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夹起一瓣荷花入口,皮儿虽然不那么蓬松但依旧绵软,还带着微微的甜,不知放了什么。内馅儿还是熟悉的模样,这滋味,就是他最爱的豕肉!
“这是什么肉?”学堂那一桌,山长和夫子们也在猜。
那是豕肉。崔清晔垂眸:阿娘为了给他补身子,羊肉太贵不能常买,每每只能买豕肉给他变着花样儿做吃食,这口感他不会认错。不过,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卧着的那只鸟儿身上,不同于展翅的那只是酸甜味,这只鸟儿的外皮竟有些微微的辣。这股过了油的香辣味,跟方才他在外头碰到那些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作者有话说:
这张那么多好吃的,浑身反骨的球球最想吃的就是米汤!好久没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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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彤彤的西瓜,咬一口,汁水四溢,那个甜哟!◎
徐桃站了好一会儿, 才见管事笑着出来。不同于方才的公事公办,这会儿管事笑容满满地请徐桃他们去歇息会儿,等会儿待里头出了结果, 再请他们过来。
跟着管事走, 徐桃发现这路就是方才看到赵三娘他们走的这条路。他们到了一处一连五间打通的大房子, 徐桃他们进去时, 里头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目光快速扫了一圈,徐桃发现所有人都在里头。她往里走时,不着痕迹地再打量了一圈, 与方才她左手边炉灶第一个举手完成的厨子对上视线时, 那人还冲她浅笑了下。徐桃也回以一个笑。
玉食那一群人正稳稳坐在最里间, 瞧见徐桃进来,只是看了一眼, 便纷纷移开了视线。赵三娘他们那一拨人也在, 坐在第四间的位置。赵三娘对上徐桃的目光, 慌忙扭开头,跟旁边的人在说着什么。
阿东果然靠谱,徐桃打量完一圈,他已然寻到了三张空椅子并抬了过来。徐桃也心思跟那些不认识的人寒暄, 吃饱喝足后,她只想寻个地方坐会儿。
虽然只看了一眼, 但是徐淇一直心里惴惴。他假装倒水, 走到圆桌边,趁机抬头看了徐桃一眼。隔着三间房,他远远看着徐桃手撑着额头, 眉目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感觉在沉思。他在这里见到她就很惊讶, 这会儿见了徐桃这模样,他越发确定这人不知道有了什么机缘。
徐淇想得入神,直到手感觉到烫,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倒的水都溢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将杯子放下,又低声唤了王老八过来帮着收拾。徐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垂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这边的人在等,宴会里面的众人也在等。长公主看了看燃香,已然烧到了尾,便笑着开口:“香燃尽了,请诸位士子停笔吧。”
自打皇家接手了盼荷宴,开启了比试之风后,这比试逐年完善,现在都要进行两轮。第一日便是第一轮,刷掉一半,次日再行第二轮,也是为了防止有人骤然见到贵人,太过紧张而发挥失常。第三日,就会张榜公布结果,主办者还会设宴招待各胜者。
方才开席前已经评选出了诸如织布、做衣、首饰等诸多行当进入第二轮的结果,如今只剩下了学识以及厨艺了。
公主府的属臣便去了旁边房间,请各位参与诗会的士子们停笔,并收起他们的诗文,送到了公主那席。其余士子们也三三两两跟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公主接过诗稿后,冲左右笑道:“两位相公,请。”
唐书纬和郑询均冲公主揖了一礼,这才取过那些书页。此时各桌上的菜已然撤了下去,送上了笔墨纸砚和各色茶饮。有评审资格的就是前几桌的人们,当然,以主桌意见。
方源回到座位时,郭三郎也恰好走到位置。两人刚坐下,郭三郎便长叹一口气,低声道:“盼荷宴举办了多年,回回都是以这荷什么的为题,我还专门准备了荷为主题的诗呢,谁知今年却是以这禾为题,倒是让我措手不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后一道菜才出的题。方四郎平日里多有积累,定不在话下。”
谁都会押题,方源也会,想着多半就是赏景赏荷,根本没备下禾字相关的,甚至他从来就未做过跟禾相关的诗。因而,方才他看到题目,只能现想了几句,勉强对上了平仄,意境就更不提了。他端起杯时手还在抖,暗自镇定地松开手,目光不自觉往山长这桌看来:自己不行,难道你崔清晔就能行?
崔清晔和陆玉珂是联袂回来的。两人行至席前,先告了座,这才坐下。瞧见两人的模样,山长眼中染上些笑意:“崔郎君,题目为何?”
崔清晔抱拳:“题目为禾,粟谷之禾,做一首诗,绝句律诗乐府不限。“
听到禾字时众人都想到了荷,再听到下一句,众人齐齐一怔。余府尹笑着捋须:“原是返璞归真之意。此题,唐老相公定有诸多见解。”
众人心下纷纷赞同。作为在场唯一与先宰相同朝为官并有私交的人,此番重回禾字,他定是感慨万分。换言之,这阅卷的标准恐怕是地狱难度的,说不定还是他出的呢。
首席三位大佬正一一看过去。长公主饱读诗书,曾还与当今圣人一道上学直至及笄,这诗的水平比圣人还胜上三分。她越看眸色越是深:若说方才的饭食虽然平平但尚能入口,这诗文,有些上下句就是凑了些词语,勉强凑了个平仄,堆砌在一处不知所云。
诗文都没署名,除了首席是看的原稿,其余的皆有人飞快在旁抄誉后再传阅。林正言也是要评审的人之一,他默不作声地一一看过去,竟连一篇能入第二轮的都没。
他看稿的速度逐渐加快,直到翻阅到一首七绝,他蓦地停下了动作,眼前一亮。
不知过了多久,徐桃正在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得有人轻唤自己。她蓦地惊醒,屋内竟已掌上了灯,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徐桃一脸迷糊,付洛瑶凑到她耳边,挽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喊我们过去了,想是出结果了。”
徐桃懵懵地被付洛瑶扶起来。她刚站起来,就低呼了一声:“等,等等,刚那个姿势睡太久,腿麻了。”
周围只有脚步声,因而徐桃说话的声音虽不算高,却还是被周围的人听到了。经过她身边的人正是方才左手边第一位完成的厨子,他满是敬佩地看向徐桃:她不光想到了吃饭,还能在等待结果时想着睡觉,真是厉害啊!
出去的顺序是按照上菜顺序,徐桃腿上的麻劲儿过去,恰好赶上了最后。夕阳西下,这会儿不是残阳铺水的半江红,而是漫天赤霞都落在了湖上,湖水染成了水红色,让徐桃想到了红彤彤的西瓜,咬一口,汁水四溢,那个甜哟!
他们行至宴客处外头时,只听里头传来阵阵喝彩,有人不住叫好。徐桃他们立在台阶下,仅能瞧见一位青衣士子立在堂中的背影,冲上首揖了一礼后径直往左入了席。
想是那位士子做了一篇好诗文,徐桃进来的时候,都还听到旁边有人在说什么芝兰玉树文采风流。还有人说什么待得高中,东床快婿之类的词语,莫非这就是古代特有的榜下捉婿?徐桃一边暗自腹诽,一边在最后站定。
众人齐齐行礼,前头的席上才发现居然这里头有厨娘。白日里也并非没有娘子参与比试,但多是织布刺绣之类的,厨娘还真的少见。
女眷那边,身着樱草色大袖衫的年轻娘子轻轻扯扯旁边藕荷色娘子的衣袖:“卢六娘,瞧,竟有小娘子做厨娘。不知她们做的哪一道?你说呢。咦,你在看什么?”
卢蓁蓁回过神来,忙放下手中的诗稿:“啊,你说什么?”
“噢!我知道了。”樱草衣娘子手指虚点了两下,“卢六娘你方才瞧见那首《禾下》便极为推崇,如今见到作诗的那位崔郎君玉树临风,就越发觉得这诗好了是不是?”
卢蓁蓁一张脸羞得绯红,忙伸手去握樱草衣娘子的嘴,急得快哭了:“柳十二娘,我只是听见长公主和两位相公都推崇这诗,再拜读下,你休要做此言。”
瞧见卢蓁蓁一脸紧张的模样,瞥见有人看过来的模样,柳十二也知这话题不能再说,笑道:“有年轻厨娘站在末尾,不知她们做的哪道佳肴。我猜定是最后一道,你说呢?”
见柳十二娘转移了话题,卢蓁蓁松了口气,随口附和:“我也没甚主意,许是最后一道吧。”
周围众女眷也纷纷猜测起来,瞧见柳十二娘又转头去问别的小娘子,卢蓁蓁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方才揉皱的诗文悄悄放回了桌上,抬头看向堂中。然而,隔着那么多人,她的目光却下意识地看向方才崔清晔离开的方向。
长公主接过侍女记载的记录,翻看了一下问道:“做三瓣玉尖面的,是哪位?”
三瓣玉尖面?徐桃走神回来,恰恰听到了这个词。今日自己做的不是五瓣荷花模样吗,怎么会有三瓣。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瞧见左前方有动静。她再定睛一看,走出去的人是——赵三娘?
一时间,今日遇见赵三娘后她的种种表现在徐桃脑海浮现。难怪她看到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原来是这样!
旁边的付洛瑶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这老货,怎么这样无耻。”
“别冲动。”徐桃拍拍她的手,微微冲前头抬了抬下巴。
付洛瑶顺着徐桃的动作看向前方,瞅见最前方的那席后,轻咬下唇垂下了头:“恩。”
长公主打量着周府厨子们,笑道:“不知那三瓣玉尖面是哪位做的?是怎么想到的呢?”
赵三娘仿佛天上砸了个馅饼,一时间都不知作何反应了。旁边的姚大低喊了她几声,她这才同手同脚地出来,嘴里嗯额几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略有些失望,只笑着勉励了两句,说是他们进入了次轮,就叫了下一位。
很快便轮到了玉食,徐桃留神一听,原来他们做的鹿肉得到了称赞,同样进入下一轮。她垂下眼帘:在原主的记忆中,鹿肉做得最好的是她的父亲,如今却成了这位大伯的代表菜。
就在她唏嘘时,忽听到长公主问道:“请问,最后一道菜,是哪位所做?”
人群分开一条道,徐桃和付洛瑶并肩上前:“回禀长公主,是儿等所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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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娘子,果然秀外慧中!◎
崔清晔正听完山长垂训, 端起水杯,看见走出来的人时,手一顿:是她!
前两日崔清晔便夜间出去寻过了, 他一路打听, 到了那清水澡堂门口。他等到月上柳梢都没见人, 也猜测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连累所以不再摆摊了, 还想着在盼荷宴结束后要不要向程熙打听一下,却不期然,竟然在此处见到了她。
堂中点燃了许多的灯烛, 照得跟白昼一样亮堂。徐桃立在正中, 身着一身窄袖石绿的衣衫, 头发挽成了简单的发髻,虽通身都没有什么首饰, 却让人想起了湖中亭亭的荷叶, 在这满室的环肥燕瘦金玉闪闪中不争不抢, 却不容忽视地伫立着。
“真是那两位小娘子所做!”柳十二娘双眸一亮,抓住卢蓁蓁的胳膊晃了晃,“方才我一瞧见她们两个就知道与众不同,我就说嘛, 那等有灵气的菜,肯定是妙人才能想出来。”
卢蓁蓁被猛地抓住, 这才回过神来。想到方才自己心里所想, 她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堂中的人,胡乱点点头:“是啊。”
坐在上首的长公主看着两人,一着湘妃色一着石绿, 仿佛湖上最美丽的荷花傲然挺立, 脸上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不必多礼, 站着回话便是。那画的主意,是如何想来?”
徐桃笑着回答:“文人们来渼陂湖,留下了诸多名篇,儿虽不才,瞧见这样美的景色,也想留下些什么,便尝试了一番。”
长公主眼中亮光更甚:“哦?之前从未如此做过?在比试中还敢做这样的尝试,你就不怕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怕啊。”徐桃笑着迎上长公主的目光,“可人生在世,踏上的每一步,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吗?任何成熟的事物,不都是从尝试开始的吗?如果只做熟悉的东西,谁知道食客们什么时候就厌了,那时候再来改变,那时候不会太晚了吗?”
长公主眼中笑意更甚:“在场众人,恐都未品过小娘子的手艺。小娘子哪怕做熟悉的菜,咱们也不知道,胜算不更多吗?”
徐桃微微一笑:“倒是还真有贵客品尝过儿的手艺,才荐儿前来。儿想,便是为了这番好意,儿也该做些改变尝试,偷懒的话,恩,不太方便。”说到最后,她还朝着林正言的方向郑重地点了下头。
这话一出,堂中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欢笑声。柳十二娘拍着掌笑得那叫一个开心:“这小姑娘果然是个妙人儿。真不知是谁荐的厨娘,真想请了家去。“
卢蓁蓁也抿唇笑了,听到柳十二娘最后一句话,忽然心有所动,仔细打量起堂中的这两位娘子。阿娘胃口还未开,这位瞧起来还不错的样子,真可请了去。
林正言本来在喝水,听见徐桃开口,他下意识地先停了下来。果然,听到她末一句,再瞧见她看过来的目光,林正言直接喷笑了出来,笑着摇摇头:徐娘子的这张嘴,真真伶俐。若是个男子,可真是御史台谏官的好苗子。可惜武后之后,圣人对后宫外戚都十分警惕,这女官更是不用想了。
在众人的哈哈声中,付洛瑶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唯一没有笑的徐桃在心里默默地感叹:大唐人民们的笑点还是太低了,得多进行冷笑话的锻炼呀。
山长那桌也是笑了起来。陆玉珂正在喝茶,差点儿笑岔了气。崔清晔看着徐桃,一向清冷的他嘴角也上扬着:这是第三回 见她,前两回见她,还以为她是个沉稳的性子,没想到竟有如此一面。
其他厨子们瞧见这场景,都眼露羡慕。唯有赵三娘和玉食那伙人心情复杂,前者听到偷懒什么的,十分心虚头也不敢抬,后者则是十分担心,若是她真的入了长公主眼,那他们要怎么办?
笑了一场,长公主终于直起身来,正在用手帕沾眼角笑出来的泪,就听见今晚一直默不作声缅怀故人的唐书纬开了口:“小娘子,稻禾为何用面所做。而且,都是绿色,怎么味道却不同?”
来之前林正言就给徐桃科普了一下这回主要的评审,徐桃看着那苍苍白发就猜出来这是唐老宰相,郑重揖了个礼:“五谷都为土地之本,不分高低,兴许哪日稻谷上就结出了麦穗也说不定。至于味道这个点子,还是我家阿姊想到的,不若让阿姊解答?”
登时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旁边的付洛瑶。付洛瑶刚笑完,突然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脸上蓦地滚烫起来。她下意识看向了徐桃,对上徐桃鼓励的目光,她这才定了定心,开口道:“儿以为,酸甜苦辣咸,五味齐全,才是人生。”
唐书纬一怔,随即满是怀念地感叹道:“两位娘子,果然秀外慧中!”
方才在欢笑的众人听了这话,看向两人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赞赏。小娘子不光手艺出众,见识谈吐也是十分不俗,若不是穿着的布料平平,这般气度风姿,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女。
徐桃和付洛瑶对视一眼,齐齐拜倒:“承蒙相公谬赞。”
一直冷面的郑询忽然开了口:“本是事实,不算谬赞。”
长公主没想到两位宰相竟同时开口赞赏,今日有这待遇的也就方才的崔士子了。可见有才之人在何处都能凭借本身能力立足,长公主笑道:“明日的最终比试,期待二位娘子能带来更让人难忘的菜肴。”
这就是过了的意思。徐桃嘴角的弧度更深:“儿等定会全力以赴!”
随着厨艺比试的最后一个名额诞生,当日的比试便就这样结束了。徐桃他们避在一侧,行礼目送长公主与两位相公先行离开,众官员也浩浩荡荡随着离开。
散席后,崔清晔本想立刻去寻徐桃说诊金的事情,可是人流众多他根本看不见人到底在何处。他刚迈开一个步子,便被一把抓住了。他转头,只见邵夫子严肃地冲他抬了抬下巴:“你这衣裳幞头的事,这会儿可该回禀山长了。”
崔清晔早将这事忘在了脑后,顺着邵夫子的目光看去,只见陆玉珂已经被山长提溜到一边,开始问话了。他只得暂时按捺下这件事,过去回禀。
徐桃和付洛瑶立在墙边。尽管人很多,徐桃的目光仍然准确地分辨出了卢蓁蓁。
直到看不见了,身侧付洛瑶开口说走,两人才出来。她们刚走出门,就见林伯已经等在了外头。瞧见两人,林伯满脸笑容:“两位娘子辛苦了,这边请。”
徐桃和付洛瑶随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来到来时乘坐的马车前,谢过他便上了车。徐桃进车门的那一刻,眼睛瞪得溜圆:“林公,您怎在此?”
林正言捋着须,故意严肃着一张脸:“怎么,我家的马车,我不能坐?”
徐桃忙笑道:“当然不是。我这不是怕身上满是油烟味,熏到了您。”
“看在你为了我这口腹都没偷懒的份上,我就不计较那么多了。”林正言说着,自己都绷不住笑了,“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就来看看你们。今日劳累了,回去早些歇息,若是有什么尽管说。“
徐桃和付洛瑶谢过,从善如流地上了车。马车骨碌碌的,两人昏昏欲睡,又想着毕竟不是自己的车,便强撑着。直到终于到了徐桃家门口,两人下了车目送马车离开,这才终于垮下了肩膀。付洛瑶这两日跟家人说好就在徐桃这边住,两人回去快速洗完就倒在了床上睡着了。
次日两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晶亮了。徐桃蓦地坐起来,一看时辰,还好才卯正。两人匆匆忙忙梳洗完,又到了出发的时辰了。
次日的比试仍旧在前一日的场地。徐桃她们走进去,便发现昨日自己的灶台后头,赵三娘正洋洋得意地看着她们。徐桃根本懒得搭理她,和付洛瑶重新找了一个灶台:昨儿个淘汰了一半,今日灶台空得很,随便挑!
人少,速度也快了许多。巳初的时候,管事们就来公布了今日的题目:雅与俗,增加成为三十人的份量,条件只有一个,不能做昨天做过的菜。
“可有想法了?”付洛瑶先思索了一番,再问徐桃。
徐桃不置可否,看到不远处飞快往食材跑的众人,心中微微一跳:“有些灵感,走,先去看看食材。”
依旧是阿东跟着两人,今日还多了他的弟弟阿西,听见这名字,徐桃沉默了片刻,喊的时候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加了个字就不文明了。四人走进放食材的房间时,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
“不是吧?”付洛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去左右翻找了一圈,“什么熊鹿牛肉没有就算了,羊肉一块也没了?鸡鸭也一只都没了?”
看了一眼拿着大筐小筐出去的人,徐桃走了两步,忽然转了个方向,走到旁边的放粮食的地方,打开各袋子一看:“你来看这边。”
付洛瑶忙放下肉,跑过来一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一袋面都没了?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拿这么多用得完吗?”
“规则没有规定每个人最多能拿多少,用不完放在那里便是。”徐桃冷笑一声,“只要不让我们拿到,他们就赚了。”
付洛瑶听得气血都直往脑门上冒:“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我去找管事问他们去!”
徐桃拉住了她:“若是去问,他们就说自己是要用的。过后再问为什么没用,就说自己做到一半变了想法了,谁也不能说什么。”
付洛瑶气得眼圈儿都红了:“那怎么办?我们坐以待毙吗?”
徐桃轻轻拍拍她的手:“想通过这等手段便让咱们认输,他们也未免太小看了咱们。”
作者有话说:
这章没有吃的,大家也歇一歇嘴和肚子,掐指一算,明天有好吃的!感谢在2023-04-17 19:38:12~2023-04-18 19:4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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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捏,吸饱了香料香味的汁水和清新的毛豆便一齐落入嘴里。◎
王老八不住抬头往放食材的房间看, 看到徐桃他们出来,他忙转过头来,低声问旁边的宋老三:“咱们这样, 真的没问题吗?”
宋老三正在和面, 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记得, 上回赶走三娘子, 正是因为你揭发她昧下饭钱和食材,怎么一个月不见,你竟像是变了个人?”
不提这个还好, 提起这个王老八更心虚了。当初他本就是受了三郎授意去干的这事, 但谁能想到一个父母双亡被赶出去的孤女, 仅仅凭借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能跟大郎三郎他们同场比试,还得到了长公主和宰相们的称赞。他讪笑道:“我这不是, 怕她去告状嘛。”
“东西都在旁边放着, 若是你怕她, 你尽可以拿去帮她。”宋老三重新低下头继续和面。
“我怎么可能怕她!”王老八声音有些大,察觉到有人看过来,徐淇也皱眉看过来,忙道, “大郎三郎这回定会赢。啊我想起我菜还没切,我先去切菜了!”
从徐桃他们走出来, 偌大的厨房里面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洗菜声切菜声烧水声络绎不绝, 但是却没有人大声交谈。不光如此,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在做事,连个眼光也没投给徐桃。
徐桃还好, 付洛瑶忿忿地将菜篮子往灶台上一放, 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真不要脸。”
“别理他们, 你这会儿越气他们越是高兴。”徐桃舀出了一盆粳米,“喏,面只有半盆,我已经想好做什么了。不过,咱们还有米。做了那么多天的米面,难道还会被他们刁难住不成?”
付洛瑶这才开心了许多,接过盆:“那我先去淘米煮饭。”
“不!”徐桃却没有松手,看向外面的日头,面露微笑,“这米淘好后不煮饭,先泡着。”
就在厨房里炊烟升起的时候,湖边,长公主和宰相们正领着人在湖边看绣工的比试。
十几个绣架摆在草坪上,绣架后都坐着一个娘子。她们正低着头飞针走线,那动作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长公主走到角落一个娘子面前,不由停下了脚步。周围的娘子都是在绸缎上绣花,唯独角落这个娘子是用棉布在绣花。然而,虽是如此平常的布,绣出来的莲花野鸭却栩栩如生,尤其是鸭子身上的配色,一眼瞧去,就跟湖上闲适游水的野鸭一样活灵活现。
长公主低声道:“我还记得,第一回 瞧见这棉布,是我正好和圣人去陪先帝用膳,当时季相呈上了这样的一块布。之后不过短短几年,棉花便从西域一直种到了长安,百姓们冬日也都能穿得暖了。”
唐书纬眼中流露出怀念:“当年季相亲自将棉花从西域带入京城,一部分交给了司农寺,一部分便交给老朽带去了蓟州种下,过后的三年,每每播种成熟的时候,他都会亲至查看。算起来,距离现在也都三十年了。”唐书纬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了。
郑询扶住了他。唐书纬摆摆手:“勿扰了娘子们,咱们去湖边走走吧。”
长公主笑道:“方才我就瞧见那边停着一艘画舫,唐相,郑相,不若乘船游游游湖?”
唐书纬和郑询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众人便一并过去了。
画舫并不大,能上去的人有限。长公主临上船前,笑着对属官道:“今日才学题目比昨日要难些,耗费时间也要久些,便先公布吧。”
属官应下,取过身后婢女手中一直捧着的木匣打开来,取出里面的卷轴,展开念出今日的题目:以渼陂湖为题,做一篇赋文,截止时间为申初。
听到题的时候,众学子心中一喜:来了,他们打的小抄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听到体裁的时候,众人一僵:以前可从来都是作诗,怎么今儿个做赋文了?
船悠悠往湖中划去,唐书纬看向长公主:“今日这赋文,可是长公主昨儿个受了那菜的启发?”
长公主笑着摇摇头:“这题目却不是我出的,而是郑相出的。”
郑询仍旧是一脸严肃:“昨日小娘子尚且能够临场应变,盼荷宴办了十数年,诗就做了这么多年,便从这回开始改吧。士子们饱读诗书,相信这题难不倒他们。”
“哎!”湖边摆开的一长溜桌椅后,柳七郎又叹了一口气,跷着板凳凑到方源旁边,“方四郎,这赋文是什么来着?”
方源正得了两句不错的句子,刚准备写下来,便被柳七郎打岔忘记了。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居然赋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周围都是人,柳家又是他惹不起的,方源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给柳七郎说起了格式。
在一群戴着痛苦面具的士子中,只有两人显得与众不同,不是别人,正是崔清晔与陆玉珂。两人默默地欣赏了大约一刻钟的湖景,陆玉珂便提起了笔。
提笔那一刻,他瞧见旁边的崔清晔也同时举起了笔。两人对视一眼,便同时低头开始写了起来。
这回比试是在湖边,因而不远处有许多人在看。柳十二娘踮起脚看了半晌,摇摇头:“哎,看七哥的样子就知道他做不出来。要不是这回来的士子不多,全部都进了第二轮,以他的水平啊,我瞧,他根本进不来第二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