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里头的脏衣物终于送出来了,几个锦衣卫也瞧见了几点子猩红,亦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开溜。
等跑到外头去了,半晌也不知谁先说的:“督主这才进去几时,就要水要衣裳,未免太快了些?”
另外一个连忙捂住他的嘴,骂道:“你可管住你的嘴,你不想活咱们兄弟还想活,督主又不能……威武总不在时辰长短!”
另一个心有戚戚地捂住自己后路:“见血了,当真是受苦了。”
几个人推推搡搡着走了,却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个个三缄其口,却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叫九千岁折腰,染上这龙阳之癖。
暗室中热气蒸腾,谁知道外头的锦衣卫光是见了这点子东西就胡思乱想,堂堂九千岁大人因那点子猩红风评被害。
不过若明棠知道,也只会在心中大喊害得好,谁叫他总是这样饥不择食,就该狠狠害一害他那名声。
谢不倾也不是第一回扒光明棠令她沐浴了,明棠只如同一条咸鱼一般随他翻转,洗净污渍。
她贪温暖,在热水之中泡着不肯起来,谢不倾已然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用大棉巾整个裹住。
谢不倾见明棠对那热水依依不舍的模样,忍不住皱眉斥她:“你不知道也就罢了,身边也没个靠谱使女同你说这时候不能泡浴?将脏污洗了就是,莫要贪暖。”
明棠当真不知,鸣琴比她也不过只大上一些,又没个女性长辈在身边教导,谢不倾凶什么凶,撇撇嘴,却也默默记下了。
而谢不倾已然走到一侧去,也不知做了什么,传来“刺啦”的响声。
明棠扭头一看,见谢不倾在送进来的衣裳里随意挑出一件棉质的来,扯出几块,叠在一起,竟做成个月事带的模样。
谢不倾拿了月事带过来,明棠已然看呆了,九千岁大人精通各艺,竟连月事带都会做?
待替她妥妥当当地穿了衣裳,垫了月事带,见明棠还是有些委屈的模样,谢不倾一弹她的额头:“罢了,回去罢。”
明棠气消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刺他两句:“我又坏了大人的兴致了?”
谢不倾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急,总有连本带利的时候。”
说着,也不管明棠如何因为此话变色,赶着她出了暗室。
“你身边总说没人伺候,赏个人给你用,也省得寻常阿猫阿狗近你的身。”
谢不倾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明棠却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谢不倾手里的人皆是好用的,她早就打过这些人的主意,还曾想过几时好开口看看能不能讨一个过来,不想谢不倾主动说起。
她顿时笑了起来,拍起马屁:“千岁大人果然疼小的。”
“在哪里不曾疼你了?”谢不倾眸色一暗,明棠顿时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皆起来了。
大半夜的,怎生这狗男人死不消停?
明棠只好转移话题:“大人送什么好人给我?”
“去喊拾月来。”
拾月正接了消息,说是她那不争气的妹妹摘星办事不利,被罚杖责五十,结果还没开打,身上不知怎么便起了大块红疹,痛痒难耐,连脸上都起满了,极为折磨人。
只是她与摘星又有不同,她时刻记得自己先是从龙卫,再是摘星的阿姊,一听九千岁有诏,立即放下摘星来了。
第56章 给我掌嘴!
方才就是拾月领着明棠进的诏狱,不过彼时明棠腹痛如绞,不曾多注意她,如今见她匆匆而来,才看清她那张与摘星一模一样的脸。
她对摘星毫无好感,幼瘦的眉稍稍一皱。
拾月却乖觉,方才来人传她,路上同她说了九千岁要把她给明棠用的意思。
她知道小妹挨罚是冒犯了这位明世子,虽不知道是怎么冒犯的,但她还不知道摘星是什么秉性?小妹心高气傲,这小郎君体弱无害,摘星恐怕露了轻蔑高傲。先前她也提过摘星的性子数次,但摘星不大爱听,如今果然吃到苦果。
故而一见明棠,拾月便躬身行礼,不见一丝不敬:“见过郎君。属下从龙卫拾月,摘星之姊,摘星犯错,属下必不重蹈覆辙。”
明棠看谢不倾,谢不倾却道:“人借你了,你要怎么用都使得。”
明棠便围着拾月转了转。
她的目光并不锐利,但落在拾月身上,竟叫她觉得如绵针一般细密无间,这小郎君身量小小,气势却不弱。
拾月不知明棠在看什么,被她看得没了底,斟酌着开了口:“属下虽是摘星之姊,却知道为人下属应当忠心无二,只奉主子之令。主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去做就是了,用心做好了总没差错,摘星该罚,属下亦引以为戒。”
明棠也不知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自己身边确实无人可用,拾月从龙卫出身,多少有些用处,亦能与谢不倾联系。她连双采都敢用,拾月到了她的身边,她也必给她调教好了。
“会些什么?”
“属下轻功与剑法尚可,会医,会易容。”
明棠点头,已然满意了,求贤若渴:“今夜就随我回去?”
不等拾月回答,明棠很快又摇了头:“罢了,明府里尽是些牛鬼蛇神,直接带你回去反而不美。这两日明府必定开府选仆从,你自己到我面前来,也叫我看看你的本事儿。”
若连进明府都进不了,那明棠还不如不要她。
拾月应了一声,谢不倾便让拾月送明棠回镇国公府,末了又喊人取了一匣子药来,让明棠带回去吃。
明棠急着回去歇息,匆匆拍了谢不倾几个马屁,这便走了。
谢不倾看着她那毫不留情的背影,嗤笑一声:“得了好处就无情,小白眼狼。”
谢不倾的药果然奇效,明棠往日里癸水痛得死去活来,夜里几乎睡不着一刻,这次夜里试着服了一颗,虽不曾疼痛尽失,却也松缓许多,好好睡了个觉,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她事情颇多,虽然身子乏懒,醒了也不贪睡,起来洗漱。
正好四夫人身边的使女阿娴过来,说是四夫人请明棠去一趟荣德堂。
一听荣德堂,明棠就知道四夫人这是要对二房动手了。
二房倒大霉她喜闻乐见,她亦有好礼相赠,将双采与鸣琴各自安排好了要做什么,便随着阿娴去了。
只是阿娴看明棠的神情总有些怜惜,时不时打量她一眼,明棠亦作不知。
守镇国公府南角门的方婆子性子豪爽,和谁都说得开,又极爱喝酒猜拳,常常和内外院子的院仆开些小赌,有时候也去外头赌赌。
这喝了酒赌牌时难免嘴巴大,什么消息都往外蹦,偏生方婆子的消息最新鲜有趣,是以谁都愿意相信她,什么消息都能一夜之间传遍全府,甚至传到外头去。
明棠特意吩咐了要叫方婆子知晓,她既然爱说嘴,必然会把高老夫人不允准明棠退婚,将她气得昏倒阶前的事情与府外沸沸扬扬的《捉人记》放在一处说,以增趣味。
如今谁都晓得明棠订立婚约的未婚妻齐氏未过门就与大伯哥私会,人人都叹明棠头顶绿帽油亮,高老夫人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这也难怪阿娴以怜悯目光瞧她。
待跟着阿娴到了荣德堂前,明棠远远地就听见二夫人与四夫人对峙之声。
四夫人声音冷肃,含着薄怒:“你害得我的宓娘好苦,怎么如今敢做不敢当?”
二夫人也不甘示弱,底气甚足:“弟妹这话说得好无礼,你随意抓个你院子里的粗使使女过来,就要将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我怎生能接?”
高老夫人正端坐在荣德堂上,只是她的脸色蜡黄,半阖着眼,对躺下两个媳妇的争吵视而不见;叶夫人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想是昨日跌得凶了,却还是尽心尽力地在她侧后为她揉压头部,缓解她的头风之苦。
四夫人的脸色极难看,想必是与二夫人争吵了好一阵子,僵持不下。
二夫人甚而得意扬扬:“宓娘的身子自小便不算好,道长也说了,体虚容易招邪祟,宓娘半夜发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同我有什么干系?”
她心中甚至沾沾自喜,事情做的极为干净,那毒菌子是嬷嬷悄悄在外头买的,中间也是转了手再交到彩霞手上的,怎么也疑不到她的身上。
明棠正好来了,听得二夫人这样理直气壮,扬声说道:“那我有一问,还请二婶娘解惑。”
她特意让阿娴错开,不与她同时进荣德堂,省得招二夫人恼恨。
二夫人心中果然怀疑是四夫人喊人去请明棠,却见明棠身边空无一人,只好作罢。
叶氏听见明棠的声音便恼怒,想起昨日明棠将她撞倒跌伤,又踩断了她的玉镯一事,忍不住斥道:“小孩子掺和长辈的事儿,三郎君未免太没教养。”
明棠还从未正面对付过叶氏,只是想将事情一桩一桩做了,但这叶氏三番此次犯到她脸上来,她也打算叫她知道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的。
“鸣琴。”明棠一抚衣袖,冷声道。
鸣琴忽然从门外进来,先是朝着二位夫人与老夫人请安行礼,礼节一丝不错,随后几步上前去,竟是直接将老夫人身后的叶氏给揪了出来。
“掌嘴。”
明棠话音刚落,鸣琴就一脚踢在叶氏膝窝,将她整个踢倒在地,随后上去就是左右开弓,几巴掌扇得叶氏眼冒金星。
众人谁也不知道,明棠竟下令让人打叶夫人,几个奴仆想上前拦着,明棠一双眼便分外无情地看着他们:“谁敢忤逆我的意思,全部杖二十,尽数发卖。”
她平素里都是个一团软和的病弱样子,众人从未见过她冷脸模样,一个个吓了一大跳,动作慢了些许。
而鸣琴手下丝毫不带停,十几个耳光下去,已然是将叶氏打得鼻青脸肿,发髻散乱。
从未有人敢在高老夫人面前如此,叶氏是她身边得用之人,打叶氏堪比打她的脸,高老夫人连头风都顾不上,一双浑浊的眼猛然睁开,死死地盯着明棠:“放肆。”
第57章 痛打叶氏,二夫人慌神
高老夫人在国公夫人这位置上坐了许多年了,当真沉下脸来,还当真很有几分威势。
明棠却不怕,迎着她的目光,抿出一个软乎乎、格外人畜无害的笑容来:“祖母最是公正,应当心疼孙儿的——这叶氏,连个阿姨都算不上,不过是祖母身边的仆役罢了,怎堪用长辈的语气教训孙儿没有教养?”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许多侍从皆是这几年才采买进来伺候的,亦是跟着人云亦云地叫叶夫人,皆以为叶氏是大房郎君留下的续弦,谁曾想明棠竟坦言叶氏连个阿姨都算不上?
自然也有旧人知道这一段过往,但是主子们都不提,他们也都装聋作哑,谁知今日被明棠狠狠撕碎?
“更何况,她这般言语,乃是污蔑祖母名声啊。”她说着,已然是在高老夫人陡然变锐的目光之中走上前去,站在方才叶氏的位置上,竟替高老夫人揉捏起她胀痛的额角。
她的手法比久伺候她的叶氏还要好上几分,高老夫人确实觉得头风一下子缓解不少。且明棠身上有股子淡淡的药香,也缓解了几分她心中的难受。
但为她揉压的人是明棠,高老夫人便觉得很是不适,只觉得她一双手冰凉地像是蛇在她的额头游走,一下子躲开了。
明棠也没再继续。
“孙儿自幼丧父丧母,教养在乡下,诚然无人教导,却是受着祖母的照拂长大,听着庄子之中诸位老仆说起祖母的仁慈和蔼,这才习得修养。叶氏如此言谈,乃是污蔑祖母对孙儿的一片怜爱照拂之情,甚至暗指祖母不曾教养孙儿,坏祖母名声,更是该打。”
她话语淡淡,鸣琴掌嘴的力气却不小。
一席话的功夫,叶氏的脸便已经被扇得肿胀起来。
她有意想要挣脱,可鸣琴那一股子怪力比普通男人还大,一下子将叶氏撅翻在地上,又是几个耳光下去,终于打得她哭叫起来。
明棠如此歪曲,高老夫人气得双唇颤抖,一下子站了起来,正欲说些什么,却觉得控制不住地眩晕难忍,跌了回去,头痛欲裂。
二夫人与四夫人原还在怒目相对,也被明棠这一出惊呆了,暂且不再说话。
二夫人不喜叶氏,倒觉得看热闹似的;
而四夫人却接到了明棠的眼风,反应过来这是明棠在帮她。
她的夫君不是高老夫人的亲儿子,她在高老夫人面前也向来不得宠爱,今日她找二夫人对峙,高老夫人竟开了这荣德堂,又亲自坐镇。
她已然将拿食盒的彩霞提到高老夫人面前,彩霞的供词也让高老夫人看了,已然供出是二房的人来寻她,给了这有毒的菌子,让她掺到明宜宓的膳食之中,可高老夫人还是不言不语,不是故意偏袒二房是何?
二夫人正是知道高老夫人为她撑腰,这才如此张狂。
明棠以叶氏作筏子,既下了叶氏脸面,又气得高老夫人头风发作,坚持不了,二夫人失了靠山,拿什么咄咄逼人?
四夫人猛然一惊,才发觉明棠远比她想的要聪明。
而明棠冷漠的声音夹在叶氏的哭喊之中,夹杂着几分寒冰似的哂笑:“送祖母回融慧园歇着,请医来看。”
“而叶氏以下犯上,冒犯于我,又将祖母气得病发。罚她在荣德堂下跪满十二个时辰,掌三百。”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几个使女都被吓着的,纷纷要动。
二夫人这才意识到高老夫人走了她便没了靠山,连忙要拦,一双俏美的眼也瞪着明棠:“三郎未免太过咄咄逼人,更何况婶娘我还在呢,你就要在这越俎代庖?”
她一拦,几个使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明棠忽然一声断喝:“还不动弹?祖母如今头风发作,谁若耽误祖母请医诊治,将你们打死都是轻的!”
她再一顿,看着二夫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静静地映着二夫人难看的脸:“二婶娘这话有趣,‘越俎代庖’?明府不由明家人当家做主,难不成由您来整治?您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脱罪罢。”
二夫人被她吓住,几个使女连忙动的动走的走。
高老夫人分明听见明棠声音,却怎么也没力气说话,只能由着几个使女搀扶回去,心中恨得吐血。
而鸣琴直接攥起叶氏头发,将她拖到荣德堂门口,一把掼在地上,令她自掌三百。
她不肯,鸣琴就抓着她的手扇她,整个荣德堂只听见叶氏的哭叫。
冬日的风是寒凉的,待高老夫人的身影消失,明棠便转圜回来,看着二夫人:“方才的问并不曾问完,被叶氏打断。我只问您一句,您便是咬死了大姊突发疾病是有邪祟上身,是也不是?”
二夫人被明棠一介小辈质问,大觉面上无光,恨声说道:“正是,那又如何!”
“这邪祟从何而来?”
“我怎知道?”二夫人看着明棠那双眼,无端地觉得有些吓人,为壮胆气,大声说道:“说不定正是从我筱娘身上驱出来的邪祟,怪只怪宓娘体虚招邪,还能怪到什么劳什子的菌子身上?”
明棠等的就是她这一句,立即拍手:“我已请了道长前来,只需将大姊二姊请出,让那道长一验,即刻便知是否是二姊身上的邪祟上了大姊的身。”
四夫人立即跟上:“可,我这就去请宓娘过来,今日必得还我宓娘一个公道。”
没高老夫人坐镇,二夫人被明棠与四夫人逼着要把明宜筱拉出来,可这府中哪有明宜筱?一时心乱如麻,只得叫嚷:“凭什么?我不肯!筱娘还在修养,叫她来听这滋扰?”
“你不肯,就是心中有鬼!阿娴,带人去请二娘子来!”
四夫人一看二夫人如此不肯,就知道此中定有古怪,打蛇上棍,丝毫不拖泥带水。
二夫人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怕今日露馅,将替她谋划的陪嫁嬷嬷暂时打发出府避风头去了,如今都没个智囊替自个儿说话,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而正在这时,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个面嫩小厮,惊叫道:“外头官衙老爷抓了个老嬷嬷,说这老嬷嬷偷了主家的东西,恐怕是逃奴,严刑拷打之下,竟从她口中审出二夫人要拿毒菌害大娘子一事!”
二夫人脑海之中“嗡”地一声,顿时手脚酸软,跌倒在地。
第58章 诛心之局
四夫人惊讶明棠怎能料到这一点,却见那报信的小厮朝她挤弄了下眉眼,顿时觉得有些面熟。
仔细想想,竟像是明棠身边的双采丫头故意涂黑了脸的模样?
而待再看,她已然又跑出去了。
四夫人猜测这不过是明棠打算诳二夫人一局,先前的所谓道长恐怕也是诳她,心领神会地开口:“二嫂嫂,事情要是闹到官衙去,便不是咱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了,镇国公府大跌颜面不说,恐怕还要影响你膝下两个女郎名声。”
有意谋害隔房嫡女,这若真传扬开,女儿名声跟着受损不说,高老夫人和夫君第一个饶不了她!
二郎主与她感情淡淡,最是个迂腐古板之人,一心只听高老夫人的话,一生为镇国公府奔走,若叫他知晓自己谋害明宜宓带累家门,这便要出大事了!
二夫人满头大汗,耳边心跳如雷,脑子中如同浆糊一般。
一边是方才小厮报信之声,一边是四夫人句句紧逼,二夫人这些年过惯了好日子,从未有过这般滋味,压根不知如何反应。
而明棠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二夫人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倘若不行,便去请长公主来,请长公主为大姊主持公道。长公主殿下最疼爱阿姊,必不会叫阿姊受委屈。”
二夫人的夫君,正是在长公主殿下的母族祖籍为官,那处立身实在艰难,夫君花了好些年才站稳脚跟,倘若长公主要为孙女出气,拿夫君开刀,令夫君仕途受损,她万死难辞其咎!
在彻底慌乱之中,二夫人似乎寻到了一根线。
事到如今,也唯有断尾求生了!
二夫人心中虽有一丝不忍,却并无任何迟疑:“她若做了此事,也与我无关!”
有了这个开头,二夫人接下来的话亦顺畅不少,越说越快:“她是我的陪嫁嬷嬷,亦是筱娘的奶姆,前些日子宓娘打了筱娘,她心中便记恨宓娘,必定是她故意害了宓娘,定是她自作主张!我一概不知!”
四夫人再次逼问:“当真是她做的此事?不是你吩咐的?”
二夫人泪流满面地咬紧牙关:“不是!我全然不知情!”
为增可信度,她甚至说起:“她对菌子很是熟悉,必不会弄错,定是她背着我故意害了宓娘!”
明棠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倏尔一笑:“是蒋嬷嬷?”
二夫人下意识摇头:“是李嬷嬷!”
明棠一挑眉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四夫人心惊不已,终于算是看明白明棠这一局。
她用的,是一招环环相扣的诛心之局。
二夫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可心智脆弱,明棠先以叶氏挨打吓唬她,调走她的靠山高老夫人,随后用道人认邪逼她交出明宜筱自乱阵脚,最后以这逃奴之名重重一击,彻底击碎二夫人心防。
之后随意用个嬷嬷一钓,二夫人便毫无防备,将人说出——得此答案,也就劳烦两个使女而已。一个打人,一个虚张声势。
好一招借力打力,连四夫人都拜服。
回过神来,四夫人不由得冷笑:“嫂嫂真是好灵巧的一张嘴。”
二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将李嬷嬷卖了个完全,她与明棠一唱一和,分明就是诈自己的!
四夫人背后有长公主,想将李嬷嬷逼供也不过轻轻松松,她这一局——已然败了!
二夫人惊慌不已,而明棠要送的礼已然到了,顿觉身上疲乏,可功成身退。
她与四夫人擦身而过,轻声说道:“李嬷嬷必在哪处躲着,婶娘尽可查查二夫人名下的那些田庄铺子,必有所得。”
说罢,她便要去歇着了。总归人她已然送到四夫人面上来了,端看她如何处理。
四夫人忍不住看了明棠一眼。
外头不知何时又落下细雨来,上京城的冬日总是阴雨绵绵。
叶氏就在灰闷闷的天下跪着,脸被鸣琴打得极肿,明棠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叶氏便忍不住去扑,却被鸣琴踹中肩头,一脚踢倒,连明棠的一角衣裳都不曾捞着。
鸣琴为她打伞,她和世间所有的年少孩子一般伸手去接落下的雨丝,却被鸣琴一下子抓回了手。她便委屈地扁扁嘴,又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渐渐走远了。
是个孩子,却又不是孩子。
接下来的事情,明棠便没怎么费心了。
李嬷嬷藏身之处她也已然告诉四夫人了,她是长公主的掌珠,手里必然有人可用。
果然不过一日,四夫人就将李嬷嬷逮住,连夜审了。她手里的人手腕强硬,李嬷嬷再是忠心护主,也顺利撬开了她的嘴,指认此事是她与二夫人合谋。
第二日四夫人就将李嬷嬷的证词送到了高老夫人面前。
有彩霞的证词,又有李嬷嬷的证词,此事铁证如山;高老夫人还想一笔揭过,四夫人便以报官相挟,逼着高老夫人立即处置二夫人。
明棠敬佩四夫人想的如此清楚,报官诚然解气,但这一事又没闹出人命来,按大梁律法便算不上大事,报官也没用,还带累明宜宓的名声,不如以报官要求别的。
而高老夫人自然晓得得罪四夫人及其背后的长公主有何等后果,虽万分不情愿,亦只能硬着头皮罚了二夫人在祠堂面壁一月,抄《女则》、《女戒》各一百遍,并交出了两个赚钱的铺子,给四房赔罪。
明棠心知光凭此事还扳不倒二夫人,叫她狠狠跌个跟头,已然是足够了。叫她在祠堂之中呆着,更不会知道明宜筱究竟去了何处,以便她下一步安排。
四夫人亦十分满意,又感激那一日明棠的连环局,问起她可要何等报酬;
明棠也不多要,只说自己身边没人伺候,请四夫人为她留心,采买些人回来,四夫人自然应了。
而高老夫人为示对明宜宓的安抚,又如流水一般赏了许许多多的好东西给明宜宓,是为补偿四房之意。
东西赏赐下来的时候,明棠正在四房与大病初愈的明宜宓打叶子牌。
她都不乐意见这些东西,差点叫人丢出去。
明棠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让使女端上来,从其中挑拣了一只羊脂玉的手镯,细细把玩。
明宜宓见她看得如此细致,玩笑道:“你若喜欢,你全拿走就是。”
明棠却摇了摇头:“……此物,有沈氏工坊内造之印,又镂了我阿娘的小字在侧。这是我阿娘的遗物,多半是从我阿娘的嫁妆之中出来的。”
闻言,明宜宓不禁失语。
她自然晓得明棠的生母大夫人沈氏十分豪富,嫁妆数不胜数;
但沈氏病逝以后,这些嫁妆居然都不曾到明棠手中,甚至竟然从老夫人的手里流了出来?
明宜宓五味杂陈。
她心中虽不见得如何孺慕高老夫人,却也是知晓她是名义上的祖母,对她也有几分尊敬,可如今听闻此事,简直大跌眼镜。
“棠弟……”明宜宓有意想安慰明棠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她斟酌话语之时,外头忽然传来双采的声音:“小郎,有一桩奇事!”
第59章 大哭的跛足道人
这也奇怪,今日双采休息,说是想去街上走走,怎么忽然回来了?
明棠召了双采进来,问起什么事情叫她如此啧啧称奇。
她有些犯难地看了一眼明宜宓,明宜宓便晓得恐怕有些不大好说,笑了笑,将桌上的叶子牌收了起来:“棠弟如有事,下回再来寻我玩也是可的。”
明棠知道双采平日行事皆有分寸,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也不至于跑到四房来寻她,便点了点头,跟着双采回去。
待出了四房的门,双采才小声道:“奴婢今儿在街上,遇到个疯疯癫癫的跛足道人,那道人上来一下子拉住奴婢,硬是塞给奴婢一个蜡丸子。奴婢想起那一天夜里的事情,不敢怠慢,立刻带回来了。”
明棠一听跛足道人与腊丸,就想起那一夜二夫人请来做法的妖道。
虽已然从李嬷嬷的供词之中知道这道人无意加害明宜宓,是李嬷嬷与二夫人把手伸到明宜宓身上去了,但这件事情也不好在四房面前来说。
人心敏感,瓜田李下的,没得叫四房的人以为她私下里与这道人有什么勾结,徒增人心中误会,也难为双采思虑周全。
二人回了潇湘阁,双采便将蜡丸子双手奉到明棠面前。
这蜡丸子与那一夜跛足道人藏在锦囊里送来的一模一样,明棠捏碎了,果然又从其中取出一张纸条。
那纸条上的字一如先前那张龙飞凤舞,还透露着几分急切:“请三郎君安。原本定于兰渝茶馆见面,但小道忽而顿悟一事,要回祖籍保定一趟,如此失约,望三郎君海涵。此事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待小道归来,必再送信与郎君,静候郎君一面。”
大抵是为了显示他有多么急切真诚,那纸条上还用寥寥几笔画了个正在大哭的小人,用笔极精髓,浑身邋邋遢遢的,右腿上画了圈圈绷带,正是个跛足道人。
而将纸条翻转过来,背后又写一则消息:“‘天火异变,双贼人动,卜一未济卦’。小道失约,特为郎君算了一卦,得此卦文,以此卦文相赠,望三郎保重。”
这便像是赠言了。
这道人当真会卜卦?
他若真有几分本事,也不至于来糊弄二夫人,可这卦文像模像样的,明棠一时也吃不准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弄虚作假。
这可真是叫人半晌摸不着头脑,明棠思索许久,暂将此事放下了。
这道人的纸条写得如此急切,便果然证实他是有求于明棠,这卦文暂且一听,有无用处另说,只待他回来再寻自个儿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