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开始发现自己有喜欢姑娘的迹象,就反应激烈到直接把姑娘给拉黑了。
他曾经以为,一切都能在拉黑之后回到原点。
事实证明,他以为错了。
有些人,见一面就无法从脑海里面抹去。
再往后的每一次相见,都会让这个人深深印刻在心底的最深处。
聂广义想要给梦心之发消息,问问她到家了没。
还想问是不是单独和哥哥在一起。
有些事情,明白归明白,却没办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坦然。
就姑娘对他的那一点,甚至都还没有得到承认的好感,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不敢发消息,他怕梦心之不回。
更怕梦心之和他最开始的那个阶段一样,直接把他拉黑。
最最最最最怕的,是梦心之直接告诉她,已经决定了要和哥哥在一起。
只要有这样的一句话,他再做任何努力,都像是第三者。
聂广义不愿意承认,但梦心之和宗光如果决定在一起,那就永远只是那个后来者。
哪怕把时间往前推到在卢浮宫的第一次相遇,宗光都还能再往前推两年。
在宗光面前,他和梦心之之间的缘分,都显得没有那么特别。
而且,宗光还是那个帮忙找到证据,让他得以继续在建筑设计行业追梦的人。
不管站在任何一个角度,他都不是那么有胜算。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点忐忑,就只能说明他对梦心之并没有那么在意了。
聂广义盯着手机里面的飞行软件。
从梦心之起飞,一直看到降落。
起飞前没敢说一路平安,降落后没敢问到家没有。
这会儿落地都两个多小时了,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聂广义坐立不安,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
压抑到最后,就开始对宗意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他这会儿还没有搞明白,假如真的有机会在一起,小姨子和大舅哥在姑娘心里的分量,怎么着都是不相上下的。
就在聂广义盯手机,盯到快要斗鸡眼的时候,终于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
我的姑娘:【我到哥哥家了。我爸爸也来了。我暂时回不了长桥村了。弟弟妹妹就麻烦聂先生了。】
梦心之肯定不可能在社交软件上,给自己取名叫【我的女孩】。
明明是聂广义自己备注的,这会儿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想了想,聂广义把备注改成了【我的女孩】
他明明一直守着手机等梦心之的消息,却真正收到的时候,忍住了秒回的冲动。
他怕回得太快会让梦心之有负担,显得他一直在等着似的。
他可以这么做,却不想要梦心之这么觉得。
再者说,姑娘一条消息里面,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了。
不管梦心之怎么想的,聂广义都认为,梦心之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才会专门和他说,宗极也去了宗光的家。
聂先生:【放心吧,我在这儿有五个伯伯和十二个堂哥,保证能让你弟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我的女孩:【你只管我弟弟的吗?我妹妹呢,她还好吗?】
聂先生:【她呀,好的很。刚刚吃多了跑来找我聊天,我还专门和她说,不可以在喜欢谁这件事情上,都以姐姐马首是瞻。】
我的女孩:【阿意打电话给我,我先接一下……】
聂先生:【等】
聂先生:【会儿】
聂先生:【嘛】
为了避免宗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找自己的姐姐告状,聂广义把一句简单到极致的话,分成了三次发。
可惜,他再怎么拦,还是没有拦住。
聂先生:【我是和你妹妹开玩笑的】
聂先生:【她要是和你说什么】
聂先生:【你不要太介意啊……】
“天马行空”一时爽,事后处理火葬场。
足足过了十分钟,聂广义才收到了梦心之的回复。
我的女孩:【你和我妹妹说了什么?】
聂先生:【或许,可能,大概……就你妹妹刚刚和你说的那些……】
我的女孩:【……】
我的女孩:【你确定?】
聂先生:【我自己说的话,我还能不确定吗?】
聂先生:【好汉做事好汉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我的女孩:【是这样啊,那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反对的……】
我的女孩:【我去和阿意说,回头我们去考察墓葬艺术的时候,全程都带上她。】
聂先生:【?!】
聂先生:【她不用念书】
我的女孩:【你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全都安排在假期吗?】
明明子虚乌有的事儿,他还不好上赶着解释。
不管怎么说,出去带个电灯泡,也总比他刚刚真正干过的事儿,恶劣程度要低得多。
虽然被摆了一道,打心眼里,聂广义其实是有些感谢宗意的。
这一大家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其实都还是挺暖的。
小姑娘大概是心里气不过才会去找姐姐。
找到一半,又觉得原封不动地告状,多半也会让姐姐有负担。
临时想了个让聂广义同样有口说不出的招数。
从收到梦心之消息的那一刻,聂广义就恢复了正常。
这会儿有的是时间,见招拆招。
聂广义最后一个从房车上下来,去找宗意和卢宇翔。
“宗大美女,中午想吃点什么?”
聂广义说话的时候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要不然,他估计会被自己给恶心到。
宗意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聂广义转而去问卢宇翔:“你有没有试过麦芽糖烤全羊?”
卢宇翔一时没搞明白:“麦芽糖是什么?”
“麦芽糖……”聂广义想了想,“麦芽糖是一种二糖,由两个葡萄糖单位经由α-1,4糖苷键连接而成。它又称为麦芽二糖,有无色晶体和含水结晶两种形态。麦芽糖的甜度为蔗糖的 40%,熔点约为 102℃,易溶于水。其α-型和β-型异构体的比例取决于溶液中的水含量。麦芽糖的市售形式主要包括含水β-型麦芽糖,其中已有5%-10%转化为α-型麦芽糖。把β-型麦芽糖最后的结晶水去掉,就是α-型麦芽糖了。”
卢宇翔很快就听明白了,直接说出了β-型麦芽糖的分子式:“Maltose,β-C12H22O11?H2O。”
听聂广义和二哥哥聊天,宗意顿觉刚刚忍着不说话的自己,实在是有点二。
二完了还有那么点饿。
好好的麦芽糖烤全羊,到了这两个男的嘴里,怎么就成了分子式?
宗大可爱生气了。
这一次,让她气鼓鼓的对象,变成了二哥哥。
有人问,【有没有试过麦芽糖烤全羊】,直接回答说没试过不就好了吗?
说那么多有的没的,能当羊吃吗?
啊,好饿。
这一路过来都没怎么吃东西。
麦芽糖+烤全羊,听起来就又酥脆,又美味。
要是趁着还烫手烫嘴的时候,一边吹气一边咬上一大口,那感觉,应该直接能上天吧?
宗意看看聂广义又看看卢宇翔,两人都一副话题已经完结的架势。
天了噜!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人把美食聊成分子式?
最最过分的是,这事儿怎么能就这么过了?
眼看着就到午饭时间了,这么大老远地过来,难道没点招待和准备?
宗意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的感慨:【要是宣适哥哥这次也在就好了!】
屏南县有很多非遗编木拱廊桥,并不仅仅只有长桥村的万安桥。
在万安桥被烧毁之前,当地最著名的,其实是千乘桥。
卢宇翔一到,就被聂广义的五个伯伯安排去参观千乘桥。
同样的待遇,梦心之和宗意上次过来的时候,也享受过。
如果不是为了躲开聂广义这个大叔……
如果不是为了躲开聂广义这个上了年纪的……
随便了,这个对于姐姐来说是真的享受,对于她来说就要带引号的地方,是有《千乘桥志》的。
姐姐一看碑文就能把千乘桥的历史脉络给梳理清楚,她一看,就觉得中午的炒粉还是少吃了半碗。
《千乘桥志》的碑文是用文言文写的。
和宗意那时候比起来,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卢宇翔的状况,还要更困难一些。
和宗意不一样的是,卢宇翔对这些看不太懂的碑文,很感兴趣。
【棠溪有桥,颜曰千乘,双峰其对峙也,双涧其汇流也。虽居僻壤,而北抵县城,南通省郡,实往来之通衢。自宋以来,重建已三次矣,迨嘉庆十四年,两河伯争长,又荡然无存。……于嘉庆二十五年仲冬下浣,重协力重兴。临渊累石,下同鼎峙千秋;架木凌空,上拟云横百尺。……】
卢宇翔一句一句地和聂广义的伯伯们扣话里面的意思。
从不认识的字开始,再到每句话具体是在说什么,还问嘉庆二十五年重建之前的那三次分别是什么时候。
就这么问下去,天上没有晚霞,肚子里就不会有鱼虾。
在透明溪水里面游着的大鱼和小虾诶!
为什么有人宁愿看桥,也不看看大自然的馈赠?
只能说,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
摊上个把知识看得比美食重要的二哥哥,她一个当人妹妹的,还能说什么?
宗大可爱,要多受伤有多受伤。
忍忍吧,权当是为即将变得像姐姐一样完美的身材在努力。
“宗小意同学。”聂广义在非常不合时宜的时候出声。
“干嘛?”
宗意转头瞪了聂广义一眼,尽可能多地使用了眼白的部分。
“不干嘛,就是想和你道个歉,之前是我言语无状。”
“呵呵,就您还需要道歉呢?”宗意扭头四十五度看天,“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有啊。这不今天直接给你准备了全羊宴嘛,中午用羊杂做粉,晚上准备了麦芽糖烤全羊,就在你住的小院子的草坪上。”
宗意还是很生气,又架不住美食的诱惑。
明明是想要拒绝的,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急不可耐的:“为什么是晚上?”
“烤全羊是要腌制好几个小时,现在开始杀羊,准备好了,怎么也都要到晚上了。”
“哦。”宗意意味不明地回了一个字。
心里面其实已经有点欢欣雀跃了,脸上还是气鼓鼓的。
聂广义只好使出杀手锏,用宗意最擅长的古典音阶,用宫商角徵羽开唱:“烤烤烤烤烤,羊羊羊羊羊。”
宗意终于是有点忍不住了,带着明显的笑意发问:“你怎么什么都学?”
聂广义很严肃地回应:“那还不是都怪你!”
“嗯?”宗意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直接被拖拽了回去。
这个人是真的挺让人无语的。
“谁让你唱古典音阶唱那么好听,我才听了一次就已经上头了,时间一久,肯定是忍不住要模仿的。”
“你……”宗意一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回应。
一来,她误解聂广义在先,二来,她不习惯从聂广义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我这不也是身不由己嘛!”聂广义顺势又强调了一遍。
“我都不知道应该叫你什么!”
“都是我的错,我的真实状况,在你这儿,应该是介于叔叔和哥哥之间,不然你叫我叔哥吧。”
“切,你想得可真美。”
“那反正随便你怎么叫,我有错在先,你怎么开心怎么叫。”
“真的吗?”知道有好吃的,宗意的心情指数直线暴涨,稍微想了想,开口就是:“小镊子。”
聂广义愣了愣,随即拍手叫好:“这个好呀!你宣适哥哥也是这么叫的。”
“真的假的,这样都不生气?”
“当然啦,有什么好生气的。宗小意同学气成那样,都没有找姐姐揭发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宗意一脸好奇地打量聂广义:“你这会儿说话,怎么和换了个人一样?”
“之前是觉得,咱们两个可能以后也没有什么交集了,现在感觉,我还得仰仗你,在你姐姐面前多多美言。”
宗意身上的八卦细胞,瞬间就被拉满了:“什么情况?”
“你姐姐给我发消息了,说她回去找你哥哥,你爸爸也过去了。”
“什么呀!”宗意反驳道:“明明是爸爸先过去的。”
“这样啊,那就更好了呀。谢谢你啊,宗小意同学。”
“说吧,你这一口一个谢谢,又发动美食攻势,究竟想从我这儿,获得什么?”
“小镊子能有什么坏心思,撑死了也就好吃的好喝的,伺候小姨子。”
这是宗意第二次当面被叫【小姨子】。
第一次,是聂广义送她十二星座糖果屋。
那一次,她是直接让聂广义不要乱叫,还提醒他可能会被哥哥打。
打心眼里,她是不讨厌聂广义的。
只不过,这个人说话,又真的能把人气死。
被气得多了,聂广义忽然性情大变,就非常可疑。
“我还没到需要人伺候的年纪。”
宗意选择避重就轻,因为她不确定,姐姐和这个人发消息都说了什么。
想来应该是有点特别的内容,不然也不可能让这个人性情大变。
宗意决定再给姐姐打个电话,看看具体都是什么情况。
好抓狂,要不是看在烤全羊的份上,她是真的很想去到亲哥和亲姐的八卦现场。
和小姨子道完歉,聂广义又开始关心卢宇翔这个半路出家的小舅子。
“Lulu还想去其他廊桥看一看吗?”
“不,了。”卢宇翔向聂广义展示了一下,用手机拍好的碑文:“先,研,究。”
“好的。我的伯伯们要是还有没有解释明白的,你随时来问我。”
“谢谢。还有,问题,我,问哥哥。”
卢宇翔直接拒绝了聂广义主动提供的帮助。
相比起小姨子,卢宇翔这个性子温和的小舅子,反而是更难搞定,也更加不可能策反的。
“好的。你开心就行。”
“哥哥,一起,就,开心。”
卢宇翔的这句话,说得有点过于简洁,以至于聂广义一时确定不了,他说的是【他自己和哥哥在一起就开心】还是【他姐姐和他哥哥在一起,他就开心。】
但这种问题,也不太好深究,尤其他和卢宇翔,怎么算都至少还有超过90%的陌生。
“你吃东西有什么忌口吗?今天准备的是全羊宴,你会不吃羊肉吗?”
聂广义难得有了主人家的自觉。
“会。”
“你是不吃羊内脏是吧?”
“不吃羊。”
“我们这儿的羊,烤完了是不会有任何羊肉的骚味的,你如果是怕这个的话,可以试一试。”
用中文回答怎么都有些磕磕绊绊,卢宇翔直接切换成了英文:“你如果是这样的想法,又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
“太有道理了。”聂广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聂广义一拍脑袋的结果,晚饭直接变成了村里流水席。
猪牛羊鸡鸭鱼,还有宗意看着就流了很长时间口水的河虾和田鸡,全都比照过端午节的标准处理。
在福建的很多地方,端午节是比春节还要更加重要的节日,一家人天南海北的,都要赶回来团聚。
聂广义离家多年,很是怀念村里的流水席。
宗意和卢宇翔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尤其是卢宇翔,他再怎么有想象力,也想象不出来,整个村庄的人,都把桌子椅子,搬到露天的地方吃饭。
明明是一项很庞大的工程,明明哪里都显得乱糟糟的,却就是有办法乱中有序。
一群看起来很熟谙的人,聚在一起做饭。
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巨大的锅。
大到感觉可以放下一整只羊。
卢宇翔被满溢出来的人间烟火气给吸引了。
宗光走的时候,卢宇翔是想跟着一起回去的。
奈何哥哥当时说的,是要去执行飞行任务。
他要是跟着去,就会影响哥哥的工作。
这会儿知道哥哥自己回家了,卢宇翔的心里就很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打算第一时间回去,奈何他身处一个不通高铁,也不通飞机的地方,更是远没到可以自己开车的年纪。
卢宇翔一早就和宗光表达了要回去陪哥哥的想法。
宗光却说,他一定会喜欢长桥村这个地方。
现在想来,哥哥还是很了解他的。
看到这样的场景,卢宇翔首先想到的,还是要和哥哥分享。
宗光收到消息之后回应:【哥哥今天喝酒了,明天不能执飞。你晚上多吃一点,哥哥带着爸爸和姐姐去找你一起吃宵夜。】
卢宇翔没有想过会收到这么个回复。
不管怎么说,今天就能见到哥哥的事实,还是让他满心欢喜。
从小到大他的每一步成长,都有哥哥陪着,做他的精神支柱。
这一次,他想陪在哥哥的身边。
迟到的端午安康~
爸爸宗极,就是个超级大厨,不管做什么都好吃。
但这种人来人往一直吃下去的流水席,宗意长这么大,确实还是第一次经历。
看起来,除了锅特别大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食材很普通,烹饪的方法也很普通。
但普通和普通加在一起,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尤其是白米饭。
直接颠覆了宗意对大米的认知。
明明也没有觉得用的是多么特别的大米。
米饭的香气,柴火的烟气。
相互萦绕在一起,直接把人间烟火气,悉数收入到了每一粒晶莹剔透的米粒里面。
一口吃下去,满嘴留香。
宗小意同学捧着碗吃到根本就停不下来。
一不小心,连着吃了四碗。
她这会儿还没搞明白,流水席是怎么个吃法。
米饭就着第一个上桌的一盘梅菜扣肉,直接把自己给干饱了。
吃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
放下筷子就发现自己吃撑了。
看着像流水一样,一盘接一盘上桌的菜,肚饱眼不饱。
为了把自己从“望菜兴叹”的状况里面解救出来,宗意站起来在村子里面走了一圈。
她难得主动运动,为得是回来的时候,把那些还没有尝过的菜,再吃两口。
小姑娘痛定思痛,总结出了在农村吃流水席的秘诀——细嚼慢咽。
宗意回来的时候,卢宇翔还坐在刚刚的位置。
小姑娘立马开始分享人间至理:“二哥哥还不知道吧?农村的流水席,就得慢慢吃,才能一直吃。”
“我,本来,就,慢,一直。”
从入座到现在,卢宇翔一碗米饭吃了都还没有一半。
小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卢宇翔做任何事情,都比别人慢很多。
细嚼慢咽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生活习惯,也是生存技能。
“你这是第几碗啊?”
“第一。”
“我的二哥哥诶,你这是数着米粒在吃饭?”
宗意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卢宇翔,发现他不仅在数米粒,动作也是优雅得像是来自哪个更高级的外星文明。
这就挺没劲的。
姐姐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不一样的气质就算了,二哥哥凭什么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这么下去,她这个小妹,要怎么放开了肚皮一通狂吃?
人生已经很艰难了。
为什么还要人为地增加难度值?
宗极、宗光和梦心之来到长桥村的深夜,流水席还没有停歇。
宗意忙着一边消食一边吃。
聂广义和卢宇翔来到村口迎接。
宗极是第一次见到卢宇翔。
前妻和别人生的小孩,从身份上来说,见面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尴尬。
倒是不觉得卢曼玉再婚一类的事情有什么。
毕竟,他和卢曼玉的感情破裂得很彻底。
问题的症结在于,宗光因为卢宇翔的存在,离家这么多年。
父子俩也因此失去了联系。
宗极免不了对卢宇翔有些看法。
哪怕卢宇翔是宗光带大的,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前提下,做到无条件的爱屋及乌。
卢宇翔见到宗极,二话不说,直接上来就是一句清脆嘹亮的:“爸爸。”
卢宇翔的这一声爸爸,宗极是没有办法接的。
宗光在旁边帮忙解释:“Lulu小时候好奇,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他现在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的。”
“哥哥,爸爸。”卢宇翔指了指宗光,又指了指宗极,
紧接着,他指着自己说了一个字:“我。”
最后又指着宗极说:“爸爸。”
宗光帮忙翻译:“Lulu的意思是,哥哥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
卢宇翔这么一说,宗极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
尤其是卢宇翔眼睛里面的那一份至纯至真的赤子之心,任谁看了,都会有那么一丝的动容。
宗极拿出了对宗意说话的语气问卢宇翔:“喜欢这里吗?”
“喜欢。古老。也很……”卢宇翔的词汇有些不太足,他从英文补充道:“Unique。”
宗光继续帮忙翻译:“独一无二。”
梦心之和聂广义面对面站着。
他恨不得上前紧紧地抱住这个让他半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姑娘。
奈何人姑娘的哥哥爸爸和弟弟都在场,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胆。
能这么近在咫尺地看着,也已经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广义看着梦心之脸上的笑意,总觉得姑娘和半天之前离开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也说不上来。
是姑娘笑容里的那一丝腼腆?
还是姑娘气质里的那一丝矜持?
聂广义以前就觉得梦心之好看,这会儿更是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姑娘啊,我的女孩。
明明旁边还有另外三个人在聊,聂广义的眼里,却只看得到梦心之。
像极了人像拍照模式的背景虚化。
梦心之被聂广义看得不好意思,只好出声发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的。”聂广义斩钉截铁地回应,“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聂先生不是对古典过敏啊?”
“没有!”聂广义拒不承认,“我只有和宣适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对古典过敏。”
“是这样啊。”梦心之脸上的笑容更俏丽了一些,直接超出了三春之桃可以比拟的范围。
“当然。”聂广义补充道:“姑娘这会儿是没有穿着舞衣,不然怎么都还得再加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梦心之被聂广义眼睛里的炙热,给看得耳朵都红了,她稍微避开了一下,小声提醒:“聂先生要不要收敛一点,我爸爸哥哥和弟弟都还在呢。”
聂广义差点脱口而出,【岳父大人、大舅哥和小舅子在,又有什么打紧。】
终是在说出口的最后半秒,稳住了一遇到梦心之,就开始过载的脑回路。
聂广义调转了一个角度,加入另外三个男人的谈话:“村里的宴席还开着,你们奔波了一路,赶紧先去吃点东西。”
宗极第一个给予回应:“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会有流水席?”
“我的五个伯伯,知道我要带贵客来,一早就给我的五个伯母安排了任务。”
“这太麻烦了吧……”宗极是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不麻烦,村里都好几年没有摆流水席了,知道万安桥要重修,大家伙儿都是心里高兴。万安桥不仅是一座桥,还是村里人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是这样啊……”宗极对编木拱廊桥的了解并不多。
纯粹是因为梦心之关注了,他也跟着关注。
“嗯,我这一趟回长桥村,应该就要开始担任万安桥重修的主墨了。”
聂广义带着一行人往流水席的方向走,开启了难得正常而又自然的聊天模式。
“主Mo?哪个Mo?”宗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墨尔本的墨。”聂广义解释道。
宗极一直都有一颗对新鲜事物保持求知若渴的心。
哪怕聂广义说的是一项古老技艺的现代传承,也一点都不影响宗极心里的那份渴求。
“主墨是干什么的?”宗极好奇道。
“主墨是修桥最核心的那位木匠。负责塑造一座木拱廊桥的灵魂人物。一座编木拱廊桥,是三节苗编五节苗,还是进一步加到七节、九节……”
“什么是三节苗和五节苗?”
“三节苗简单地来说,就是整个结构分成三段,由两个榫卯结构连接。”
“那就是节越多越复杂的意思对吧?”
“是的。”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节越多越稳固呢?”
“这个不一定,要看实际情况,跨度,以及木材的大小和供给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一切事宜,都需要主墨事先画好图纸。”
聂广义的这番话,引起了梦心之的注意:“聂先生的意思是,浙南和闽东北这些廊桥,都有图纸流传?我怎么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要是有的话,应该也是文物了吧。”
“主墨师傅画的图纸,多半都还挺简单的,还有一些是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流传下来的不多,也是正常的。我爷爷家里有很多图纸,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会儿可以拿出来给你看看。”
“都是邱爷爷画的?”梦心之不是第一次来长桥村,却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老物件。
“不是,算起来应该是我的太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画的。我爷爷实际上是到了六十多岁快七十的时候,才真正开始主墨编木拱廊桥的。”
“六十多岁才开始?六十多岁,还能忽然学会一项非遗技艺?”梦心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一直都以为,老爷子一辈子都在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