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堂里,老太太坐在上位,手上转着佛珠,眼睛都没抬,平淡开口:“你身为长子,刚回来就闹得家宅不宁,平白让左邻右舍看了笑话。”
“笑话不笑话的,原也不在我。”许呈晋没等老太太发话,自己坐在了右边下首的位置。
“你!”老太太停了手上的佛珠,“你弟弟不在家,老二媳妇是个软性子,他们吩咐不到位,你也该找个台阶下,有什么事回家了慢慢谈。”
“母亲这话可笑,当初我负伤归家,连陛下都还没治我的罪,我那亲弟弟就迫不及待地亲自在外替我宣扬,那时候怎么不见他回来商量。”
老太太没想到他一回来说话就咄咄逼人,竟像是打算完全不顾亲人间的脸皮,右手重重拍在桌子,“放肆!”
许呈晋看着宁安堂越发富贵的摆设,玉雕的如意,完整的虎皮,甚至还有几个官窑花瓶大咧咧地摆在厅堂,从前节俭质朴的作风再看不到一丝影子,仿若前几十年都是泡沫。
他拱手道:“舟车劳顿,孩子们身子弱,您是最善心的,他们明日再来请安。”
他脚刚跨出宁安堂的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东西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丫鬟一个个拥上去,不停地哄劝。
二太太这时也来了,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嫂子和孩子们先去春晖院打点行李了。”看他脚步不停,她惊讶道:“大哥这就走了?不陪母亲多叙叙话吗?”
许呈晋勾勾嘴角,“我就不久待了。”
二太太迟疑地劝了几句,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好自己一个人进了宁安堂,迎面就是老太太还没发泄完的怒火。
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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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院名字好听,但其实并不大,在整个许府的西院,是从前老二一家住的,自从他们离开京城,许呈辽自动搬进了正院,做起了许府的当家人,这西院也就空出来了。
从前他们回京述职,许呈晋心中憋气,都是早早叫人租上一个院子,一家人都暂住在租来的院子里,可如今他心有成算,必定要先住在许府。
大太太瞧见他回来了,看他已经瞧不出情绪的脸,问“要不要让孩子们去请安?母亲也许久没见过他们了。”
许呈晋摆手,“不用,孩子们累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不折腾了。”
大太太接过他的披风,“那我过去请安吧。”
许呈晋制止她,“宁安堂这会儿正闹呢,别去,我去整理下文书,明日可能要面圣。”
大太太不敢耽误他的大事,目送他去了书房,夏嬷嬷拿着点好物品的单子,问:“太太,这些东西怎么安置?”
春晖院风景秀美,假山雕石极多,路上也是九曲回转,别有一番美意,但房间格局太小,他们很多东西都放不下。
大太太刚刚已经走完所有院子,安排好几个孩子的住处,不禁冷笑道:“大箱子都不用拆,把姑娘和哥儿们常用的东西收捡出来,让他们好好睡一觉,这地方,咱们待不久。”
她透过树荫看向院门外,“当初我管家时,就问过二弟,成婚后,春晖院就有些拘束了,让他搬到其他院子里。”
“他一会儿说从小住惯了,不舍得,一会儿又说,他还没有孩子,不觉得挤。”
大太太回头,“如今,他倒是舍得离开,把他珍爱的院子空出来了。”
夏嬷嬷也应和,“二老爷对正院眼馋已久,不让他去正院,他哪儿也不愿去的。”
大太太嗤笑,“是啊,他这么明显的心思,我们全家当初竟都当他小孩心性。”
春晖院景色依旧,住在这儿的人却变成了从前人人依靠的许呈晋,这样地位颠倒的景况,许呈辽应该等不及要回来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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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院子就隔了一道墙,许嘉星听到不用去和祖母请安,舒坦地躺在了床上。
刚从箱子里拿出的被褥被太阳晒了小半个时辰,闻起来暖洋洋的,许嘉星小睡了一会儿,再起来就精神百倍。
“明芙,来给我梳妆。”
不用再奔来跑去的,许嘉星也有心情到处逛逛了,她从前来这儿,总是被母亲拘在宁安堂里,许府究竟什么样,她还没瞧过呢。
明芙手很巧,给许嘉星挽了一个清新凉爽的发髻,她又从自己箱子里选了件蓝白色的衣裙,飘逸出尘。
“小姐,我们先去哪儿?”桃桃好奇。
“去春晖院外面瞧瞧。”许嘉星理好身上衣服,带着三个丫鬟朝外走。
春晖院里头这会儿全是仆人来回洒扫搬东西,吵吵闹闹的,无处下脚。
“小姐,我们叫上大小姐一起吧。”明萱犹豫再三,还是悄声道。
明芙赶紧拒绝,“叫大小姐做什么。”大小姐重规矩,她要是来了,明芙哪儿能好好欣赏京城的繁华。
“小姐,堂小姐们也在这里,她们若是看到你,又要......”
明萱有些担心。
五小姐和亲姐姐年纪差的大,可和几个堂小姐年纪相仿,当初她才四岁,长得像个金玉娃娃似的,所有人都围着夸她灵秀可爱,只有几个堂小姐,闹着要和她玩,带着五小姐去了池塘边,差点让她掉下去。
那时候明萱刚刚被送到五小姐院子里,几个照顾五小姐的嬷嬷被大太太狠狠罚了一顿,通通被赶去了庄子上。
听说当时,是大小姐及时出现把五小姐抱回来的,这次单独出去,明萱害怕事情重演,不禁想让当初的英雄大小姐一同前行。
许嘉星想起那几个刁钻的姐妹,皱了皱鼻子。
“小姐,我们就绕这春晖院走走,大小姐这时候说不定正陪着太太呢,咱们别去打扰她了。”
明芙来的比明萱还晚,更加不知道从前的事,二房的人对她们都淡淡的,怎么会专程过来找五小姐。
“走吧。”
许嘉星兴致正好,她都打扮好了,必须出去走走,明萱无奈,只有跟上去。
苏城地处偏南,那里水汽丰沛,树木也长得秀气,但京城这边的树木枝干粗壮,绿叶成荫,阳光落下在地上落下片片繁阴。
许嘉星一眼看上开在池边的几丛月季,娇嫩欲滴,红艳艳地顺着开了一片。
她走近深吸一口气:“真香。”
“你们采点花瓣,回头榨成汁子,能做些口脂。”许嘉星说着,自己也伸手摘了一朵,重瓣浓烈的鲜花,配上她清新的装束,着实相得益彰。
桃桃真诚夸赞:“小姐真漂亮!”
“——没人告诉你,在别人家,未经允许,不能乱动主人家的东西吗?”
远远的,一道女声传来,她们循声望去,许嘉星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她回头盯着手里的花,“这是祖母的家。”
许嘉嫱手上轻扇着玉骨做的扇子,脚上是满金线的绣鞋,头上簪着碧玉的流苏钗,“是啊,这可是京城,和你们那穷乡僻壤不同。”
她弯腰也摘下一朵花,指甲上染着淡淡的粉色,“你们那地方,养的活这么珍贵的花吗?”
许嘉星没理她,让明萱明芙继续,两个丫鬟也不敢多声,行了礼就安静摘花。
桃桃暗中观察,这就是许呈辽的四女儿,许嘉嫱,容貌肖似她的父亲,竟和许嘉星有些相似,只是眼角眉梢里透露出丝丝刻薄,破坏了原本尚好的面容。
“这次你们怎么愿意住在这儿了,是没钱租院子了吗?”
许嘉嫱也悄悄打量着许嘉星,几年没见,她的脸越发好看,丝毫没有被风霜苦寒侵蚀的味道,反倒越来越水灵,她们年纪相似,大人们总是将她们相提并论,言语中都是对自己的惋惜。
说自己不如她。
“春晖院可是个好地方,我小时候常去那儿玩,你小心别迷路了。”
桃桃决定给许嘉嫱颁发阴阳怪气第一名的奖项。
来京的路上明芙吓唬她,说老爷对二爷一直很忍让,让她别轻易得罪二爷家的人。
可今日从许呈晋的表现和言行可不像是处处礼让的趋势——
桃桃揪着许嘉星的衣角,“小姐,今晚我要和明萱明芙姐姐一起挤在一间屋子睡吗?”
她撇撇嘴,“这里的房间好小,我都转不过身。”
许嘉星原本被许嘉嫱怄得想骂人,但桃桃这么一打岔,她噗嗤一笑,“是呀,这里太小,桃桃都没有自己的房间了。”
许嘉嫱哪里听不出这主仆俩是在说春晖院房间少,她冷笑,“你们懂什么?这京城里,每寸土地上都有可能是王公贵族,我们许家的宅邸,那也绝对是前列。”
桃桃露出哇这么厉害的表情,然后道:“可许府不是老太太的吗?难道她已经将这里分给你们二房了?”
“你!”
许嘉嫱心里当然早就认定这是属于自己家的财产,但祖母在世,哪儿能先分家产,这丫头阴她!
“莲兰,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分尊卑的丫头!”
许嘉嫱身后的丫鬟立刻站出来。
“住手!”
许嘉星眼眸一凝,露出一丝怒气,“四堂姐,你脾气未免太大了,我的丫鬟你也想动手。”
第13章
大庭广众之下,两姐妹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丫鬟们各自盯着对面的人,生怕谁先动手了。
“四堂姐,”许嘉星个子高些,靠近许嘉嫱就让她感到丝丝压力,“我只是出来走走。”
许嘉嫱看着她在阳光下白皙通透的脸,手指攒紧,她的丫鬟莲兰知道二太太最重面子,这要是闹起来,她们这些丫鬟必然也要跟着受罚。
她小声劝道:“小姐,五小姐只是客人,待不了多久就走了,咱们别置气。”
“过些日子咱们还要赴贺姑娘的约,不如先去选料子做身衣裳吧,去晚了,什么好料子都没了。”
这话提醒了许嘉嫱,她眼睛落在许嘉星的衣裳上,虽然雅致,却明显是京城早落后了的料子,忽然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就顺了些。
“好了,咱们为个丫鬟争执做什么。”
她收起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架势,反倒提出邀请:“你在京城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过些日子有个宴会,京城大半的闺秀都会去,不如和我们一起?”
“这些事自有母亲做主。”许嘉星听不明白,也懒得再和她争,低头摆弄花。
大太太是个聪明人,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能在京城露脸,怎么会不让她去,到时候,这个乡下地方来的丫头......
这样想着,许嘉嫱心情好了许多,扶了扶鬓边的步摇,施施然走了。
她一走,许嘉星也失了逛园子的性子,让明萱明芙抱着花,直接回了春晖院。
明芙回去后,大大地松了口气,慢慢从刚开始的心惊胆颤中恢复,见桃桃还傻愣愣看明萱清洗花瓣,不禁幸灾乐祸,“得罪了二房的人,看大太太不好好教训你。”
桃桃瞟她一眼,选出一朵最漂亮的花,递给了许嘉星,然后坐在她旁边,张口咬住五小姐投喂的栗子糕,顺便收获一只白嫩手手亲爱的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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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正替许呈晋准备明日入宫的朝服,她拿着毛掸的手微顿,笑了。
“和他父亲一样,果然是个护主的丫头。”
夏嬷嬷也笑,“是啊,咱们五姑娘天生嘴拙,不如堂小姐们伶牙俐齿,还好桃桃机灵,也没落了咱们大房的脸面。”
“她能站出来替主子说话,是个知恩的。”
“回头好好奖赏她。”
“是。”夏嬷嬷把朝服挂好,大太太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端着点心去了书房。
“老爷,吃点东西吧。”
许呈晋站在书桌前,落笔如神,写下最后一句话后,擦擦汗道:“我待会儿就出门,拜托大内官替我将这封折子呈给皇上。”
“晚上我就不回来了用膳了,还得拜访一些人,你和几个孩子用膳,那边若是来叫就说身体不适。”
大太太给他递了杯茶,看他小口地喝,“我知道,老爷放心。”
许呈晋叹道:“母亲这会儿还没缓过来,等老二回来了还有的闹呢。”
他放下茶,有些尴尬,“李氏......”
“二弟妹说李氏和孩子身子不大舒服,几日前去京郊庄子里住住散心,后日应该就回来了。”
大太太没让许呈晋等太久,把他想知道的一股脑说了,他们家正值关键时刻,她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误了许呈晋的前程。
“等回来了,让他们搬到春晖院来。”
许呈晋捏捏眉头,“总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不是个事儿,四哥儿都叫宠坏了。”
大太太不置可否,让他们回来,也要他们自己愿意,春晖院哪里能比得上宁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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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呈晋出门后,直奔皇宫外城,他怀里有张条子,上面写着‘张’字。
外城边上是时不时巡逻的守卫,小太监坐在宫门后面,专门接收着一些官员急着要递给皇上的帖子,大人们不方便进宫,由他们转交。
许呈晋将帖子递给他,上面压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
“这位司宫,我是苏城知府许呈晋,麻烦把这帖子,递给张内官。”
小太监今日在这儿坐了一日,没想到能在交接前收到这么丰厚的打赏,他一把塞进袖兜里,正色道:“大人放心,奴一定亲自交给张内官。”
许呈晋目送他匆匆回了皇宫内城,手心里浸出些汗水。
他还得再去见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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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元坐在书桌前,洛茹替她点起灯,“小姐,天色暗了,要不咱们明日再练字吧?”
“林夫子昨日布置了功课,明天她要检查。”
许嘉元放下笔,揉了揉肩膀,“再点两盏灯。”
洛茹依言去拿灯,洛芬站在边上磨墨,“春晖院里备的灯油放得久了,不够亮,不如开箱拿我们自己的吧?”
“母亲正忙,不必叨扰她。”
许嘉元放松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再次提笔,她的字笔锋冷顿,用林夫子的话说缺乏婉转之意,所以专让她练闺秀的字帖。
几个丫鬟不敢再打扰她,纷纷出了门,守在外面。
洛茵呶呶嘴,“就咱们屋还亮着灯,五小姐早睡了。”
洛芬低声道:“说这些干嘛,待会儿让小姐知道了,又要罚你。”
洛茵也自觉说错了话,她按耐了一会儿,声音很小道:“我知道,我就是心疼咱们姑娘,赶路这些日子也不忘功课,每日在马车里看书,到了客栈就练习刺绣,没一刻停的。”
“哪像五小姐,天天只顾着打扮玩乐。”
洛芬看着透过窗户露出的人影,喃喃:“管好我们自己,小姐不喜人多舌。”
春晖院里,不少人已经睡下,正院里头,许呈辽摇摇摆摆地回了二太太房间,醉醺醺道:“夫人!夫人!”
二太太也卸下钗环,正盯着镜子看自己皮肤,听到夫君又喝多了酒,冲上去指着他脑袋,“今日大哥回来,你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许呈辽囫囵摆手:“我那是正事!”
他吐出一口酒气,得意道:“怎么样,今日大哥那张小白脸,是不是气的发抖啊?”
他专程让人把春晖院收拾出来,甚至连陈设都没有大变动,就是让许呈晋好好看看,今时不同往日,这许府,如今是他当家了。
二太太没好气道:“大哥今日横得很,跟母亲都没客气,你的算盘落空了。”
“你还想让人走角门进,大哥直接放话不开大门他就不进,外面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能让他们真晾在外面。”
二太太越说越气,今日一整天她都在收拾乱摊子,只觉得原本就不好的皮肤,恐怕又气得衰老了些。
许呈辽也惊了,大哥自从战场失利,被陛下厌弃,在京城那是人人都知道的谨小慎微,连个五品京官也不敢得罪,怎么会性情大变。
他喝茶醒了醒神,“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向母亲请安。”
他要亲自看看,他的大哥哥怎么就又意气风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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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启济殿里,隆兴帝正批着折子,几个宫女站在边上安静地替他扇风。
张内官人还没走道启济殿门口,小太监就笑着迎上来,“张内官今日不当职,怎么也有空来了?”
“让开。”
张内官没空和个小太监多话,推开了启济殿的门。
“皇上,这是许呈晋大人的折子。”
隆兴帝放下朱笔,饶有兴致。
“让朕看看。”
第14章
隆兴帝昨日宿在皇后宫里,今日独自在启济殿歇息,接过许呈晋递上的奏折,竟看得越发入迷。
“有意思。”
许呈晋出京多年,有这么多政绩,按理早该奏到他面前。
他拿着奏折,微阖双眼:“明日休沐,午后让他进宫来见朕。”
张内官低头应声,“是。”
几步退出启济殿,顺着墙根,他回到自己房间,写了张短短的纸条,交给了一直蹲守在暗处的人。
平王府里,萧宣晏和几位幕僚正在商议要事,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王妃的丫鬟晴烟敲了敲门。
“王爷,王妃问您今日在哪儿用膳?”
萧宣晏听到王妃二字眉头一皱,淡淡道:“我自个儿吃,让她们都回去。”
幕僚白康迁知道王爷不喜王妃,便开口转移道:“王爷,宫里的事儿......?”
提及此事,萧宣晏不禁露出一丝笑意,“父皇对许呈晋的事格外上心,明日单独宣召他进宫。”
白康迁恭喜道:“许呈晋能进宫,全托王爷的福,这样一来,咱们行事也就方便了。”
“可这人的忠心......”孟方向来谨慎,许呈晋从前并不站队,突然这么轻易投靠王爷,总让人觉得不放心。
“况且他回京以来,从没来府上拜访见礼。”
萧宣晏知道孟方的担心,他沉吟:“是我不让他来的。”
父皇年逾四十,却依旧雄心勃勃,他不喜受人窥视,而朝中大部分臣子,为了江山社稷,屡次劝说皇上早日定下太子。
萧宣晏虽是中宫之子,却不受父皇喜爱,付贵妃行事跋扈,但她所生的六皇子却进退有度,从容知礼,且最常跟在皇上身边,颇为隆兴帝宠爱。
这朝堂里,除了一些跟其他皇子沾亲带故的,大部分人都在他们二人中选了一位,朝臣们为了自己的未来提前站队,对父皇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他自认至少还能在位二十年,怎么肯眼睁睁看着大臣都围着自己儿子转圈。
许呈晋这次回来,朝中僵局就要打破了。
“许呈晋虽说从前是大将军,可他战场失利,让我们连丢好几座城池,皇上厌弃他是众人皆知的。”
萧宣晏指着边疆舆图,“当初皇上贬他为庶人,许呈晋萎靡不振,受了不少奚落。”
“此时他重回朝堂,他就是我们最好的暗棋。”
孟方了然,他知道萧宣晏之前去苏城亲自见过许呈晋,以为他们在那时达成了稳定的约定。
萧宣晏等幕帘们都走了,走到书架前,拿出了最下面一层灰扑扑的书籍。
那是许呈晋在纪家求学时写的文章。
没人知道,许呈晋和他早就有了坚不可摧的关系。
九年前,许呈晋在战场伤了根本,再也无法从军习武,人人都当他是废人时,他去自己去了纪家求学。
众人只当他是仰慕纪家书院的名声,依靠左手的字获得了进纪家书院的资格,却并不知道,许呈晋是被他的祖父纪家的家主叫走,暗中亲自教导。
许呈晋天赋斐然,却因为得罪了皇帝,就算中了进士,也有人看他不顺眼,年年晋升的考绩都被人刷下去,无缘面圣。
他再不出手让许呈晋回来,父皇恐怕就真要忘了这么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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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呈晋一大早就接到小黄门来传圣旨,让他午后进宫觐见,其实许多官员都曾有被皇上单独叫去皇宫的例子,但许呈晋刚一回京就被皇上叫进去,不少人眼神落在他身上。
尤其是许呈辽,他本人资质不高,从官也没什么天赋,是妻子和付贵妃沾了个转折亲,才能让他如今过得滋滋润润,但要说起皇恩,他还真没享受过。
送走了小黄门,许呈辽收起了自己的傲意,笑着跟哥哥打听起来,“大哥久不回京,皇上怎么想起见大哥了?”
许呈晋早上刚到宁安堂的时候,就瞧见许呈辽大咧咧地坐在上首,眼睛不时地朝外看,现在倒是乖顺了,他哼笑一声,没回答他,转身回了春晖院。
徒留许呈辽焦灼急躁。
皇宫里,皇上正在凤鸾宫和皇后用膳,他看着皇后虚弱的神情,关怀道:“怎么这风寒这么久都不见好。”
皇后掖掖嘴角,面露感恩之色,“谢陛下关怀,只是病去如抽丝,太医说这病恐怕要入秋了才能好透。”
她起身行礼,纤细的腰肢盈盈一弯,“臣妾身子弱,不能伺候好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隆兴帝倒也不没那么不近人情,让人带病伺候,只是皇后从前对他冷冰冰的,才好上这么几年,他不自觉地就想来看看她。
“快起来坐下,咱们是夫妻,何必拘礼。”
皇后闻言顺势起身坐下,招招手,道:“臣妾无福伺候皇上,却不能让皇上在凤鸾宫受怠慢,这是臣妾宫里最贴心的丫头,皇上看看。”
一个上身穿着小衫,下裙为百合盛开的浅粉衣裙的姑娘羞涩地走了出来,姑娘肤色白皙,眼眸含着丝丝盛气,脸上却挂着女儿家的娇俏,隆兴帝瞧了她一眼,立时挪不开眼。
皇后满意地看着这幕,咳了两声,“臣妾先去喝药了。”
隆兴帝等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后,才一把揽过这个宫女,摸了一把她光滑的脸,笑问:“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羞红了脸,却还是努力放大声音,清脆活泼,“回陛下,奴叫云婉。”
前殿传来隆兴帝哈哈大笑的声音,后殿里,纪皇后喝下一整碗浓黑发苦的药,拒绝了嬷嬷递来的蜜饯,脸上冷淡道:“陛下对她很满意。”
嬷嬷:“云婉是娘娘亲自培养的,自然合陛下心意。”
纪皇后眼睛落在窗外的飞鸟上,嗤笑一声,“陛下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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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兴帝再喜欢云婉,也不能白日里就乱来,抱着人亲了几口,就把人带到了书房。
红袖添香,隆兴帝批起折子也畅快,等到内官来报许呈晋在外等候,他心情也是甚好。
去了承翎殿里,许呈晋余光瞄到一丝明黄,立刻起身下跪,“臣许呈晋,参见皇上。”
“平身吧。”
许呈晋这才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隆兴帝没想到许呈晋在外许多年还是一副俊朗的模样,看了就心生喜悦,他几步走向前,拍了拍许呈晋的肩膀,“多年不见,爱卿风姿依旧啊。”
“陛下谬赞,陛下得苍天眷顾,英勇神姿,无人能匹。”
这一顿龙屁拍的隆兴帝也格外高兴,他道:“爱卿的折子朕看了,这一路实在辛苦。”
小太监们侍奉上茶水点心,隆兴帝让许呈晋坐在他下首,道:“有些细节写得不甚清楚,不如爱卿好好给朕讲讲。”
许呈晋一时心神激荡,好不容能有机会亲自为自己剖析一番,一定不能有任何失言之处。
许呈晋心知隆兴帝年纪渐大,就爱听丰功伟绩,他每每提及任上百姓,都是对陛下的千恩万谢。
听到山匪扰民,而官府毫无作为,百姓们也饱受折磨,隆兴帝不禁夸赞了几句。
“臣只是尽忠职守,分内之事。”
“万民伞可不是谁都能收到的,爱卿自谦了。”
皇帝听得十分感动,关心起了他的家常,“回京可还适应?家里人还安好?”
说到这个,许呈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实在惭愧,臣在外多年,回京一看,故人都已生疏,臣想拜访其中一二,也被拒绝了。”
他默默道,“家母年长,家中由二弟照顾家母,自己实在没能尽到儿子的责任,母亲也气儿臣,呈辽也长大了,臣打算彻底搬出去,也免得兄弟难做。”
许呈晋孤立无援的情况让隆兴帝很满意,他龙爪一挥,“既然如此,就由朕赏你,京城东街有处宅邸,乃是先皇在时,文宰相的居所,他为人清廉,宅邸也不大,住你们一家足够。”
一君一臣聊得热火朝天,到太阳落山之际,隆兴帝再次拍拍许呈晋,叹道:“依你的功绩,早该晋升的。”
许呈晋精神一紧,连忙道:“是臣愚钝,资质平庸,从前只知道打打杀杀。”
当然不能让皇帝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他没能升职,那必然是底下的人蒙蔽皇帝,而非皇帝识人不清。
隆兴帝自己也这么觉得,他安慰着这个他从前信任的将军,“回来了就好。”
他回来了,自己原本犹豫的事也有了更好的人选。
门缓缓合上,隆兴帝看着许呈晋感恩戴德地离开,突然道:“你说他对朕,就没有一丁点的埋怨?”
张内官先给皇上倒了杯热茶,才像是附和般道:“皇上乃天子,大人自然满心感念皇上圣恩。”
许呈晋这次进宫,明显不复年轻时意气风发,隆兴帝也有愧疚。
那次出兵,许呈晋并不赞成,是他强硬要他们拿下陵峪关,结果兵败割让城池,许呈晋不出来承担这个后果,难道要自己来背负骂名吗?
他贬斥许呈晋,百姓们就只会恨这个急功近利的主帅,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贬,就是这么多年。
隆兴帝背着手朝启济殿走,罢了罢了,现在许呈晋不和朝中任何一人交好,比起从前,更能做自己手中的一把好刀。
独属于自己。
推开门,云婉垂着头,发丝落在耳边,仔细地拿着绣绷刺绣,隆兴帝看得眼馋,正准备过去,那头贵妃的宫女哭唧唧地来报,说贵妃身子不适,想让陛下去瞧瞧。
一边是香香嫩嫩的小美人,一边是宠爱多年的贵妃,隆兴帝头疼地揉揉脑袋,“去贵妃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