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我的路要走,不必多言。”虞子钰扯过缰绳要策马。
温束拦在马头前:“那你要去多久,还回京城吗?”
“回的,我去乌斯藏办完事就回京城。”
温束迟疑几遭,最终下决心道:“子钰,我去和我哥说一声,我不去西域了,我陪你一同去乌斯藏。”
虞子钰严词拒绝:“不,你不能跟着我,会坏我的大事的。”这条寻仙之路,她必须一个人走,多一个凡人只会乱她道心,道心不稳恐怕见不到神仙。
见温束依依不舍,她安慰道:“我就去几天,前方有人来接我的。等我办完事情就回京城,你若真想找我,就去京城吧。”
温束不再胡搅蛮缠,这些日子他摸索出虞子钰的性子,她确实有自己的事要走,目标十分坚定,容不得他人打乱她的计划。
“那也好,等我从西域回来就去京城,到时候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虞子钰含糊应付:“随你。”
“那你先等等我,我得给你个东西。”
温束往队伍里跑,回到他哥面前,撬开一木箱,从里头取出一颗夜明珠,又跑去给虞子钰:“子钰,你拿着,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们各自办完自己的事,约在京城见面,我去你家提亲。”
“这珠子贵重,我不能拿。”
温束拉过她的手,径直塞她手里:“拿着,这是我送你的。要不你也送我点东西,好做定情之物。”他稍稍红了脸,对上虞子钰坚毅的双眸,不禁又恍惚了。
虞子钰急着要走,随便从怀里扯出一方锦帕丢给他:“给你了。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这锦帕是李既演自己裁的。
上头歪歪扭扭绣了两个小人和一条小黑狗,一女一男,一个是虞子钰一个是他。当时虞子钰叫他再绣一个李奉,凑齐一家三口,他黑起脸半夜挑灯,又往帕子上绣了条狗,一边绣一边骂李奉是不要脸的贱狗。虞子钰坐在床上哈哈大笑,骂他小心眼儿。
温束接过锦帕,还未问帕上这一女一男一狗,到底是代表何意。听到马蹄声踏地而起,黄尘飞漫,虞子钰已经纵马离去。
他在后头喊道:“虞子钰,别忘了,我们在京城见!”
“好!不见不散!”虞子钰清亮的声音飘在风中。
温束仔细叠好锦帕,塞进怀中紧贴着心口位置。他重新回到队伍中,大哥温酌问;“她这就走了?去的何处?”
“乌斯藏。”
温酌:“去藏区作甚?”
温束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问过好几次了,她也不说。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就让她去吧,反正我们约好在京城见面了。”
温酌也看向虞子钰离去的背影:“她一人怕是不安全。”
温束:“她说前方有人来接她。她不让我跟着,自然有她的道理。”
温酌又望向被温束撬开的箱子:“那夜明珠价值不菲,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温束笑得春风得意:“等去了京城,我要上她家提亲的,就当是聘礼吧。”
温酌不屑道:“她不是说她有夫君了吗,还是两个,到时叫她男人把你打出京城,可就好玩了。”
虞子钰单骑独行, 一路往大道直行。
生怕遇着歹人,她一直刀剑不离身,还在中途小镇采备一副弯弓和几支利箭。白日行路, 夜间逢遇野坟了, 撑起帐篷依坟露宿。
又走了十余日。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册子算了算, 时至今日, 她离家已有四十八日。一路走来自然是挂念家人,但并未多有寂寥孤独。
反而眼界开阔许多,见过以前从未见过的奇景, 遇到众多陌生面庞, 有好心送她吃食的善人, 也有图谋不轨的恶徒。
遇着善人了,她也不白拿人家的东西, 皆与银两购之。
遇着面色不善尾随她的歹人, 不等人家上前行凶, 她率先撑起一黑布绣旗,旗上绣有狰狞扭曲的黑白无常。
这旗是她在路途中与一神婆买的。
也不是她开口买,是神婆强卖给她。不仅是鬼旗,神婆还要哄她买了不少纸钱、黄香、三角铃铛, 甚至——还有一口棺材。
虞子钰被神婆强塞了一堆东西,抱都抱不下。
也怪她也拒绝不了神婆的强买强卖, 这些驱鬼召神的物件向来都是她的最爱, 平日在街上见着了都走不动道,必定要买一堆回去搁屋里吃灰。
她收好鬼旗、纸钱、黄香、三角铃铛等,看着那口大棺材, 实在是拿不了了便要拒绝。
神婆拉着她不放, 说自己可以把棺材改小, 改轻薄些。信誓旦旦跟她说,只要她带上这口棺材上路,所有恶鬼妖魔都不敢近身。
在神婆的七寸不烂之舌下。
虞子钰只得坐在村口,一只手半托着下巴,看神婆提起斧头、锯子、锥子轮番上阵。最后将大棺材,改造成两口木匣子似的轻薄小棺材。
虞子钰以五两银子买下两口小棺材,神婆殷勤帮她把马褡子里的东西,都移装到棺材里。又帮她抱起棺材,分别绑在马身两侧。
两眼笑眯眯道:“你看,跟两个小箱子似的,多方便你装东西啊。”
虞子钰点头赞同,觉得神婆不愧是神婆。说话好听,手艺精巧,乃吾辈之楷模,当向她多多学习。
此般,她带上自己的两匹马离开。
遇到歹徒了,便撑起鬼旗,摇晃三角铃铛,自己先下马同人家搭话,问道:“鄯城如何走?”
歹徒迟疑不定:“你去鄯城做什么?”
虞子钰指了指身后马背的两口小棺材:“我是湘西来的赶尸人,要将尸体赶往鄯城去。”
歹徒看她举着的鬼旗,马背上的两口小棺材,还有她撒了一路的纸钱,禁不住后脊发凉冷汗连连,给她指了路遂落荒而逃。
如此一路走来相安无事,路途平坦。
走到第五十七天时,终于来到鄯城,鄯城已经地处乌斯藏。这里的民众九成以上都是藏民,面盘两颊晒得红彤彤的,走在街上也都穿藏袍。
虞子钰在进城前收好鬼旗,用一方黑布裹住马背上的两口小棺材。
现在已经快六月份了,可鄯城这个地方还是很凉,尤其是早晚更甚。虞子钰这一路来又没备有厚衣物,全靠一身正气挺过来。
进城后,先找饭馆大快朵颐,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手抓羊肉、尕面片、松茸虫草炖鸡,还要了一碗青稞酒,一人吃得自在快活。
填饱肚子,才上街买厚衣服,看来看去,还是藏袍看起来比较暖和。当然,这里的厚衣服款式也就只有藏袍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外地。
买下藏袍,虞子钰直接在店里穿上,深蓝色长袖皮袍,绣有日月图腾,袍长及脚踝,腰间扎一暗红色腰带。穿好后露出右手臂膀,脱下的右袖盘于腰间。
她穿着一身藏袍,牵着两匹马走在街上,人也精神了许多。不过从面相上看,还是能轻而易举看出她是中原人。
不少藏民以为她是中原来的客商,过来问她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卖。他们汉语藏语参合着问,口音很重。
虞子钰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
有个手欠的,上前掀开马背上的黑布,想要看看虞子钰到底带来什么稀奇外货。黑布一掀,露出马背两侧两口小棺材。
那藏民嘿嘿笑了两声,复忙盖回黑布,口音生硬说了句抱歉,而后跑远了。
这里的藏区隶属大宣王朝管辖,但大宣对于此处的政权几乎不做太大干涉,仅是设了个都护府在这儿充当门面。
虞子钰决定去一趟都护府。
在这里虽然也可以用碎银买卖货品,但更为流通的是当地自己的金币、银币、铜币和贝币。她得去都护府换点钱币,直接用碎银买东西,总容易被坑。
辗转了一个时辰,才找都护府。
在都护府里当差的,都是京城朝廷直派官员,全都是汉人,虞子钰进去说明来意。差使盘问了她一番,虞子钰只说自己是京城来的,来这里的雪山采草药。
差使觉得虞子钰一人千里迢迢,也不带任何随从跋涉至藏区,有些怪异,遂去禀告副大都护。
都护府设有大都护一人,由亲王任职。下设有副大都护二人,官从三品,主管都护府内大小事宜;下还有副都护、长史、司马、录事参军等人。
此地少有中原人过来,就算客商也不常见,客商一般都往西域去行贾。
听闻有个京城来的姑娘一个人到此处,府内几个官员甚是好奇,都出来看是何人。
众人领虞子钰进入厅堂,给她沏了杯中原地区的乌龙茶,问道:“小姑娘,你一人从京城过来,怎么过来的?”
虞子钰一一说来。
“于京城的凤尾河西河段出发,一路翻越陇山到达秦州。在秦州遇到一前往西域的商队,便跟他们翻过鸟鼠山抵达临州,之后继续西行,渡过黄河后,他们往西域去,我自朝鄯城藏区而来。”
“一路上都是你一个人?”副大都护公孙煊有些不可思议。
虞子钰淡淡点头:“是的。”
公孙煊又问:“你一个小姑娘,不远万里来到此处,究竟是何故?”
虞子钰不好得如实说,只道:“我师傅身受重伤,我听说乌斯藏最高的雪山上,有一草药可包治百病,特来寻一寻,好回去救师傅。”
“可真孝顺。”公孙煊越看虞子钰的眉目,越是觉得有几分熟悉,隐约有旧人的影子在,“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儿来的?”
“姓虞,名子钰。”
“虞子钰。”公孙煊琢磨着这三个字,再细细端视虞子钰的眉目,忽而恍然大悟,“虞子钰......你母亲是不是虞凝英?”
“正是,大人如何得知?”
公孙煊神情一滞,眼底闪过说不清的情绪:“那你父亲可是赵天钧?”
“正是。”
一旁的司马突然笑出声,插了句嘴:“没想到大人躲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躲过,可真是孽缘哦。”
公孙煊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虞子钰疑惑道:“大人可是认识我父母?”
公孙煊脸上硬是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意来:“认识认识,都是故交。当年我与你父亲同考殿试,一同入朝为官呢,也算是知己好友。嗯,当然,我与你母亲的关系更好一些。”
公孙煊只是寥寥数语,脸皮便不自觉发烫。
当年他也不怎么的,明知虞凝英和赵天钧已结为夫妻,他还是痴迷虞凝英痴迷得厉害,为情所困走了不少歪路。
在朝廷为官时,仗着自家有权有势,多次陷害针对赵天钧。不择手段抢来虞凝英,将她软禁在自己府上近半个月。
那时,虞凝英已怀有身孕,怀的正是第一个孩子虞青黛。
公孙煊甘愿喜当爹,对虞凝英道,阿英啊,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不计较这些。
事情闹得挺大,赵天钧找上门打断了他一条腿,将此事上报皇帝,怒告公孙煊不知廉耻夺人妻子。那时老皇帝还未沉迷炼丹,头脑还清明,遂出面为赵天钧夫妇讨了公道。
事后,公孙煊自知颜面无存,再也无脸见人,自请调离京城,来边疆赴任。
在这鄯城待了二十多年,四十往上的年岁了,还未娶妻生子,孑然一身至今。
他再也不想忆起当年自己干的荒唐事儿,不曾想会有这么一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居然见到旧人的亲生女儿。
“你母亲身体可还好?”公孙煊还是放不下旧人,忍不住问道。
虞子钰:“一切安好。”
公孙煊有些坐立难安,又问:“你母亲可有和你提及过我?”
“不曾。”虞子钰实话实说,她从未听父母提过公孙煊这号人。
公孙煊突然笑起来,靠笑声掩饰自己的难以释怀,笑得眼眶都湿了:“是啊,她跟自己孩子提我作甚,我这样的人,她应当是恨透了吧。”
“大人,您怎么了?”
虞子钰听得茫无头绪,猜想是不是当年爹娘与这大人有什么过节,便道:“大人,若是我爹娘当初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子钰替他们向您表歉。”
公孙煊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摆摆手坐正身子道:“不提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对了,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来的?”
“我想换些藏区的钱币,以便接下来采买顺畅。”
说着,她取下自己的钱袋,取出不少银两来。
公孙煊示意下属去取来钱币,帮虞子钰换钱,又问:“你一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找草药,你父母可知道?”
“知道。”虞子钰担心公孙煊又会多问,耽误她正事儿,扯谎道,“大人不用担心,其实我并非一个人前来,还有几个随从从它路进藏,我明日便跟他们会合。”
差使帮她换好钱,虞子钰匆匆拜别:“大人,那我就先告辞了,待我找草药后,再携礼来拜见大人。”
她装好钱币就要离开。
公孙煊又叫住她:“对了,你要找什么草药,若要冬虫夏草的话,同阿叔说一声,阿叔带你去买就可以了。”
“不必了大人,我要的草药只能我自己去采,多谢大人。”她步伐飞快,已经离开都护府。
“这阿英和赵天钧怎么养孩子的,让她一个姑娘家家自己跑藏区来采草药。”公孙煊沉吟道,随后命人暗中跟上虞子钰。
李既演、萧瑾、虞青黛、虞元楚四人一同带上侍卫出发,顺西部路线走。
果然一路问过来,线索逐渐明朗起来,有不少人说见到了虞子钰,看到她跟着商队一起走。
还在秦州一家当铺问到消息,找到虞子钰在这里当掉的沈苑那支九凤绕珠鎏金簪。李既演花钱赎回簪子,这是沈苑的东西,他得还给人家。
他这个人嘴笨不会说话,又不怎么识字,不会造作风光雪月的情诗,身上的可取之处也就是相貌好和有钱。
的的确确有钱,自小李方廉想将他培养成一个被权力和金钱牵着鼻子走的、脑子空无一物的蠢人,才好得控制他。于是常给他钱,让他见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厉害。
可李既演对钱权的欲望实属低迷。
这些年李方廉给他的钱,以及自己在沙场征战拿到的战利品,被他人拉拢行贿的钱财,他都存起来。
除了花在虞子钰身上,李既演实在是想不出,他的钱还能花在何处。他活得寡淡,衣物能暖身就行,食物能饱腹便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花钱之处。
一路问询过来,待渡过黄河之后,面对前往西域和乌斯藏两条路,众人有些犹豫。
虞元楚道:“这一路问来,路人都说子钰和咸阳商队那个二当家温束关系密切,两人形影不离卿卿我我。她该不会继续跟着商队去西域吧,西域那边也有雪山,天山也是传说中的圣山,说不定她会去天山找神仙。”
虞青黛道:“咱们兵分两路,一队人往西域,一队人往乌斯藏。”
萧瑾:“我与虞小姐往乌斯藏,元楚和李将军往西域吧。”
李既演犹豫不决。
他两边都想去,他想会会那个整日和虞子钰“形影不离卿卿我我”的温束。又怕若虞子钰往乌斯藏去了,萧瑾率先找到她,会抢先机会讨她欢心。
他迷迷糊糊地想,若李奉真是个人就好了,他可以和李奉兵分两路,共同协作护妻。
虞青黛看向李既演:“妹夫,你如何想的?”
李既演遥视西域的方向,又收回目光,道:“我也往乌斯藏。”
虞元楚一挑眉,手肘搭在虞青黛肩头:“那我一个人去西域?姐,我可不敢,我这花拳绣腿的,遇到强盗了,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虞青黛也是这么想。
论身手功夫,她和虞元楚皆是半吊子,而萧瑾和李既演武艺超群,都还在外带过兵打过仗。不管是让她单独,或虞元楚单独,亦或她姐弟俩组队去西域都不合适。
和萧瑾,她也不太好得指使,只能和李既演商量:“要不妹夫,你和元楚往西域走,我与三殿下往藏区走?我们以飞鸽传书,随时保持联络。”
李既演知晓虞青黛的难处,只得点了头:“那也好。”
决定后,兵分两路,李既演和虞元楚向西北行进,虞青黛与萧瑾往西南走。
离开黄河往西南后,这里人烟稀少。虞青黛和萧瑾这一队人马,一天都遇不到一个行人,也没见到有村庄。偶尔见到路人了,问了也都说没见过虞子钰。
李既演和虞元楚一路北上。
路边倒是有零散人烟,可要问虞子钰的行踪也不容易。北上去西域的商队众多,虞子钰之前跟的商队就足有四百余人,路边的村民也没注意到有没有虞子钰这号人物。
李既演干脆对虞元楚道:“要不别问了,我们直接朝前赶,追上温束的商队,找到温束一问便知。”
虞元楚打趣道:“若追上温束他们了,看到子钰当真另寻新欢,真和那温束卿卿我我,你当如何?”
“自然是原谅她。”李既演眼底冷冽,扬鞭策马飞驰而去,不再搭理虞元楚。
◎神仙◎
按李既演所说, 二人不再走走停停打听消息,而是直奔前去追赶温束的商队。商队的行进速度,自然是比不上轻装追行的李既演等人。
五日后, 李既演等人终于是赶上商队。
随便拉住商队尾部的随从一问, 人家立马给出消息, 说从秦州到黄河这条路, 虞子钰一直跟着商队走,渡过黄河她才离去的。
李既演一猜就是如此,虞子钰肯定是坚定自己的目标, 前往西南的乌斯藏而去。
不过既然都追上了, 他总要多问些有关于虞子钰的线索, 道:“你们这商队可是有个叫温束的人?”
“有啊,就是我们二当家的, 在最前面呢。”
“多谢。”
队伍很长, 李既演只得继续翻身上马, 于侧边赶行,虞元楚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匆匆随上去。赶至队首,李既演滚鞍下马, 问一旁人:“劳问你们二当家是哪位?”
温束耳根敏锐,偏过头循声望去:“我就是二当家, 找我何事?”
见李既演与身后的侍卫皆是身高八尺, 威风凛凛,各个瞧起来弓马娴熟,武艺精湛的模样。大当家温酌起了戒心。
装备精良的马匪可不在少数, 表面上看着是正规兵马, 暗地里干的是劫掠商队勾当的, 可是多了去。他不得不提防。
温酌眼神凌厉,举目遍视,而后抬起手,他身后训练有素的镖队也齐齐上前,准备亮剑。
虞元楚从马背跃下,“啪”一声熟练打开自己的折扇,步伐悠悠走来。
“各位壮士莫急,我们不是歹人恶徒,我们是来寻人的。”他走到温家兄弟面前,体面有礼拱手作揖,“二位老板,听说我妹妹虞子钰一直跟着你们的商队走,我们一路追赶,总算是追上你们了。”
听到虞元楚这话,温束连忙上前回礼:“原来是子钰的兄长,某姓温,单名一个束字,失敬失敬。”
虞元楚:“我妹妹赌气离家出走多日,我等从京城一路寻来,至今未找到她人。温公子可知道什么线索?”
“说来也巧,子钰与我们的商队同行后,我同她相见恨晚,交谈甚欢,闲聊了许多。得知她要去乌斯藏办事,等办完事情就回京城。我俩约好,待她从乌斯藏回去,我去西域归来,我们在京城不见不散。”
一直面容冷峻的李既演,终于是眼神微恙,冷硬接话问道:“不见不散是何意?”
温束耳尖稍红:“不见不散,自然是不见不散。”
李既演上下打量他,发觉温束腰间挂着一锦帕,锦帕上滑稽的两个小人和一条狗,正是他绣的。
他径直扯下那锦帕:“这是谁给你的?”
“子钰啊,我送了她夜明珠,她送了我手帕。我俩约定好,各自办完事情后在京城见面。”
虞元楚猜测出大致内幕。
他是个不着调的,妹妹欲脚踏两条船,他这个做哥哥的哪里能不帮妹妹打掩护。他虽从小和虞子钰如猫狗相见,天天骂架,但关键时刻还是得维护妹妹的幸福。
他轻咳一声道:“温公子一表人才,若能和子钰交好,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高兴。对了,我们还得去找子钰呢,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推了李既演一把,压低声音道:“好妹夫,咱们快走,现在已经确定子钰去了乌斯藏,我们得快些赶上我姐姐他们才是。不然让三殿下捷足先登了,你这绿帽子可又多了一顶了。”
李既演脸色愈加难看,强装镇定继续问温束:“温公子,子钰可曾透露过她要去乌斯藏何处?”
“不曾,她说这是她自己的事,不让多问。”
李既演斜睨他,眼底带了点轻蔑和不屑:“不是说交谈甚欢吗?”
温束脸上染了尬意,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怎么可能什么都与外人说,我们聊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罢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外人。”李既演冷哼道,“那她就没跟你聊到,她已经成亲一事?”
“你是?”温束端视李既演的身量,想起虞子钰说过的,她夫君长得极高,容貌是一顶一的俊,还是个大将军。
莫非这人就是虞子钰的其中一个夫君。
李既演从温束眼中猜出他所想,直言道:“我正是她的夫君。”
温酌在一旁提醒弟弟:“阿束,这下该死心了吧。”
温束清冽双眸中的亮光迅速黯淡,露出少有的窘迫,不知该说什么。
李既演将那方锦帕塞入自己怀中,利落上了马背,道:“多谢温公子一路照顾子钰,某替家妻谢过。另外,家妻向来心善嘴甜,若有让温公子误会之处,还请温公子见谅。”
话毕,拉紧缰绳策马离去。
虞元楚也欲上马,被温束拦住问话:“虞兄,子钰为何离家出走,从京城千里迢迢要去藏区,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她才独自离家的?”
“没有,她就喜欢乱玩儿,不说了啊,我得走了。”虞元楚也上马去追赶李既演。
温束站在原地发了个怔,觉得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李既演这人看着性子冷淡,生人勿进的模样。说不定是婚后他待虞子钰不好,虞子钰同他过不下去了才离家出走。
让这些人追上子钰,将她带回家中,岂不是又入了狼窝?
他当即下了决心,对兄长温酌道:“哥,我得去追子钰。我想兴许是她丈夫对她不好,她受了委屈才离家,要是再被他们抓回去,只怕日子更不好过。”
“胡闹,你怎知她丈夫待她不好。”
以这一个月来的观察,温酌觉得虞子钰不像是受了委屈而离家的人。按照她的行事作风,更像是被身边人宠坏的千金小姐,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果敢,不可能会在男人身上吃着苦头。
温束道:“就算她没受委屈,她肯定也和丈夫心生间隙了,不然怎会和我互换定情信物呢。”
见温束如此执着,温酌也不想再阻他,这是温束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情动,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随你吧,你想去就去。”
“谢谢哥!”
温酌挑了两名随从,使其与温束一同出发往乌斯藏去。
虞子钰这边,问过路人,藏区最高的雪山在何处。
路人问:“你是不是要找圣山?”。
虞子钰欣喜无限地点头:“对,就是找圣山,神仙居住的地方。”
路人并不笑话她,而是一一道来。
“鄯城这地方没有雪山,要想见到雪山得往西边继续走,离开鄯城去到绥戎城,再翻越日月山,淌过尉迟川,再穿过共和切吉草原、渡过喀拉河、再翻过巴颜喀拉山,最后到达当拉山,当拉山就是藏区的圣山。”
虞子钰拿出纸笔,盘腿坐下记录:“你说慢点,我记不住,得写下来。”
路人又详细给她复述了一次。
还道:“你要找神仙,就得去当拉山,传说我们这儿最大的山神就住在当拉山,山神庇护藏区的万千子民呢。”
虞子钰抬头懵懂问道:“山神就是真正的神仙吗?”
“肯定是啊,不是神仙,干嘛叫山神?”
虞子钰又问:“那你见过山神吗,它长什么样子,可会让人起死回生?可会御剑飞行?它出过山吗,有没有来给你们授业解惑过?”
路人:“我都是说是传说了,传说中的怎么可能真的见过。”
“哦。”
虞子钰记好笔记,继续出发。
先离开鄯城,又花了三日的时间到达绥戎城,继续西行准备翻越日月山。翻山时明显感觉力不从心,山路崎岖不好得骑马,她只能牵着马走。
越往上走越是觉得喘不过气儿来,每走十来步便呼吸困难。不仅是她,马儿也是如此,才走了一小段路,马儿同样累得直喘气。
虞子钰尚未到半山腰,累得躺在荒石上喘气,两匹马似乎也走不动了,趴在她身侧。她躺了会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她常骑的那匹马咀她的袖子,把她弄醒,她才缓缓睁开眼,明明睡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疲乏不已。
她摸了摸马儿的脸,道:“走不动了怎么办,一路跟着我,真是辛苦你们了。”
瘫在地上许久,半分力气也提不起。直到有几个挖虫草妇人路过,过来查看她,才用别扭的汉语告知她原因:“你这是得了瘴气病了。”
“什么是瘴气病?”虞子钰艰难起身。
妇人拿出一块牛肉干给她:“你们外地来的,不是适应这里,这里气儿薄,你会出喘不过气儿的。”
“那可严重,我会不会有事?”虞子钰心急不已,她不能出事,还得找神仙回去救祖师娘呢。
“不算太严重,但你不能继续待在山上了,得马上下山,山脚下气厚一些,你去山脚下缓一缓兴许就好些了。”
虞子钰看向连绵高山:“可是我想去当拉山,去当拉山不是得翻过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