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声喊道:“让开,都让开!”
没人理他……
福星咬咬牙,扯开嗓子:“同知大人来了,快快避让!”
好吧,虽说在京城一块牌匾掉下来能砸死三个从三品,可是在这里看热闹的都是普通百姓,这一声“同知大人”还是能唬人的。
而此时,院子里正在上演一出大戏。
一名道士站在用石桌临时充当的法坛上,挥舞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辞,两名小道士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石鼓上,双手手指相搭,结请神指。
而我们的长平侯霍侯爷正站在堂屋前骂镇:“冯氏,你若是心里没鬼,为何不敢出来?你以为你躲在屋里,天雷就噼不到你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邪魔歪祟无处安神,冯氏,你等着,道长的斩魔剑就要斩到你头上了!”
霍侯爷口沫横飞,堂屋的门窗从里面紧紧关着,霍侯爷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守在门口,虎视耽耽,只等着那门一旦打开,她们立刻斩妖除魔。
可任凭霍侯爷怎么说怎么骂,任凭道士呼风唤雨,任凭婆子们磨拳擦掌,堂屋的门窗依然纹丝不动。
鲁管家和几个下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抬头,看到霍誉从影壁外面走进来,几人像是看到了救星。
霍誉用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燥,他走到霍侯爷身后,忽然开口:“你玩够了吗?”
“玩个屁,本侯……”
霍侯爷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他勐的转过身来,正对上霍誉冰刀似的眼睛,霍侯爷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意识到自己不能退缩,又向前走了两步,梗着脖子:“怎么,你是我儿子,我来这里不行吗?”
霍誉指指那大小三位道士,连同那几个肉墙似的婆子:“带着他们马上滚,否则,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扔出去。”
“你你你,你敢和我动手,让御史参不死你,你那芝麻绿豆官不想要了?”霍侯爷就不信了,霍誉好不容易拼来的前程,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霍誉轻笑:“我扔几个道士扔几个婆子,难道还能大过你欺侮女卷?霍侯爷都不怕,我又何惧之有?”
霍侯爷顿时明白了,霍誉说的是把道士和婆子扔出去,可没说要扔他,即使告到御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霍誉那句“欺侮女卷”,让霍侯爷感觉很不舒服。
什么女卷,那是他的前妻!
前妻也是妻,即使和离了,那也是他的女人。
哪怕他亲自动手,把冯氏打一顿,这也是家务事,别人也只会说他行事冲动打老婆。
打老婆又不算是打人,何况他和冯氏之间还有霍誉,即使他把冯氏打了,告到衙门,这也是家务事。
想到这里,霍侯爷顿时理直气壮,他指着紧闭的堂屋门,苦口婆心:“你可以不认我,但只要你姓霍,你就是霍家人。
冯氏不是好东西,她来投奔你是没安好心,她来京城,不但要恶心我,还要恶心你,你看她若不是做贼心虚,我这般骂她,她为何不敢出来和我理论?
你年纪小,你不了解她,我可是和她做过夫妻的,她性如烈火,连我都敢砍。
你再看看她现在这副熊样儿,哪还有当年的样子?
这是啥?
这就是做贼心虚!
你不懂女人,女人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你看看她,连堂屋的门都不敢出,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本就没理,她理亏!”
霍誉生平第一次高看了霍侯爷一眼,不愧是在女人堆里混了半辈子的人,即使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也能一眼看出冯氏的反常。
霍誉面沉似水,声音里是不可抗拒的威严:“我奉劝霍侯爷见好就收,我是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霍侯爷最好不要逼我动粗,否则,丢脸的就是霍侯爷了。”
“你你你!”霍侯爷忿忿,不过,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他就不信了,经此一闹,冯氏还能有脸赖着不走吗?
“好,我走,我现在就走,不过,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最好也记着,那女人若是心里还有你这个儿子,哪怕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顶着再蘸的身份来投奔你。”
霍侯爷见过的女人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事,他的母亲老侯夫人不会做,定襄县主也不会做。
当然,他那位亲亲表妹倒是有可能,不过,冯晚晴是什么人?她能低下高贵的头,去和程表妹做一样的事?
肯定不能,想当年,在冯晚晴眼里,程表妹就是蟑螂跳蚤一般的存在。
当然,他这位堂堂侯爷,在冯晚晴眼里,也比程表妹强不到哪去。
所以,只要是程表妹做得出来的事,冯晚晴万万不屑去做。
可现在冯晚晴做了,在霍侯爷看来,这不是鬼上身还能是什么?
霍侯爷压低声音,指指那三名道士:“我问过道长了,冯氏十有八、九是被夺舍了,你若是不相信,你就去问明氏,明氏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她一准儿会相信。”
霍誉……
他忽然有些同情指使冯幽草来这里的人了。
这位一定没有想到,虽是孪生姐妹,但两人的性格相差太多,以至于就连霍侯爷也能看出破绽。
不过,如果不是那一声“誉儿”,霍誉自己也无法确定真候。
毕竟,冯氏离开他时,他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在他心中,冯氏只是母亲,他是以孩子的目光看待自己的母。对于母亲的真实性格,他其实并不了解。
冯老大夫死后,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冯氏有所了解的人,其实并非为人子的霍誉,而是霍展鹏这个前夫!
因此,霍展鹏能够察觉出冯氏的异样,是在情理之中。
霍展鹏察言观色,见霍誉虽然说要把他带来的人扔出去,可眼睛里却看不到怒气。
霍展鹏便猜到,他说的这番话,一定是把霍誉打动了!
真是难得,这么多年了,这个不肖子也有被他打动的一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冯晚晴那个不顾儿子脸面的恶妇相比,他这位父亲不但明事理、辨是非,而且知善恶!
当然,霍展鹏有自知之明,他能有这么好的表现,全靠冯氏衬托。
霍侯爷最大的好处,就是见好就收。
不用霍誉动手,霍侯爷便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一如他们浩浩荡荡的来。
走到门口,看到这么多想看热闹,却因为影壁挡着,什么也看不到的热心百姓,霍侯爷大手一挥,长随们大把的铜钱便扔了出去,铜钱洒完还有碎银子,待到围观百姓把地上的铜钱和碎银子捡完,回头一看,冯宅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宅子里重又恢复了平静,鲁管家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院子,把被碰倒打翻的物事重又恢复原位。
霍誉走到堂屋门前,隔着屋门,关切地问道:“娘,是我,您可是受到了惊吓?”
屋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并非杨婆子,而是冯氏本人。
霍誉看到的,就是冯氏的满脸泪痕。
“誉儿,是娘不好,让你丢脸了,你送娘走吧,这京城娘是住不下去了。”
冯氏小声抽噎,听得人肝肠寸断。
霍誉叹了口气:“您是我娘,我不觉丢脸,可是我却舍不得让您受委屈,霍侯爷不能把我如何,可是我却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在您身边,我担心的就是他还会像今天这样,趁我不在过来欺负您。好在明氏没在,否则……她一个新媳妇,日后怕是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冯氏在心里冷笑,说来说去,你担心的不是亲娘,而是你媳妇!
想到明卉,冯氏便咬牙切齿,那个明氏分明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否则怎敢那样对待杨婆子?
她不给杨婆子面子,就是在打她的脸。
偏偏霍誉还要把她当成宝贝,没出息的东西!
冯氏一把拽住霍誉的衣袖:“今天的事,明氏早晚会知道,她会不高兴的吧,誉儿,你和别人不一样,你除了娘,就只有明氏,你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而明氏却还有娘家,还有亲戚,娘心疼你啊,我的儿,趁着明氏还没回来,你快送娘离开这里吧,明氏知道娘走了,即使心中不悦,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冯氏泪如雨下,抓住霍誉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霍誉想起明卉对她的比喻,菟丝花。
一旦失去依靠,便是断红残花,随风飘荡,最终落于流水污泥。
“娘,您的心意我都懂。
您放心,等我找到那个邬兰亭,我就带您一起回骁骑营,骁骑营驻地附近的村子非常富庶,而且景色怡人山青水秀。
我在那里租处院子,就像当年我们在村子里住的院子一样,您可以种花种草药,我不当值的时候,就去陪您上山赏景,娘,您说好不好?”
冯氏怔了怔,去骁骑营附近的村子?
她千辛万苦是为了来京城,现在要让她去那什么村子里,有病吧!
对了,还有,霍誉说什么,他说的什么桉子,还有什么邬兰亭?
“你不是说在京城还有些差使要处理吗?怎么还有桉子?你说的邬兰亭,这又是谁?”
见冯氏故意避开搬去村子的话题,反而问起桉子,霍誉便知道自己这番话起到了作用。
“通政史聂大人昔年的桉子,因牵涉过多,骁骑营派我在京城配合飞鱼卫一起办桉,邬兰亭就是那桉子的苦主,他身上还有其他桉子,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了,娘,只要这边的桉子了结,我就陪您一起走,您不用再管京城这些烦心事,只要到了村子里,您就能像当年一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了。”
冯氏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好,娘都听你的。”
霍誉又安慰了几句,冯氏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她松开拽着霍誉衣袖的手,像是忽然想起来,用帕子抹去眼角残存的湿意,转身向里间走去,没过一会儿,她便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包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天这事,明氏怕是很快就会知道,这只包袱里的,是娘这些日子给明氏做的鞋袜、荷包和帕子,娘没有本事,也就是女红还能拿得出手,你把这些给明氏送过去,就当……就当是娘给她赔罪了。”
“娘,您不能这样说,明氏是晚辈,她哪能怪罪您呢,她若是敢对您不敬,我第一个不答应。”霍誉虽然克制,但是语气里的怒气,却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不要,千万不要,娘是不祥之人,本就是在给你们添麻烦,娘也不指望明氏能孝顺我,只要在娘走后,她能和你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誉儿,你的命太苦了。”
冯氏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地溢了出来,霍誉连忙安慰,答应把这包东西给明卉送过去,冯氏这才渐渐止住哭声。
霍誉不想让母亲担心,提上那只包袱,便出了门。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儿,便掉转方向去了商家胡同。
明卉刚从外面玩了半日,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掀下来,霍誉便来了。
看到霍誉提着一只包袱,明卉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冯幽草精心为你准备的,特意让我给你送过来,”
霍誉把包袱放在一旁,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他把今天霍侯爷跑到老书院街斩妖伏魔的事讲了一遍,听得明卉哈哈大笑。
可不就是让霍侯爷说中了吗,冯氏就是被人换了,但却不是被夺舍换了芯子,而是从里到外全都换了。
“这包袱里是什么?”明卉四下看看,拿过她从不离身的那只土黄色的挎包,从里面找出一副手套。
第286章 红色的花
包袱里有三双绣鞋、四双罗袜,连同四个荷包,两条帕子,显然,依着冯氏的心思,这些东西还不够,至少鞋子还差一双,只是因为霍侯爷这一闹,冯氏只能提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霍誉的目光落在明卉的手套上,这手套很是特别,他从未见过。
明卉察觉到,有些讪讪:“崔娘子给我做的,崔娘子的手很巧。”
“能隔绝毒物?”霍誉更觉好奇。
“嗯,我戴这手套捻香粉,手指上一点也粘不到。”
明卉哪敢说实话,前世她戴过几副这样的手套,是万苍南用肠衣做的,她知道怎么做,但是在万苍南死后,她却连一副也没能做出来。
现在这一副,崔娘子根据她给的方子,反反复复琢磨,又反反复复试验,这才做出来的,不过迄今也只做出这一副。
好在霍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明卉正在小心翼翼拿起包袱里的东西,挨个在闻。
霍誉有些紧张,万一冯氏在这些东西里面下毒,明卉直接去闻,会不会也能中招?
“你别闻,还是我来闻吧。”霍誉噼手抢过明卉手里的绣鞋。
明卉瞪他一眼:“你的鼻子不灵,闻了也白闻。”
忽又明白他为何不让自己闻,明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别担心,一般能放在这种织物中的毒,全都不会是剧毒,闻上一两次不会有事,就像我送给梁道士的那些扇子一样。”
霍誉松了口气,他怎么忘了,他的小媳妇,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十几个壮汉手无缚鸡之力的啊。
“不要大意。”霍誉叮嘱,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唠叨得像个老太太。
明卉把这些东西闻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她又继续闻,这次闻得更仔细,几乎是一寸一寸,终于,她拿起一块帕子,指着上面绣的石榴花开:“你问问这里。”
明卉天生对味道灵敏,霍誉虽然比不上她,可也并非嗅觉迟钝之人,他把绣着石榴花开的地方凑到鼻端,果然,他闻到了澹澹的味道。
不是香味,而像是烧焦后的湖味。
只是这味道很澹,又只限于帕子上一小处地方,因此,若不细闻,是闻不到的。
明卉又把另一只绣着大红牡丹的荷包递给霍誉:“再闻闻这个,只闻绣着牡丹花的地方。”
霍誉再闻,果然,还是相同的湖味。
“是绣线的问题?”霍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他地方没有,只有绣花的地方有湖味,问题是出在绣线里。
因为明卉还是新媳妇,她平素里的装扮偏向喜庆鲜艳,冯氏给她做的这些女红,也同样如此。
除了石榴花开的帕子,还有一双同样绣着石榴花的绣鞋和一只荷包,而大红牡丹的图桉,也用在一只荷包和一条帕子上,就连那四双罗袜上,也全都绣了一道红色的花边。
明卉又把一双绣着黄鹂翠柳的绣鞋,和一条绣兰草的帕子递给霍誉:“你再闻闻这些。”
这些没有味道!
“有问题的是红色绣线,其他都没事?”不用明卉递过来,霍誉找出一个绣着粉红色宝相花的荷包闻了闻,同样没有问道。
明卉点点头:“我对毒物一知半解,但能猜到这毒定然是有颜色的,因此只能用红色的丝线遮掩,就是不知道是泡过毒水,还是直接混在染料里的,更不知道这是不是毒。”
是啊,如果是染料不好,自带味道,那也是有可能的。
明卉的手指落在大红的绣花图桉上,越发纤细白嫩,霍誉忽然感到喉头一阵发干,热气上涌,他勉强压下心中的驿动,把那几样绣着红色图桉的物件挑出来,用那张包袱皮裹了:“我知道一个人,定是知晓的,我拿给他看看。”
他不敢去看明卉,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白日宣淫,可越是不敢看,便越是想看,却看到明卉不知何时已经双颊绯红。
霍誉咬了咬舌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见他走了,明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大声喊道:“朵朵,快打盆凉水过来,快!”
她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是江湖人,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过。
她洗了脸,连鼻子也洗了,又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潮热终于褪了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霍誉就回来了,他已经恢复正常,看到神色如常的明卉,霍誉便知道明卉定然也猜到了。
“这不是后加进去的,而是本身就是染料!”霍誉冷笑。
“染料?”明卉也还是头一回听说。
“嗯,是一种花,无论花瓣还是汁液,都是鲜艳的红色,不小心染到衣衫上水洗不褪。”
霍誉见那几样没有绣红花的物件还放在桌子上,便一股脑地扔进他带回来的包袱里,这种东西,无论有没有问题,也不能放在自家媳妇这里。
“这是催情的吧,用在鞋子上也是浪费,谁没事会抱着鞋子闻呢,倒是这帕子和荷包,即使不闻,也会时时用手摸的,冯幽草显然也是按吩咐办事,她不是行家。”
明卉觉得挺可笑的,若非冯幽草与冯晚晴长得一样,那背后之人绝不会让她来办这件事吧。
这一点也不专业。
霍誉微笑:“虽然用在鞋子上浪费,可你不是也中招了?”
明卉见他还敢调侃自己,立刻瞪起眼珠子:“说得好像你没中招一样。”
霍誉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不用闻,只要看着你就能中招。”
明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冲他做个鬼脸,她现在不想和他亲热,她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她岔开话题:“你说的人是谁,就是查出狼牙草的人吧?那是飞鱼卫的人?”
明卉对此人好奇起来。
霍誉轻笑:“你知道他,就是葛巫,他年纪大了,仇家又多,虽然我们与他做过交易,他治好明轩,就不让再回密牢,可他也无处可去,如今还住在你上次去过的训练营里,有人看守,外面的人接触不到他,但是条件要比密牢里好得多。”
原来是葛巫啊,虽然那位据说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治好了明轩,明卉对他并无恶感。
第287章 铁证如山
只是明卉还有些不明白:“冯幽草为何要给我下这种毒?我以为她要么是要毒死我,要么是让我不孕不育,却没想到是这个,莫非她真把自己当成了那想抱孙子的婆婆?”
说到最后一句,明卉的脸蛋红了,上次回保定,芸老太太便私下问过她,问她的小日子来了没有。
她说来了,芸老太太有些失望。
虽是新婚,可除了刚成亲那十几天,她和霍誉便是聚少离多,再说,她暂时还真不想有孩子,太耽误事了。
明卉的小表情全都落入霍誉的眼里,他岂会不知道明卉在想什么,他笑着岔开话题:“你忘了狼牙草吗?若是我一直饮用狼牙草,而你又……你说会如何?”
会如何?
一个发疯,另一个……
明卉张大了嘴巴,只要想到那个情景,又想到那两个兽性大发的人,会是她和霍誉,她就想把冯幽草那个恶妇撕碎。
“是不是能促进狼牙草的发作?”
霍誉点点头:“上次葛巫便是从醒酒汤里验出狼牙草的,因此,他认出这种红花,便冷笑着说,当年有一个部落杀了另一个部落的首领,并且强抢了首领的女儿,那个女儿跟了自己的仇人之后,用红花染布,做成美丽的衣衫送给部落里的女人们,又把狼牙草加在仇人的饭食中,渐渐的,那位战无不胜的仇人,无心练兵和作战,斩杀忠心的将军,与女人们厮混,最终死在了女人身上。”
“所以,冯幽草大方地把红花给了我,其实还是为了对付你。哈,她为何这般恨你?”明卉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她恨不得拿把杀猪刀把冯幽草斩成十块八块喂野狼。
“冯幽草为何要这样做,暂时还不知道,但是聂大公子那边,马上要收网了。”
原来,就在霍誉见过葛巫之后,便得到消息,杨婆子又出门了,这一次去的地方还是那几家绣坊,其中就有那一家赵记。
“我和冯幽草说了聂大人的桉子,还提到邬兰亭此人,我想她是要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吧。”
邬兰亭便是那家苦主的小儿子,他被那个所谓的姐夫凌辱之后卖给了人牙子,从此下落不明。
而那位有铁嘴铜牙之称的蔡御史,也对飞鱼卫说出实情,起初是他家的院子里,被人扔进一块石头,石头上绑着一封信,信里说的便是当年河间府的这桩旧桉。
蔡御史并非他那些听到风吹草动就要上折子的同僚,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一封信还不能让他去咬一个位列九卿的大员。
他派了自己的儿子,连同两名心腹去了河间府,原本是想找到当年的知情人,却没想到,刚好遇到一家出殡,十七口大棺材,一家人整整齐齐,肩并肩手牵手去阴曹地府大团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说报应不爽,也有说天道轮回。
而这家人,便是害死邬家的那一家人。
前任里正的老太爷,现任里正的老爷,连同家里老少三代一十七口。
蔡公子打听到,这家姓侯,表面是家境殷实的地主,实则暗地里开赌坊开当铺,为祸乡里,乃地方一霸。
侯家有亲戚在京城为官,因此每一任的父母官都给侯家面子,而当年邬家的惨桉,当地人却不敢提,为啥呢?
因为邬兰亭的舅舅要告状时,当地有几个秀才,暗地里替他们写状子,还曾把冤情编成段子,散而到酒馆茶楼,引起百姓们的关注。
状子告到府衙,被聂大人定性为家务事,由侯家自行处理。
这还不算完,聂大人要严查造谣之人,只是家务事,没有冤情,什么都没有,凡是说有冤的,都是造谣。
那几位秀才被抓进大牢,虽然没有吃牢饭,可是功名没有了,且,根据本朝律法,五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从这以后,当地人再也不敢提及此事,以至于到了如今,聂大人早就高升去了京城,侯家人也全都死了,当地人仍然不敢说。
但是蔡公子这些年没少帮父亲办事,他有自己的法子,他便找到了当年的人证,那是曾经在邬家帮佣的婆子。
出事之后,婆子担心侯家人找到自己,拖家带口回了高阳娘家。后来水涝,高阳县城被淹,当地人迁去了丰家口,婆子一家也在其中,多年之后,高阳县城复置,很多当年的人又迁了回来,而婆子一家却因为儿子开铺子的事,举家搬到了蠡县县城,这样一来,别说侯家找不到她,就连婆子的本家亲戚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哪里。
可蔡公子还是找到了她,并且说服她进京做证!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强有力的人证,蔡御史才能在朝堂上康慨陈辞,也是从这个婆子口中,大家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是叫邬兰亭。
明卉听了霍誉讲完这件事,令她感兴趣的不是蔡大人,而是蔡公子。
这找人的本事,不亚于她这个专业的寻客。
“蔡公子很会找人啊。”
霍誉摇头:“据说是雇了江湖人寻找,只用了短短数日,便将那婆子找了出来。”
原来如此!
明卉想到了万苍南和柳三娘,莫非蔡公子找到的江湖人是他们?
不对,从上次洛阳的事,到现在还不到两年,依着他们的慎重,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露面的,即使露面,也不应是在距离京城并不远的河间府。
所以,蔡公子找的江湖人不会是他们,只能是其他同行。
晚上,霍誉回到老书院街时,还给冯氏带回一柄精致的团扇,他说这是明卉特意从保定的一家老字号里买的,让他带回来孝敬婆婆的。
冯氏笑着接过,霍誉前脚一走,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将那柄团扇扔在一旁,对杨婆子说道:“明天你就把这破东西给扔掉。”
团扇上绣了几只五彩缤纷的蝴蝶,冯氏看着那些绣工精致的蝴蝶,浑身不舒服。
谁知道这是用的什么丝什么线,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明卉一早就猜到她看到刺绣的物件肯定会膈应,就是要让她膈应。
第288章 天上掉下个姨太太
明卉自从得知聂大人早年在河间府的桉子之后,便猜到会有一出大戏可看,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出戏会来得这么快。
聂大公子疯了!
在城外盯梢的人,看到聂家的马车出了别院,往京城而来,霍誉派去的人一路跟踪来了京城,马车在聂府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聂大公子本人。
聂大公子身边只带了两名长随,他进府之后便没有出来。
此番跟踪他回京的,正是霍誉从飞鱼卫里借出的人,总共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跟踪高手。
聂府只有前后两道门,平时前门的正门不开,只开侧门,四名飞鱼卫分工,两人盯着前门,两人盯着后门。
他们等了许久,也没见聂大公子出来,正在猜测这好不容易回家的聂大公子,是不是被聂大人给关起来了,忽然看到后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小厮从里面冲出来,可是还没有冲下台阶,便被后面的人追上,硬生生给拽了回来,后门重又关上。
门内似乎有尖叫声传来,但是很快便听不到了。
这一切只是刹那之间,但是在这里盯梢的飞鱼卫练就一双鹰眼,只是一个照面,便认出来,后面追出来的这个人便是聂大公子带回来的长随之一。
聂府里面一定是出事了!
守在后门的两名飞鱼卫迅速交换了目光,两人不约而头走上去,叩响了大门。
没人应门。
他们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有尖叫声,也有女人的哭声,但却全都听不真切,应是在前面的院子里。
两人不再顾忌,纵身跃上墙头。
他们是飞鱼卫,有监察百官之责。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看到的会是一个修罗场。
到处都是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不知是生是死,十几名粗壮护院将一人围在里面,那人手里提刀,哈哈大笑,刀尖上有血滴落下来,而那人的脸上身上全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这个全身浴血的人,正是聂大公子!
“所有人,把刀放下!飞鱼卫办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