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眼中,哪怕沈年都是晚辈,自然全都算作孩子。
等小姑娘洗漱完,一大家子又热热闹闹地用完早餐,书.记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听老李说,你们找我有事?”
沈呦呦立刻端坐,“是!”
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正襟危坐,“听说,晋城的县令与县令之间,有种独特的传承?”
书..记先是一愣,随即笑开,“这件事啊。”
他已经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也发现网上对晋城的偏见已经消散了不少,自然不介意再往上面添一把火。
人逢喜事精神爽,书..记的脸都红润不少,“刚好,我听说有人传晋商全都是卖国贼,就一并澄清了吧。”
“只不过需要你们再跟我走一趟。”
沈呦呦当然不介意,沈年要安排的也已经安排妥当,只是在出发前,小姑娘拉住季知桢。
“知桢哥哥,”她神秘地眨眨眼睛,“那些设备就交给你啦!”
季知桢可靠地点了点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放心吧。”
【设备?我错过什么了吗?】
【好像昨天散步的时候,呦呦跟年哥说了会悄悄话,后面年哥还兴高采烈地去找了季兰雪老师……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追星,难道不是吗?】
【啊啊啊以呦呦的行事风格,感觉又会是一个惊喜!我又要抓耳挠腮了!】
沈呦呦自然看到了弹幕的祈求,她伸出食指,摇了摇,“是秘密哦。”
“你们之后就知道啦!”
观众还没猜出个所以然来,目的地到了。
书..记娴熟地介绍:“其实我们一直想把这片区都弄成景点,但是经费一直拨不下来,也就没法进行妥当的修缮。”
“晋城的名声太差,除了本地人,没有游客会愿意专门到此来旅游……”
他在前面带路,沈呦呦被沈年牵着,好奇地四处打量。
破败,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但也正因为这种破败,让这座似庙宇又似祠堂的建筑,像一位直接从古书里走出来的将军。
弹幕刷屏的速度也慢了一瞬,静静的,似乎生怕呼吸惊扰了英灵。
【我都有点不敢发俏皮话了,总感觉是对这里的不尊重。】
【庄重、威严、朴实……这才是有历史厚度的建筑呀!没想到晋城还藏着这样一座尚未被现代风蚀的古建筑。】
【我好羡慕,我好喜欢华国的文字和历史,为什么我的国家没有这些东西?华国还有呦呦!】
【前面那个后辈也是灯塔国的吧?你这叫什么热爱,我因为热爱华国文化,已经在这待了二十几年了!前几年还顺利拿到华国绿卡了!我要跟遇到的每一个人炫耀这件事!】
底下一连串的【羡慕】和【大佬】,显而易见,都是在看直播的外国人。
不得不说,这些憧憬确实让许多华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得到了满足,他们也并不吝啬友善的互动。
【好厉害!华国的绿卡可难拿了!】
【没拿到绿卡的国际友人也不用沮丧,只要说华国话、热爱华国文化,就是自己人!】
【对!华夏民族是最有容乃大的民族,欢迎你们来到华国!我们可以一起去晋城旅游呀!】
直播间内,各国观众其乐融融;直播间外,书..记带沈呦呦二人走向了最中间的那间屋子。
“嘎吱”一声,有灰尘飘散在空气中,沈呦呦捂着鼻子,打了个小喷嚏。
然后她就发现爸爸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也跟着抬头,晶莹剔透的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屋中之景,然后瞳孔放大——
“这就是县令,或者说晋城的传承。”
书..记回过头,他的脸被罩在门后的阴影中,只能看见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应该没有让你们失望吧?”
沈年没有回话,就连沈呦呦也只静静地看着这座“祠堂”。
只见红漆刷成的祠堂内,分成了三层,每一层上面都摆放着许许多多极有分量的石头。
对,没错,石头。
这里没有排位,没有香炉,只有一个个沉默而厚重的石头,它们每一个上面都用相同的褚色,一笔一划,凌厉地写着一行字——
晋县第壹佰壹拾玖位守路人,朱之路;
晋县第壹佰壹拾捌位守路人,江行凯;
晋县第壹佰壹拾柒位守路人,袁永厚;
直到最首一位,被敬重地放在第一层最左。
晋县第壹位守路人,郑其重。
这块石头最大、最厚,也最重。
它静静地俯瞰着底下的所有人,锋锐的笔锋几乎要越出去,彰显着其威风凛凛。
上有牌匾,匾上利落地书写着一行字——
“誓守县,无畏生死!”
【……我又一次被震撼了,晋城真是个好奇妙的地方。】
【除了牛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有这样的县令,有这样的百姓,晋商当年活该发财!发大财!】
“据说他是永乐帝的后人,祖先化姓为‘郑’,逃过一死。”
书..记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缓缓解释道:“因此被下派到这里后,他继承了永乐帝‘天子守国门’的意志,坚持将住所安置在城门附近,并放话,‘若有进攻者,须从我尸体踏过!’”
“此话一出,再往后数百年,未有强盗敢擅自攻进晋城。”
“于是这句箴言,也就这样传下来了。”
从此晋城的每位县令,都会将自己的县令府设立在当时最危险的地方。
有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敢更改旧制,引起众怒,只能上书祈求易地,甚至宁愿降职。
“至于卖国贼的传闻……”
书..记叹息,“我不敢保证晋商中没有出过卖国贼,但国..民..政..府是怎样的大家都知道。”
“而且他们借着‘晋商通..敌’,将所有晋商一网打尽,让华国商业后退了足足三十年!”
此话一出,不需要再详细解释,众人也自动领悟了其中的龌龊。
不过事实上,在看到这样的祠堂后,哪怕书..记不解释,也再没有人会相信晋商都是卖国贼的谣言。
拥有这样传承的晋城,就算真的出了卖国之人,也只可能有一两个,而绝不可能出现群体性的叛..国!
【我一直觉得有些人的理论很奇怪,总喜欢用坏人说过的话去洗白另一个恶人,或者抹黑一个好人。】
【对啊,拿国..民..政..府说过的话证明晋商叛..国,就像用希..特..勒骂人来证明能被他骂的人比他本人还要恶劣一样可笑。】
除了这些探讨的,还有机灵的观众,已经开始抢前往晋城的票。
然而他们打开购票软件,立刻骂声一片。
【啊啊啊我刚刚看到情况不对劲就马上去抢票,结果发现到晋城的飞机票已经没、有、了!你们这些禽兽,怎么下手这么快的啊!】
【嘿嘿,经历过‘呦呦杂货铺’的事,我早在知道呦呦要去晋城就买下了机票,明天下午就能到目的地!】
【我也是,本来只是想去呦呦去过的地方打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这波晋城之旅不亏哈哈哈哈!】
江成煜满意地看着全面反转的弹幕,笑容越发真切。
事实上,虽然确实不太能拉到政府的经费,但拥有首富的晋城,还真不缺投资的钱。
但就算季家私人出资,将这处地方修缮齐整又怎么样呢?
以晋城的名声,除了一些历史学家,没有人会愿意来这里旅游。
晋城的困局依旧解不了。
江成煜其实想过别的方法,比如先请季家投资,等修缮好,再请各种名人到此一游。
他坚信,只要来过这里的人,都会被此深深震撼、口口相传。
这时候他们再趁热打铁,将视频传上网,肯定能吸引一批游客前来。
但这样迂回的做法,哪有现在这么痛快!
看看这直播间破十亿的人数,他现在需要头疼地恐怕再也不是“没有游客怎么办”,而是“游客太多太满,该怎样保护当地生态”?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想到年后开会,其他城市的老战友们羡慕的眼神,江成煜就兴奋地想高歌一曲。
而这一切,不都多亏了呦呦吗?
可想而知,这次晋城之行过后,沈呦呦将会变得多受各大城市乃至省份的欢迎。
甚至由于她的直播,还吸引了大量的外国游客来了解华国文化,很可能会再次被官方大力赞赏。
至少江成煜就打定主意在写报告的时候好好夸夸这个小姑娘,争取让她对晋城留下好印象,以后多来晋城走走。
当事人沈呦呦完全没想到这些,她从怔愣中回神,仰头询问道:“沈爷爷,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此时的江成煜是怎么看呦呦怎么满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要用手触碰就行。”
毕竟那么久没有进行过专业的修缮了,也不知道这些石头上覆盖着些什么,万一不小心导致小姑娘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沈呦呦浑然不知书..记已经变成了她的“爷爷粉”,短短的时间内便思虑良多,只乖乖点头,然后跨过门槛,迈了进去。
祠堂内灰尘很多,一团一团的,在阳光下嚣张地飞舞。
沈呦呦细细地打量着这一切,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守路人”三字上面,静默不语。
记忆中,似乎还有一个人被称为“守路人”。
不,或许那不是记忆。
沈呦呦抿紧唇,手指攥得青白,时隔许久,又一次在心底呼唤系统。
【统统,后面的剧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是不是已经解锁完了?】
所以这一次的任务奖励才并非角色剧情,而是三个问号。
系统没回话,或者说,它已经许久没说话了。
沈呦呦只能自顾自地往下问,【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本书吗?】
系统从未来而来,它本就知道一切,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也不足为奇。
所以……
【所谓书中世界是你编来骗我的吧。】
她笃定道:【从来没有什么小说,更没有什么剧情。只是……她想回到过去的妄想失败了。】
【你们没有找到同一条时间轴上的曾经,而是意外推开了另一扇门。】
【所以那个科学家不是我。】
小姑娘的眸子清透而晶莹,【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沈呦呦’。】
她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守路人’三个字,不是在过去,而是在未来。
或者说,在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她趴在地上,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那人决绝的衣角荡起凌厉的弧度,一直到消失,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但摔倒在地的小姑娘回了头。
她看到警卫队再也无法阻挡疯狂的人群。
她看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挡在研究所前面。
她听到他们称呼他为“罪人的恶犬”、“毁灭世界的帮凶”。
她看到美如冠玉、芝兰玉树的青年被愤怒的人群砸以鸡蛋、菜叶,然后被抓住,捆绑起来。
密集的石头重重地砸向他,鲜血从眉间流了下来,他风采依旧,只是沉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不!”警卫队长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石头越砸越多,坑中的青年渐渐维持不了站姿。
他席地而坐,甚至还有心情朝警卫队长笑了笑,然后抬起头,视线投向另一处。
沈呦呦注意到,他在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
她也终于意识到,那个走掉的人,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沈呦呦。
小姑娘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想挡住那些人砸来的石头。
但她挡不住,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沈呦呦改变不了历史,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彻彻底底地染红了青年。
“知桢哥哥……”手足无措的沈呦呦喃喃道。
奇异的是,一直无法发出声音的她,这次竟然成功说了出来。
更奇异的是,那个呼吸越发微弱的青年像是听到了,他诧异地收回视线,望向这边。
梦境戛然而止,沈呦呦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不小心掉了下来。
【我不是她,】她飞快地擦掉,倔强地重复道:【也不会成为她。】
虚拟空间内,不断地亮起红色的警示信号。
系统将自己强行锁在数据之间,静静地听着沈呦呦的承诺,轻轻地笑了。
好的,那就交给你啦。
不要让他们的牺牲,变成无谓的挣扎。
光团越发黯淡,被层层红色的锁链锁着,骇人又可怖。
但它却在这样的情景中,安心地进入了下一段沉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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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神级舞台,世界一流。◎
季知桢停下脚步, 有些困惑地扭头,看向从昨天祠堂回来后就一直跟着自己的呦呦。
身后的原野衬得男孩越发眉目清秀,他犹豫两秒, “在祠堂……发生什么了吗?”
沈呦呦摇摇头, 今早沈年特意给她编了个发型,发尾还特意卷了一下,搭上米白色的衬衫裙,整个人显得又乖又甜。
于是季知桢就看到小姑娘纠结地扯了扯裙摆,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鼓了鼓腮帮子, 仰起脑袋坚定地直视他, “知桢哥哥,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季知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皱起眉, 难得露出几分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神态,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你在祠堂认识了别的朋友?不想跟我当朋友了?”
他说到最后还有点委屈,低头对上沈呦呦的眼睛,又很快挽回道:“如果你有了更好的朋友, 我只当哥哥也可以的。”
这么漂亮的以退为进,沈呦呦哪里见过呀?
她只能慌忙挥了挥手,“不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的意思是,”小姑娘将手背到身后,风将裙摆吹起, 她仰起脑袋, “知桢哥哥, 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风似乎一阵一阵的,吹过树梢,将落叶送给大地做礼物。
一个简易的舞台被迅速搭起,收到邀请的乡亲们,兴致勃勃地将从各个地方捡到的石头上交,充当门票。
这些“门票”被妥善地摆放在舞台前,让这“以天为被”的舞台又多添了几分洒脱。
观众都领到一张厚实的毯子,他们三五成群,将黑底金边的毯子铺到地上,让整个场面更显得恢宏壮观。
然而热闹的氛围,随性的场地,又让这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看起来更像是一次全民野炊,不断有观众带着竹篮从镇上赶过来,他们互相交谈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像是回到了七八十年代。
【第一次看到一场演唱会竟然能聚集每个年龄段的人,而且大家都好开心啊,像是回到了那时候集体看电影。】
【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现在还可以赶去晋城吗?!年哥怎么说开演唱会就开啊呜呜呜!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你年哥现在可是有工作室的人了,而且这场演唱会又不需要卖门票,也不需要核实身份,甚至场地都直接找老李租一下就好,效率当然高啦!话不多说,我刚好在隔壁市,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嘿嘿。】
后头跟了一大堆【柠檬】,还有人发出质疑,【其他的不说了,这么多毯子,怎么两天之内买齐的?而且看起来还像定制版?】
【这毯子有点眼熟啊,好像是‘呦呦杂货铺’放出的新品图?只是还没上架。而且好像季家在晋城有许多分厂吧?】
观众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杂货铺出品’五个字上,纷纷开始好奇,谁都知道,‘呦呦杂货铺’里贩卖的都是一些黑科技产品,难道是呦呦又研发出什么新品了?
想想网传小姑娘繁重的学业,再想想《天才》紧迫的赛程,他们不由又感慨万千,这些天才聪明就算了,怎么精力还能那么充沛?
普通人的时间是海绵里的水,他们倒好,海绵里藏着一片汪洋大海!
不过反正新品很快就会揭开神秘的面纱,观众也不太着急,于是顺其自然的,讨论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
——沈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办这场演唱会的?
很快有福尔摩斯惊愕地发现,似乎就在前天下午。
那时几人刚讨论完县令的事,正打算继续往前走,沈呦呦忽然扯了扯爸爸的裤子。
沈年默契地蹲下来,就听到女儿在自己耳边用气声小小声道:“爸爸,你不是一直想办一场演唱会吗?”
“你觉得,在这里办怎么样?”
沈年顺着女儿视线,直起身,回头看。
他站得高望得远,看到的原野也更加震撼人心。
“我们还可以一路走,一路唱,”小姑娘又道:“虽然这次只能走三四个城市,但也算是一场小型的巡回演唱会啦!”
沈呦呦看到爸爸的眼中又亮起了那抹光,他傻乎乎地咧开嘴角,一把将她抱起来。
要是别的明星,让他们在这样草莽的地方,免费为这些他们眼中没有经济价值的“乡下人”唱歌,不扭头就走都算是有涵养了。
但沈年不一样,他一开始也只是想当个无拘无束的流浪歌手而已呀。
只不过很快,悲观的理想主义者发现,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有人会好奇他的经历,有人会怜悯他的过往,有人会惋惜他的才华……但没有人会认真倾听他的歌。
或许只有穷困潦倒的流浪歌手本人,认为自己不需要同情。
于是沈年决定参加选秀。
他想站上更高的舞台,让歌声回荡于江川河海之间,让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音乐。
然后在灯火最璀璨处,用死亡唱出最盛大的挽歌。
是的,原本的沈年,是决定去死的。
这是他对呦呦都不敢说的心事。
一个被父母双双抛弃的人,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积极与勇敢。
早在他刚刚爆火的时候,就不得不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练习微笑,好让自己笑起来不像在哭。
那时候所有人都夸沈年是个好队长,他开朗、阳光、待人和善,几乎没有脾气。
但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没有脾气呢?
只是不在意罢了。
他默默地承受着发小的侮辱、队友的背叛、观众的指责。
然后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将他与世间万物隔离开来,直到那个弱小的生命被交付到他的手上,直到那个叫陆卓的前队友突然找上门来。
他坐在客厅里,眼前人虚情假意的道歉入耳即过。
几分钟没看到呦呦了?
好像三分钟了。不对,是三分三十一秒。
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啊?……呦呦会不会突然惊醒?醒来没看到他不会哭吧?是不是快到喂奶时间了?……那么小一只,哭起来都没声音,不会被口水呛住了吧?
哪怕知道有李妈在里面照料着,但沈年还是感受到焦躁不安。
他只觉得一股火“腾”地从心底冒了出来,以至于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陆卓的话。
“都过去了,”褐色的瞳孔深不见底,青年语气冰冷,“再说就送你去看海。”
——那是沈年时隔多年后,又一次感受到猛烈的情绪。
那层毛玻璃似乎就这样顺其自然地碎了。
直到今日,网上依旧有许多粉丝惋惜他那被浪费掉的五年。
沈年每次看到都一笑而过,其实他心里知道,幸好,他成名的足够晚。
也幸好,这场足以满足他所有愿景的演唱会,来得恰如其分。
纷飞的思绪收拢,沈年将头整个埋进女儿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这就是我全部的梦想了。”
甚至哪怕在他最狂妄的幻想中,也没敢想过能这么完满。
“两父女在打什么哑谜呢?”一旁跟着停下脚步的季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
沈呦呦弯起眼睫,神秘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伸出手,摸了摸爸爸的发顶,极轻、极轻地说道:“爸爸,我已经长大啦。”
她已经变得足够坚定、有力量。
所以比起一直待在保护伞下、眼看着亲友为自己牺牲,她更希望能跟他们一起冲锋陷阵,休戚与共。
在看到了那个世界‘沈呦呦’的经历后,沈呦呦更坚定了这样的信念。
“知桢哥哥,”小姑娘见季知桢久久没想出答案,轻快地回答道:“我觉得真正的朋友,是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那样。”
演唱会倒计时两小时,后台的人员渐渐变多。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沈年幸运地邀请到了偶像季兰雪当特邀嘉宾。
要不是考虑到季兰雪年纪大了,他甚至想直接让偶像主场。
他此时正兴奋地跟季兰雪老师确认待会合唱的细节,注意到角落的小姑娘,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呦呦,等会别忘了上台。”
在这样噪杂的背景下,小姑娘的眉眼依旧清晰可见。
她朝爸爸做个鬼脸,才又看向季知桢,继续未说完的话,郑重其事,“意气相投,生死与共。”
“共”字被加了重音,季知桢不知为何,感到灵魂战栗了一下,以至于他没能马上做出反应。
“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他看到小姑娘的眼底璀璨如星,“我希望能跟我的朋友牵着手,一起走。”
“就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从来都是结伴抓水母的。”
演唱会倒计时半小时。
沈呦呦被抓过去换了身礼服,又匆忙核对了下流程。
好在她记忆足够好,心态也足够稳,哪怕在这种忙乱的情景下,依旧保持着镇定。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率先上台,她望着这漫山遍野的观众,眼睫弯弯,酒窝深深。
“坐稳啦,”小姑娘双手握住话筒,清甜的声音一波一波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我们一起——”
“穿越时空!”
最震撼人心的演唱会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说,之前船上那短暂的舞台是废墟中开出的花。
那么此时此刻,半透明的光幕在舞台背后倏忽展开,成千上万张毯子在惊呼声中缓缓飘起,亮起柔和的金光,应和着山间的枫叶和天际的星空,组合成一卷绵延不绝的画……
此情此景,连叹其绚烂如夏花,都显得太过轻浮了。
而当光幕亮起,失声的众人才恍然回神,意识到所谓的穿越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连绵的黑毯竟然不仅能飞、能亮光,还是个小型的输出设备,结合半透明的光幕,汇聚成最惊艳的全息影像。
一条逼真的时空隧道骤然显现,毯上的观众全都惊呼一声,只觉得整个人一沉。
随后一首悠扬的小调传来,他们下意识抬头,只见舞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小河、一块巨石和一个人。
沈年靠在巨石上,他一条腿支起,另一条随意地垂进河水里,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被他穿得放浪形骸,活脱脱一个风流浪子。
众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就见青年手里拿着半个葫芦,随性地朝河里舀了一瓢。
一条银色的小鱼被舀了上来,风流浪子戳了戳,“唱首歌来听听。”
于是,在众人的目不转睛中,小鱼化成了穿着银白色古装的沈呦呦,惊叹声此起彼伏,却很快湮灭于小姑娘的歌声中。
——无他,沈呦呦的童声很甜,这首歌提前看过谱,也不至于走音,但……
听着歌声的沈年忍不住露出痛苦面具,直接打断,“你这根本不是在唱歌,是在念词!”
观众连连点头,那机械般毫无波动的歌声实在让人痛苦面具。
但道理是这样,看到懵懵懂懂小姑娘委屈地抿唇,众人又忍不住有点责怪沈年说话声音太大、语气太重。
小银鱼刚刚化形,不会唱歌怎么了!
沈年可听不到观众的腹诽,他袖口一挥,“听好,这才是歌!”
仙乐是怎么样的?
靠在巨石上的仙人,懒洋洋地半阖眸,以清风朗月作饵,引来了鸟雀,奏响了山河。
他先从自己唱起。
他唱自己是一块玉石,从天上下来,想找跟他一样的亘古不变之物。
于是他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主人。
那位主人很有钱,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每天的生活朴实无华,就是花钱。
他喜欢享受,喜欢美女,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世间万物,唯有钱最长久。”
所有人仿佛都跟着走进了历史长河,随之进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宅院里,见到了那位风流浪荡的富家子。
这影像太过逼真,有人下意识伸手去摸,意外地发现那些东西竟然能摸到!
这竟然不是纯粹的3D影像,而是一场全息盛宴!
底下发出一阵小范围的哗然,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无他,只因仙人顿了顿,歌声又起。
玉石信了,于是它决定留下来。
然而还没等到下一代,豪富一时的宅子骤然被封查。
——苍老的戏曲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为画面增添了数分悲凉。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切,看到有官兵悄悄昧下首饰,看到富家子狼狈地摔倒在地,看到后院里女眷被肆意羞辱,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太恶心了吧!查封就查封,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我看到好几个小厮贼眉鼠眼地跟官兵汇报着什么,亏富家子之前对他们那么好,一群白眼狼!”
很多人开始期待玉石出手挽回,毕竟哪怕能救下一个女眷也是一桩功德。
然而草木无情,玉石无心,泠泠的歌声虽动听,却清冷,毫不留情地结束了第一首歌。
众人怅然,还没等回过神来,下一首歌不间歇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