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了你们工作,非常不好意思,”朱克诧异地扫了一眼沈呦呦,帮着补充道:“她愿意支付你们今天的工钱。”
这句话让夫妻两眼睛一亮,疲倦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一分笑容,他们想起了什么,很快重重地点了点头。
奴雅气冲冲地躲在方块墙后面,将地上的草霍霍地一干二净。
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了下来,奴雅见到熟悉的伙伴,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
“还是你好。”她将藏在袖子里的一点肉丝喂给乌鸦,“比人好多了。”
“那位虚伪的大小姐,”奴雅不屑地冷哼一声,“休想借着我展现她的大度和无私!”
乌鸦自然听不懂奴雅的抱怨,它吃完那点肉丝,又开始“嘎嘎”地叫。
“今天没有了,”奴雅挥挥手,更生气了,“都怪那个大小姐!”
乌鸦喊了半天,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怒从心中起。
它扑腾扑腾翅膀,忽然开始召唤伙伴,当奴雅发现不妙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只乌鸦成群结队地朝着她冲来。
“滚啊!别咬我!”
奴雅狼狈地开始溃逃,一边跑一边骂,“死畜生!白眼狼!果然是一群烂肠胃的!”
也不知道乌鸦是不是听懂了,总之攻势变得越发猛烈,等奴雅好不容易从包围圈中逃出来,她的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一番发泄反而让自己更生气了的奴雅气冲冲地回到家中,一路上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她敷衍地回应着,一回家,竟然看到了一个最不想看到的、意料之外的人。
奴雅从反光的水沟里看了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又看了看那个乖乖坐在家中最好的椅子上、光鲜亮丽到与这间破屋子格格不入的小姑娘,瞬间崩溃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阴魂不散的恶心强盗!能不能滚回你们的国家去!”
她的怒骂声吸引了屋内的父母,父亲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贵客不敬,再也忍不住怒火,伸出手就扇了下去。
“啪——”
沈呦呦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刚刚那个和蔼的伯伯,此时却毫不留情地甩了小姐姐一巴掌,眼睛倏地放大。
小姐姐又跑了,沈呦呦隐约间,似乎看到半空中有颗泪珠,消弭在空气中。
那位伯伯还在生气,伯母连忙拍拍他的胸口,一边帮他舒着气,一边歉意地看向沈呦呦和朱克,“实在不好意思,奴雅这丫头就是欠教训。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的!”
伯伯气明显还没消,怒道:“当初就该直接把她嫁了!留着留着脾气越来越大!”
沈呦呦尚且只听得懂几个词语,无法完全拼凑起来,好在有朱克叔叔充当临时翻译。
然而她听完,反而更糊涂了。
“伯伯伯母在说什么?”沈呦呦难以置信,“他们不应该向小姐姐道歉吗?为什么反而对我道歉?”
听到朱克的转述后,两夫妻也困惑了,“向奴雅道歉?这天底下哪有父母向子女道歉的道理?”
这句话一下就激起了沈呦呦的怒火,她脱掉鞋子站到椅子上,愤怒地叉着腰,“伯伯伯母,你们怎么能这样想呢?”
“做错事了就要道歉,跟身份没有关系,爸爸做错了事也会跟我道歉的。”
“不分青红皂白打人,是一件很错很错的事!”
“伯伯伯母,你们太令人失望了,我不喜欢你们了!”
沈呦呦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也不管两夫妻能不能听懂,气冲冲地拉着朱克就要走。
小孩子应该勇于对大人犯的错误提出质疑,这是沈呦呦一直以来坚持的规则。
在她心中,大人就是走了很多路的小孩。而也正因为他们走得路太多,以至于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忘了来时的路。
所以大人恰恰是最需要小孩子的及时提醒的。
而像这对夫妻这样的,在沈呦呦心中,就是已经完全走偏了路,必须严厉斥责,才能将他们及时拽回来的存在了。
朱克被她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一脸迷惘的两夫妻,笑意不达眼底,“我没记错的话,奴雅今年还没满十四岁吧?”
贫穷的国家嫁娶年龄普遍很早,但哪怕再早,按照律法规定,至少也要十四岁才能安排婚嫁。
当然,这种事在贫民窟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这地方十二岁怀孕的都大把,总之为了少养一口人,不少人家都恨不得早点将女儿嫁出去。
但现在不同了,这件事被朱克发现了。
两夫妻的表情瞬间变了,朱克假笑:“我会持续关注你们的,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没达到规定的年纪就将奴雅嫁出去了……你们也不想去抗尸体吧?”
越穷的地方越愚昧,越愚昧的地方越迷信。
夫妻两一听到“抗尸体”三个字,脸色瞬间都变得惨白,于是他们连忙点头哈腰,保证绝不会随意将奴雅嫁出去。
朱克冷哼一声,“最好是。”
他想起什么,又顿了顿,“最近我会经常来这里巡逻,告诉你的邻居们,也规矩点。”
“别让我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
夫妻两立刻又是点头又是承诺,就差发毒誓了,才总算将这两尊大佛请走。
直到朱克和沈呦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们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互相对视。
“那个外国小姐可真不好糊弄。”妻子心有余悸。
丈夫则四处看了眼,确认没人看这边,才低声道:“你有认真看那张照片吗?”
“我哪敢看,”妻子害怕地抖了一抖,“那照片里的人会动哩!鬼知道是不是什么摄取灵魂的魔法,她给了我,我立刻就收起来了,一眼也没敢多看。”
“所以我怀疑,”丈夫的声音几乎压成了气音,“她是来偷我们灵魂的!”
妻子瞳孔一缩,又害怕又懊恼,“早知道她那么诡异,我们就该再多收一点钱的。”
两夫妻相视一看,脸上满是“错失一个亿”的扼腕。
亏了啊。
沈呦呦丝毫不知道自己“摄魂师”的名头很快就要传遍贫民窟,她抱着拍立得,又生气又不解,“叔叔,为什么伯伯伯母明明之前还看起来那么好,却能干出这种事呢?”
“呦呦,”朱克叹了口气,“你不能要求生存都成问题的人讲道德。”
“视野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也决定了他们的高度。”
“就像现在,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以为你能这么安全地走在路上吗?”
沈呦呦若有所思,她跟着朱克走出贫民窟,忽然道:“那叔叔,如果有人能打破天花板呢?”
“是不是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打破了天花板,”她的眼睛亮亮的,“那所有人就都能看到天空了?”
朱克怔住,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大多数人拯救贫民,都是从外界入手,用外部的力量拯救。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也或许是不愿去想,其实由内而外的力量,往往才是最强大的。
“也许吧。”朱克最终仰起头,淡淡道。
此时恰好有抹阳光穿透云层,直直地刺入他的眼中,“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至少他在这待了快五年,看到的都是泥潭里的人,和逐渐陷入泥潭里的人。
沈呦呦晃了晃脑袋,也抬起头,眼睛眯起,伸手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好半天,她的嘴角轻轻勾起,眼底飞快地跃过一抹狡黠,软绵绵的脸蛋像一朵棉花糖。
能打破天花板的人,一定要足够坚强、勇敢、聪慧。
最重要的是,不屈。
如果是这样的话。
沈呦呦想。
她或许已经找到了。
朱克低下头,恰好捕捉到那抹小狐狸一样的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帮你代付了他们工作的钱,你什么时候还我啊?”
“小孩子不许赊账的,这次算我破例了,你现在给我吧。”
沈呦呦浑身一僵,佯装无辜,歪着脑袋,“叔叔,你在说什么呀?”
呦呦也不想欠债,奈何她现在实在没钱,便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妄图萌混过关。
可惜铁面无私的朱克不吃这一招,他伸出手,恶声恶气:“少废话,钱拿来!”
沈呦呦耷拉着脑袋,深深地叹口气,还真的将手伸进小斜跨包包里。
这倒让只是想扳回一城的朱克有些意外,这小孩还真有钱?
不对啊,那她之前怎么不拿出来?难道是在糊弄他?
“我只有这一点了,”沈呦呦从包里掏出一张纸片,可怜巴巴道:“叔叔你真的要拿走吗?”
【不许拿啊啊啊!朱克,你是个男人就不要欺负我们小宝贝!】
【她都那么可爱了,你还要怎样!朱克,不许你接!】
然而朱克看不到弹幕。
当然,就算他看到了弹幕,也会嗤之以鼻。
可爱?值几块钱?
于是他继续恶声恶气,“交出来!”
“好吧。”
沈呦呦磨磨蹭蹭地将纸片拿了出来,乍一眼看去,还真是钱币的颜色。
还没等朱克细看,沈呦呦就飞快地将“钱”塞给他,转身就跑。
朱克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他下意识地低头,“……”
一张,能动的,纸币。
看着纸币上正朝着他微笑的王室,朱克再也忍不住了,“沈、呦、呦!”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他这句话还没骂出来,另一道更生气的声音几乎紧接着响了起来,“朱克!”
劳累归来的沈年,崩溃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呦呦。
小白鞋不知道沾上了什么,变得黑黑的;
白色小衬衫衣角,不知从哪蹭成了灰色;
就连牛仔小短裤上的笑脸,也糊上了两条痕,变得像是在哭一样。
“我将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你就带成了这样?!”
面对沈年质问的朱克:“……”
【朱克:我笑着哭来着,你猜我怎么笑着哭来着。】
【哈哈哈哈大型熊孩子被抓正着现场,年哥的表情也太真实了!】
【沈呦呦:爸爸已经三天没打我啦!(允悲)(允悲)】
吃完晚饭,朱克认命地蹲在厕所洗衣服,瞥向另一边正卖力刷小白鞋的沈呦呦,冷笑:“我早跟你说了,别乱跑别乱跑,现在好了吧?”
“体验是无价的,”沈呦呦振振有词,“我这次最大的失误,就是应该换一双适合出门的鞋。”
“不过没关系,刷鞋也是一种体验。”
朱克将手中的衣服重重地砸到盆里,继续冷笑,“你就吹吧你,泡沫都沾到脸上了。”
沈呦呦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成功用碰了鞋的手,将脸上糊了一层泡沫。
气消得差不多、走进来看情况的沈年:“……”
他看着女儿正无辜地仰着脑袋,鼻尖、脸颊上都沾上了白白的泡沫。
乍一看是挺可爱的。
如果忽略掉这是刷鞋刷出来的泡泡的话。
沈年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乱跳,他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偶像,实在是忍不住了。
“沈呦呦!你今天给我自己住帐篷去!”
当天夜里,朱克看着自己面前正忙前忙后铺帐篷的沈呦呦,青筋紧绷,“你怎么睡外面来了?”
沈呦呦坐在自己特意带的小帐篷里,认认真真的把小苍耳放好,又将小机器人排成一排藏到被子里。
听到朱克的问话,稍稍从新奇的情绪里走了出来:“爸爸不许我进房里睡。”
“他说我带着小白鞋的味道,”沈呦呦委屈极了,“爸爸骗人,小白鞋明明没有味道!”
“而且叔叔明明也碰了,凭什么只嫌弃我!”
朱克:“……”
他宣布,沈呦呦就是个熊孩子,不接受反驳!
奴雅这段时间很崩溃。
自从那个沈呦呦闯入她的生活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虽然许多大人都在传言沈呦呦的摄影机能摄取魂魄,但小孩子们倒是都对此不以为意,当发现沈呦呦跟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主播并不一样后,纷纷都缠了上去。
于是沈呦呦小摄影师在贫民窟的业务经过了短暂的波折后,反而发展得更加如火如荼,而许多人看到小孩子们拍了后不仅得到一张免费的动态照片,还依旧活蹦乱跳一点事也没有,也渐渐心动了。
火热的业务逼得沈呦呦不得不再次强调,她只拍摄快乐的瞬间。
这个看起来简单的条件,却成功将许多人拦在了门外。
毕竟在这个地方待久了,许多人都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了。
当然,不是没有人想过假装快乐,但沈呦呦对于情绪有着近乎直觉的敏感,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让很多想白嫖的人只能铩羽而归,也被迫跟着开始寻找快乐。
有人发现自己在看晚霞时最快乐,有人发现自己被人尊重的时候最快乐,有更多的人发现,当家人聚齐的时候,就是最快乐的时候。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寻找快乐的过程中,一种悄无声息的改变也在同步进行着。
这种心态上的变化让许多家庭变得更加和谐,也让不少人重新激起了生活的热情。
不知不觉中,贫民窟内的笑容越来越多。
众人也不再总是坐在垃圾堆上眺望远方的高楼,而是选择回到生活中,更认真地观察周围。
直播间的观众最直观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虽然比起贺天均那边又是投资又是建立福利基金会,沈呦呦这边显得有点过于小打小闹,但她的“帮助”票数还是开始疯涨,甚至远远将亚洲区其他几位甩在了身后。
而这种充满人情味的温暖,加上神奇的拍立得,也让她不分国籍的又收割了一波票数。
排行榜上,沈呦呦的排名不仅没有如许多人开始时预料般往下掉,反而缓缓地,又上升了一个。
成功闯入了前二十名。
前二十名的直播间会直接放在《天才》的官网首页最醒目的地方。
作为少见的的一个黄种人面孔,年纪还那么小,沈呦呦很快又吸引了一波关注度,不少人顺着首页涌入了直播间,结果反而导致原本眼看着就要过半的票数进度条又被拉长。
而随着观看人数的激增,各路牛鬼蛇神也来了了。
开始有人看不惯沈呦呦让贫民们寻找快乐的行为,在他们的观念中,沈呦呦这样不仅不是在帮他们,反而是在害他们。
【连生存都成障碍,还在这寻找快乐呢?能不能现实点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天真。这样除了让这些人活在虚假的梦中,还有什么用?】
【对啊,笑死了,有些人甚至还开始喝啤酒了。饭都吃不饱,还喝啤酒,真可笑。】
【不是,你们这意思就是穷人不配快乐呗?这什么三观啊?我发现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变好欸?】
【救命,他们是穷,又不是完全跟社会脱节,喝个酒怎么了?怎么有人连人家的唯一一点乐趣都要剥夺啊?非得逼人去死呗?】
【有些人真可怜,现实生活失败到只能靠踩比自己惨的人寻找存在感,所以一看到比自己惨的人还敢快乐的,一下子就破防了。大家别骂了,让他们自己待在角落自艾自怨去吧。】
虽然弹幕都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但事实上,跟上帝视角的他们不同,身处其中的人,因为温水煮青蛙的原理,往往很难发现周围的变化。
而奴雅是原住民中第一个发现这种变化的。
她先是发现墙上多了一个相框,照片中,父母依偎着,沐浴在晚霞里,似乎笑得特别幸福。
幸福?当这个词第一次从脑海中蹦出来的时候,把奴雅自己都吓了一跳。
然而让她更惊吓的还在后面。
总想将她卖给街角大叔的父亲,竟然说出了“嫁人不着急,你不想嫁就在家里多待几年,反正我们还养得起”的话。
以前只有弟弟们可以吃的荷包蛋,母亲竟然也分给了她一个,说是她最近辛苦了,好好补充一下营养,才能更好地干活。
要知道,没变质的荷包蛋在这个地方是很难见的,连父亲都没分到!
在这种剧烈的对比之下,哪怕奴雅再不喜欢沈呦呦,再不习惯这种改变,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改变了贫民窟。
而且这种改变,显然是往好的方向去的。
然而哪怕心里清楚,执拗的性格还是让奴雅无法向这个曾经被自己骂过的小妹妹低头,她只能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一个二个全都得到了照片,成天的炫耀,自己却只能嘴硬地说不稀罕。
久而久之,周围的一圈小孩子都知道孩子王奴雅并不在乎他们心心念念的照片,甚至主动拒绝过沈呦呦。
众小孩不理解之余,反而更加钦佩,大呼“老大就是不一样”,倒是让奴雅更加下不了台了。
总之,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哪怕奴雅已经羡慕得见天偷看弟弟妹妹们的照片过眼瘾了,却还是坚持躲着沈呦呦走。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奴雅也发现了一个“同胞”。
一天午后,她佯装不在乎,问自己最大的弟弟,“我看你好像没拍那个照片?”
她甚至不愿意直接说沈呦呦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弟弟疑惑地看着最近总感觉有点鬼鬼祟祟的姐姐。
“这你就别管了,”奴雅不耐地挥挥手,“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拍就好了。”
她问完,四处看一眼,压低声音,“难道你也不喜欢那个大小姐?”
“哪个大小姐?”弟弟也是困惑,随即恍然大悟,“你是在说呦呦?”
他反应了一下,难以置信,“姐,你不喜欢呦呦?!”
“嘘!”奴雅感受到四周听到声音后投过来的目光,不得不强行捂住弟弟,表情颇为不自在,“我也不是讨厌……”
弟弟好不容易挣脱奴雅,表情愤怒:“姐,我觉得你对呦呦误解太深了!”
奴雅想辩解:“我……”
“你不用再说了!”弟弟抬手阻止,失望地看着奴雅,“我不会跟讨厌呦呦的人说话的,我们冷战三天!”
弟弟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只留下奴雅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半晌,她忽然回过神来,猛地朝公墓区跑。
奴雅,乌鸦,又一场混战。
头发与羽毛齐飞,口水并鸟屎一色。
等混战好不容易停下来,奴雅顶着鸡窝头和乞丐装,恨恨地朝天骂道:“死乌鸦,别让我再遇到你。”
乌鸦:“嘎嘎嘎!”
明明是你故意来招惹我们想寻求发泄。
可恶的人类!
沈呦呦还不知道自己又引起了一场人鸦大战,她又帮一家拍完了全家福,收起摄像机,正准备离开。
“呦呦,”是一个小男孩,沈呦呦认出他是奴雅的其中一个弟弟,他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跑过来,“你可以帮我也拍一张吗?”
沈呦呦犹豫,“可是我接下来的日程已经排满了欸。”
“拜托啦,”男孩双手合十,“这次的地方是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必须赶在那些人发现前。”
“我只有在收集那些的时候,才是最快乐的。”
小男孩的眼底熠熠发光,“那是我的事业!我会用它们发家致富的!”
沈呦呦被打动了,她摇了摇黑人姐姐的手。
这个姐姐是朱克特意请来帮忙照看她的,也是一位管理员。
此刻,这位管理员也有些动容。
【天啊,终于来了个正经搞事业的!】
【哇塞,没想到贫民窟还藏着这么有野心的小孩,有前途!】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心痒痒了!是能颠覆贫民窟的东西吗?】
五分钟后,管理员姐姐和沈呦呦站在一条粪沟旁边,一大一小同款的呆滞。
“这就是你说的事业?”逐渐熟练掌握阿拉伯语的沈呦呦,表情逐渐由迷惘转向崩溃,“在粪沟里?”
沈年还不知道一件会令他大崩溃的事情正在发生,他此时正沉浸在满心的快乐之中。
经过他这十来天的不懈努力,他终于成功地让几个在附近收保护费的小帮派变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在传言附近有只野生的鬼怪,是被帮派折磨而死,所以专挑帮派里的人来折磨;
也有传言是帮派近期太过横行霸道,收保护费收得太多,惹恼了这片土地的神,所以招来了报应。
总之,这些谣言本就名声极差的帮派变得更加人人喊打,有许多虔诚的宗教信徒甚至开始公然反抗,生怕神以为他们臣服了别人。
当然,这一切其实都是沈年搞的鬼。
根据他的观察,这些帮派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有几位老大甚至开始打解散帮派逃离当地的算盘,胜负在此一举。
这天工作完,他如往常一般,躲到一条小巷子里,先是用手电筒照了小机器人,然后将小机器人放了出去。
原本这样就够了的。
但或许是想验收一下最近努力的成果,也或许是想亲自上手殴打一下这群欺男霸女的禽兽们。
沈年鬼使神差之间,也给自己照了一下。
他跟着机器人潜进了其中一个帮派,狠狠地揍了里面最坏的几个人,发泄了通心中的怒火,正准备离开。
然而他的倒霉是一以贯之的。
手电筒效果突然提前失效的沈年,狼狈地躲进桌子底下。
好巧不巧,在躲进去的那一刻,他与底下藏着的另一个人,对上了眼。
沈年:“……”
朱克:“……”
【《世界名画》。】
【嗨,兄弟,好巧啊,你也来装神弄鬼啊?】
【我早知道年哥迟早会翻车,但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形式。】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来晚啦!
感谢在2022-07-03 23:44:01~2022-07-05 00:3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 20瓶;土豆不是瓜 9瓶;蓝珀、仓仓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张平平无奇的办公桌下, 藏着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壮汉。
倒不是他们两个不想出去,事实上,几乎就在沈年发现朱克的同一秒, 愤怒的喊声由远及近, 随即是重重的脚步声。
沈年甚至来不及多想,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就强行挤了进去。
被强行挤到角落、脸贴着桌壁的朱克:“……”
有谁在意过他吗?!
很明显没人在乎。
【年哥和朱克好像在比拼谁扮演得更像一颗球啊。朱克的表情也太囧了吧。】
【我本来还在遗憾朱克没办法亲身体验粪坑的酸爽,但是现在这样也不赖嘛(doge)。】
【我怎么觉得两个人缩在里面莫名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明明可怜的应该是帮派里这些人才对哈哈哈哈。】
这几条弹幕刚刚飘过,“砰”的一声, 门被重重地打开了。
几人一边愤怒地往里走, 一边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大声骂着什么。
沈年很快从声音判断出,这正是他刚刚浑水摸鱼趁机打的那几个。
他虽然听不懂他们在骂着什么,但几人话语间隙时不时发出的“嘶——”的声音和明显因为脸肿而被迫发出的大舌头音听着还是非常明显的。
这下沈年开心了, 他甚至不忘哥俩好地拍了拍一旁的朱克, “隐晦”地示意了一下。
瞧, 他这当鬼的战绩不错吧?
被迫灌了满满一耳朵国骂的朱克:“……”
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把“皮笑肉不笑”这五个字贯彻得淋漓尽致。
【哈哈哈哈年哥好像我家猫啊,那种既迫不及待地想炫耀, 又想努力保持矜持的小模样!】
【救命,朱克跟我当时看到我家猫叼着老鼠来邀功的时候表情一模一样……不要什么东西都往食谱里放啊啊啊!】
【不同意,年哥明明更像狗狗!他背后的尾巴都要转成螺旋桨啦!猫猫教还在睁眼说瞎话, 退退退!】
眼看着一场由“沈年究竟像狗还是像猫”引发的大战一触即发,恰在这时,沈年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不得不抬手罩住头, 感受着桌子底部一下一下撞到手背, 又反弹回去, 一来一回间,还沾了一脑袋的灰。
——那几个人光骂还不过瘾,竟然还开始愤怒地拍桌子!
朱克也不得不拿手垫着脑袋,以免桌子磕脑袋发出巨响,两个倒霉鬼在黑暗中面面相觑,纷纷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这群人也太过分了,生气就能随便拍桌子吗?桌子也会疼的啊!
此时此刻,这对难兄难弟的脑电波,竟然莫名其妙地达成了一致。
当然,弹幕也一致沉默了。
‘晃悠牌’无人机,除却长相小巧可爱外,还配备了最新的红外线拍摄功能。
也就是说,哪怕是在黑乎乎的桌子底下,两人的动作和神态也都被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中的两人局促地将手盖过头顶,狼狈地蹲在逼仄且狭窄的黑暗空间中,身体随着桌子的晃动而微微起伏,不仅傻而且……
莫名地很像某著名的扫黄被抓现场。
【emm,我突然觉得猫猫教们说得对,年哥应该是猫猫,错不了的了。】
【不不不,年哥这样子像极了做错事被发现的傻狗……小狗狗呀,以我多年的经验,年哥肯定是属于狗狗那挂的,错不了!】
原本“争锋相对”的两个群体忽然开始互相谦让,言语间甚至颇有几分让步的意思,简直是能载入“猫狗大战”史册的一幕。
而为此做出努力的和平大使,沈年,则一边用左手继续顶着桌子,一边悄悄将右手伸进口袋。
办公室内的几人甚至开始边骂边踢桌子,骂声如雨声般渐渐激烈,甚至开始转为内战。
朱克只能两只手努力地撑住桌子,而沈年此时已经成功用手碰到了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