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又噗嗤笑了。
“我懂了,小姐你没去观灯,陆公子要给你把御前的花灯搬回来。”
夏侯小姐没有否认,看着窗外的夜色轻轻一笑,陆三公子就是这样的人,他知情知趣,洒脱自然,对一个人好便是用心的好。
能有这样一个夫婿相伴一生,实在是难得的福分。
这般好的男子,女子们哪能不喜欢?这样一想,还真不能怪罪那个七星。
只是希望那七星要明白,再好的男子,也要两情相悦才是真的好,否则只是苦熬了自己。
“小姐,你自睡去,他如此细心,必然不会进来打扰大家,花灯送到门上就会走的。”婢女笑着说。
夏侯小姐转过头,亦是一笑:“他有心,我就没有么?”
所谓心意相通,是要有这个相字的,相互,只一味让人有心,迟早会淡了心。
更何况,论知情知趣,她难道会输给他么?
“备好了生姜汤,我亲自端去恭贺他诗词夺魁。”
婢女笑着应声是。
夏侯小姐继续倚着窗,看远远近近摇曳的灯火。
灯火不知什么时候沉沉散去。
夏侯小姐只觉得胳膊也沉沉,宛如坠了铁秤砣,她猛地一晃,睁开眼。
视线所及不再是明明暗暗的夜色,昨晚的夜色虽然昏暗,但点缀着光亮,此时此刻只有一片昏昏。
而她也不再是倚在窗前,而是斜躺在床上。
还不是正经睡着,似乎是靠在床上,然后滑落歪倒,压住了胳膊。
夏侯小姐揉着自己的胳膊,也想起了怎么回事了,等啊等,门一直没有被敲响,婢女劝说她去床上眯一会儿,等人来了一定唤她,不会让陆公子过门不入而去。
没想到这一眯就到了天亮。
夏侯小姐下意识看向桌案,桌案上摆着茶碗,点心,随手放下的手炉,一如昨晚,并没有多出一盏花灯。
所以昨晚并没有送灯来?
难道没赢得赏赐?
夏侯小姐胡乱想着,从床上下来,刚要唤人,婢女急急忙忙进来,顾不得问候一句小姐你醒了,开口就说“不好了,小姐,昨晚陆三公子出事了。”
夏侯小姐正走到桌边要端起茶,闻言手一顿:“他怎么了?”
心想果然是有事耽搁了,要不然不会不来。
莫名松口气。
奇怪,听到说他出事倒也不慌,可能笃定他就算遇到事也能化解吧。
果然婢女下一句话就是“他没事。”
“是他妹妹。”婢女说,“昨晚赏灯,他妹妹落水,被霍都督救了。”
被霍莲救了?这事听起来的确很古怪,霍莲什么时候会救人?倒也会救,还不能死的囚犯的命,目的也不是救,是为了折磨,好压榨更多,或者纯粹是折磨。
夏侯小姐也有些怔怔,下一刻回过神来,神情变得古怪。
“妹妹?”
陆异之哪有妹妹在京城?
她握着茶杯坐下来,心也忽悠悠沉下去。
夏侯小姐来到母亲这边时,母亲已经起来了。
“天不亮就有人来了。”
这边院子里的管事娘子说。
事关陆异之,在大家眼里,也就是事关夏侯家,所以与夏侯家交好都急急派得力的仆妇来了告知一声。
夏侯夫人天不亮就被喊醒了,夏侯小姐的婢女也是被她差人告之的。
这边说着话,门外又有人奔来,说哪家的夫人让人借某某东西摆一摆,这只是个借口,实则是让仆妇来传话的。
管事娘子对夏侯小姐眼神示意,看就是这样,然后请夏侯小姐进去,她则忙去见那个仆妇。
有需要的带到夏侯夫人身边来亲自说话,简单的自己听了传达。
“第一次赴宴紧张,又从桥上过,就掉水里了。”夏侯夫人伸手按额头给夏侯小姐解释。
被突然吵醒,一个接一个上门的阵仗,一开始的确让她吓到了,头都有些疼,现在知道是什么事,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霍莲是为了不让出现意外,扰了观灯宴,这也是他职责所在。”
管事娘子这时候也回来了,将新送消息的某某夫人仆妇的话转达,无非是一些“伤的不重。”“有太医看着”之类的话。
夏侯夫人点点头,转头看到夏侯小姐坐在椅子上愣神。
“你若担心,就叫他来。”她说,又一笑,“我估计天亮了他差不多也要亲自来了,这时候必然是在家安置他妹妹呢。”
夏侯小姐说:“没听说他哪个妹妹来。”
夏侯夫人楞了下:“许是刚来,因为你父亲病了,不好意思上门叨扰,也没告诉你。”
夏侯小姐慢慢摇头。
不来叨扰的确是陆异之会做出的事,但带着妹妹去赴观灯宴绝不是他会做的事。
先前来过一个妹妹,门都不让出,就赶回去了,谨慎到如此地步,怎么可能带到皇城的观灯宴上去?
“到底是皇家宴席,谁不想去看看,陆家小姐纵然有这么个哥哥,这辈子大概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夏侯夫人说。
夏侯小姐依旧慢慢摇头,陆异之,不是这种宠溺妹妹的人,他非常有自己的主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很是坚定。
母女两个说着话,天光也渐渐发亮,适才出去的管事娘子又急急奔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挎着篮子的仆妇。
这是厨上采买的仆妇,日常都不会到夏侯夫人跟前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管事娘子急急说,“霍都督把陆公子的妹妹……带回府里去了。”
买菜的仆妇在后急急点头:“是,夫人,我到街上买菜,都传遍了,而且……”
她抬头看了眼夏侯夫人和夏侯小姐,似乎难以启齿。
夏侯夫人一拍桌子:“而且什么?”
“而且是……”仆妇一咬牙说,“抱回去的。”
夏侯夫人的脸色一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夏侯小姐握着手在身前,似乎自言自语:“这可糟了。”
“当时花灯宴还没散,街上过节的人也人山人海。”
“那都察司兵卫忽地一队队出来,在街上驱散人群开路,护送着一辆马车。”
“那辆严密地没有窗户,黑压压吓人的马车所有人都认得,就是霍莲的。”
“都察司虽然很少有人靠近,但昨晚过节,还是有很多人经过都察司门前,就有好些人看到马车霍莲下来,怀里抱着一人。”
“都察司外灯火明亮,照得跟白天似的,那人虽然裹的严严实实,但露出的头发,身形,就是个女子。”
虽然没有看清那女子的脸,但对很多人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霍莲抱了个女人回府。
这个前所未有的见闻,当夜就在城中传开了,天亮之后,市井卖菜卖早点的小贩们人人皆知,宛如亲见。
不用亲见,陆异之也知道了。
他摆摆手,示意小厮不用说了。
昨晚从宫内匆匆奔回来,就已经知道七星没有回来。
陆异之也没有说话,只用手捂住脸揉了揉,似乎在缓解一晚未睡的疲惫。
小厮颤颤说:“公子,那婢子,是被都察司抓走了吗?”
陆异之从手指缝中发出一声吐气。
“要是被抓走就好咯。”他说。
当场打死更好。
但现在这样,可真是糟了。
“街市上都传遍了,霍都督抓……女人。”
晨光笼罩的玲珑坊内,魏东家等人聚在一间室内,听着郭大娘从街市上带回来的消息。
不过魏东家等人都没有丝毫惊讶。
昨晚他们就知道消息了,甚至在青雉回来报信之前,就亲眼看着霍莲抱着七星进门。
七星跟陆三公子去赴宴,他们也派了人手跟随, 散布在皇城外。
虽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当都察司兵卫簇拥着霍莲的马车出来,他们警惕地分派人手跟了去,然后看到了那一幕。
只是当时还是离得远,女子包裹的又严密,不知道那是七星,直到青雉狂奔回来。
都察司说得很含糊,说陆异之的妹妹受伤,霍都督亲自将其送走。
陆异之听到后急忙告辞, 追了一路没追上,回到家也没有看到“妹妹”,青雉见状立刻转身狂奔回玲珑坊,陆异之不知道,她知道,霍莲应该是认识小姐的,所以,也许, 把小姐送回玲珑坊了。
但, 也没有,然后听到报信, 知道霍莲把小姐抓进都察司了。
青雉不在意满城传遍不传遍,她只紧张一件事,小姐有没有受伤。
都被霍莲抱着进门了,是不是根本走不了路了?
“还可能是霍莲无法控制小姐,只能绑着捆着抱着。”魏东家安抚青雉。
可能吧,青雉心想,但没有丝毫放松。
“霍莲是不是早就认识小姐?”陆掌柜问, 想到当初都察司霍莲在许城惊鸿一过。
青雉点点头:“虽然小姐没有详细告诉我,但一直以来提到霍莲,小姐并不害怕,也没有紧张。”
是一副旧相识的感觉。
尤其是与陆异之相比,按理说陆异之才是小姐的旧相识,但小姐提到陆异之的感觉跟提到霍莲完全不同。
“霍莲既然认识小姐,必然知道小姐身份,他把小姐抓走了,但没有随之剿了我们玲珑坊,那我们墨门就还没到危急关头。”魏东家说,摇着扶手站起来,“现在要做的是盯着都察司朝廷动向,以及盯着高长老那边。”
陆掌柜点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
魏东家看了看天色,说:“该开门了。”
青雉深吸一口气:“好,我这就去迎客。”
既然都察司说那人是陆异之的妹妹,那就跟他们玲珑坊无关,玲珑坊自然要开门。
只是站在厅堂里,看着郭小哥卸下门板, 青雉双手还是在身前攥紧,难掩焦急不安,小姐这次是不是又受了很重的伤吧?
小姐现在怎么样?
“小姐,你醒了。”
一间牢房里,七星刚睁开眼,身子稍微动了下,四周就响起说话声。
她抬眼看去,见身边围着四个妇人,她们面容和蔼,宛如贴身的仆妇。
如果这里不是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牢房,七星身上不是五花大绑,这四个妇人手里没有握着绳索布条铁丝线等等器具就更像了。
这是霍莲安排专门看守她的妇人,名字也很简单,春夏秋冬。
昨晚她直接被霍莲抱进了这间牢房,比起上一次住过的牢房,这间更深更密,四面不透风,真正的不见天日。
然后四个妇人进来,为她穿上简单的衣裙,用宛如铁丝一般的细绳将她一层层捆绑起来。
霍莲什么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这四个妇人只是七星身边最贴近的守者,在这牢房外还有一圈守卫,在牢房外还有看不到的能感觉气息的守卫,更远处感受不到气息的守卫不知还有多少。
七星也没说什么,被四个妇人盯着,干脆闭上眼睡了。
“天亮了吧。”七星看着这四个妇人,问。
人天黑了就该睡觉,天亮了也就该醒了,虽然不见天日,但天日依旧运转。
名字叫春娘的妇人点头。
七星身子微动。
“小姐千万别乱动。”另一个叫秋娘的坐下来,按着她身上捆着的绳索说,“这绳索越挣扎越绑的紧。”
那个叫冬娘的含笑问:“小姐要喝点水吗?我来喂小姐。”
夏娘说话细声细气:“小姐要方便,洗漱,都有我们来帮忙,请千万别拘谨。”
这算什么?囚犯也没有这种看守吧,洗漱,三急都要被人来协助,那是瘫痪失能的人不得已,一个正常人被如此相待,是难以接受的羞辱。
七星再看她们一眼,神情没有丝毫愤怒,只哦了声,说:“好啊。”
她如此平静,四个妇人倒有些意外,下意识对视一眼,夏娘便含笑说:“小姐如此明智是最好的,也不想着耍花样,咱们四个都是女人,近身伺候没什么,外边都是男人,小姐如果要挣脱,他们进来伺候,那没遮没拦了。”
七星淡淡说:“被人伺候而已,这还论不上明智不明智。”
这样啊,四个妇人再次忍不住对视一眼。
霍莲走进来时,七星已经被伺候着吃喝拉撒结束,安静地躺在床上。
看到霍莲进来,四个妇人施礼退了出去,走过长长的甬道,站在日光下,四人才松口气,冬娘又忍不住回头看晨光中的门洞。
“真是没想到。”她低声说,“我们竟然还有进来这里的一天,我以为不会再有女子被关进来调教。”
春娘也有些恍惚:“是啊,我也以为,那位小姐是唯一一个。”
秋娘轻咳一声:“老姐妹们说什么呢,咱们什么人啊,怎么还苛求男人专一了?”
是啊,她们出身勾栏院,是最会调教青楼女子的行家里手,见惯也是男人们的多情无情。
“不过。”夏娘还是再次回头看了眼,“这位新来的小姐,跟上次那位婉婉小姐不太一样。”
“女子的美本就是不一样的。”春娘笑说,“有时候男人的口味还真不是比美。”
“我不是比美啦。”夏娘说,“我是说,感觉,这位小姐,感觉,很平静。”
不待其他人说话,她自己忙又解释。
“我知道婉婉小姐当年也很平静,但是生无可恋心如死灰的平静,这位小姐不是,这位小姐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心是活的。”
这样吗,其他人若有所思,但又摇摇头。
“心活的还是死的,暂时不论。”冬娘说,“昨晚那种情况境遇,她竟然还能睡得着。”
而且还按时醒来。
也是很少见。
这是心大呢,还是随遇而安,认命了?
“那这位小姐,需要我们花费的时间更久了,还是更短?”春娘说。
其他人便都笑起来:“你是又犯了赌瘾了吧。”
说笑间又有一队都察司兵卫走来,四人忙收了笑,低着头在一旁站好,看着这些兵卫围住牢房,严阵以待。
四人再次对视一眼,别的不说,这位小姐比当初婉婉小姐的阵仗真的大多了。
第36章 困自守
“听说昨晚睡得不错?”
牢房里,霍莲问。
七星坐在床上,虽然被捆绑,天亮了她也不肯再躺着。
她没回答,问:“你把我抓来想怎么样?”
霍莲看她一眼:“囚禁。”又道,“不是囚犯,囚犯可没这个待遇, 直接砍了头就可以了。”
七星说:“我知道不是囚犯,如果是囚犯,在皇城我总有千百种办法不会让你抓住。”
霍莲笑了笑:“这么说,我要多谢你在皇城手下留情了?”
谢她被他一推就落入水中,谢她在他落入水中抓住她的时候没有拼死反抗,她甚至都没有反抗。
七星轻叹一口气:“也不用谢, 都被你认出来了, 你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我原本的打算也行不通了。”
真打起来,反而没有退路,以后什么都做不了。
她说着看着霍莲:“应该多谢你没有说破我的身份。”
“也不用谢。”霍莲淡淡说,“说破你的身份简单,但给我惹来的麻烦太多。”
他看着七星。
“把你抓起来,让一切事回到未成行之初就可以了。”
七星靠坐着,手脚都被绳子捆绑,这样坐着并不舒适,但她的面容没有丝毫痛苦, 听到霍莲的话, 还笑了笑。
“怎么可能回到未成行之初?”她说,“我这两年做了那么多事,就算你杀了我,事情也不会回到当初了, 我们墨门一定会洗脱冤屈。”
霍莲看着她, 眼神微沉。
“你先前说过这个。”他说, “你怎么对你们墨门说, 我不管,你跟我说, 我也就当没听到,你竟然发疯到要冲到皇帝面前去说。”
真是疯了,他上前一步,看着被牢牢捆住的女子。
“我已经说过了,太子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受晋王所请,这一场恶事的罪责墨门洗不掉!”
七星面色依旧平静,只不过声音微微拔高:“我们受晋王所请而来,并不是与他谋逆,我也有足够的证据来让皇帝相信我说的话,你不相信我,也不知道墨门的事,但你义父呢?他来晋地,难道真是与晋王谋逆?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皇帝真相?难道你不想给你义父洗脱冤屈?”
她看着霍莲一字一顿。
“难道因为杀了义父带来了的这些功劳,你舍不得了?”
霍莲一把揪住她,但没有发怒,而是笑了。
“你上次就问过我这个, 你就是想要听我一句回答是吧?”他说,点点头, “好,我告诉你,我义父就是与晋王勾结了,我义父就是罪无可恕,罪该万死。”
七星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说啊,不说了吗?不问了吗?”霍莲说,看着七星的眼,发出一声嗤笑,“是看出我的真诚,我说的是实话,所以,没话可说了吗?”
他松开手,站直身子,俯瞰坐在床上的七星。
“你在外边怎么折腾,带着你们墨门怎么折腾,都与我无关,我也不在意。”
“但你非要闹到皇帝面前,还要把过去的事重新翻出来,让所有人再被拉出来示众,点燃皇帝刚熄灭还没忘记的怒火,这就跟我有关系了。”
“我不会杀你,当年你父亲托我照看你,说让你好好活着。”
“那么你就在这里好好活着吧。”
说罢转身,又回头说了句。
“上次你能挣断铁锁链,是你厉害,也是我没有防备,这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会亲自守着你。”
他大步向外走去,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七星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四个妇人很快从外边进来了,两人拎着食盒,两人给床上摆了一个桌子。
秋娘打量她的脸色,柔声说:“小姐,不管怎么样,哪怕一口饭也是要吃的。”
七星闻言眼神转动,看向她问:“难道还不让吃饭了?只让吃一口?”
这话倒让问话的秋娘愣住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吗?
“没有啊,小姐如果想吃,吃几口都可以。”冬娘试探着说。
七星嗯了声示意她们:“摆饭吧。”
四个妇人再次对视一眼,这位小姐的反应真的跟先一个小姐完全不同,明明捆绑的比囚犯还厉害,四周的守卫一层一层如铁桶,她竟然还能平静如此。
她看起来像是没有感知的死人,但做的事又像是热切的活人。
梁思婉伸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室内铺满落日余晖。
又一个白天过去了,又一个黑夜到来了,今天做些什么呢?
院子里的花灯还没撤去,冬天天冷也没有鲜花可以撕扯,不如把花灯撕了吧。
她刚走到外间,陡然看到一人坐在桌案前在喝茶,或者说握着茶杯似乎在喝茶,落日的余辉洒落在他身上,不仅没有将他照亮,反而瞬间被吞没,变成一片黑影。
他悄无声息出现,梁思婉已经习惯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打着哈欠问,一面唤门外的婢女,“那就早点吃饭吧。”
霍莲转过身看着她,说:“我会让你活着的。”
这莫名其妙的话,梁思婉微微一怔,下一刻眼睛瞪圆,脸上迸发出欢喜,她扑过去抓住霍莲,仰头看着他,发出哈一声笑。
“你要死了是不是?”她问,“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们都要死了是不是?”
霍莲看着她,摇摇头:“不,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都会活着。”
梁思婉嗔怪看着他:“不要骗我啦,快跟我说实话,这么好的事,你别瞒着我啊,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嘛。”
门外捧着饭菜进来的婢女们,虽然已经见惯了这两人之间相处的奇怪之处,但乍一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微微发抖。
梁思婉看到她们忙欢快地招呼:“快,摆饭。”又问,“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少?再去做些好的送来,再拿些酒,吃饭怎能没有酒呢。”
她说着摇着霍莲的手。
“八子,今天既然有好消息,就让我喝点酒嘛,不要那种没滋味的假酒,要喝真酒。”
虽然外传被霍莲珍爱,要星星不给月亮,但其实她还是有很多限制,比如不能饮酒。
饮酒怕她沉迷,怕她醉死,怕她发了疯。
霍莲看着婢女们摆放饭菜,又有婢女站在一旁等候他的允许。
“再上些菜。”他说,将梁思婉的手轻轻拉开握了握,“再拿些果酒来。”
梁思婉发出一声尖叫:“又是果酒!我要喝真酒!”
但她说的话没用,婢女已经应声是转身去取果酒了,霍莲也向外走去。
“你好好吃饭吧。”他说,“我今晚不回来。”
“婉婉小姐这边要添菜?”
厨房里,几个厨娘忙碌不停,听到婢女的传话,顿时更忙了。
“那边的已经送过去了吗?”
“这边添菜了,那边添吗?”
“添,必须一样,那边不是说了,饭菜不能只有一口,要色香味俱全要琳琅满目。”
听着厨娘们的话,拿着果酒尚未离开的婢女很是不解,没忍住守着在这个府里少说话的规矩,问:“那边是哪边?还要给什么人备饭菜?”
这是霍莲内宅的厨房,只伺候霍家的男女主人。
听到婢女询问,厨娘们的声音和动作一顿。
“就,牢房里,有犯人需要。”一个厨娘迟疑一下说。
婢女哦了声,她本也不是多爱打听的人,在霍家内宅里知道的越少才更安全,更别提是前边牢房的事,更是碰不得,她抱着果酒转身离开了。
厨娘们松口气。
“我这也是实话,没骗人。”那厨娘说,“那位小姐住在牢房,自然是犯人。”
只不过,曾经婉婉小姐也是住在牢房,也是如同犯人,直到听话了顺从了被都督移到内宅来。
那位小姐也会如此吧?
“肯定会的。”另一个厨娘小声说,“春夏秋冬那四个老妇再次来了,当年婉婉小姐就是被她们治服了。”
哪个女子能不再她们手下屈服?
只是不知道当那位小姐屈服了顺从了都督,被移到内宅后,婉婉小姐会怎么样?
是继续留在内宅,还是被……
厨娘们再次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的同情。
“再给婉婉小姐添一道花开富贵吧。”一个厨娘说,又轻咳一声,“这个做着耽搁时间,就不给那边添了。”
其他厨娘们正要点头,有一个厨娘急急进来,这是去牢房那边送饭的。
“天也。”她按着胸口,眉飞色舞说,“都督去那边陪吃饭了。”
竟然……再次对视一眼,先前那位厨娘的挤出一丝尴尬地笑。
“花开富贵其实也可以做两道。”她说,“你们谁来帮我搭把手。”
厨娘们的思虑和斟酌只限于在厨房。
不过当满满一桌摆在这间牢房的时候,以往从不关心吃什么的霍莲,也多看了这些饭菜一眼。
四个妇人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厨房一个接一个饭菜送来,送得她们都觉得有些没完没了,甚至最后还送来了一壶果酒。
“只说准备一个人的饭,没说要多少吧?”春娘忍不住问。
“或许是内宅那边一个人的饭菜就是这个规格。”夏娘说。
秋娘倒有些无所谓:“咱们这位小姐的饭量是不小。”
怪不得当时她会问只让吃一口?神情还不满意。
后来她们喂饭, 根本就不用劝,那小姐认认真真把送来的饭菜都吃了。
议论的时候霍莲来了,四人顿时释然,原来是都督要过来一起用饭,但也有些小惊讶,还以为都督会陪婉婉小姐。
“想什么呢。”冬娘低声说, “都督也是男人。”
男子自来是喜新厌旧,有了新人, 旧人当然要靠后了。
伺候两人用饭她们也不陌生,当初那位婉婉小姐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四人选定两人晋牢房,另外两个在外侍立。
“小姐,咱们先喝一口汤。”春娘含笑说,捧着汤碗。
七星点点头,张口喝了她喂来的汤。
秋娘给她轻轻擦拭嘴角。
春娘接着将桌案上的菜一点点夹起喂给她。
没有咬紧牙关,没有冷笑嘲骂, 也没有呸呸乱吐,更没有乱挣扎踢翻桌案。
如果不是需要人喂, 春娘和秋娘都要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吃饭场面。
对面坐着的霍莲对她的反应丝毫不在意, 只低着头自己吃饭。
不过, 与往日不同是, 他不是只吃面前摆着的一碟菜。
因为七星总是要吃不同的菜,春娘也从他这边的碟子里夹走菜,因为也担心都督不够吃, 秋娘不时将其他菜碟换过来。
两人虽然各自吃饭,全程不交流, 但七星不停,霍莲也没停下,直到七星喝了一杯果酒后说吃饱了。
霍莲面前也有一杯果酒,秋娘给七星斟酒的时候,也给他斟了一杯。
霍莲看着果酒,端起了一饮而尽。
这边冬娘夏娘进来将饭桌撤下去,春娘秋娘分别伺候着两人漱口擦手后退了出去。
“我的乖乖。”
厨房里的厨娘们看着送回来的碗碟,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竟然都吃光了。”
她们不由再回头看另一边。
婉婉小姐的饭菜早就撤回来了,一如先前几乎未动,正有几个仆妇在整理分给仆从们用。
“都督在那里嘛。”一个厨娘说,“都督吃得多。”
这话立刻被那边的仆妇反驳:“都督以前也只吃一碟菜一碗饭的。”
也是,厨娘们围着空碗碟再次看,那就只能说这位小姐还挺能吃的。
这种情况下都能吃得下去,是不是说,心甘情愿?
那也没必要关在牢房了啊。
如果没有顺从都督,还能这么吃,那得是什么样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