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开始变得混沌的时候头也变得很痛,他慢慢地翻了个身,倾听了一下确定房里无人他才起身下了床。
赤脚行走,地面冰凉,证明这是在现实之中。
“我还活着?”南宫一缘几乎是冲到墙角立镜前,扯落的蒙眼黑布静静地掉落在他脚边,稀薄的月光反衬在镜面上映照出他完整无缺、又完美修长的身形,“我……居然……还活着?!”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
南宫一缘紧凑到铜镜前仔仔细细的打量自己:眼睛还在,没缺胳膊,没断腿。
不仅没死,而且还完完整整。
连痴傻病也好了。
他终于笑了。
八年的空白,他此时迫切的想知道这八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再年少。
“从十二岁到前一刻,我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南宫一缘修长手指扣着脑袋,转身的时候带动一缕发丝轻轻飞扬,“浑浑噩噩的,好像一下子就长到了二十岁!”
“该去……履行承诺了!”
南宫一缘瞎眼瘸腿傻了八年,忘记了许多事情,但唯独这件事情不曾忘记!
笨拙的给自己换衣穿鞋,南宫一缘现在连头发都不会冠,过腰青丝被贴身侍从墨玉打理得很好,他将隔壁门扉推开一个缝往里偷偷地瞧。
房里空荡荡。
墨玉不在。
“大概是取母妃的那件衣裳去了,”南宫一缘暗想着将门关了,“他历来如此,都过了八年了竟然一点儿都没变!”
太子府还是当年的那个太子府。
或许是为了纪念当年的天才南宫一缘,所以太子府里的任何陈设,哪怕是一个漏洞一个瑕疵都没有作丝毫的改变。
南宫一缘循着少年时代的记忆找到了那个他以往偷翻出府的地方。
墙脚边的树木已经长得老大,树根戳穿了墙面,墙面在淡淡月光下像蜘蛛网一样破碎。
他踏着墙顶和树干偷偷出了太子府,还顺手拿了架不常用的木轮椅。
外面一片寂静。
南宫一缘直接往江边走去。
替换过来的第明仪借着冰冷的江水洗净手脚,潜入树林里换上干净衣裳后才往林府方向走去,心里一直愤愤不平:“王八蛋林风起、李思思,竟敢用敲断双腿、挖掉双眼、绑大石贴符沉江这么残忍的手段对待平行世界里的我……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你给老子等着!!——”
但究竟要如何给“自己”报仇,第明仪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深入、仔细思考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明仪是个傻子没有丝毫背景和人脉,而第明仪又初来,除了继承了傻“女”明仪那些令人发指的被虐记忆之外,基本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师父这个王九蛋,你老人家送我过来、是不是想让我知道我自己过得有多惨啊!”第明仪一面往林府方向走去,一面心里发酸,“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直……过得很惨,不用你说什么,也不用你做什么,我自己就知道……”
“呜呜呜……”
“哇!——”
到最后第明仪再也忍受不住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深夜无人哭声传得很远,冷风刮在第明仪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涩又痛!
“无论去到哪里,我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第明仪蹲在路边抽抽搭搭的自言自语,“呜呜,师父你个王九蛋,我恨死你了,呜呜呜哇哇——”
初来异界一个人都不认识第明仪更觉孤独,越想越难过就越哭越凶,到最后竟有要将天边那半轮明月嚎下来跟她作伴之势!
“我注定这一辈子都孤苦伶仃,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第明仪哭得肩头一抖一抖的,“师父你当年把我捡回去干嘛啊,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我……我,我这克万物的八字,学业不顺,工作不顺,找的男朋友不是给我戴绿帽就是被人抢,我……”
到最后她嘀嘀咕咕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因为哭着哭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前面的月光被什么给挡住了。
一个修长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
第明仪吓得瞬间就不哭了。
见她止泪不哭了,南宫一缘才轻声的问:“哭好了?”
一个很陌生的声音。
但是声音很好听,第明仪背脊僵硬了一秒,然后才慢慢转头看过去。
幸好后面是个人不是野兽。
她连符篆都祭出来了,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第明仪忍不住将符篆收回去一半。
这是个七尺高的男人。
此人面白如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眸子闪着亮光,如春日阳光般直入人心,好看的眉心此时正紧锁着,过腰青丝如夜水般倾泻两旁,整个人都晕着淡淡的月光。
他看着哭泣的第明仪丝毫没有看热闹的意思,眼底反而满是关切和心疼。
第明仪转身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呆住了。
这个人……似曾相识啊!
“你是?……”
第明仪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顺手将符篆收回袖中,站起来与他相对。
她不确定,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明仪记忆之中的那个人,这人和明仪给她的记忆完全不同,但似乎又是同一个人。
“你是……”南宫一缘有点迟疑的问,“第……明仪?”
第明仪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脑袋却转得飞快:“这个世界的‘我’叫明仪,不叫第明仪,他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我名字的?”
“小生南宫一缘,”南宫一缘静默如松一样站着,没有再多靠近第明仪一分,“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啊,若是局势没生变的话。”南宫一缘补充了一句,微微笑了一下。
现在的局势如何他完全不知道,这八年来他就像活尸一样活着,不能看外面的世界,不能到处乱走,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交流。
又瞎又瘸又傻!
第明仪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南宫一缘见之却突然朝第明仪跪了下去,静默三秒后他又变成了跪坐,就在这冰凉的泥土地上。
第明仪懵了。
“小生在此诚挚地向姑娘致谢、致歉,”南宫一缘以头搁地朝第明仪拜了一拜,“明仪的死,小生很抱歉,若是您允许的话,小生就……”
“……什么情况?!”第明仪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的发问。
“小生将来会是皇帝,贵为天子,这里的两拜就算是感谢姑娘您了,”南宫一缘不回答第明仪的问话,而是转动身形又朝着那半轮明月深深一拜,“剩下的一拜,等时机成熟小生自会再行补上!”
“……”
懵掉的第明仪又觉得莫名其妙。
等南宫一缘两拜拜完她才猛然想起跳到旁边去,但是已经晚了。
同时,南宫一缘像是得到命令一般站了起来,全然不顾双膝上的污泥。
被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拜,第明仪真有点飘飘然了,不用对比就能看出面前这个自称“太子殿下”的男人比那些别人给她介绍的男人不知道帅气了多少万倍!
这么一细想,她觉得还是不亏的……
“等等!”
第明仪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跟个大包子旋儿似的,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正视南宫一缘的脸,只见他一字一句的问道:“难道你是……一缘?!”
“一缘”是明仪生前见到的送了“她”件华贵锦衣的人。
南宫一缘默默点头:“正是小生。”
“所以……”
第明仪不安的舔砥了一下唇瓣抿嘴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等你!”南宫一缘回答得言简意赅。
第明仪比刚刚懵得更厉害了。
明仪记忆里的太子殿下可是又瞎又瘸又傻的啊,比她自己都还不如!
南宫一缘特别认真的说。
第明仪抬头看他,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
“明仪被林家人折磨惨死,小生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给明仪报仇。”南宫一缘继续说。
第明仪此时心里想的却是:“说好的山路十八弯,给明仪复仇之路九九八十一难呢??”
“确定这不是传销?”第明仪小心的问。
“传销?”南宫一缘不解的反问,“那是什么?”
南宫一缘刚一见面就给她画了这么大一个饼,第明仪不可能会相信,更何况她还说她将来会是皇后。
开什么玩笑?!
第明仪这不是对方倒霉就是自己被坑的命……
她才十九岁,就感觉自己已经过完了九十岁的人生!
“啊,有种被骗的感觉。”第明仪老老实实的说。
“是南佛寺大师让小生来此地等你的,”南宫一缘说,“他说只要小生醒来,就一定能在这里见到你……你叫第明仪,也是他告诉小生的。”
“师父那个王九蛋?!”
第明仪摇头表示完全不相信,她忍不住撇嘴实话实说:“他除了吃和睡,我就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本事了!”
“……”南宫一缘无语凝噎。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南宫一缘最后总结说,“南佛寺大师还说了,若是第明仪不听小生的话,小生可以直接将她杀了!”
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凉,那过于明显的杀意让第明仪背脊发冷,这一次换她无语凝噎。
显然南宫一缘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这个拿到了剧本的男人我惹不起……”第明仪很快就在心里下了十分明确的定义。
随后她便抬起头来,一脸的小心翼翼:“好吧,我屈服了。”
等以后再找机会跑路!
“说吧,你是想被小生宠死,还是选择帮小生的忙?”南宫一缘修长手指抚过自己唇瓣认真的问。
“宠”字刻意飞快带过,他确定第明仪听不清。
第明仪在听到他说这话后立马就瑟瑟发抖了起来:“敢问太子殿下,您想要我……做什么?”
南宫一缘非常诚恳的回答说:“小生不想当皇帝,小生只想带着你混吃等死!”
第明仪听后瞬间满眼小星星,特别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说:“首先你得继续装瞎装瘸装傻……”
南宫一缘对此没有任何的异议。
“你想什么时候给明仪报仇?”南宫一缘直接的问。
第明仪想了想才试探性的问:“我还可以挑时间的吗?”
“当然,”南宫一缘语速飞快,“他们毕竟害死了另一个你,你有权选择让他们怎么死和什么时候死!”
看样子南宫一缘并不打算放过林家。
“明天?”第明仪简直是迫不及待了。
能给“自己”报仇,就算是南宫一缘让她上刀山、下火海、滚有油锅她都干!
毕竟咱还有符篆,实在不行耗点生命力画个阵法逃之夭夭……
“可以,”南宫一缘点头应允,垂眉想了想才转头过去问,“其实小生是打算在今晚的。”
第明仪肩头一抖:“太子殿下比我还积极啊?”
“首先,”南宫一缘冲她摇了摇手指,“小生不许你叫小生太子殿下,你得管小生叫一缘。”
第明仪老老实实:“我不敢……毕竟您是未来的皇帝陛下,万一现在我得罪了您,您老人家将来再来个秋后算账什么的怎么办?……再说现在你还是太子殿下呢,要对付我这样手无寸铁的小女子那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南宫一缘非常耐心的听完第明仪的唠叨,又见她把小手掌摊开给自己看,他瞬间就笑了:“说得小生好像十恶不赦、杀人如麻似的。”
第明仪没有说话。
自古人无情,帝王更无情,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才“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
“别忘了,你可是敢要挟小生让你当皇后的人,”南宫一缘侧脸嘻嘻一笑,“有如此的胆子,小生不觉得你会怕我。”
“……”
第明仪默默地点了点头:“我谁都不怕,除了死。”
“不会的,”南宫一缘非常认真的盯着她看,“只要小生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不会死!……要死也是小生在前面,先替你在阴曹地府开路,灭掉那些想欺负你的小鬼们,然后我们……”
第明仪停下脚步垂下头,南宫一缘随她停下了脚步担忧的问:“怎么了?”
她努力摆出一个笑容,实际是苦笑,非常感激的冲南宫一缘说:“虽然你是说来安慰我的,但是我依旧很高兴。”
“谢谢!”第明仪跳了跳说。
南宫一缘转脸过去,偷偷叹息了一声。
“林府,”他转头回来又快速的转移了话题,“你有想留下的人吗?比如你的恩人,或者之前……照顾你的人?”
后面的问话就完全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了,毕竟明仪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
第明仪一面往前走一面想,南宫一缘没有催促她,只是默默跟随着,两人并排而行却始终保持一臂之遥。
“之前照顾明仪生活起居的那个嬷嬷回乡探亲去了,要四天之后才会回到林府,”第明仪认认真真的将林府的人头筛选了一遍,确定一个都没漏掉,“‘我’死了之后林家夫妇一定会找人代替,毕竟明仪是卖来给林风起冲喜的!”
“小生明白了,”南宫一缘点头,“墨玉现在应该就在那女人身边。”
“那件衣裳……”
第明仪沉沉的叹了口气,然后苦涩着脸看向南宫一缘,唯唯诺诺的说:“拿不回来了!”
南宫一缘没有过问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母妃的遗物,而是安慰第明仪说:“那是小生自愿送给明仪的,她想怎么处理那都是她的决定,小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明仪是另一个第明仪,她们本就是一个人,南宫一缘话里的意思她自然明白。
第明仪看了他半晌。
“小生生得很好看?”南宫一缘浅笑着问。
“嗯。”第明仪非常诚恳的点头。
“那就好,”南宫一缘表示十分满意,“小生怕生得丑了玷污了姑娘的法眼。”
第明仪听了认真的揉了揉眼睛,然后大笑着快步往前面跑,南宫一缘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八年没好好走路和奔跑他得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这样真的……”第明仪一面跑一面想,“好吗?”
没有人能够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要不要给明仪立个衣冠冢?”南宫一缘追上去后才问。
第明仪停下脚步摇头:“我已经都处理好了,同一个时空不允许相同的两个人存在。”
“哦,”南宫一缘似懂非懂的点头,“小生明白了。”
第明仪推着南宫一缘往林府方向走,在距离林府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下了。
南宫一缘侧脸看她没有说话,黑布带依旧蒙在他眼睛上,他得假装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
“林府里的其他人,除了林风起和李思思直接弄死了明仪,其他的人……”第明仪又认真想了想,“除了不给明仪饭吃,往明仪床上泼井水,用鞭子打她……之外,好像并没有做什么能够判他们死刑的事。”
南宫一缘如女子般娇媚的唇抿了一下,将头转向前看着林府方向才说:“他们做得难道还不过分吗?”
现代的刑法里判死刑的是真的少,所以第明仪便用了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来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她也不想大开杀戒,若是真要杀的话,当初欺负过她的人都该死!
第明仪没有说话。
南宫一缘沉沉叹息了一声才说道:“相比来说,小生的待遇就好多了。”
“你毕竟是太子殿下,”第明仪笑了笑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就算是别人想欺负你,墨玉也不会同意的。”
在明仪最后的记忆里,墨玉是非常在乎南宫一缘的安危的,甚至都超过了他自己。
“小生以为他也会离开的,”南宫一缘低声说,“小生发生了那样的事,身边的人离开也是情有可原的。”
“墨玉应该跟了你很多年了吧。”第明仪说。
“不久,”南宫一缘说,刚说完又改了口,“应该是很久了。”
第明仪表示疑惑。
“在小生将墨玉带回太子府大概半年后,小生就发生了意外,”南宫一缘回忆说,“这八年小生的记忆一片空白。”
“但他确确实实是陪了你八年半,直到现在,”第明仪羡慕的说,“不离不弃。”
南宫一缘点头:“小生以后会让他离开的。”
“为什么?”第明仪很好奇。
“他已经十七岁该成婚了,”南宫一缘说,“因为小生耽误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应该。”
第明仪笑了笑没有说话。
“南宫一缘比墨玉更大,那他岂不是……”
第明仪想着笑出了声。
南宫一缘没有问她笑什么而是再说道:“林府之人的生死也并不单单是由你我说了算的。”
“这件事墨玉会处理好的,”南宫一缘又说,“你与小生在一起旁观即可。”
第明仪想了想点头:“好!”
她才初来这里妄下定论确实不太好,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规则,既然她来了这个世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等第明仪推着南宫一缘找到墨玉的时候已经过了寅时,此时的墨玉正烦躁的在那个疯女人面前走来走去。
疯女人被林家人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林风起和李思思在旁边陪笑不停。
他们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第明仪推着南宫一缘站在树下阴影里,她刻意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她不想看到那两个人,第明仪怕自己看到会忍不住冲过去跟他们干架。
墨玉见南宫一缘突然出现他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朝他们奔去,一见陌生的第明仪在南宫一缘身边他便警惕的扬声质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太子殿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问话时他还顺便将两人给分开了。
第明仪又故意往黑暗之中潜去。
“第明仪,”她盯着墨玉看,看着他比锅底还黑的脸非常小声的回答,“是他自己要来的。”
第明仪指了指身旁的南宫一缘继续说:“他一直念叨着墨玉,又念叨着林家,还有什么林风起,什么衣裳的,我便借了轮椅问了人带他过来了。”
第明仪张口就是一个大谎。
墨玉听了忙半跪在地,仔细的查看南宫一缘,发现南宫一缘的双膝处确实有泥土和露水他才算相信了第明仪的话。
他抬头疑问的看着第明仪,第明仪默默地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太子殿下赎罪,”墨玉立马跪拜在南宫一缘脚边,手心撑在地、前额紧贴冰凉地面,“是墨玉思虑不周,让太子殿下受苦了!”
他以为南宫一缘是“爬”着出了太子府,然后才“偶遇”了第明仪。
“还跪什么跪?”
第明仪面无表情的说,等墨玉咬牙切齿的看向她时她才继续说:“既然他那么着急着要来这里,那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做。”
“衣裳?”墨玉只能想起这个。
黑暗里的第明仪撇嘴:“你跟了他那么多年,应该比我更了解太子殿下。”
说着她又绕到木轮椅后,双手放在木轮椅背上又说:“他想做什么,你何不试着直接问问他?”
“可是……”墨玉犯了难,“如今的太子殿下无法听懂复杂的问话。”
林风起和李思思正窃窃私语着,第明仪烦躁的看着他们,然后伸手过去捏了捏南宫一缘的肩头。
南宫一缘得令,然后慢慢的伸出手直指林风起夫妇的方向,侧脸对墨玉轻轻地吩咐说:“杀!”
非常简短的一个字,不再像以往咬词不清。
这是这八年来墨玉从南宫一缘嘴里听到的唯一一句清晰正常的话。
墨玉跪在南宫一缘面前彻底呆住。
南宫一缘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但是在此时的墨玉看来似乎是回到了八年前。
那个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少年!
“听懂了吗?”第明仪侧脸过去问,“这就是太子殿下今晚想来做的事。”
墨玉望着第明仪默默无言。
不用想也知道,第明仪跟林家有深仇大恨,更或者是……
“你利用了太子殿下?!”墨玉暴喝着问。
“哼,”第明仪没理会他,而是俯身朝向南宫一缘慢慢的问:“他说,我利用你,你,觉得呢?”
“太子,殿下?”第明仪问着问着突然就笑了。
南宫一缘听后默默摇头,然后又指向林风起他们的方向:“杀!”
“……墨玉,”墨玉站了起来对南宫一缘抱拳,“明白了。”
“第明仪,你护好太子殿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墨玉对着第明仪非常认真的吩咐说,“若是我回来发现太子殿下少了一根头发,我立马就杀了你!”
第明仪听后却笑了:“要不,墨玉,你先数清楚太子殿下有几根头发再去执行命令?”
“……”墨玉恨恨的瞪她转身走了,“不许让太子殿下离开这里半步,不得让他沾染上半分血腥!”
“哦,”第明仪应了一声,“那个疯女人无罪。”
第明仪指了指地上被五花大绑着满地撒泼打滚的疯女人,她和明仪的身形有几分相似。
墨玉没有应她。
南宫一缘努力憋笑,要不是第明仪压着他的肩只怕他真的会笑得蹦起来。
“一板一眼的人可真没劲儿。”第明仪说。
南宫一缘只是笑着没说话。
“但是这样的人最不懂背叛!”第明仪又说。
南宫一缘停住笑轻轻点头:“嗯。”
“你现在不瞎了,还这样继续绑着黑布的话迟早会真瞎的,”见墨玉已经带着那三人离开第明仪才说,“等有机会我给你弄张符贴着,这样你就不用绑着这黑布了。”
“好。”南宫一缘回头冲她淡淡的笑。
“……”第明仪无言以对。
想了一会儿她才犹豫的问道:“知道我会画符,你一点儿都不吃惊的吗?”
“南佛寺大师说,你是他的关门弟子,”南宫一缘笑着说,“而且小生还拿到了剧本,对于你的事情小生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第明仪点点头不再说话。
没多久林府就变成了火海一片,再过了一会儿就见许多官兵绕着林宅来来回回。
第明仪静静地看着,在心里默默感叹墨玉的办事效率。
居然在来这里的当晚就给明仪报仇了,这是第明仪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确定大仇得报的她激动得手都在抖。
她身旁的南宫一缘却突然蜷缩了身子,第明仪半天才回神,忙不解的半蹲在他身边哑声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声音!……”南宫一缘痛苦的捂着双耳,“他们……在哭,在惨叫,在求饶,好多人……”
第明仪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到冲天的火光以及渐渐散去的官兵,他们似乎在搬运着什么。
“对不起,”第明仪替他捂住耳朵,“我什么都听不见。”
瞎眼的人听觉一般都比较敏锐。
“回吧!”南宫一缘颤抖着声音说。
“好。”第明仪应声,心尖有点儿疼。
随后她独自往前去,拉了一个官兵去跟墨玉报告,这才推着南宫一缘往太子府的方向走。
离林府远了,南宫一缘便下了木轮椅跌跌撞撞的往前面快步走,第明仪紧跟在后面。
两人翻墙进了太子府,南宫一缘带着第明仪来了自己的房间,第明仪看到他那至少四米宽的床二话不说就窜了上去,在上面非常自在的滚来滚去。
“这大概是墨玉怕小生摔着特意吩咐人做的,”南宫一缘在她旁边坐下,“今晚的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
“为什么连林府都要烧了?”第明仪滚到他身边问。
“林风起想谋反,”南宫一缘说,“小生只知道这些,具体的等墨玉回来你再细问他吧。”
第明仪点了点头。
“林风起一定有靠山,”南宫一缘再说,“他没那个胆,这件事情墨玉定会去细查。”
第明仪没说话也没动,想着很多事情。
南宫一缘见她没动他便紧挨着她睡了过去,第明仪忙往旁边滚去:“你爬开些,老子要睡觉。”
“哦,”南宫一缘浅笑着拍拍旁边空余地,“那就一起睡吧,小生请!”
“……”第明仪张口无言。
南宫一缘比她脸皮还厚。
谁知南宫一缘又惆怅的说:“南佛寺大师说小生要等到二十四岁之后才能成亲。”
“第明仪,你给小生算算小生还要再等多少年?”南宫一缘转头看向第明仪,态度诚恳认真又可怜兮兮。
第明仪侧身没理会他。
南宫一缘又嘿嘿一笑:“小生确实是得等到二十四岁才可以成亲,但这并不表示在此之前小生就不能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吧?”
南宫一缘说着捉住了第明仪的小手,他手心冰凉得刺骨。
第明仪突然想起先前南宫一缘吓得发抖的情景,她想了想就没有甩开他紧握自己的手。
“你的理解能力真好。”第明仪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
“小生也这么觉得。”南宫一缘得意的一笑。
“真不要脸……”第明仪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南宫一缘小心的牵着她的手,起身将旁边锦被拉过来盖在第明仪身上。
两人虽同睡一处,但南宫一缘还是很绅士的用锦被隔开了一条线。
“你真可爱。”南宫一缘小声的对睡着的第明仪说。
想偷偷的亲亲她,但又觉不妥,最终他纠结着睡了过去。
身旁的温暖让第明仪倍觉安心,结果还没等她深睡就被一个暴喝声惊醒。
冬日辰时才过天将亮未亮,正是入眠好时候,第明仪的好梦被人惊扰正心觉不快。
等她睁眼看到那个脸比锅底还黑的墨玉时,第明仪才看清眼前的状况。
她与南宫一缘彼此都衣衫不整,更夸张的是她的头正枕在南宫一缘肩窝处,南宫一缘平躺着未醒,手指交叉放在胸前,睡得那叫一个规规矩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