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让他们帮你们吧。”虞青黛道。
几个侍卫手法干脆,取下次曲和格萨拉背上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
一行人紧赶慢赶下山,虞子钰这才问姐姐,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虞青黛细细与她说来。
他们到达鄯城,找到都护府寻消问息。公孙煊告诉他们,他派差使去跟过虞子钰,但路途发生了一次雪崩,派去的差使跟丢了,差使只得返回。
按照公孙煊给的消息,差使是在巴颜喀拉山跟丢的虞子钰。
虞青黛等人一起往巴颜喀拉山,可这里地广人稀,牧区零零散散,问了几天都没线索。听当地人说,当拉山的主峰是这里最高的雪山,也是圣山,众人猜测虞子钰可能是去当拉山找神仙了。
遂出发来到当拉山,当拉山也不是单独雪峰,东段西段都有各自的主峰,其余连绵的奇峰也不少,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哪一座峰才是最高雪峰。
转折点在于,众人在一处山腰湖边捡到一些纸钱,纸钱上曲里拐弯画了符咒,李既演当即认出这是虞子钰画的。
众人继续深入各处山脉、峡谷中寻找,断断续续看到零散脚印,就这么一路找了过来。
“那你们有没有去到一个索达的牧区,次曲家的村子就在那里。”虞子钰对着虞青黛耳边小声道,“姐姐,我在村子里杀了两个大妖怪,还烧了一个妖精洞府,等我回去了再跟你好好讲。”
“那你也太厉害了。”虞青黛没多想,这种话虞子钰跟她说了太多遍,在京城时她每去一次道观,回来都要复述一遍类似的话。
夕阳落成线,众人终于下至山脚,远远仰视望去,雪峰顶部更是熠熠生辉,叫人叹为观止。
至山脚又走了一盏茶功夫,到达通天河,引路人问虞青黛:“大小姐,这附近有个村子,您看咱们是去村里借宿,还是再花点时辰去吉松镇?”
“天彻底黑之前,能到镇上吗?”虞青黛问。
“可以的,咱们走快些就能。”
虞青黛点了头:“那就去镇上。”
他们人多,这个地方的村子赤贫如洗,要留宿在村里也不便。还不如去镇上包下客栈,也能好好歇息歇息。
李既演半步也舍不得离开虞子钰,虞子钰挽着姐姐的手走路,他也要贴着虞子钰走。他和虞子钰是明媒正娶,正儿八经的夫妻,就该时时刻刻黏糊着。
“媳妇儿,脚疼吗?”他在虞子钰腰间捏了捏。
“有一点疼。”
李既演拉了她一把:“那我背你走吧。”
“真丢人。”虞子钰嗔道。
“我们是夫妻,哪里丢人了。”
虞子钰伏在李既演背上,头伸过来和他脸贴脸讲话:“我重不重?”
“轻了,肯定是瘦了好多。”李既演偏头,“亲一下。”
虞子钰不让他亲,又问:“我身上臭不臭,我好些日子没洗澡了。”
“不臭,我也好几天没洗过了。”
虞子钰搂着他的脖子笑:“我们两个是小脏包,都不洗澡,脏脏的。”
李既演偏头继续蹭她的脸:“宝宝,亲夫君一下好不好,夫君想你想得厉害。”
“不给你亲,你个大流氓,丢人现眼。我现在算半仙了,你作为我的夫君,得时刻注意言行举止,别丢了我的脸。”她教育起自家男人。
“娘子说得对,那亲一下好不好?”
李既演忙着向虞子钰讨欢,没注意脚下,踢到一块硬石,背着虞子钰一块儿栽出去,不偏不倚摔到萧瑾面前。
萧瑾驻足,垂眸看这对摔在地上的小夫妻俩,众人也都投过视线看他们。虞子钰面红耳赤,觉得羞人,自己爬起来握萧瑾的手:“我和三殿下一起走,不要你背了,你个走路不看路的。”
李既演也起来,拉她另一只手:“那一起走。”
◎温情◎
到达镇上, 众人一块儿在大堂吃饭,主菜手抓羊肉,主食是糌粑, 众人都吃不太习惯糌粑, 虞青黛又让厨子做了藏面。
饭后, 虞青黛带虞子钰上楼, 唤伙计备热水,打算自己给虞子钰洗个澡。李既演匆匆上前:“我帮她洗吧,我是她丈夫, 这种事情该交给我才是。”
虞青黛看向虞子钰:“是让姐姐帮你洗, 还是李公子?”
“李既演吧。”虞子钰扭捏道, 离家这么久,她也有点儿想念李既演了。
浴桶热气氤氲, 虞子钰坐在里头, 伸出胳膊搭在桶沿, 李既演拿澡豆擦拭她的身子,用帕巾擦洗。她手背及腕处被晒得黑红,在雪山行路时又被冻得皲裂,李既演看了心疼不已。
“吃到苦头了没, 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来,风吹日晒的, 苦不苦?”
虞子钰歪头, 往他手臂上靠:“苦,可是再苦我也得来啊,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我要是不来找神仙, 祖师娘怎么办?”
李既演凑头和她贴近, 额间想抵:“我的好娘子,以后就算是想来找神仙,也先告诉我一声好不好,我同你一起。”
“再说吧,你是凡人,只会拖累我,我才不想带上你。”
李既演认认真真把虞子钰洗了一遍,被子裹住,抱她放床上。清理了屋内的水渍,自己跑楼下澡堂沐浴,这才又上来。
虞子钰许久没睡在床上,裹着软暖的被子,已经昏昏欲睡。李既演轻手轻脚上床,掀开被子一角侧身挤进被子里,搂住虞子钰,干燥嘴唇碰蹭她面颊。
“媳妇儿,你睡了吗?”
虞子钰抻了一下腿,睁开眼,往他温热怀里拱,带了点鼻音懒懒道:“你要做什么?”
“我想亲嘴。”李既演和她凑得极近,大拇指摩挲她的唇,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
“亲嘴干什么?”虞子钰扯开他衣领,手伸进去,掌心贴着他的胸膛捂手,感受他想有力的心跳。
李既演搂她的腰,往怀里带了一把,抱得更紧:“喜欢你,就想亲你,喜欢吃娘子的嘴,舒舒服服的。”
“李既演,你现在变得好色哦。”
“是因为看到娘子了控制不住。”他亲虞子钰的脸,薄唇在她面颊游离,等待她允许。
虞子钰指尖玩弄他下巴:“色鬼,大色鬼。对了,李奉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没有吵架吧?”
“他许久没出来了,再说,我跟他能吵得起来吗。”
虞子钰靠在他怀里笑:“你们可以相互留纸条吵。”
李既演难耐吸气,舌尖得寸进尺略到虞子钰唇角,可怜兮兮央求:“娘子,求你了,好想亲嘴。”
虞子钰故意抬高下巴逗他:“我的嘴是你想亲就能亲的吗,不懂礼数。”
“怎么不能亲,我们不是小两口吗。”李既演两只宽厚手掌托住她的腰身,将她用力向上拖,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那换成你亲我好吗,求你了娘子,我们当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四个字,轻而易举俘获虞子钰的心,她趴下身,双手捧住李既演的脸,吻了下去。二人唇舌相依,难舍难分。
李既演喘息之间皆是热气,他忍不住解开虞子钰衣衫,抱得她更紧。察觉到她的情动,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脖子上,呼气沉沉:“宝宝,我没喝避子汤,先用手和嘴给你弄一弄好不好。”
“没用的东西,你怎么不提前喝?”虞子钰使了小性子,一口咬在他肩头。
“对不起,都是夫君不好,以后一定按时喝,每半个月喝一次好不好?”
虞子钰趴在他肩上:“你的手洗干净没有?”
“洗了,很干净呢。”
......
一大早,虞青黛起来叫虞子钰起床,李既演先从屋里走出,道:“她已经起了,在穿衣服呢。”
听到虞青黛的声音,虞子钰踩着鞋子迫不及待跑出:“姐姐,我在这里呢。”
她冲出来,快要摔倒,李既演扶住她:“小心点。”而后蹲下帮她穿鞋。
虞子钰半抬起脚,边让李既演帮她穿鞋,边和虞青黛讲话:“姐,你这么早来找我干嘛,吃过早饭了吗?”
“不早了,爹娘都很担心你,得早点出发,早日回去的好。”
虞子钰:“不用担心,我有神仙保佑,怎么会有事呢,你们就是瞎操心。”
李既演终于帮虞子钰穿好鞋子,起来默默站在虞子钰身侧,听姐妹俩讲话。
简单吃过早饭,众人继续出发。
虞青黛叫人去买了上好的马匹,众人骑马启程。二十名侍卫,加上虞子钰几人,不太到三十人的队伍,一路行进算得上招摇。
为了尽快回京城,一直在马不停蹄赶路,晌午时分,随便在河边吃了些干粮。自找到虞子钰后,温束就没怎么与她说过话,青年情窦初开,心痒难耐。
趁李既演牵马去饮水时,来到虞子钰身边,故作委屈:“子钰,怎么你之前不是说要和你夫君和离吗,怎么这会儿又跟他这么好了?”
“我反悔了,不想和离了。”虞子钰回答得干脆。
“那我怎么办,从秦州到黄河差不多一个月,咱们朝夕相处,你那时对我有问有答。如今你男人来了,你就对我爱答不理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虞子钰手伸到河里,搅弄清澈冷冽的河水。
温束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既演,说话跟做贼似的:“我说过了,你都有两个夫君了,那多我一个也不算多。我这个人也不狭隘,知道讲究先来后到,只是希望你能匀一点点心思放我身上。”
虞子钰一只手撑起下巴,满目愁容:“哎呀,我要是学会分身术多好,炼出几个分身来,就能多陪陪你们了。”
“你真可爱。”温束学她,手也伸入河中玩水,“言归正传,你把心里一个小小的位置腾出来给我好不好?”他泡在河中的手慢慢游动,逐渐靠近虞子钰,和她手背贴手背,他的爱恋也同样泡在水中,上不了台面。
“腾不出来了,我还是很爱李既演。”她抿唇慎重思索一番,自作聪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你先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先等等,等万一哪天我和李既演离了,再和你在一起吧。”
“那得等到何时?”
温束不满意这个答案,他都愿意伏小做低了,虞子钰居然那么一点儿位置都不腾给他,还让他等,他得等到猴年马月?等到李既演死了,还是等到李既演犯错?
“你等着就完事了,要是不愿等,我也没法子。”虞子钰抽回泡在河里的手。
李既演过来了,扯起衣袖擦虞子钰的手,双眉微拧:“你让他等什么?”
“等我不要你了,就和他在一起。”虞子钰两眼笑出月牙湾,又迅速弯身捧了点水,洒在李既演脸上,转身就跑。
“调皮。”李既演一甩头,跑去追她。
在后方的枯木处逮到她,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跟我好好讲,你与温束同路那段日子,你们都发生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她也抱住李既演,“我那时心如死灰,只想去找神仙,哪有闲心谈情说爱。”
“意思是有闲心的话,你就谈了?把不把我放眼里?”
虞子钰不想回答,踮脚抬起脸:“亲嘴。”
“叫夫君。”
“夫君,我要亲嘴。风吹得我好冷,亲嘴了就热了。”虞子钰老老实实道。
“舌头伸出来。”李既演低下头,与她亲了起来。不停吃她的唇,空出一只手脱下自己的外衫,裹在她身上。
亲了许久,直到虞青黛在河边叫她,虞子钰才跑出,正好撞见萧瑾。萧瑾见她唇瓣湿漉,红红的,担心她乱吃了什么东西,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和李既演亲嘴去了。”她倒是坦诚。
萧瑾朝虞子钰身后看去,见李既演从枯木后方走出。再看虞子钰被吻得发红的唇,愈加觉得刺眼,所有的伪装功亏一篑,他自我开导这么久,还是没办法做到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他会生气,会难受,会疯狂嫉妒李既演。可虞子钰却什么都不管,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他喜欢她的。
萧瑾转身离开。
“三殿下,你等等我嘛,我跟你讲我杀妖怪的故事,我真的杀了很多妖怪!”虞子钰跑去追他。
李既演拦住她,亲昵道:“别跟他讲,跟夫君讲,夫君也爱听。”
萧瑾朝前走了几步,强硬压下心中妒恨,脸上换上一如既往的温笑,转头道:“好,讲吧,我听着。”
对倾听对象的选择,虞子钰毫不犹豫选萧瑾,即便她喜欢李既演,可这种悟道杀妖的事情,还是愿意第一时间倾诉给萧瑾,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
她与萧瑾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不可争的事实,是李既演比不了的。
她跑到萧瑾身边,一字一句讲给他听:“次曲和格萨拉,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两个朋友,你知道吧?次曲有两个魔鬼丈夫,总是欺负她,然后被我杀掉了。”
“怎么杀的?”萧瑾偏头问。
“我用刀剑砍下他们的头,然后做了法事。第二天次曲和我一起上山,把他们的尸体埋雪堆里了。”
李既演也跟在他们旁边,认真听着。
虞子钰继续道:“还有一个妖精洞府,格萨拉被妖精抓进洞府,我和次曲去救她。我就把那个妖精洞府给烧了。”
听到这里,李既演和萧瑾不自觉相视,他们前两日听带路的藏民说起,说是当拉山那边有个寺庙起火了,死了许多喇嘛,连上师都被烧死了。
萧瑾问:“妖精是什么样的妖精?”
虞子钰:“秃头妖精,都是和尚,不过是妖精变的,算是妖僧。”
◎回京◎
询问之下, 得知寺庙那把火是虞子钰放的。萧瑾叫来虞青黛相商,又问了次曲原委,次曲支支吾吾不太敢说出实情。
虞青黛同母女二人再三保证, 一定带她们回京城。次曲这才一一复述整件事, 并告知寺庙的一些内幕。
除了人皮鼓、明妃等令人发指的恶行之外。寺庙占有一半以上的耕地和牧区, 当地牧民和农民每年要向寺庙缴纳大量税收, 若不依行,将面临沉重刑罚。
而王室大力推崇佛教,致使寺庙的喇嘛逐渐掌权, 王室、贵族、寺庙成为奴隶主, 其余民众皆为属民和奴隶。相比起属民, 奴隶的日子更是惨不忍睹,农奴只算是畜生, 毫无人格可言, 可随意被地主和喇嘛擅杀。
讲到这些, 次曲顿了顿,不愿再多说。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牧民,能够跟着虞子钰逃出来,已是拼死拼活了, 哪里还敢再奢望当个救世菩萨。
虞青黛对藏区的事少有了解,她与公主心系的社稷黎民, 一直以来都以中原为主, 这些边境外的事,她尚未染指过。
她只知道,于中原,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 奴隶制便逐步消亡。
大宣王朝发展至今, 也算得上盛世,早已没有如同藏区的农奴。大宣虽也有君臣黎民贵贱之分,但已经没有真正的奴隶,农户按均田制耕地,在大户人家中做奴仆的也享有相应权益。
对于奴仆的管理,也有相应详细律法,“主家不先禀官府,而擅杀有罪奴仆者,杖一百,处以流三千里刑。”、“官家擅杀无罪奴婢者,不得减罪,按常人论罪。”、“主家有奴自缢者,主人尚需负刑。”等项。
大宣王朝以“天地之大,人为贵”。饶是老皇帝要用活人炼丹,也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暗里建造隐秘丹殿,再寻那些没人要的癫子来炼丹。
而藏区的农奴,则是地主家的私有品,如地主圈养的牛羊牲畜一般,可随意打杀,白日出去耕地干活,夜里戴着镣铐被锁在栅栏中。
虞青黛听罢,暂也无能为力。
藏区有自己的掌权者,并不由大宣直接管辖。就算她有心,一时之间也改变不了。只是期望日后若宁远能夺得皇位,再看看能够干涉这边的农奴制。
“咱们先回去,回到鄯城再与公孙大人商量商量。如今地处偏远,咱们人手也不多,倘若喇嘛们知道是子钰放的火,追上来了,恐怕咱们没法应付。”虞青黛道。
萧瑾点头:“嗯,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再耽搁时间,大家紧赶慢赶上路。
李既演策马和虞子钰并肩同行,一到歇息之时,总是要和她偎偎依依,黏在一块儿。吃饭时都要喂虞子钰,身体力行告知所有觊觎者,他才是虞子钰的夫君。
花了十日时间,回到鄯城,再次来到都护府。
虞青黛、萧瑾与公孙煊谈了一番,藏区寺庙的事情。
公孙煊道:“我也知道这些,人皮鼓、头骨碗、腿骨笛、活人祭祀等,我都知道。可又能如何呢,这里的民众不开智,我就算带人去阻拦,民众也站在寺庙那边,而且寺庙背后有藏区王室撑腰,咱们能如何?”
虞青黛和萧瑾皆默然,这种歪曲的信仰,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最终,虞青黛想了个法子。
这次虞子钰火烧寺庙一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喇嘛们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到处问询要缉拿纵火犯。
虞青黛提议,何不趁此机会,暗中散播谣言,说此次寺庙起火是因喇嘛们制作人皮鼓、迫使少女做明妃等恶行触怒了神灵,惹得天神发怒,才降此火灾。
公孙煊听罢,一拍桌子:“可行,这些人都没读过书,人云亦云,只要安排妥当,真真假假他们也不知道。”
如此决定,三人又讨论了一番相关法子。
比如,抓住藏民最为崇敬的秃鹫,在秃鹫羽覆下绑字条;编造几首朗朗上口的童谣;实在不行再多烧一处寺庙等,大肆传播寺庙的恶行,引导大众以为寺庙的恶行触怒神灵,会引来责罚。
相商完毕,萧瑾与虞青黛一同走出堂屋。
看到李既演带着虞子钰在院内戏耍,蹲在地上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就可以多吃一块牛肉干。
萧瑾止步,瞥眼李既演的行径,只觉得过于幼稚。
除了有几分容貌,李既演还有何处上得了台面?李既演从塞外进京后,他也在多次宴会上见过李既演,众人作诗吟曲,抚琴写书时,李既演永远如木头似的。
萧瑾看来看去,笃定李既演是个腹中无墨的粗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虞子钰?
他忍不住问虞青黛:“李既演这个妹夫,虞小姐可否满意?”
虞青黛笑道:“子钰喜欢就成,我这个做姐姐的,哪有什么满不满意。”
说完,虞青黛就要走。
萧瑾侧身拦住她,凑近稍许道:“若子钰跟了我,我便不与宁远争,我自带子钰前往北平封地,不再插手朝中权政。”
虞青黛双目微缩,一时不知作何应答。
萧瑾继续道:“青黛,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与子钰的感情如何比不上李既演?子钰跟了我,只会过得更快乐。而你和宁远,也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等了片刻,见虞青黛也不答话,萧瑾才又说:“此事不急,待回京后,你与宁远好好商量。只需牺牲一个李既演,大家便可皆大欢喜,你好好想想。”
萧瑾走到庭院,站在虞子钰身后。
李既演起了身,牵虞子钰的手:“玩这个没意思,咱们回屋吧。”
虞子钰往嘴里塞牛肉干:“不要,去屋里你又要缠着我亲嘴,嘴都被你亲疼了。”
“夫君轻轻的好不好,只舔一舔,不咬。”李既演俯身搂住她,薄唇在她耳畔磨了磨。
虞子钰被他弄得耳朵发痒,外头蹭在肩头,手里最后两块牛肉干递给萧瑾:“三殿下,给你吃。”
“好。”萧瑾接过牛肉干,虞子钰要起来,蹲久了脚麻,起来时踉跄了一下,萧瑾眼疾手快扶住她。
虞青黛在后方看着,脑子里还在回响方才萧瑾的话——只需牺牲一个李既演,大家便可皆大欢喜。
众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鄯城回到京城。
一回到家,虞凝英和赵天钧抱着她哭,看她被晒得黑红的脸,心疼不已。虞子钰没空叙旧,急着要去找灵虚子。
当时灵虚子中的箭淬了毒,疗养半个月后才可下床行走。虞家人让她在虞府养伤,她婉拒后,自己回城外的透天玄观去了。
虞子钰水都没喝上一口,跑上山去找灵虚子,冲入道观,看到灵虚子于院内磨盘上打坐。
她放声大哭去抱灵虚子:“祖师娘,我以为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灵虚子伤势尚未痊愈,推了她一把,板起脸道:“你去哪里了?”
虞子钰哭哭啼啼:“我以为你死了。我就去乌斯藏找神仙了,想找神仙来复活你。”
“净知道瞎胡闹,一个人跑那么远,也不怕出事。”
虞子钰用力摇头:“不会,神仙会保护我的。”她在灵虚子耳边絮絮叨叨,“祖师娘,你是不是本来就要死了,然后我到乌斯藏去找神仙,神仙被我感动,才留你一命?我算不算你的救命恩人?”
灵虚子硬着头皮应付她:“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虞子钰破涕为笑,挽住灵虚子手臂,口若悬河讲她去藏区的历险记。
“祖师娘,我杀了好多妖怪,有两个大妖怪被我砍了头。那两个大妖怪着实厉害,我与他们斗智斗勇,三天三夜血战不休,打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
灵虚子继续打坐,闭目养神:“嗯,为师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虞子钰拍拍她的脸,硬要让她睁眼,严肃道:“祖师娘,你怎么和李既演一样,也不懂礼数了?我说话时,你总是闭眼,没礼貌。你快看着我,再听我讲一讲,我去烧了妖精洞府一事都还没说呢。”
灵虚子打掉她的手:“手真欠,别乱动。”
“哦,那你认真听我讲,当拉山有一群秃驴妖怪,他们剥了少女的人皮做人皮鼓,还抓少女去当明妃,强迫她们合修。我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次曲,次曲的女儿就是被那帮秃驴抓走了,我和次曲去救她女儿,然后一锅端了那妖精洞府。”
灵虚子这次听得认真了些:“你是如何做的?”
虞子钰夸夸其谈讲了一番她火烧寺庙,之后逃到雪山,在雪山一路寻找神仙一事。
灵虚子向来不苟言笑的脸,终是扯起难得的笑意:“做得好,不愧是为师的好弟子。”
得到灵虚子的夸赞,虞子钰行兴奋难耐,站起来转了个圈:“祖师娘,你说我杀了这么多妖怪,是不是很快就能成仙了?”
灵虚子点头:“应当是。时候不早,你快下山回去歇息吧,明日为师再去看你。”
虞子钰不愿离去,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祖师娘,我今晚先想与你一起睡。我离开三个多月了,甚是想祖师娘,想和您一起睡多说说话。”
灵虚子自然不愿,虞子钰这张嘴叭叭的,若让她留在道观过夜,自己估计一晚上都睡不了,只能道:“为师怎么教你的,言多必失,嘴上没个把门,如何能成仙?”
“那好吧。”
虞子钰只得又和李既演下山。回到虞府时,碰见沈苑和薛维,沈苑听说虞子钰回来了,吵着要来看她。
虞子钰放开李既演的手,跑到沈苑面前,大声道:“梅花精,你怎么在这里?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没有害人吧?”
“没有,我很乖的。”沈苑抬起手,嫩白指尖点了点虞子钰被晒黑的面颊,“虞子钰,你的脸变得好黑哦,好好笑。你找到神仙了吗?”
虞子钰丧气道:“没有,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那怎么办呀,是不是钱不够,我再借给你。”她扯下身旁薛维挂在腰间的钱袋,塞虞子钰手里,“这里有好多钱,都给你了,你拿它们去找神仙吧。”
虞子钰把钱袋还给她:“下次吧,下次我再去找神仙,要是钱不够再问你。”
她搭着沈苑的肩膀往里走,不厌其烦再次讲起自己西行的奇妙历险。薛维和李既演跟在她们身后,薛维听了一会儿,不禁对李既演道:“她真一个人到了藏区?”
“是,她真的很厉害。”
这样的行为看似荒唐,但李既演却觉得骄傲。这世间能有几个人有虞子钰这样的胆量和毅力。若世间真有神,按虞子钰这心如坚石,百折不摧的意志,她不成仙,还有谁能成仙?
薛维道:“真令人佩服。”
次曲和格萨拉被虞青黛安排到客房。
这般精致奢丽的屋子,让次曲受宠若惊。在没来到中原之前,她的步迹只有一方简陋碉房,四面环绕的雪山,永远散着羊粪味的牧场。
她与人的交际,只有两个不把她当人看的丈夫、面目无光的村民、恶贯满盈的喇嘛。在当拉山蔚然美景下,埋藏的是少女被活剥的皮、孩童被水银灌顶后取出的头骨、农奴戴着铁链耕地的血泪——那是地狱。
次曲从没想过,雪山之外还有这样的世界。
街上车水马龙喧闹不断,没有寺庙没有喇嘛。女子们成群结队在逛街的笑声,更令她止不住流泪。在藏区一个女子的价格甚至不如一头牦牛,女子甚至不能在帐篷里生孩子,会给家里带来晦气。
她还记得,她生格萨拉时,只能躲到羊棚里分娩。羊棚里过于脏污,导致格萨拉生下来后总是咳嗽,至今仍留有病根。
她坐在椅子上,泪流满脸。
格萨拉抱住她:“阿妈,你怎么哭了?”
次曲将女儿搂在怀里:“格萨拉,真好。原来不是所有女子都跟我们过得一样苦,她们可以读书,可以不用躲进羊棚里生孩子。真好,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苦。”
“阿妈,我们一直在这里,再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次曲哭着点头:“好,再也不回去了。”
次曲手脚勤快,整理起她们随身携带的行李,让格萨拉穿上虞青黛叫人送来的汉人衣衫。她叫格萨拉坐在窗前,拿着梳子想给女儿梳个中原女子的发髻。
这一路过来,行路匆匆,她和格萨拉一直都按藏人习惯,只将一头长发梳成长辫子,还未用过中原女子的这些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