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还是笑着的。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最后还是杨钺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脉搏,朝众人摇了摇头。
谢首辅两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被徐衍搀扶着才没倒下去,“恩师……节哀。”
邵芸琅捂着脸蹲下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悄无声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站起来将谢渊的身体放平,去取了寿衣来给他换上,其余人退到屋外等候。
杨钺看到了院子里的两排桃树,想起自己还吃到过谢府送过去的桃子,应该就是这院子里摘的吧,难怪格外的甜。
等邵芸琅替谢渊打理好,众人才进去,去见谢渊最后一面。
邵芸琅退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望着这院子的一景一物。
这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没住过几天,但是又那么熟悉,一花一草一石都是谢渊亲自布置的,也与她细细讲过。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杨钺站在桃树下,和邵芸琅隔着好几尺的距离。
邵芸琅听着屋内的哭声,心烦意燥,“没什么打算,安安分分做个寡妇。”
“你……”杨钺想嘲讽她几句,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不过这种时候这种话显然不合适。
“案子到什么进度了?”邵芸琅这几日没出门,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
“青州的消息会在明日抵达京城,江南那边的
证据也在快马加鞭送来,谢大人不在朝中也是好事,免得夹在中间难做。”
“证据足够充分吗?必需一击即中,否则大皇子和赵家反扑回来,你我都招架不住。”
“民怨积累,大皇子已失去民心,二皇子在皇陵中规中矩,还缺一个契机。”
邵芸琅折下一支桃树枝,明天春天花开的时候,她也许也瞧不见这些桃花。
“那就赌一把吧,你猜,皇室中想取而代之的人会少吗?将消息透露出去,明日肯定会有皇室宗亲上钩的,让他们闹去,闹的越大越好,给二皇子准备好足够勤王的兵马,是否能赢就看这一局了。”
杨钺挑了挑眉,论大胆还得是邵芸琅,这不是逼着那些皇室子弟造反吗?
不过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也给二皇子创造一个光明正大回京的机会。
杨钺复杂地看向她,这样的人真的会甘心当个深居简出的寡妇?可别最后跟清和公主一样,表面装的深情,实则养男宠养戏子,风流成性。
“你该走了,谢府也该发丧帖了,接下来一整年,我都不会出面,有事飞鸽传书吧。”
杨钺叹气:“你养的鸽子太顽皮了,一点不安全,还是用我杨家的信鸽吧。”
“谢府人多眼杂,等我出府了再说。”
“你……真的要去江南?”
“是啊,我得陪夫君回去,江南气候宜人,我应该会喜欢的。”
杨钺看到有人进来,朝邵芸琅做揖,“嫂子请保重身
体,此一别……各自珍重。”
邵芸琅回了一礼,看着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忙,背影萧条,正如这一日谢府上下的气氛。
国丧未过,谢渊的丧事办的并不隆重,而且他是小辈,又不在朝中为官,许多人家也只是派家里晚辈来送一份奠仪。
武侯府关系不同,收到消息后三房人全都来了,包括与邵芸琅不对付的梁氏。
邵宛卿还被关押在天牢里,秋后问斩也没多少时间了,或许是已经放弃了,梁氏近来乖顺了许多,也不再哭闹,一副看开了模样。
邵芸琅见到娘家人来,规规矩矩地回礼,并不如何亲热,也没心思亲热。
她还算镇定,整个谢府里的人都还算镇定,或许是因为早料到有这一天,悲伤是真,但丧事办的很稳妥。
邵宛妍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棺材里躺着的二姐夫,他还是那样好看,穿着新衣新鞋,戴着一顶黑色头巾,面容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邵家不知道中了什么诅咒,出嫁的姑娘没一个过得好的。
大姐姐杀了大姐夫,自己也快死了,二姐夫也病逝了,留下二姐姐年纪轻轻就守寡。
最近三姐姐总是闷闷不乐,之前一直恨嫁,如今也不提嫁人的事情可。
邵宛妍走到邵芸琅身边,抓住她的手说:“二姐姐,你出嫁后一直没有回门,我有些想你了。”
邵芸琅看着已经长大许多的四妹妹,轻声说了:“以后有机会会回去的
邵宛茹黑着一张脸站在她背后,当着众人的面问:“你以后怎么过?不能回娘家吗?我们邵家又不缺你一口吃的。”
邵芸琅竟然从她愤慨的语调里听出了一点关心,见二婶双目快要喷出火来,笑着说:“谢府也不缺我这一口吃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娘家也是客人。”
“哼,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当然是图三爷的万贯家财啊!”一道高亢的女声回荡在灵堂内。
今日谢家人也在,都是邵芸琅见过的面孔,但她成亲后就与谢渊住到庄子上,谢家的亲戚也没有往来,感情生疏。
那苗氏上回就与邵芸琅结怨了,这次没了谢渊撑腰,更加有恃无恐。
而且她这句话一出,谢家人看邵芸琅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说堂堂武侯府的姑娘怎么会甘愿嫁给一个快死的人,原来是冲着钱财来的。”
“听说她以往在邵家就非常穷,可能是穷怕了吧,一点小利就能把自己卖了。”
“我要是她,做梦都能笑醒,嫁过来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死了婆婆死了丈夫,还得到了一大笔钱,余生可以好好挥霍了。”
“这算盘打的真响,稳赚不亏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养几个男宠,学学那些公主的做派。”
“她不怕人耻笑,我还怕谢家门楣被她弄脏了呢。”
“大伯父也真是的,谢渊的东西就是谢家的东西,怎么也不该全都给一个外人。
“可不是,她一个女人拿那么多产业如何顾得过来?难道要抛头露面行商?”
“也对,兄弟没有份也就算了,老爷子总该分一半吧?”
第287章 逼宫
灵堂里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她们也不敢大声讲,占着人多在背后议论,显得可笑极了。
邵家人听到了几句,臊的脸都红了,而邵芸琅巍峨不动,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当耳旁风。
这份定力也着实让人佩服。
邵宛妍揪住她的袖子问:“二姐姐,你……你就由着他们胡言乱语啊?听听她们说的多难听。”
邵芸琅往火盆里丢下一串元宝,淡淡地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就说,正好我夫君寂寞,有这么多人给他说故事听,多好啊,说不定晚上还能回来找她们继续聊天呢。”
她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灵堂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刚才诋毁邵芸琅的妇人全都低下头,不敢往前方多看一眼。
邵宛妍光是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打哆嗦,忙朝谢渊又拜了拜,“二姐夫,你一定要保佑我二姐姐平安顺遂。”
邵芸琅暗忖:小姑娘还挺有意思,找死人保平安,那能有什么效果?
谢家的妇人渐渐离开了一些,苗氏那一房和谢府还未出五服,关系算近的,而且最近正是有求于谢首辅的时候,不敢轻易离去。
许多人都听到了谢首辅请辞的风声,等他离开朝廷,谢家无高官在朝,想要借他的势也就难了,所以这段日子来求见谢首辅的人也很多。
他以要为儿子治丧为由都拒绝了,而且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老人家大受打击,无心朝事。
邵家人吃了一顿席面才
走的,走的时候邵承德铁青着脸,一看就带着怒气。
“真是不孝女,以后也别让她回娘家,我邵家只当没这个女儿!”邵承德在马车上大发脾气。
梁氏今天就是来看邵芸琅的笑话的,虽然知道了一些让她不愉快的事情,但想到这贱种以后只能守寡,心情便好了起来。
“老爷早该想到的,她与我们哪有什么情分?”
“不过是让她引荐一下谢首辅而已,若不是今日谢首辅抱恙没有出现,我也不用找她。”
“抱恙是假,我看就是存心不待见我们武侯府,可见二丫头在谢府地位平平,她嫁过去当天就死了婆婆,如今又死了相公,谢府里的人都说她命硬,克死了人,谢老大人又岂会在乎她?”
“我不过是想让谢首辅恢复我的官职而已,如今朝中局势明朗,再不回去,以后就更难了。”
“那我们再想想别的路子?”梁氏想当然地认为,邵承德在朝中多年,人脉广,一时的失意不算什么。
“实在不行,就给二叔去封信,请他想想办法吧。”
邵承德瞪了她一眼,如果老二的关系有用,他怎么会来求谢大人?
“算了,也许父亲说得对,等新帝登-基,肯定会清算一批老臣,到时候空缺多了,再走动走动,也许可以谋个外放。”
“外放?那就要离开京城?”梁氏这个年纪了,家中还有老父亲,她是长子长媳,肯定是不能离开的,难道又要让
惜琴那个贱人得意?
“到时候再说,京官哪是那么容易谋到的。”
谢渊出殡的那一天,京城刮了一场寒冷的西北风,气温骤降。
队伍直接出城南下,送别的亲人会将他们送到城外十里亭,剩下的路只有谢家人自己走。
谢首辅只有半个月的假,不能亲自随行,谢家大爷和二爷负责扶灵回老宅。
之后二爷回京照看有身孕的妻子,而大老爷夫妻则留在姑苏修葺老宅和祠堂。
谢家老宅一直都有人看守,但毕竟多年没有人住过了,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邵芸琅一路随行,不用费心多余的事情,只要做好一个不抛头露面的未亡人即可。
京城的产业她全权交给了孙小福,在离开前将惜月发嫁了,临别前,惜月哭得伤心。
原以为嫁人了她还可以做姑娘身边的管事娘子,没想到姑娘带着姑爷的棺椁去了江南,以后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面。
谢府的下人只带走了一半,邵芸琅身边不需要太多了人,带走的都是比较安分的,熊嬷嬷年纪大了不宜舟车劳顿,于是邵芸琅将兰序亭苑交给她打理。
对于这位老嬷嬷来说,京城谢府才是她的家,谢三爷住过的地方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谢家人要回老宅她无法反驳,可她更愿意留在京城终老。
这一日,朝廷发生了大事。
九位皇室宗亲齐齐逼宫,带的不是精兵强将,而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
皇宫的大门从不对百
姓开放,但这一日,皇室宗亲们亲自领着百姓进宫,将大皇子堵在了金銮殿上。
“正德二十八年,青州城外一座山突然倒塌了,附近的百姓听到了疑似爆炸的声音,因为无人伤亡,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就在前几日,这座山突然又炸开了,有百姓好奇心驱使靠近考察,捡到了数量庞大的废铜烂铁。
有那从军过的老兵一眼认出了这些废铜烂铁是兵器铠甲的一部分,赶紧上报官府。
官府组织民众开挖,在山腹中挖出了大量完好无损的武器铠甲,看成色竟然是近几年打造的。
青州知府知道事态严重,一边派人上京报信,一边派人去查这批武器的来历,这一查问才得知,原来这批违禁品竟然是大皇子当年秘密打造的。
除了这个,大皇子还在青州招兵买马,囤积军粮,谋反之心昭然若揭,虽然最后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但这足以证明大皇子的不轨之心!”
河西王辈分最高,乃是先帝的亲叔叔,一辈子安于享乐,不愿去封地吃苦,先帝将他封地收回,给他换成了每年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
今日,就是这位河西王带领着周氏子弟讨伐大皇子,他意图明显,周胤一脉气数已尽,这大庆王朝也该回归到他们这一脉的手中了。
当年周胤的父皇就是不择手段才登上的皇位,如今也该完璧归赵。
“除此之外,江南**之风常年不除,如今
更是揭发了一系列与大皇子有关的大案,证据确凿,大皇子这些年利用收来的贿赂,招兵买马,意图造反,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继承皇位?如何能成为天下人一心效忠的君王?”
这一系列的事情串起来,足以让人认识到一个全新的大皇子。
他是平庸不假,可野心勃勃,手段阴狠,这样的人如果上位,朝臣们如何对百姓交代?
被带进的百姓除了那批幸存的村民,还有曾经受迫害的青州百姓。
“水瑶镇,离被开采的金矿最近的一座小镇,镇上有百姓数千,附近还有村庄十座,大几千的人口,如今各位可以派人去瞧瞧,十室九空,人间炼狱啊!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们要奉为君主的大皇子,如此惨绝人寰,灭绝人性,他若是坐上那把龙椅,本王担心苍天都看不下去。”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炸响,原本就心虚的大皇子被吓得跪在地上,以为苍天示警,要惩罚他了。
赵国舅见他这窝囊的模样暗暗摇头,看来大势已去,大皇子今日很难扭转乾坤了。
“河西王,你领着皇室宗亲弟子围到朝会上,口口声声说大皇子意欲谋反,将贪官污吏做的坏事错事全推到大皇子身上,我看你才是真正想造反的那个人!”赵国舅站出来厉喝道。
“赵国公,你要如此污蔑本王,本王也不辩解,本王今年七十高龄,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了,还会在意谁当皇帝吗?
要不是大皇子实在过分,错得太离谱,这朝堂上又没有人能约束他,本王又何必走这一遭?
你说我要造反,哈哈,真是可笑,我无一兵一卒,带来的只有受苦受难的百姓,难
道他们还能敌得过这宫里三千禁卫军?
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臣子,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们,他们吃糠咽菜,你们山珍海味,他们挨冷受冻,你们狐裘锦衣,他们受尽迫害,你们还要做帮凶,这就是你们的为官之道,为臣之道吗?”
河西王说着说着落下泪来,他这辈子看多了舞台上的大戏,口才一点不差,表情动作也十分到位,很能让人共情。
谢家扶灵的队伍抵达了京东码头,谢家定了三艘大船,邵芸琅与谢渊的棺椁在同一艘船上。
邵芸琅登船时瞧见有大队兵马驰骋过远处的官道,大红色的旗子,上面的字看不清楚,但旗子上的鹰首威严赫赫,正是杨家的亲卫。
杨家五子皆回京城,他们每人都有不少于五百的亲卫,这群人平日驻守在城外,整合起来也是一支声势浩大的精兵强将。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马调动?而且他们去往的方向是京城吧。”谢家大爷担忧地问。
“兄长可是担心父亲?父亲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出门,紧闭府门,就算有发生什么,应该也波及不到咱们府上。”
“哪有那么容易,父亲乃是一国首辅,不管是新帝即位还是重大决策都要他老人家签章的,离开前听到的小道消息看来是真的了,宫里要乱起来了啊。”
听他这么一说,谢二爷也担心起来,家里可是还他怀着身孕的妻子,就算再不喜欢她,那也
是自己的人。
“那我们还继续南下吗?”谢二爷想回头了。
“当然,你以为父亲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回老宅去,做足准备才好接应父亲他们。”
谢二爷觉得有理,自己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有父亲在,谢府不会有问题的。
“派人去知会三弟妹一声,我们要加速前进了,之后除了补充必需品,都不准备停船靠岸。”
“三弟妹是个好样的,有主见的很,可惜了。”
邵芸琅并不管京城发生什么样的风云变幻,她晕船了。
她在山庄里日日游湖泛舟,甚至学了凫水,还以为自己是个深谙水性的人,没想到坐到大船上就开始晕了。
“夫人吃个橘子压一压吧,这一路南下得小半个月呢,您受得住吗?”
邵芸琅可是立志要走遍大江南北的人,怎么能被一艘船难住,“没事,也许过两日就习惯了。”
谢灵之趴在栏杆上看岸边的景色,回头对她说:“三婶别一直坐着,你一定是最近思虑太重,身体欠佳才会晕船,过来与我一起看景吧。”
“好。”事实证明,看着迅速后退的景色,邵芸琅更晕了,吐得昏天暗地。
动静大的连前面的船上都听得到动静。
谢二爷私下对随从说:“要不是知道我兄弟不行,我还以为弟妹有喜了呢,如果这能给老三留个后,该多好啊。”
随从不敢接这样的话题,讪讪地笑着,心道:三爷那
样的人物,若是留下后人,也不知会是何等风采。
船行一日后,队伍已经离开京城很远了,消息一时半刻传不过来,邵芸琅却在这一天夜里收到了杨钺的飞鸽传书。
“这鸽子好本事啊,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墨香抱着鸽子进来,将竹筒递给邵芸琅。
邵芸琅瞥了一眼这只眼神灵动的鸽子,和自己养的那些蠢鸽子好像是很不一样。
“去给它弄点吃的,让它吃饱喝足了再飞。”
“知道了,不会亏待它的。”墨香摸了一下它光滑的羽毛说。
灵犀在一旁解释道:“这种信鸽是军中传递军情用的,飞得高,耐力好,重点是不管对方在哪都能找到。”
邵芸琅瞥了她一眼,灵犀默默地将一枚香囊递到她面前,“这种香囊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能指引它过来。”
邵芸琅没收,只是戳了鸽子一下,“没想到你鼻子还挺灵。”
邵芸琅打开竹筒,里面卷着两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子,需得用特殊的镜子才能看清。
杨钺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从皇室宗亲带百姓逼宫,细数大皇子的罪证,到大皇子恼羞成怒,下令禁卫军斩杀河西王等人。
禁卫军中,黎勇锋有自己的立场,不会主动帮大皇子,但副统领却是皇后的心腹,当即拔剑刺杀了河西王。
老王爷一死,矛盾彻底激发,最先做出行动的竟然是被带进宫的平民百姓。
他们也许是抱着必死
之心来的,见为他们说话的老王爷死了,即使手无寸铁也要冲向包围着他们的禁卫军。
螳臂当车。
可也是他们这样的孤勇让朝臣看不下去了,或许,人的良知总会在某一刻被唤醒。
第289章 离开
杨钺在信中说:皇室子弟联名上书,要求按律处置平王,赵皇后闻讯赶来,不仅让禁卫军包围了大殿,还要以谋反罪拿下所有皇室子弟。
群臣激愤,指责皇后教子不严,干预朝政,乃乱国之源。
最后有大臣去请谢首辅入宫做主,首辅大人出面,赵皇后给了他几分面子。
然后他提议公开审理这几个案子,不可人言定罪,尤其涉及皇子。
赵皇后并不知道大皇子曾经做过什么,只当是污蔑,一口答应下来。
三司会审设在了皇城大门口,无数百姓前来听审,盛况空前,也有许多学子自愿为受苦的百姓写状纸,一段段悲惨的事迹被传扬出去。
这个案子足足审了两天,人证物证全都由不同的衙门的人联合审定,绝不会存在包庇或诬陷的情况。
最后一本从江南送来的账本,连户部官员都参与审查,虽然有些可疑部分,但大皇子收受贿赂、私招兵马,囤积军需的事实辩无可辩。
大皇子拒不认罪,只说自己收的是底下官员的孝敬银,并不知道银子是怎么来的。
最后是平王府下人出面揭发,说平王早在三年前就开始谋算皇位,他的书房里还保留着一些证据,甚至供出先帝之死也与赵皇后和大皇子有关。
三皇子伪造圣旨已经不可能翻身,大皇子与皇后合谋,毒死了先帝嫁祸给三皇子同样是死罪。
虽说无法解剖遗体得到证实,但当时养心殿的内
应也自首认罪了,连毒药是谁给她的都交代了。
一层层审问下来,众人才得知先帝的死一半是身体原因,一半是人为。
这般不忠不孝之人断不可能成为新皇,百姓不许,朝臣不同意,理法也难容。
赵皇后没想到会牵连出自己,好在她早备了后手,命人关闭皇宫大门,三千禁卫军与朝臣一并被关在皇宫内,五城兵马司接管各城门,城内官差四处拿人。
邵芸琅光是想象就能还原京城的乱象。
赵皇后想逼朝臣就范,先斩后奏让大皇子登-基,哪个大臣不同意就立即围了哪家,有家人性命在前,群臣不敢不答应。
继位诏书已经拟好,还需昭告天下,敬奉天地祖先,流程复杂,但赵皇后顾不了太多,命大皇子穿上龙袍,连日子都未挑选就要举行登-基大典。
历朝历代,通过铁血上位的帝王那么多,后世谁会在乎他们的过往?
赵皇后想的周密,只是忘了还有个二皇子在皇陵守灵。
或许知道,只是没放在眼里。
二皇子领着两千杨家亲卫,后面跟着上万京畿卫,轻而易举就冲破了京城的大门,五城兵马司根本阻挡不住正规军。
京畿卫统领乃是先帝提拔上来的心腹,从不听别人调遣,赵皇后原以为,自己调遣不了京畿卫别人也调遣不了,而且京城的城门也不是那么好冲开的。
但实际上,是杨钺亲自去打开城门的,五城兵马司里有他不少他
的狐朋狗友,关键时候居然还肯帮他,也算没白费那么些年的交情。
而皇宫大门则是黎勇锋命人打开的,他杀了副统领,在二皇子入宫前就掌控了局势,但也没做太多多余的事情。
二皇子打着勤王的名义进宫,又解救了群臣与其家人,自然收获了不少好感。
结局已定,剩下的事情二皇子就足以应付。
邵芸琅看完烧了信,坐在船舱里沉思起来。
上辈子四皇子登-基前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但并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等到她儿子上位,也是兵不血刃。
她儿子死后,她当时抱着年幼的孙子坐上龙椅,危机四伏,也有皇室宗亲试图取而代之。
那几年,她连睡觉都不敢沉睡,经历过的下毒刺杀也非常多,还是她慢慢琢磨出了生存之道,提拔亲信,联合重臣,巴结将领,才渐渐稳住了局势。
船碰到了暗礁颠簸了一下,屋内的油灯灭了,邵芸琅吓了一跳,然后听到灵犀说:“今夜的风好大啊,夫人早些休息吧,夜里肯定会降温了。”
邵芸琅将这些杂事抛在脑后,以后她远离朝廷,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也与她无关了。
无论外面刮起多大的风,她都能躲在安全的港湾里平静地度过这一生。
船行十日后,京城举行了登-基大典,二皇子龙袍加身,成了大庆第五代帝王,国号为景瑞。
新帝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大赦天下,而是做了两件事,第
一件是将之前的案子办结,弥补受难百姓,缉拿贪官污吏,赢得了一片叫好声。
他沉寂二十余年,在登-基前甚至许多人都没听说过宫里还有位二皇子,但成为新帝后没多久,他的英明神武已经传颂开了。
第二件则是提拔了杨蹇为东北三军兵马大元帅,命立即赶赴边关,抵御外敌。
在大庆政权更替之际,东辽集结了十万骑兵南下,一举突破山海关,直逼京城,而这消息,直到新帝登-基后才收到消息。
杨蹇立即动身,没几日送回了一封密函,东辽骑兵采取速战速决的战略,打完一处就跑,而他时隔大半年回去,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调遣全军了。
被杨钺说中了,杨将军“死”后,杨家人被困京城,新将领迟迟未定,动了心思的将领不在少数,各自为营,这才让东辽有机可趁。
京城的第一场雪下了,杨钺穿上一身铠甲骑着宝马立在皇宫门前。
就在昨日,新帝册封他为征东使臣,行监军之职,协助杨大郎抗敌。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赐你免死金牌,可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可调动各省兵马。”
新帝对杨家的信任令人侧目,但想到他是杨家亲卫从皇陵接回来的,朝臣便心里有数。
这一位,恐怕早就是杨家扶持的对象了。
能成为最终胜利者,这其中不可能仅仅是运气,杨家这一年的低调迷惑了所有人,杨振天一死,让人忘了
杨家也是一头猛虎。
“臣,遵命!”杨钺转身策马离开,漫天白雪渐渐覆盖了他的的身影。
草长莺飞三月天,蛱蝶起舞百花艳。碧水轻荡杨柳岸,微风柔抚玉红颜。
姑苏城内有一座谢府,是百年书香门第,先后出过数位内阁大臣,而如今朝廷的首辅大人,也正是出自此家。
姑苏学子都以谢府为荣,谢府在江南的地位比在京城还受人追崇。
但去年底谢府举家搬迁回来后,闭门谢客,直到现在也没见到有谢家人外出交际,只知道是为守孝。
这一日,难得雨停了,出了大太阳,晒得青石板路上冒着烟,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一支车队停在谢府门前,很快,这座一直紧闭大门的府邸涌出了一群人。
“父亲……”
“父亲一路辛苦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昔日的首辅大人,他已经辞去首辅一职,一路轻车慢行,走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姑苏。
“进去说吧,我这把老骨头终于可以歇歇了,不急于一时,先带我去祠堂给老祖宗们上香。”
谢父归来是大事,谢家族人一得到消息也纷纷赶来了。
留在老家的谢家族人都是生活水平比较普通的,比京城那一支朴实多了,对谢家人回来报以十二分的热忱。
等谢父上过香见过客安顿下来,才有时间与家人说起这半年来京城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