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惊讶:“何以见得?”
“因为墨徒杀了他们,并写明是假冒作恶的惩罚。”刘宴说。
皇帝哈哈笑了,指着霍莲:“你输了!”
霍莲也笑了,从腰里解下一块玉佩,低头双手奉上:“臣愿赌服输,这块从别人家里收缴的千年美玉,归陛下了。”
听听这话,收缴抄家都是要充公的,但霍莲竟然把如此珍贵的美玉据为己有,此时还敢说出来,换做任何一人,哪怕是皇亲国戚都要被皇帝拉出去下大狱。
但听到霍莲这样说,皇帝笑声更大。
“朕早就看上它了。”他说。
太监从霍莲手中取过,呈交给皇帝,笑着凑趣:“恭喜陛下心想事成。”
看着殿内君臣奴婢都在笑,站在其中的刘宴板着脸格格不入。
“刘大人,你别生气,你来之前,朕跟霍都督打了个赌。”皇帝并没有忽略他,跟他解释,“霍都督说你会呈报为墨徒内部恶斗,朕说你不会。”
说到这里皇帝神情几分骄傲。
“刘大人是清正之臣,不揽功不避祸,一定会实话实说。”
刘宴虽然没有笑,但板正的脸变得柔和,面对君王这样的称赞,谁能不感动?
“多谢陛下。”他说,又再次施礼,“臣无能,没能抓住墨徒,让他们逃脱了。”
皇帝并不苛责:“这不是你的错,是墨徒太猖狂。”
说罢看霍莲。
“这件事还得你……”
他的话没说完,刘宴再次开口:“陛下,此事臣还有话说。”
皇帝有些意外,看着刘宴。
霍莲在旁笑了笑:“刘大人是想继续追捕墨徒,挽回脸面?”
“刘大人没抓住墨徒,不算丢了脸面。”皇帝略有些责怪,说,“这本不是他擅长的事。”
所以如果霍莲抓不住,那就是丢脸面了,这是他分内事。
霍莲在旁眼神更不悦了,当然这不悦不会对陛下。
皇帝看着刘宴,神情温和:“刘大人请讲。”
刘宴说:“臣请暂缓缉捕墨徒。”
这话出乎意料,皇帝神情惊讶,霍莲看着刘宴,眼神微暗。
“这次剿灭山贼,虽然没能抓住墨徒,但臣查到一个消息。”刘宴接着说,“这些山贼之所以冒充墨徒,是因为得知墨门有大动作。”
皇帝看了眼霍莲。
霍莲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刘宴也不在意皇帝还是最信任霍莲,接着说:“墨门败落许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重新选掌门,所以天下的墨徒皆动,这些山贼就是听到这个消息,趁机假冒墨徒。”
皇帝哦了声:“要选掌门了啊。”
霍莲在旁说:“墨门如此猖狂,应当立刻严查,刘大人为什么还要暂缓?”
“当然是擒贼擒王。”刘宴说,“墨门散乱,墨徒各自潜藏,各自行事,且不肯认罪,自以为信守正道,这样就算零零散散抓住,也不能断其执念,执念不断,生生不息,如今他们要选掌门重聚墨门,那就等他们聚起来,将其一网打尽,将其罪行公告天下,永绝后患。”
皇帝若有所思:“有道理,先前作为晋王余孽,他们的确是死得太轻松,天下人只知晋王之罪,忽略了墨门之罪。”说罢一拍龙案,“好,那就等它们死灰复燃,再让他们罪无可恕。”
说罢看着刘宴。
“这件事就交由刘大人你来督办,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刘宴俯身一礼:“臣遵旨。”
刘宴告退离开了,霍莲还留在书房,眉头微微蹙。
“刘大人为什么要来插一脚?”他说,“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皇帝哈哈笑:“或许是不想让你再占据大理寺牢房,干脆自己填满。”
霍莲说:“我看他也是看出了苗头,知道陛下要对付墨门,趁机也来抢功劳。”说到这里又呵了声,“至于这墨门什么举贤令,我看不是选什么掌门,是要抢家产了。”
如不然刚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立刻选出掌门来凝聚墨门,现在龟缩躲藏这么久,看着天下太平了,才出来选贤选才,分明是心有杂念。
皇帝并不在意,不过是草莽之辈,只抚掌一笑。
“抢功劳好啊,朕巴不得天下官员都来抢功劳,要抢功劳,就要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如此他们得功劳,朕得国泰民安。”
说到这里看霍莲。
“你大方点,功劳分给别人一些啊。”
这是告戒他不要暗中给刘宴使绊子。
霍莲说:“陛下错了,臣怎么会嫉妒刘大人,臣的功劳不是在某件事上,而是在刘大人他们身上,只要他们不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为陛下做事,臣的功劳就来了。”
皇帝哈哈大笑,伸手指着他:“这话你可别出去说,也太大实话了。”
太监们在旁凑趣:“霍都督在陛下面前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霍莲亦是一笑。
皇帝打量他一眼,见他已经换过衣衫,洗去了风尘,便笑着说:“已经回过家了?见过你的心上人了?”
霍莲应声是。
“好,那就可以留下来陪朕吃个晚膳了。”皇帝笑道。
霍莲再次施礼:“谢主隆恩。”
“不敢不敢。”皇帝打趣,一边起身。
霍莲在后陪着向外走。
“不过,你府里也该添个妻子了,就算不为了体面,也为了子嗣啊。”皇帝说。
虽然允许霍莲留下梁思婉,但皇帝绝不会允许有梁氏血脉的子女出生。
皇帝轻咳一声。
“宁妃有个侄女,上次进宫见过你,托宁妃做个媒。”
皇帝虽然防着外戚,但倒是很乐意赐婚一个外戚和宠臣。
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眼霍莲。
霍莲是个很好看的人,皇帝作为男人也会有这种评价,也怪不得女子们会动心痴迷。
“朕知道你的声名很吓人,没想到有女子竟然主动想要嫁给你,可见美人这是真心悦……”
霍莲打断他的话:“应该不算美人,至少没有让臣过目不忘,所以,臣并不心悦。”
皇帝被呛地咳嗽一声。
“这娶妻吧,也不一定要为了美貌。”他以过来人的身份诚恳说。
比如娶皇后,难道是因为皇后美若天仙吗?实际上皇后相貌平平,是因为家世品行,能担得起母仪天下皇后之位。
霍莲看着皇帝说:“陛下辛苦了,有陛下为天下辛苦,那臣就不用这么辛苦。”
皇帝愕然,又是好气又好笑,抬脚踹霍莲一脚。
霍莲也不避开,任皇帝踹在身上,留下一个脚印。
太监们在一旁满面艳羡,能被皇帝踹的有几个?只有被皇帝当做自己人才能享受这个待遇。
再听听霍都督说的话,这天下也没人能跟皇帝这样说。
“朕懒得管你。”皇帝说,大步向前走,“你自己跟宁妃说,朕可不去替你当这个恶人。”
霍莲在后慢慢跟随。
他本就是个恶人,恶人做恶事,恶人被人厌恶,这是理所应当的。
皇帝请霍都督共进晚膳的时候,刘宴并没有独坐值房吃咸菜干饼,他径直来到会仙楼,说要思考一些事,知客立刻为刘大人清场。
刘宴坐在包房内,面前摆着咸菜蒸饼清汤。
“如果我今天见不到高小六。”他看着对面扮作老仆来送餐的高财主,沉声说,“你们会仙楼就开到今天了。”
在临近子夜今天过去的最后一刻,高小六终于出现了。
看到坐在室内的高财主,高小六吓了一跳。
“爹,你怎么坐起来了?”他问,“你这是刚醒呢?还是要昏睡了?”
高财主看着他,急促喘气,指着:“给我打——”
站在门内的两个仆从举着木杖砰地打下来,没有丝毫手下留情,一杖打在高小六的腿上,一杖打在高小六背上。
高小六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爹——我是你亲儿子。”他撕心裂肺喊。
知客很是心疼忍不住也喊声“老爷。”声音又压低,“公子有伤,公子这次是死里逃生。”
高财主看着趴在地上的高小六:“亲儿子又何妨?你是忘记腹?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给我背!”
高小六在地上哼哼果然背起来:“巨子腹?,居秦,其子杀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长矣,非有它子也。寡人已令吏勿诛矣。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不许惠王,而遂杀之。子,人之所私也,忍所私以行大义,钜子可谓公矣。”
高财主指着他,气息急促:“你做出这种事,危及墨门,罪大恶极,你就是没死在当场,我杀了你也是理所应当。”
高小六趴在地上继续哼哼:“父亲说得对。”又滴咕一声,“但你不是掌门,不能定罪杀我。”
“你还敢——”高财主喝道,气得站起来,亲自动手。
知客忙将他拦住:“老爷,不能再出事了。”又喊高小六,“老爷为了等公子的消息,用毒药吊着自己不陷入昏迷,公子,你别气老爷了。”
高小六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高财主身前,和知客一起扶住他。
“爹,我是你从小教到大的,出事的时候,我年纪也不大,这么多年我都撑过来了,我是怎么样的人,你虽然看到的时候不多,但也能看清楚了,我不是没分寸的人。”他叹气说,“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呢?看来我做再多,在你心里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这还是一向嘻嘻哈哈的高小六第一次说这种话,知客愣了下,高财主面色也微滞。
“我不是不信你……”他说,“小六,事关墨门生死……”
“身为墨者,遵循天道,量力而行,我既然敢做就绝不会危及墨门。”高小六说,“爹,你相信我。”
高财主审视他,看着他锦绣衣袍上斑斑血迹,看到在赌场闷出的白皙皮肤上道道划痕。
“你怎么样?”他问。
“你就别管我怎么样了,比你好得多。”高小六说,扶着高财主坐下,又喊知客,“快拿药来。”
知客忙应声是。
高财主也没有再拒绝,来到床边坐下,吃了知客端来的汤药。
“刘宴在呢。”他又要起身,“我和你一起见他——”
高小六将他按在床上:“刘宴我一个人对付就够了,我替天行道问心无愧,刘宴是个正直之人,他虽然不喜我,但不会要我的命。”
烛火跳动,刘宴看了眼漏壶,再看趴在地上的高小六。
“你回来的刚刚好,再晚一刻,你就只能躺在外边了。”他说。
“这不怪我。”高小六说,“大人你调动的兵马太多了,我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要不然,我杀了那些山贼,当天就能回来。”
刘宴冷冷看着他:“六爷一人杀了那么多山贼,很厉害啊。”
“不敢不敢,也不是我一个人……”高小六用力撑起身子,抬手抚鬓角,做出风流姿态——虽然现在的形容实在不风流。
听到这句话,刘宴眼神微沉,看着高小六,报来的消息说,跳崖的有两人。
高财主先前说了,高小六是瞒着他们一人去的,根据兵马动向估测,当时杀山贼的时候,高财主派去的人手并没有来得及找到高小六。
所以,那个人不是属于京城堂口的墨徒。
“……是大家的功劳。”高小六声音接着说,“感谢先圣,感谢同门,也感谢刘大人,不管怎么说,就算我杀不了这些山贼,大人您也会让他们插翅难逃。”
听着高小六花言巧语揭过,刘宴也没生气,他没想要问出另一个墨徒是谁,是谁也不重要。
“行了。”他说,抚了抚手,“既然你活着回来了,就跟我去大理寺牢房吧,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大家都安稳清静。”
“大人——”高小六噗通又趴在地上,“我不去牢房,别让我去牢房。”
刘宴俯视地上躺着的公子,和气地说:“不去牢房,难道让你再到处乱跑,随意杀人放火?”
高小六一把抱住他的腿:“我不乱跑,就在会仙楼,我哪里都不去,如果踏出会仙楼一步……”
说到这里看到刘宴木然的脸,许诺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空话,说服不了。
高小六左看右看,松开刘宴,抬腿狠狠撞向桌案。
伴着碎裂声以及闷痛呼,知客也从外边冲进来。
“公子——”
高小六这次不止是趴在地上而是蜷缩起来,额头上的汗似乎一瞬间冒出来。
“公子,腿——你干什么。”知客跪在地上,震惊又心疼,看着高小六的右腿,斑斑血迹的裤腿变得扭曲。
“刘大人。”高小六咬着牙夹杂着丝丝冷气,仰头看着刘宴,“你看我把腿撞断了,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在会仙楼,我一步都不会走出去!”
刘宴看着他:“断了腿,别人也能把你抬出去。”
高小六发出一声哀嚎:“刘大人啊,抬着出去的我,走路不方便,杀人放火也不方便,我出去干什么啊。”
说着撑着身子拖着腿在地上爬,知客无奈又心疼地在旁护着“公子你别动不能动。”
“刘大人,我不能去牢房,我爹离不开我,你相信我,我保证我一步都不踏出会仙楼。”高小六抓着刘宴的脚,哀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刘宴看他一眼,将脚收回来。
“记住,你若是踏出会仙楼一步,我会当街定罪斩杀你。”他说,说罢抬脚走了出去。
高小六大喜,连连道谢:“刘大人英明,刘大人明察秋毫,刘大人你就是我再生父母,刘大人,要不我认你当干爹吧——”
门被砰地关上,挡住了高小六的鬼哭狼嚎。
知客又急急把门拉开“快,叫大夫来。”
夜半的会仙楼一阵喧闹。
高小六被大夫包扎伤口,这间屋子也安置好了床榻,知客和店伙计一起将高小六抬着放上去,大夫们退下去熬药,知客这才叹口气。
“公子你何必自伤啊。”他说,“就是去了牢房,也受不了苦,也不用记挂老爷,老爷醒了,自然能进去看你。”
“我这不是更让刘宴放心嘛。”高小六说,“做着这种事,不能把我关进大牢,也不能问罪问罚,他心里气不顺,现在我自己打断自己的腿,替他出气了。”
知客无奈摇头:“公子你真是……”
越来越让人捉摸不定了。
单枪匹马去杀山贼,这命说不要就不要。
说着话突然把自己打断腿,腿说不要就不要了。
都不知道公子在想什么了。
高小六说:“哎呀你就别烦了,就这样了,我自有主张,你放心就是。”说罢对他摆手,“快走吧快走吧,我要养伤休息了。”
知客看着高小六惨白无血色的脸,再次叹口气,依言起身,又叮嘱一句“吃了药再睡啊。”
门被关上,室内恢复了安静,灯火昏昏,高小六将头枕在胳膊下,看着窗外,挑眉一笑。
怎么能去牢房呢?
他都跟人约好了,来会仙楼找他。
那姑娘来了,他不在,可怎么办?
他高小六做人,是绝不能失信的!
七星带着青雉走进来。
梦禅跟她们本就熟悉,现在又在京城,作为同是许城来的更添了几分亲近。
“这里是夫人出嫁前住的地方,虽然出嫁了,老夫人还给留着呢。”梦禅笑着说,“来这里就像回到许城了,你不用拘束。”
七星含笑点头:“夫人在的地方我一点都不拘束。”
青雉抱着匣子四下打量,称赞“这个院子真好看,看起来像一直住着人一样。”
这是说她们夫人就算出嫁了,也被娘家人看重,梦禅更开心,到屋门口欢快地喊“夫人,阿七来了。”也不跑进去先里通传,直接亲自掀起门帘。
七星带着青雉走进去,看到杨夫人的笑脸。
“夫人一路辛苦了。”七星施礼,再端详杨夫人的脸色,“果然是回家,才两天就恢复如初了。”
“是吗,我也觉得,在我当姑娘时候的床上睡了一觉,路途的疲惫都散了。”杨夫人说,招手示意七星坐下。
青雉将匣子放下:“夫人,雨后观山衣裙做好了。”
雨后观山是杨夫人父亲当年做的画,青雉便给这衣裙起了这个名字。
“快,打开我看看。”杨夫人忙说。
室内的婢女们忙将衣裙拿出来,撑起来,让杨夫人仔细看。
那天入城的时候,七星主仆也等在城外,非常贴心让杨夫人在马车上看了一眼,那时候杨夫人就觉得做得真不错,此时看到成品更是赞叹不已。
而这主仆两人杨夫人也很满意。
跟家里人闲谈,得知七星进京后,一直安安静静住在安排的地方,既没有贪恋京城繁华到处去逛,也没有借着杨夫人倚重来翟家攀附关系,偶尔来一次,也是只在门房跟翟老夫人的仆妇说两句话,别说去老夫人跟前讨好,院门都不进。
是个品行端正,本分踏实的姑娘。
杨夫人愿意提携这样的姑娘。
“三月初八的时候,老夫人寿辰开宴,你们也来。”她含笑说,“我送给母亲的这件衣袍有你的功劳,理当让母亲见一见。”
功劳可是算不上,毕竟这是笔生意,收了钱交了货,两人之间也就没关系了。
杨夫人竟然邀请她来赴宴,的确是很看重,也是提携。
到时候在众人面前一介绍,应该会有很多人来询问,京城的生意也就做起来了。
虽然在这种场合,绣娘身份低微,免不了被指指点点,但七星不会在意,她是生意人,又不是争脸面来了,起身施礼:“多谢夫人。”
见她这般大大方方,没有因为身份低贱而畏缩,杨夫人更高兴了,再次改了主意,不让婢女们到时候引着七星进门了。
“去。”她唤管事妈妈,“跟老夫人那边要张帖子来,写许城七星。”
虽然给一个绣娘下帖子很少见的,但翟老夫人不会驳女儿的面子,果然给写了帖子。
拿着翟家的帖子走出门,青雉不停地翻来覆去看。
“京城里人家做得帖子比陆家好看多了。”她说,很乐意对比,踩陆家一脚。
看到帖子都这么好,青雉又忍不住担心,小声问:“小姐,到时候赴宴的人不会欺负咱们吧。”
唉,当初在陆家,名义是收养的小姐身份,还被轻贱呢。
翟家这般场合,又是表明了绣娘身份,更会被当做下人慢待吧。
七星笑说:“我是绣娘又如何,官无常贵,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
是哦,这几句听不懂的话,让青雉回过神,小姐可不单单是绣娘身份,谁也别想轻贱了小姐,青雉顿时挺直嵴背,如果轻贱了小姐,小姐可是会——
青雉忙将念头甩开。
“对,没错。”她说,“我们是绣娘还能被翟家邀请,可见多厉害。”
说到这里眉飞色舞。
“她们知道我们很厉害,就会请小姐做工,到时候京城的分店都可以开起来了。”
七星点头:“手艺人的生意就是走到哪里就做到哪里。”
“不过。”青雉又压低声音,“接到帖子,我们也要准备寿礼吧?”
总不能两手空空去。
这样的人家,她们该怎么准备礼物,小姐其实挣的钱并不多,京城真是什么东西都好贵……
七星举起双手在青雉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她说。
青雉哇了声,伸手捧着七星的手,故作夸张地惊喜:“是天下第一巧手!要什么就有什么!”
说罢主仆两人都笑起来。
这里已经走到街口,人来人往,看着两个女孩儿笑颜如花,都不由投来视线。
青雉忙收了笑,将七星挡在身后。
七星挽住她的手:“现在清闲了,我们去逛逛京城。”
小姐很少出门,因为事情太多了,此时听到她要逛街,青雉当然高兴,忙点头:“好啊好啊,我要吃好多好吃的。”
七星说:“我知道有条街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可以一路走过去,都吃一遍。”
青雉神情惊讶:“小姐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因为晚上的时候她看到过,七星一笑不说话,牵着她向那条街走去,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三月的风轻柔了很多,年轻的男女甚至换上了鲜亮的春衫,在街上走过,令人赏心悦目。
其中有个少年人,虽然穿着素淡衣袍,但眉眼比春天还明媚,走过之处,让人纷纷投来视线。
少年人身边四五个仆从,似乎因为公子太过明媚,担心被路人侵扰,警惕地将公子围护着。
陆异之已经懒得喝退他们,只专注地看着两边的店铺。
已经走过两三道街市了,公子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三公子。”一个仆从再忍不住问,“你到底要找什么?我们来找,你先回去,别耽搁读书。”
读书可不会困扰陆异之,他对仆从一笑:“读书要劳逸结合,关起来并不就是能读好书。”
公子太聪明也是麻烦啊,仆从们无奈,还好陆异之停下来,看着街尾一家不起眼的店铺,抚掌说:“就是它。”
仆从稍微松口气,一人跟进去,其他人都守在门口,戒备地盯着街上的人。
这是一家药铺,门面不大,连坐堂大夫都没有,也没什么生意,只有一个老掌柜守着药柜打瞌睡。
陆异之喊了声老伯,那老掌柜才醒过来,问:“公子要些什么?”
陆异之对老掌柜说:“我要一味沉香。”
老掌柜哦哦两声:“价格不等。”他指着药柜,“公子要哪种?”
陆异之说:“要你们最贵的没有放在外边卖的那块东汉传下来的沉香。”
老掌柜昏暗的双眼眯起来,打量陆异之一眼:“公子好广博啊,竟然知道我家?”
陆异之谦逊说:“不敢不敢,是花很多钱买来的消息。”
老掌柜又有些好笑,这个年轻人倒是坦然。
“既然公子花很多钱买了消息,应该知道这块香千金难求吧?”他说。
陆异之点头:“知道,所以我不是来买的,我是来换。”他说着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柜台上,推给老掌柜,“你看看,这味药值不值?”
老掌柜迟疑一下打开了盒子,昏暗的室内顿时亮起来,这是一颗珍珠,宛如明月,柔光四溢。
老掌柜的眼也瞬时明亮,脱口说:“秦珠。”
陆异之含笑赞叹:“掌柜的好眼力。”
陆异之走出药铺,将沉香仔细放好。
身边跟着的仆从还有些没回过神,适才看傻眼了。
一是这不起眼的药铺里竟然有汉朝的香。
二是公子竟然随手拿出来一颗秦朝的珍珠。
这,这,这……宛如在听说书先生在讲珍稀传奇故事。
他知道大老爷有些家底,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厚的家底。
这么厚的家底公子竟然这么随意就用出去了。
“公子。”他忍不住抓住陆异之,颤声问,“你买汉沉香做什么?”
陆异之哦了声:“我送给师姐做见面礼。”
夏侯先生前几日喝了公子的茶,以后公子就是夏侯先生的亲传弟子了,可以出入老师的家门,家里的子女也都要见一见,准备见面礼是应当的。
夏侯小姐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皇帝都曾说要请她讲授公主。
这真是一位高门淑女,应当珍宝相配。
仆从咽了口口水:“那公子为什么不直接送珠子?”
那珠子好像比香贵一些吧,要不然那老掌柜非要公子再挑一些药材,一副占了便宜不好意思的样子。
陆异之一笑:“那太俗了,送礼要送心意,不是论价,夏侯小姐喜欢制香,珍珠再贵,也不如这块香令她心悦。”
仆从心想他们不是不懂,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有钱。
没钱的时候,谁还管什么喜欢,最值钱的就是最心悦的。
当然,公子说得都对。
“公子英明。”他恭维,又催促,“咱们快回去吧,先生可是最在意学问的,知道你出来闲逛,就算是给夏侯小姐准备见面礼,也不会心悦。”
陆异之达成心愿,也不再反驳仆从们依言返回。
仆从们也松口气,对视一眼。
今天又是好运气,那婢子没来撕缠,否则,败坏了公子的声名,汉香秦珠都不能让夏侯小姐心悦了。
第67章 望宴欢
高小六拖着一条腿,在地上如鱼一般滑啊滑,滑到了窗边,伸手将窗推开,又撑着身子将胳膊搭在窗户上,向下张望。
“打雷了——”他对着街上猛地大声喊。
街上的人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探出窗口的年轻人,又纷纷发出嗤声。
“六爷,你下来跟我们赌两场啊。”对面店里有纨绔子弟叫嚣。
高小六对他们翻个白眼:“有种你们上来啊,六爷让你们输得裤子都当掉。”
那几个纨绔子弟嘻嘻哈哈“我们可不敢。”“裤子掉了还好。”“要是被打断腿就糟了。”
如今城里都知道,快死的高财主终于下狠心教子,把高小六从赌场拖出来打断腿关在会仙楼。
听到调侃,高小六左看右看,捞过茶杯将没喝完的水向外边泼去。
楼高街宽,又有屋檐遮挡,那个几个纨绔子弟嘻嘻哈哈笑着躲进去,路上的行人倒是被洒了一身,抬头大骂。
高小六哪里会怕这个,回骂回去:“有本事别从我家门前过。”
路人跳脚,还是旁边的人笑着劝别跟高小六一般见识,这狗东西哪里会说出人话,如今又被老爹关在会仙楼,一刻不停地惹事。
路人气呼呼走了,高小六再哎呀嗨也没人理会。
“公子你好好养伤啊。”知客进来劝,“别爬来爬去的。”
高小六才不会理会说了声你来得正好:“去给我买点鲜花来。”
公子的喜好是有点异于常人,知客想屋子里闷了是吧,鲜花来点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