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 by希行
希行  发于:202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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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诸人齐声呼喝。
也不再屏气噤声掩藏行迹,一时间山林里鸟雀惊飞。
朱川提着六尺剑一马当先,清就清,抓就抓,她这个做贼的敢,他难道不敢吗?谁怕谁!
男人身形瘦小,在山林间穿梭快如闪电,他的气息也与山林融为一体,所过之处鸟雀都没有反应。
直到翻过一道山梁,滑入一道沟壑中停下来。
沟壑里有几人正在等候,看到他急忙询问。
“如何?”
男人点头,伸手在脖子里做个割喉的手势:“及时做掉了。”
其他人松口气,又向外看,带着戒备:“没有被她追上吧?”
那女人多厉害他们亲眼见识到了,几十个杀手围攻都挡不住她杀了竹三连兄弟。
男人几分得意:“我穿山鼠还从未失过手,那女的连我衣角都没看到,两三步就被甩掉了。”
看来那女的只是杀人厉害,不擅长追踪,其他人也都松口气。
“现在可以召集人手,围攻杀手盟山庄。”其中一人沉声说,将腰间的令号拿出来。
但不待他发号施令,远处的天空中炸裂一烟花。
白天的视线里看起来并不明显,但男人瞬时辨识出标记,神情有些惊愕。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官兵?”
随着话音落,又有烟花炸裂,一连发了两个信号,可见官兵凶猛。
“这不可能啊。”那人不相信,看着其他人,“官府被拦住了,不会再来了,所以才让我们动手。”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有一个人气喘吁吁身上带血地奔来。
“不好了。”来人喘气说,“是都察司,都察司来了。”
几人面色顿变。
都察司怎么会在这里?!
十几人在山庄中穿梭,查看尸首,遇到尚未死的就补一刀。
墙上忽地跃进来一人,诸人一惊,旋即认出来。
“七星小姐。”
“掌门。”
他们涌过去,看着浑身浴血的女子,神情敬佩又关切。
七星将竹老大的人头扔在地上。
“恭喜掌门!”诸人忙齐声恭贺。
孟溪长在旁问:“如何?可问出背后指使?”
七星摇摇头:“没有,被人灭口了。”
孟溪长神情遗憾,又凝重眉头,可见这幕后人的厉害。
其他人也听出问题了,纷纷询问,七星也不隐瞒,讲了自己遇刺,以及怀疑杀手盟跟墨门中人勾结,一时间诸人震惊不已。
孟溪长扫过他们,心想不知道这其中有谁是真震惊又有谁是假震惊。
“一定要揪出败类。”
“真是墨门之耻。”
愤声间,外围戒备的人冲进来:“有官兵过来了。”
孟溪长冷笑:“这肯定是奸细通报官府,意图借官府之手除掉我们。”
其他人闻言神情更加愤怒,将染血的兵器握紧:“又有何惧,我等绝不会束手就擒。”
也有人站到七星身前:“掌门放心,我们一定护着您安全离开。”
七星看他一眼:“无须担心,我会安全离开的。”
不待诸人再说话,抬手示意。
“我们的目的是剿灭杀手盟,如今竹三连兄弟已死,目的已经达到,适可而止。”
“大家立刻分散离开,不要做没必要的牺牲。”
也有人想要再说什么,七星的视线看过来。
“敢有异议否?”她问。
敢这个字……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话,无疑要被当作霸道,但墨者以巨子为尊。
虽然这个新掌门年纪小,又是个女子,但看看这满地的尸首,看看竹三连兄弟的头颅,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女子一人独挑杀手盟山庄啊。
她当得起掌门之尊。
那人恭敬一礼:“不敢,谨遵掌门之令。”
七星将手中的树枝一甩:“散。”
夜色昏昏,深宅里人影摇晃,原本离开的知客又站在了室内,还带着两人。
“是都察司的人。”他低声说,“不知道他们怎么出现在那里,悄无声息,毫无察觉。”
高财主伸手按了按额头:“都察司行事本就是悄无声息,在我们掌控之外。”
都察司跟其他的官府不一样,墨者能潜伏在地方官府里,他更能掌控着大理寺的刘宴,但都察司,是敬而远之。
霍莲对墨门可没半点怜悯,不可掌控,也不可窥探。
“都察司出现也不奇怪。”高财主又说,“刘宴奉皇命盯着我们墨门,但都察司盯着满朝官员,又怎能无视刘宴。”
所以刘宴有动向,都察司必然察觉。
高小六能拦住刘宴,可拦不住都察司。
想来他们还是摸了过去,然后发现墨徒与杀手盟的厮杀。
罢了,时也命也,他们墨门如今行事本就是艰难。
“撤了吧。”高财主说,摆摆手,“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知客应声是。
室内气氛有些凝滞,每个人都知道,高财主此时此刻很不高兴,不由竭力把呼吸隐藏起来了。
高财主忽地笑了笑。
“我现在觉得这位七星小姐运气特别好。”他说,看着室内几人,“你们给我讲讲,当时什么场面,七星小姐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知客没有近前不太清楚,另外三人在场,其中一个还就在杀手盟的山庄。
“七星小姐武力特别高。”他说,“竹二连竹三连单独对战她,讨不到便宜,躲在一群杀手身后,偷袭七星小姐,也根本没用。”
高财主知道这小姑娘身手不错,否则不可能那次从竹三连兄弟的刺杀中逃生。
但逃生之后还敢上门寻仇真是不一般的艺高人胆大。
“她一个人?”高财主问。
那人点点头:“有一个帮手,但只是在后边做收尾,竹三连兄弟这边是七星小姐一人来的。”
一人对战这么多人,高财主默然一刻,他知道洛掌门的身手不错,但那女孩儿才多大,又不是经常在洛掌门身边,能学到多少?
他忽地抬起头:“她用的什么兵器?”
那人说:“剑,跟竹三连兄弟一样,都是剑。”
剑,高财主坐直了身子:“什么样的剑?”
什么样?那人想了想,说:“就,很常见的剑吧。”
当时真的很可怕,那女子所过之处,倒下一片,他也不敢靠太近,而且那女子出剑极快,竹三连兄弟都不一定能看清楚,旁边的人只能看到剑影,剑长什么样还真不知道。
那人也不敢说自己畏怯没靠近,忙又补充一句。
“而且在追击竹老大的事后可能还断了,扔了,最后她是拎着一根树枝回来的。”
这女子武技高超,摘花飞叶杀人也不奇怪。
高财主哦了声:“断了,还扔了啊,那就不是了。”
知客听到这里忍不住问:“老爷认为是什么?”
高财主眼神幽幽:“我以为是掌门当年那把六尺剑。”
夜色再一次笼罩京城,没有节庆,入夜之后会严查进出,不过当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城守不仅不查,反而急急把门推展,避让在墙边。
“都察司又干什么去了。”
“你看到了吗,那些人身上都有血。”
“嘘——别多管闲事,不该看的别看。”
朱川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怒气冲冲地回到都察司,也不管都督已经歇息,虽然这次不是那女人来了,但也是跟那女人有关的事,朱川理直气壮地跑去敲门。
“哎,怎么最近这么忙?”
来开门的梁思婉有些不高兴。
朱川陪笑:“是小的蠢笨不能为都督解忧,事事都要来烦扰。”说着探头向内看。
霍莲已经穿着寝衣走出来了。
梁思婉在后问:“那今晚也不回来了吧?”
今晚也?朱川看了眼霍莲,这么说昨晚都督没回来?在他的屋子里歇了一夜?
霍莲嗯了声:“你好好歇息,不惊扰你了。”
梁思婉说声好,在后将门关上了。
“都督,那女跑得飞快,但她也没能甩掉我。”
“我亲眼看到她杀人,她杀人的时候真不像个人,或者说那些人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人。”
“但那又如何,我是不怕的。”
再一次点亮灯的房间里,朱川的声音不断。
“所以最后她知道逃不开我抓捕,就决定把剑送回来。”
“随后我们一通严查狠打,她虽然带着人跑了,但也有伤有亡。”
朱川说到这里,将背在身后的六尺剑取下来,双手奉上,带着几分讨好。
“最要紧的是,剑拿回来了。”
霍莲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着他说话,直到这时才开口:“用人话再说一遍。”
朱川兴奋的眉角顿时耷拉下来,蔫蔫说:“那女的跑得很快,但能让我追上,我怀疑她是故意的,后来她冲进那个山庄杀得很凶,人都杀完了,突然跑来找我,把剑给了我,还让我清理抓捕墨徒,我就,清理抓捕了。”
霍莲点点头,拿起六尺剑,说:“这么见不得人啊。”
谁?那个女的?还是剑?
朱川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忙提建议:“都督,她这可是自己不要剑了,下次再来可不能给她。”
说着又呸了声。
“什么下次再来,她休想再靠近我们都察司。”
只要一靠近,就乱箭射死,乱刀砍死!
朱川眼神表情狠狠,似乎看到了那场面。
室内安静无声。
霍莲只看着手中的六尺剑,翻来覆去,似乎在探究什么。
“都督,您今晚在这里歇息吗?”朱川想到先前梁思婉的话,忙问。
霍莲嗯了声。
朱川挠了挠头:“我给都督您收拾一下。”
他日常不在这里歇息,里间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板,睡起来可不舒服,不过霍宅也没有都督其他歇息的地方,不像其他高官权贵人家,什么书房什么单独的男主人寝室,更别提什么小妾姨娘院落无数。
霍莲只和婉婉小姐作伴,以前不管多晚都会回去。
朱川忙出去让人取更厚的被褥来。
霍莲并不在意他的忙碌,看着手中的六尺剑。
那女人一直不将剑取走,原来是不想它展露与人前?
是不想让世人知道她是那男人的女儿?
那女人奸猾满口谎言,肯定不是如此。
那个男人亦是个奸猾之辈,肯定也不止是父女惦念之情这么简单。
他的手抚摸剑身,这把剑有什么玄机?
晨光渐渐亮起,夜市的摊贩挑着担子打着哈欠回家去,路过铜楼街,看到一间店铺的门板正在被打开,其后站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是七掌柜啊。”小贩忙唤道。
女子抬起头看过来,对他颔首打招呼:“早啊。”
小贩笑着点头:“早,早,七掌柜真早。”
七星含笑说:“做生意嘛,不能偷懒。”
小贩哈哈笑:“没错,没错,怪不得七掌柜发财。”说笑着过去了。
七星继续拆卸门板,身后脚步急响,郭小哥惊喜的声音传来:“掌柜的——”
七星回头看他,郭小哥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忙伸手来接门板。
“我来吧。”他说。
七星笑了笑让开了,后宅里又有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人跑得太急,门帘差点被扯下来。
“小姐——”青雉声音颤抖地喊,看着堂内站着的女子。
七星对她笑了笑。
青雉激动地想要扑过来,心中有无数话要问,但到了嘴边只含笑说:“小姐,去吃饭吧。”
七星点点头,向后院走去,青雉高兴地跟在身后。
院落里魏掌柜摇着轮车在两个打通的院落之间走来走去,似乎在锻炼身体,看到七星笑呵呵打招呼:“七掌柜早啊。”
七星对他笑着颔首。
“工坊已经完工了。”陆掌柜从工坊那边的院落走出来,笑着说,“恭喜七掌柜生意发财。”
七星一笑,屈膝还礼:“同喜同喜,同发财。”
日夜交替,位于深山脚下本不起眼的山庄,经历了几天的热闹。
先是一通厮杀,紧接着人散去,然后附近的官府闻讯过来,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又是核查又是清理,忙忙碌碌好几天才结束。
山庄又恢复了安静,因为抬出那么多尸首,更蒙上一层阴森,无人敢靠近。
夜深的山庄突然亮起一团火光,如果被远处的人看到的话,一定会以为闹了鬼。
鬼火幽幽,照着山庄地上一片片血迹。
人影蹲在地上,身形句偻,火光照耀着他的脸,浓密的胡须让面容模湖不清,但他的眼闪耀着亮光。
“就是你。”张元喃喃说。
这里一道道浅浅的剑痕,混在血迹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张元不仅发现了,还伸手抚摸。
黏黏湖湖血土的触感没有令他恶心,反而让他露出如获珍宝的笑。
“京城的城墙上有你的剑痕。”
“京城附近的庄园里也有你的剑痕。”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啊。”

天色将明时分,城门守卫也到了最疲惫的时候,用力撑着精神等候换班。
但就在此时,城墙上传来巡查兵卫的呼喝声。
“什么人!”
“城防重地不得靠近!”
出事了?城门守卫顿时一扫疲惫,忙走出来循声望去,见远处城墙下有个人蹲着……
城墙上的兵卫们正举起了弓弩。
“哎吆!”一个守卫一拍腿,“是张元!”
另一人也反应过来了,又是气又是急:“这小子又犯病了!”
两人忙向外跑去一边对城墙上的兵卫们大喊。
“是自己人——”
“别放箭——”
城门守卫已经记不清张元从什么时候开始犯这个喜欢蹲在城墙下的病了。
恍惚记得是一个下雨天之后。
他先是每天绕着城墙转,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城墙上摸来摸去。
转了几天后,突然大喊大叫又大笑几声,然后就总是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痴痴地看城墙。
“你们看不到吗?这痕迹。”他还质问他们,伸手指着城墙上半腰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划痕。
京城的城墙比大周立国时间还长呢,虽然多次修补,但斑驳痕迹依旧遍布,有什么稀奇的。
还好张元也没疯得厉害,被上官喝斥几次后,也不来这边看了——开始逃值乱跑了。
怎么突然又去看城墙了?
几人连拉带拽地把张元弄回城门,乱纷纷喝斥。
“你又跑哪里去了?”
“吴大将说了,要把你赶走,不让你在城门卫了。”
“你快点去找找他说说好话,再找找你二叔他们,到底旧日的家底关系在——”
他们的话没说完,张元哼了声:“老子肯来这里守城门是为了办案,现在已经有头绪了,不用他赶,走就走。”
说罢甩衣袖大步而去。
留下几个守门卫莫名其妙。
“什么办案?”
“他来城门办什么案?”
“他不是得罪了府尹被免职赶来的吗?”
走出的张元回头看了眼,没有人记得曾经那件刘秀才被杀案。
但没关系,他记得。
他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于法。
京兆府门头威严,但与其他衙门令人退避,威严肃穆不同,掌管京畿十三城,很是繁忙嘈杂。
官吏兵卫来来往往,另有哭哭啼啼,或者神情愤怒的告诉民众,夹杂着被差役押送的犯人。
这两日更忙,说是有一城发生了屠杀事件,死亡人数众多,再加上涉及杀手还有墨徒,地方官府立刻都送到京兆府了。
京兆府也不敢不管,因为当时还有都察司在场。
有都察司盯着,没办法装糊涂,否则指不定就成了来日都察司拿下他们的借口。
上峰老爷们,下方杂吏更忙。
几个书办这一日清晨忙到中午,连口茶都顾不上喝。
“林爷在吗?”有人掀起帘子喊。
背着门正整理文书的一个老吏没好气说:“不在。”
身后有人凑过来:“林爷这么忙啊。”
林吏转过头看来人,穿着发旧的衣袍,胡子拉碴,一张黑脸膛……
看起来是个站在门口就被会被驱逐的闲汉。
但却能一路走进官厅里……
“张参军又来了。”林吏不咸不淡说,“这次又有什么吩咐?”
以前,张参军是敬称,现在么,则是羞辱调侃。
不过张元丝毫没有生气,更不会像以前那样,谁要是敢调侃他,一拳头砸过去。
现在他满脸堆笑,还双手捧出一个陶壶:“特来吩咐官爷们再忙也要喝一碗甘草汤。”
林吏笑了笑,室内其他两人也都看过来打趣“张参军这吩咐厉害。”
“这可是曹家铺子的冰甘草汤,最是消暑解乏。”张元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纸包,“还有蜜饯。”
林吏看蜜饯上写得铺子名称,亦是京城名品,眼中的不耐烦散去,揣着手说:“这可不便宜啊,张参军破费了。”
张元亲手倒了一杯甘草汤,一手托着蜜饯捧到林吏面前。
“林爷说什么呢,请你哪里叫破费!”他眼一瞪说,又嘿嘿一笑,“而且这算什么破费,等我真恢复了参军之职,那时候才叫大家知道什么叫破费。”
说着矮着身子再次递过来。
林吏没有再拒绝,一手接过茶,一手捏了一个蜜饯,笑说:“那我们就沾沾张参军的光,享受一下。”
另外两个吏员便也都端起了茶汤,张元招呼他们吃蜜饯,再扶着林吏的胳膊向一旁走了几步。
“林爷,真是麻烦你了。”他笑嘻嘻说。
林吏慢慢喝茶,瞥他一眼:“还要麻烦什么?不是给你开了信,让你出去跑了一圈?还不够?”
张元赔笑:“不够,不够,我还想想看看咱们京城这一年多的来籍册。”
这事可不小,林吏皱眉看着他:“你看这个干什么?而且,要查看人籍,那可是要有府尹批卷。”
张元搭着他肩头,几乎贴上来,大胡须都要扎在林吏脸上:“林大人,林爷爷,批卷算什么大事,等我东山再起了,给你补个批卷就是了。”
说着又连连打躬作揖,又将一个钱袋子塞到林吏袖子里。
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京兆府的籍册,也不是吏部那般重要。
林吏被撕缠的无奈,摸了摸张元塞的钱,从袖子里抽出一支对牌:“行了行了。”
张元一把夺过对牌:“多谢老林。”
说罢冲了出去。
林吏差点被晃倒,没好气呸了声:“用完了就喊老林。”
旁边一个吏员笑哈哈说:“知足吧,以前他都是称呼咱们老家伙们。”
林吏抖了抖衣衫:“可不是,谁能想到咱们还能被张元称呼一声爷,还能喝到他的茶,蜜饯。”
“也没想到能看到张元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样子。”另一个吏员说,满面不屑,又好奇问,“他到底在查什么?没日没夜没脸没皮?我听说城门都不好好守了,城门卫那边也要把他赶走呢。”
“说是前一段发现有人私藏禁器。”林吏说,“想要抓住,立功,然后官复原职。”
一个吏员笑了:“真是做梦。”
他张元被贬,可不是因为当差不利,而是行事莽撞,得罪了府尹。
要想回来,立个功可不够。
林吏笑吟吟说:“看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也怪可怜的,做梦就做梦吧,也算是个念想。”
另外两人摇头:“都是自作孽。”
说着话又有人进来,抬着眼拉长声调:“把昨日的邸报册子找来——”话没说完人就转头出去了,余音从门外传来,“——送罗参事那里。”
林吏忙对着外边恭敬说:“这就送去。”再起身看着两人,一瞪眼,“还愣着干什么!干活吧!”
一直到暮色降临,守库的吏不耐烦地敲门窗:“上锁了上锁了,明日请早。”
张元一边飞快地翻看,一边连声应“来了来了。”直到被小吏抓着衣袖拖出来,在骂声中缩着肩头离开。
街上已经点亮灯火,归家的脚步匆匆,酒楼茶肆客人欢声笑语,更有乐伎女伶吟唱,张元一路走过喧闹来到城北一条偏僻的巷子,巷子里屋宅矮小,不见灯火。
听到脚步声,昏暗里有声音唤“头儿?”
张元看向前方,看到一间宅门前有人蹲在地上,随着说话站起来。
“栓子你怎么来了?”张元推开门走进去,将屋子里的油灯点亮,再看跟进来的人,是以前再京兆府的下属,“说了别叫我头儿。”
栓子笑了笑将一食盒放在桌子上:“我娘蒸了肉饼让我给你送来尝尝,她说你最喜欢她做的蒸饼。”
“谢谢婶子。”张元说,也不在客气,打开食盒拿出蒸饼。
“凉了……”栓子要说,但看着张元已经狼吞虎咽吃起来,便将热一热的话咽回去。
油灯下男人吃得满脸都是油渣,一口气吃了五个,噎得打嗝。
栓子忙拎起茶壶,却发现茶壶空空,这边张元已经直接奔到水缸前舀起凉水喝起来,半瓢下去,人终于缓口气,揉着肚子站直身子。
栓子看得神情复杂:“头儿,你这日子过得……”
真是人不人鬼不鬼。
“这些都不重要。”张元摆摆手说,眉眼带着兴奋,“滚地龙杀刘秀才那件案子,终于有进展了。”
栓子都愣了下,一时想不起滚地龙和刘秀才是什么,想起来后神情很复杂,感觉是上辈子的事。
“头儿。”他说,“你还没放弃呢?”
“放弃什么?”张元笑说,“我手里的案子,凶手尚未归案,绝不会放弃,别说这些了。”
他将蒸饼咽下去。
“我已经可以确定了,劫走滚地龙的贼人就在京城,自从发现城墙上那道剑痕后,我将当初押送的路走了一遍,查问了沿途,尤其是在我前后经过的人,发现有一个身份皆有出现。”
栓子有些好奇问:“什么身份?”
张元看着他:“女子,绣娘。”
绣娘?栓子愣了下。
“你还记得当初劫走滚地龙时,赵五受的伤吗?”
张元接着说,伸手在自己的眼皮上按了按。
“眼被缝起来了,缝制,正是绣娘们会的手艺。”
栓子神情有些犹豫:“但武功高的人飞花摘叶穿针引线都能作为兵器。”
说此贼是绣娘身份有点太牵强了。
至于沿途经过的人,天下绣娘多的是,也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路很常见。
他看着张元,眼神有些同情,头儿执念太深有些魔怔了。
张元并不在意他的眼神。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听起来荒唐。”
他神情兴奋。
“但她的剑痕又一次出现在京城外。”
“我已经从京兆府查到了,有一个籍贯的绣娘,是我在沿途查问的时候皆有出现。”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
栓子借着油灯看去,见这张纸上写了很多名字,线条混乱,不过其中一个名字被重重地圈起来。
陈州许城,绣娘七星。

第61章 再旁观
过了七夕之后,暑气渐退,不过太阳还是很毒辣,翟四小姐下了马车,举着团扇遮挡在头上。
蒋三小姐从二门走出来,笑着说:“这把扇子你是不舍得离手了,随时随地都要拿出来。”
翟四小姐果然将扇子在手里晃了晃:“我有你没有嘛。”
蒋三小姐瞪了她一眼:“我看到了冬天你还能怎么用。”
说罢挽着她的手向内去了。
有几位正下车的小姐们看到这一幕,很是惊讶,拉着蒋家几位庶出的小姐们询问:“怎么翟四小姐跟你们三小姐这么要好了?”
翟四小姐以前只能被蒋家这些庶出小姐们招待。
正房嫡女的三位小姐跟在夫人身边打理家事,与各家夫人,少夫人们来往。
蒋家一位小姐笑说:“翟四小姐帮了我三姐姐大忙。”
其他人忙问,但蒋家的小姐们不说,只神神秘秘说:“一会儿你们见了我大姐姐就知道了。”
今天是蒋家大小姐十八岁生辰,过了之后,明年就要出嫁了。
蒋老太爷和蒋老夫人对这第一个嫡亲孙女极其宠爱,生辰宴举办的热热闹闹,几乎将京城一多半年龄相彷的女孩儿都请来了。
蒋家的院子里花枝招展,珠光宝气,女孩儿们聚在一起,哪怕声音再轻柔,也渐成急雨之势。
正喧闹间,几个妇人笑着说:“小寿星来了。”
女孩儿们都循声看去,见蒋家老夫人满脸笑容地走出来,身后跟着蒋家小姐,被蒋老夫人挡了半边身子。
“哎,你这孩子。”蒋老夫人伸手把蒋大小姐拉出来,“躲在我背后做什么,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蒋大小姐面色微红:“是祖母给了我这般好日子,我自是要跟在祖母身后。”
蒋老夫人笑呵呵拍了拍她的手:“你可不能躲在我身后一辈子,快出来,去给大家见礼。”
蒋大小姐这才依依不舍放开蒋老夫人,向院落中走来。
女孩儿们乱纷纷地道喜“大小姐芳辰喜岁。”
这道喜中有真情有客气,不过随着蒋大小姐一步步走来,有人伊了声。
“有蝴蝶。”
“哪里啊?”
蒋家的院子一年四季花草不断,有蝴蝶也不奇怪。
“在大小姐脚边飞呢。”
“伊,我也看到了,身后也有飞。”
“不是一只呢。”
一开始是两个女孩儿的窃窃私语,随后更多的人发现了,漫不经心的小姐们都认真看过来,说话嬉笑也渐渐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蒋大小姐。
初秋精美的园林中,少女穿着素衣锦缎,略施粉黛,对于生辰的日子来说有些寡淡,但随着走动,裙边脚下有彩蝶飞舞,前后左右围绕,这般场面,宛如仙人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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