她快速在心中过一遍,压抑内心的激动,稳住心态道:“是这样的,上个月进来的一个新人告诉我,你的家人悬赏一个亿在找你。”
陈慧的声音不重,说话腔调里的利欲熏心也没能完全掩盖住。
“天啊,阳阳,你家里居然这么有钱!我听新人说,你家有个大集团,还不是一个公司的老板……”
“你可真是个幸福的孩子,你爸妈都知道你是被第三害吞了,都不信你没了,还到处张贴信息发悬赏,还指望有人把你带回去,说带回去就给一个亿呢,哦,能联系上就给一个亿,还给研究第三害的有关部门投了巨额的资金……”
她还是没忍住感慨喟叹,全然没注意到姜曜从容的、等着看笑话的、兴趣盎然的姿态凝固了。
——你的家人在找你。
——上个月进来的新人。
——你的家人在找你。
——上个月进来的新人。
这两条关键信息在姜曜的脑海中循环滚动,一瞬间让极其擅长数字记忆的姜曜忘记自己进来有多久了。
很久了吧,又好像也没有很久。
才几个月的时间,爸爸妈妈他们还要找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嘛。
姜曜已经想得足够缓慢,可脑仁还是突突的疼。
更为巨大的念头跳出来,盖在大脑投影的所有信息上方。
还找她干什么啊,就当她死了,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不好吗?
对面女孩长时间的沉默让早已停下感叹的陈慧惴惴不安,因为姜曜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
姜曜不激动,不感动,甚至不高兴,她怎么能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已经从别的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了?!
陈慧暗恼,又庆幸自己没指着用这个消息就能换到好处,赶紧补充道:“当然,如果就是这点消息,我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要好处啊,我敢来就是因为我手头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独家情况。你那些家人具体做了什么,截止上个月十五号状态怎么样,这些我都知道。”
乌黑浓密的眼睫抖了抖,随即掀开,漆黑的眼睛看向她。
接收到姜曜扫来的视线,陈慧心里的大石头稍稍落地。
还好还好,这应该是还有戏。
她再接再厉:“本来应该直接把那新人献给你,让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你的,可他命不好,第一次进挑战本就没了……还好他刚进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很多跟你家有关的事情,我还能给你转述一下。”
姜曜定定看着她,陈慧没由来便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拿捏着你家的事情,一件事跟你换一点好处的意思,我肯定会一次性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情!”她解释,“我是想以后就为你做这方面的事情,暗中替你从后面进来的新人口中搜集你家人的信息。我知道你自己的人也能做,但我来做收集到的信息肯定会比你自己收集的信息更真实,可以避免他们用捏造的信息骗取利益。哦,我肯定是不会弄虚作假的,我还指着用这份工换口饱饭吃呢……”
她说到这句的声音稍微飘忽了一点,很快控制住情绪,将微末的心虚掩藏起来。
其实就算姜氏集团重金悬赏的行为很轰动,普通民众也就只会感叹一声有钱和羡慕罢了,谁会去关心姜曜的亲戚朋友到底怎么样了呢。她能说给姜曜听得那些“独家情况”,也就是基于新人的三言两语进行艺术加工和再创造,就是说还是——编的。
可要是不编,那个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她根本没筹码靠近姜曜半步。
她只能小心地编。
不过比起其他人编,她编还是有优势的,毕竟她看到过姜曜手机里的全家福,至少家庭成员不会弄错……
想着想着她底气就足了,腰杆挺起来,稍稍脑补了下姜曜会给她的照顾。
再怎样,黑面包总该管饱——
“滚。”
简短的一个字打碎陈慧所有幻想,让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发出这个残酷音节的姜曜。
听错了?
姜曜看着她,重复:“滚出去。”
若说原本陈慧还想要再争取,至少弄明白她怎么就变了脸,是瞬间拆穿了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可当对上姜曜的眼睛,被那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一瞧,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应该再说了,立刻就走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我这就走,你别气,我这就走!”
脚后跟往后退了一寸,陈慧转身就跑,掀开门帘时还跟门口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也没心思看,在这地界也不敢随便骂人,踉跄后站稳就继续往外冲,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酒馆。
被她撞到的人想抓她没抓住,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胸口高声咒骂:“老娘们撞人连道歉都不会吗!”
“得了,多大点事。”另一人面上挂着不过心的浅笑,对酒保道,“你们阳阳姑奶奶在里面?”
酒保的视线从夺门而出的陈慧身上收回来,揉了下眼睛,再看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徐行,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先跟徐行寒暄,还是冲进去看看姜曜怎么了。
“在……在的。”
酒保掐了自己一把,转身要进门汇报,被徐行的心腹拂开。
心腹扯着酒保,对自家队长道:“队长请进,我就在外头守着,保管一只苍蝇都不能靠近。”
酒保被他拦住,根本阻止不了徐行进入,也不敢彻底得罪徐行,只能高声喊:“徐队慢进,您小心着门槛儿——”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姜曜有耳朵能听见,抬眸正对上掀帘入内的徐行。
徐行挑了下眉,几个大步走过来,看着神情寡淡的姜曜。
“唔,你这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提刀砍我了。”
他自然地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和姜曜距离一米左右,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皮笑肉不笑的脸宛如世间最丑陋的面具,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放大令人恶心的感觉,姜曜看着他,眼底越发黑沉。
她坐在位置上没动,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既然看得出来……那你就该有多远滚多远,别来惹我。”
徐行勾唇一笑。
他可不是被吓大的,只是这个程度并不能让他退却,更何况他这回还是特意从床上爬起来,这一场非谈不可。
“我想,你现在糟糕的心情,多少跟魏旭的死以及他死后带来的一系列影响有些关联,对吗?”
见姜曜没有说话,徐行轻笑:“其实我们之间,从来不是必须敌对的关系……我这个人吧,和傅醒不一样,还是很认可弱肉强食这个理念的。”
长着厚茧的指腹落在黑底的玻璃桌面上,笃笃点了两下。
“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想跟傅醒扯上关系,跟他扯上关系那么束手束脚,你肯定不喜欢,所以趁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不妨重新做个选择。”
“想想看,无论独自一人还是和傅醒站在一起,你的敌人都是整个平安小镇和放不开手脚的约束感,你就算能飞再高你都是那只笼中鸟,你不快乐。”
“而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前方的拦路石就只有傅醒一个,我和你共同承担这份压力,或者更自信点说,你我联手后,他傅醒能算个什么东西呢?”
徐行收回手指,再度交叉在膝盖上,姿态慵懒闲适。
“当然,你还是可以认为我来这一趟是怂了,是要躲在你身后,拿你当枪使。可是阳阳妹妹,在我这里,如今是我在给你机会,给你不用吃苦的机会。”
他摆高姿态,并不顾忌语气和姿态,早已撕破脸的关系,无所谓会不会再惹对方不快,反正最坏也就这样了。
“未来顺遂与否,自由与否,快乐与否,全在你一念之间。”
聒噪的声音终于停止,姜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说完了?”
徐行笑了笑,“说完了,怎样,是要当场拒绝我,当场答应我,还是需要我给你一段时间,让你仔细考虑考虑?”
“当场拒绝。”姜曜说出这四个字后,用比方才慢了几拍的徐行语气道,“怎样,你是现在滚,马上滚,还是立刻滚?”
徐行翘起来微微晃着的那条腿顿住,漫不经心的神情冷了下去。
他预料到姜曜拒绝的可能性,但还是发自心底地为她错误的选择感到惋惜和愤怒。
“你想好了,这是我问你的最后——”
话没说完,雕塑般坐着的人动了,紧接着一股剧痛在腹部炸开,坐着的椅子随之往后仰倒,他的人也往后倒飞,砸在别的卡座上又滚下来,一阵天旋地转。
强烈且连续的痛楚令他白了脸色,缓了数秒那阵眩晕才过去,刚要站起来,衣领被人揪住了。
友爱公寓加的是力量点,姜曜如今的力道是普通男性的三倍,刚才使出了全力。
一滴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姜曜脸上没有血色,她攥着拳头,在徐行的腹部砸在第二拳!
徐行只觉五脏六腑移位,喉咙口一阵腥甜,几欲吐血。
“你疯了……在这里动手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让你别惹我。”咧开的嘴里带一丝血色,姜曜狠狠掐着徐行的脖子,声音很轻,“你聋了吗?”
她的眼睛黑得可怕,纵然是自认心狠手辣的徐行都开始发憷。
姜曜松了手,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气管,缓解胸口的疼痛。
“滚吧。”姜曜拍了拍他的脑袋,再摁着他的头借力站起,俯视着他,“挑战本里见哦。”
黑黝黝的眼睛居高临下,眼底微末光芒像暗夜行路撞见的两团鬼火。
徐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那眼神,是看垃圾的眼神。
轻蔑,厌恶。
充满了摧毁覆灭的欲望。
酒馆的大沙发很柔软,姜曜躺在里面,像躺在摇篮里。
她无法思考,脑子空茫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这次梦里来了好多人。
爸爸和妈妈都抱着她哭了,爷爷奶奶摸着她的头说“终于等到阳阳回家了”,大哥哥也从部队回来,亲手给她烧了好大一锅羊杂汤要她趁热喝,外公外婆也来了,带了好多天文级望远镜送给她,还有伯伯伯母,也是齐声说着“老天保佑”,特别高兴她能回家……
她被所有人团团围住,正无奈地挨个儿安慰时,二哥哥也来了。
他没有到大家中间来,远远地站在门口。
但他的声音很重,很尖锐。
他说姜曜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人如麻,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再然后——
伯伯伯母扑上来要掐死她。
外公外婆摔了所有望远镜说她不配用。
大哥哥倒了羊杂汤走了。
爷爷奶奶背过气去被救护车拉走。
爸爸妈妈打了她,后悔把她找回去,还说这样的女儿不如没有。
没有人要现在的姜阳阳。
没有人。
徐行坐在老板椅上, 面前放着瓶高浓度的白酒,瓶子里酒液很浅,已经见底。
二两杯里还有半指节高的酒液, 没留多久, 便又被喝掉了。
火辣辣的酒液从喉咙到胃里,让人清醒又让人想要沉醉其中, 忘却一切。
从被心腹慌张扶起, 最狼狈不堪的样子曝光人前后,徐行就坐在平常发布命令的会议室里,一杯接一杯的喝。
他回忆了很多东西,尤其是最开始和傅醒共同创立南区的时候。
当初他和傅醒多好,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跟他几乎是无话不谈,当然, 他也算掏心掏肺, 从未想过会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分区散伙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 要是忍一忍,靠他和杜琳仪还有手底下其他三个MVP数量还算可以的人, 也不是不能重新运转起一个南区, 到时候照旧招收新人, 还能在没有傅醒阻拦的情况下把南区越做越大,可……
徐行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可是傅醒太狠了, 他竟然说收回南区的房子就收回去,分走了库房里那么多的资源, 还带走了他原本看不上眼觉得是刺儿头但实际在挑战本中相当能打的那一部分人。
他原本不觉得手头的人有多差, 认为只要听话, 调停得当总能把摊子重新支起来, 事实是他确实支起来了,可也太累了,没有精力能再去扩大规模。
而且傅醒走后,姜曜的名次又坐火箭似的往上窜,他们南区在资源本里的地位也开始崩溃,一切都变得格外艰难,他动摇的心才逐渐坚硬起来。
早在傅醒开始跟他对着干的时候,他就该把人杀掉了,想想也是后悔,要是那个时候就坚决一点把人杀了,现在的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一死,南区的房子只会归在他的手里,而那时候他是名正言顺的排行榜第一,素质高的新人定然还是任他随意挑选……
至于姜曜,没有傅醒干涉,她若不作就可以安安心心当她的小老大,她要是还想抢地盘,光是北区几个老人联手就够她喝一壶了。
所以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呢?
徐行仰头,将最后一点白酒喝光。
到底还是太顾念旧情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外面敲门的人喊道:“队长,傅队……已经过公寓楼,马上到这儿了!”
酒气熏人,徐行的脑子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待下属的语气向来温和,从不疾言厉色,闻声只道:“不用急,请他进来吧。”
敲门的人听到他不疾不徐的嗓音,慌乱一下子就平了,镇定下来应了声。
徐行把酒瓶和酒杯都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傅醒到了。
一进门就闻到浓烈的酒精味,面具后的眉头蹙了蹙。
“别关门。”他阻止了南区玩家关门的动作,“酒气冲天都闻不到吗?”
纵然离开南区已有一个多月,他的余威犹在,那人一听松了手,下意识躲出去了。
徐行看笑了,道:“傅队,您这是还摆哪门子谱呢,我这租期还没到吧?”
“等我走后,就算你想用酒把这间房泡了,只要能够在交房的时候恢复原状,我都不会阻止你。”
“哦,那您是来干什么呢?”徐行懒洋洋的看着他,“是有什么需要我这个租户配合吗?”
不等傅醒开口,他便自顾自猜下去:“不会是来给姜曜善后的吧?”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要将计划进行到底了。
傅醒不觉意外,目光在垃圾桶里的酒杯酒瓶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徐行脸上,“你打定主意要给我和姜曜扣上狼狈为奸的罪名,我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资格给别人善后?”
徐行否认:“你可别含血喷人,魏旭是我的得力助手,我要是想陷害你,我让个无足轻重的人去不是更好?”
几个小时前是他去找的姜曜,不用担心对方故意设局套他的话,现在是傅醒主动找来,谁知道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当然不能承认。
“我说光风霁月的傅队,你是打算站在公道这边,大义灭亲——给魏旭讨回公道吧?”
徐行故意拉长了“亲”这个字的音调,语气中带上下流的暧昧。
“我确实会澄清魏旭死亡的真相,不放过真正的凶手。”满脑子龌龊思想,故意挑衅侮辱他的徐行没能激怒傅醒,他始终刚烈正直在自己的节奏里,“ 不是姜曜做的事情,就不应该扣在她的头上。”
“不是?不应该?”徐行嗤笑,“你想怎么澄清?魏旭不是她杀的吗?屠森和屠森的人不是因为她不高兴动的手吗?还是你以为,买通了唐甜反口就能扭转证明你所谓的清白?”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小心,且指向明确,不给傅醒任何做文章的机会。
笑话,他拿魏旭活生生一条命做筏子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先不说外面,他这个南区就得先内乱了,谁还敢跟着他?
所以他绝对是不能承认的,至于另外的人,屠森已经死无对证,杜琳仪就是猜出了这件事也没有证据,她这个性子也不会自己找事,其他两个傻子不会信,至于唐甜……她跟姜曜关系这么“好”,帮她作伪证也没什么奇怪的。
澄清?做梦吧。
徐行成竹在胸,似笑非笑:“你又想要给姜曜遮羞,又想做你那建立秩序的计划?”
正视傅醒眸中冷光,他前倾身体,神情挑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这个苦主,强行包庇姜曜?”
呵呵,就是想也没用。
徐行敢出这个计划,就考虑过同时对上姜曜和傅醒的情况,姜曜对他动手是肯定的,她那个性子既然会认了罪名,就一定会像杀田昌进一样来杀他,而傅醒……傅醒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因为傅醒即便知道自己才是幕后的操纵者,不能也不会对他动手。
傅醒需要他来继续运转南区,还需要留着他交易,让他亲自反口,把姜曜干干净净摘出来。
所以傅醒非但不能杀他,还得阻止姜曜杀他。
好人总是要被各种各样的考虑掣肘,徐行含笑看着傅醒,俨然拿捏了所有。
傅醒静静看着他,看着他气定神闲尽在掌握的样子,摇头。
“我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傅醒站着,看徐行的眼神冷冽清明,“也就是说,就算我没有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证据,我说姜曜没有杀魏旭,是你和屠森联手陷害她,那就是事实。”
“既然这是事实,那你们陷害她,对她下手,她作为被动方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我没有包庇姜曜,也不会阻止她报仇。”
徐行一时间不知道喝酒的是自己还是傅醒,预料外的发展让他按住桌子也站了起来。
“你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嚷嚷,还说不是包庇?!”
傅醒平静地看着他,“是不是包庇你最清楚,姜曜从来没有害人之心,甚至她的通关速度还间接提高了玩家的生存率,如果在被害的情况下还不允许反击,那也不是我要的秩序。”
“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徐行感觉酒劲儿上来了,冲的他头脑发热,只想把面前的人掐死。
“另外。”傅醒还没说完,“我这次来也是受人之托。”
徐行红着眼抬起头,语气嘲讽:“你不会还要给姜曜带话吧?”
傅醒摇头,说出一个让他目眦欲裂的名字。
“是杜琳仪,她不想跟你见面说的太难看,托我来告诉你一声。”
“南区这个安乐窝,她待不起了。”
杜琳仪这种懒洋洋都能爬到排行榜前五的人,脑子相当好使,徐行这次的做法真的让她寒心了,挣扎一会儿就决定跟王函西学习,当一只无依无靠却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闲云野鹤。
大不了等手头库存空了的时候,就去给姜曜或者邢思是打工,领着他们的队伍在资源本里晃一圈回来,分个百分之十的总收益好了。
想通之后就简单了,她厚着脸皮拿自己几次参与灭绝本的经历去找傅醒通知徐行,连必然要有的扯皮都躲过去了。
徐行按在桌上的手力度不断加大,恨杜琳仪丝毫不顾念他的处境,也恨傅醒变了个人似的忽然果决了,更恨姜曜给平安小镇带来动荡,把一切都变了!
傅醒离开了。
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屋内桌子被翻得四仰八叉,久久再没人出来。
黄昏,夕阳热度减退,懒洋洋照拂着缓缓进入深秋的平安小镇。
梅佩佩接手了唐甜转过来的房子,回到姜曜的小屋前,守在门口的小弟冲她摇摇头。
“还没起啊?”她有些惊讶,明明听说这次副本虽然是凌晨四点多结束的,但在出来前也有过休息时间的,不应该睡这么久。
小弟也不清楚,他还贴在门上听过好几次,真一点动静都没有。
梅佩佩皱眉,刚要说再去把餐点热热,屋里就有声音了。
门从里面打开,姜曜还穿着回来时那身衣服,只有脚上换了拖鞋。
她抬了抬手,梅佩佩就意会了,赶紧拿过小弟手里的牛奶递上去。
姜曜一口气喝干,披散着的长发裹住本就不大的小脸,整个人恹恹的,看起来很憔悴。
梅佩佩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道:“阳阳姐,要洗澡吗?”
很平常的一句话,然而姜曜却忽然一眼扫了过来,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眼神极其复杂。
梅佩佩不知道她怎么了,神情更加收敛小心。
这时姜曜又收回了视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道:“洗啊,动作快点,我等会儿要出门呢。”
梅佩佩松了口气,赶紧进去了。
姜曜则是接过小弟手上剩余的餐点,进屋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梅佩佩在卫生间里,一边放水一边给她汇报白天在平安小镇传开的流言。
“……也不知道后面有谁在推波助澜,您杀了南区的人,又杀了拿南区那人发挥攻击您的一个小团队的事情,几乎无人不知了。”
梅佩佩把小鸭子放进浴缸里,走出卫生间。
“也有人解释这些事都与您无关,就是那个把房子转给您的唐甜小姐,不过没人信,都说她吃里扒外,故意包庇您。”
都是些意料之中的操作,姜曜点点头,进了卫生间。
梅佩佩看她每样餐点都只吃几口,也没劝,只收了残羹道:“昨天资源本里带出了新鲜的草莓,我让人去拿了,您记得吃。”
姜曜应了一声,就听见关门的声音,是梅佩佩离开了。
宽大的浴缸里水波荡漾,带犄角的鸭子船长仿佛行驶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浪头打来时退去,平静时前进。
姜曜看了会儿,伸手将湿漉漉的鸭子捡起来扔到台面上,才脱了衣服沉进去。
傍晚六点,阳光完全消失,正是平安小镇最活跃的时候,人们在广场晃荡,激烈地讨论刚刚晋级的“平安小镇第一恐怖分子”。
“太可怕了,傅队都镇不住她,还好我没得罪过她,以后绕着走应该就没事了。”
“天真啊你,南区那个人又得罪她什么了,听说只是在她给徐行家门口泼油漆的时候阻止了一下,就上黑名单被……”那人绘声绘色地将手往脖子上一抹,做出歪脖子斜眼的死相来,“咔嚓了!”
“还有屠森,据说他们还是同期呢,当时相互扶持下车的,就因为劝了她一句,结果整个团队都被灭了!”
这些人越说越起劲儿,来换黑面包的新人听了一嘴,想起自己那双手,心有戚戚。
他想加入进去,又不太敢,走了一圈后实在忍不住,看到几个稍微熟悉点的人上去假哭抱怨:“副本里有个妹妹好可怕,她居然剁了我的手去引怪呜呜呜……”
他提得隐晦,但听他哭诉的玩家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哪个妹妹了,倒吸一口凉气道:“天啊,她还剁的人当工具使吗?!她真该下地狱啊!”
新人这时又想起后来姜曜没收他过路费的事情,正想说那倒也不至于的时候,又赶上了另外的苦主痛心疾首,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
某个老玩家又蹦又跳地喊:“我去尼玛狗日的姜阳阳!!把怪引给老子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气氛来到最高潮,众人都澎湃了。
反响热烈,那人正打算再接再厉嚎几嗓子,躲在人群中的同伴却忽然神色大变,跑过来按他的头,压低声音道:“别喊了,刚才没发现,姜曜他妈的就在广场!”
“在广场?!”那人吃了一惊,很快强自镇定自我安慰,“那我也没说谎,本来梁子就结下了……卧槽这怎么办,她在哪儿啊怎么刚都没人发现!”
男人欲哭无泪,属于是秒怂秒跪了。
同伴也是一脸懊恼,朝一个方向稍稍示意,“就在后面,排行榜那里!人太多了,她又小,今天穿的也低调才没发现……不过问题也不大,大家都在说,也不止我们,刚才还有个新人在控诉她剁手引怪呢。”
“那又怎样啊。”那人欲哭无泪,“你说,她应该不记得我的脸吧?!”
悔不当初的不止他一个,所有参与讨论的人除了专门的托外,都紧张了起来。
鸡飞狗跳中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出现,藏在人群中的托儿等这个时机很久了,高声喊:“傅队——”
受害者们眼前一亮,抢在托儿前面冲过去扑通跪下,鬼哭狼嚎:“傅队救命!!!”
托儿们:“……”
傅醒:“……”
一群人情绪激动不能自已,托儿混在其中,声音洪亮。
“姜曜随心随性滥杀无辜,还用人引怪不知悔改,求傅队主持公道,还大家安宁!”
茫茫然的群众们见状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广场口号声整齐,竟然听不见任何杂声。
这个世界烈日不灼人,便是寒风刺骨。
本就是朝着姜曜走过去的傅醒目光放远,看着正在排行榜前查看名次的女孩。
对众人的请命不以为意,被如此整齐呼喊也没回头的人察觉到不一样的目光,翻动排行的手顿下。
姜曜回看过去,和傅醒隔着十几米遥遥对视。
一个茕茕孑立,一个前簇后拥。
却殊途同归,都被同一把火架在了不屈从就烧死的刑架上。
傅醒清楚地看到姜曜脸上每一分表情,不是一夫当关的自信,也不是走着瞧的记仇,而是平静,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死水一般的平静。
倏地,姜曜笑了。
这个宛如黑暗中亮出利爪的笑容看得众人心惊胆寒,纷纷闭嘴。
呼声如潮水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随心随性?”
“滥杀无辜?”
偌大的广场明明站满了人,却只能听到姜曜一个人的声音。
她歪着脑袋,重复自己的罪名。
“用人引怪?”
“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