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信了,春申君一度被楚王冷落。楚国国都继续东迁,一路迁徙到了寿春。
虽然春申君后来被起复,但淮北的封地改成了江东。
淮北是中原,江东还未开发完毕。可见楚王对春申君已经不如以前信任。
不过正因为有了此次改封,“申城”一词才出现。
现在“申城”估计没了,不知道会不会改成“牧城”“将军城”“朱襄城”之类奇奇怪怪的名字。
听了朱襄的分析,子楚按住额头:“看来楚国人或许真的会出兵了。春申君在楚国势大,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有什么愁的?李牧蒙武王翦,随便拎出来一个,他们都打不过。三个人凑一起,秦国要是能凑出五十万大军,楚都都给他们推平。”朱襄满不在乎道,“你就在安全的大后方踮着脚尖看而已,政儿都不怕,难道你还害怕?”
子楚:“……你是不是一天不损我,你就不舒服?我看上去像是在害怕吗?”
朱襄声音很大:“像!”
子楚:“……”我XX的!
朱襄逗完子楚后,失笑道:“既然你不怕,叹什么气?遗憾你不能亲自上战场建立军功吗?”
子楚居然意动了。
朱襄用冷酷无情的话狠狠嘲笑了子楚那拉胯的体力和武力,让子楚别痴心妄想在人生留下一段黑历史。以后别人提起子楚这个秦王,最先想到的是子楚在战场上狼狈的姿态,那就遗臭万年了。
子楚举起了他的剑。
嬴小政坐在他的新坐骑王翦怀里,老气横秋道:“我就说今天为什么阿父还没和舅父打起来,果然打起来了。安心了安心了。”
王翦:“……”为什么你阿父和你舅父打起来,你会安心啊!
嬴小政拍了拍他的新坐骑:“快,走快点,阿父和舅父跑得太快,我看不到他们打架!”
王翦默默加快脚步。
虽然他心里吐槽的话不断刷屏,甚至眼睛前都出现了文字幻觉,但小公子的命令,他还是得听。
子楚和朱襄没打多久,就拉着王翦说起布防的事。
王翦听到楚军可能会来袭,立刻紧张无比:“是否要致信李将军?”
朱襄道:“我都能猜到,李牧还能猜不到?他回来之前,秦王不是给你机会让你暂代驻守一职吗?你不趁机做点什么展现一下本事?”
嬴小政起哄:“王老将军努力!我相信你!”
王翦:“……我不老,也不是将军。我真的可以试试吗?”
王翦非常犹豫。虽然他现在确实有这个权力,但实际上秦王是把权力给公子子楚和朱襄,他只是辅助。他自己擅自做主没问题吗?如果出了错,他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现在最好是什么都不做,等李牧和蒙武回来。这样他就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机会难得,给李牧一个小小的震撼,让他别太骄傲。”朱襄继续起哄,“虎符都在你手中,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承担责任。”
王翦:“……好,我做。我先派人打探楚军动向。”
子楚道:“还是给李牧写封信吧。李牧说不定真的没猜到春申君的心思。”他在心里补充,他自己都没猜到。
朱襄道:“好。不过我觉得李牧可能不会及时赶到。君上或许会以吴城为诱饵,给楚国造成吴城防守薄弱的假象,让李牧在楚国出兵之后再偷偷潜回来。复刻当年长平之事。”
朱襄叹气:“看着君上虽然以你门客的名义行动,实际上根本没好好掩饰身份,我就知道君上没安好心。在长平的时候,君上是真的在微服私访,装幕僚装得可好了。如果不是白公的紧张露了馅,我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你看君上现在像门客吗?”
子楚想着秦王背着手站在船头,让蒙武和李牧充当护卫的模样,嘴角微抽。
就是他自己,也没资格让蒙武和李牧两个将军丢下防守的职责给他当护卫。他的门客何德何能?
就更别说这个门客直接把主家秦国公子丢吴城,自己跑去巡视。
“难道君上有意引诱楚国出兵?”子楚双手扶额,“不会吧?君上怎会如此鲁莽?”
朱襄道:“国君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子楚心道,等我当了国君,不知道能不能变成大父那样心思深沉。他估计做不到,至少朱襄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想什么。
至于政儿……
嬴小政见子楚看向他,给了子楚一个萌萌哒的天真无邪微笑。
子楚立刻收回视线。
现在他都不一定能猜到政儿在想什么。
“我能做什么?”子楚道,“抚民?筹集后勤?”
朱襄道:“你自己想,难道还要我给你安排任务?你应该给我安排任务。”
子楚捏紧拳头,如果不是刚打过一架体力没回复,他又想和朱襄打架了。
你还知道我是秦国公子,你未来的君上?对我的尊重呢?!
朱襄掏掏耳朵。等你当上秦王再说,弱鸡夏同。
子楚十分信任朱襄的判断,默默进行防御楚人进攻的准备。
秦王看到朱襄写的书信,微笑地问道:“李卿,你认为楚人会前来进犯吗?”
李牧皱眉,没有立刻回答。
秦王疑惑:“难道你没想过楚人会来攻打吴城?”
李牧解释道:“我随时都准备着防御楚人进攻。他们什么时候攻打,派多少人攻打都无所谓。我在江水上修建的码头,能够看到烽火后第一时间前来支援。只是我没想过楚人会从秦国得知君上出行的风声,也没想过揣摩春申君的心思。”
简单来说,李牧做好了迎击楚人的准备,但没去想楚人为什么来。
这就是李牧这种名将和朱襄那种耍嘴皮子的人的区别。李牧不会因为对方没有表现出进攻的意图就放松防备。一个好将领,敌方任何时候进攻,他们都能及时防备。
秦王道:“寡人就看他们敢不敢来。若明知道你已经等候多时他们还敢来,定是从秦国得到了消息。”
秦王冷笑一声,道:“希望寡人那群外戚不要让寡人失望。”
秦王虽然收拾了宣太后的势力,压制了楚国外戚的地位,但楚国外戚在朝中当高官的人仍旧不少。
比如此次出兵周王室,就有楚国外戚领兵。
秦王知道太子柱淳厚,对身边人极好。他担心太子柱继位之后压不住楚国外戚,所以先试探一番。
这个试探,是他已经收拾行李之后才突然决定,所以朝中人并不知道。
他本来有些警惕朱襄猜准了他的心思。但他仔细看了朱襄的书信,发现朱襄只是从客观情况出发的分析,不是去揣测他的行为和心思,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没有哪个君王会喜欢别人猜透自己的心思。
秦王道:“朱襄说,王翦天赋能与你媲美,你看如何?”
李牧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先走一步,便不会被他赶上。”
蒙武嘴角微微抽搐。平时看着李牧挺大度,此刻居然小气起来。
秦王乐子人属性发作:“怎么,不想给他机会?”
李牧回答道:“既然朱襄说他天赋与我相同,即便他从此时开始扬名,他能立下的功劳,我也能立下。而我已经比他先立下了许多功劳,先走了许多步。除非我寿命比他短很多,否则终其一生,我的功劳不会输给他。”
李牧展露笑容,拱手道:“朱襄看人极准,恭喜君上又得一良将。”
秦王抚须大笑:“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看他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若他能立下功劳,寡人就派他去三晋之地充当王龁副将。你们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战功很多,不需要抢。”
李牧道:“谢君上。”
虽然这不是给自己的恩赐,李牧还是先说谢谢了。
秦王又对蒙武道:“寡人也会给你机会。”
蒙武立刻道:“我当副将就好。”
秦王:“……”
蒙武:“我一定会抓住机会,努力报效君上!”
秦王瞪了蒙武一眼:“嗯。”
李牧忍笑道:“有志气点,你虽然比不上我,但六国大部分主将遇上你,都能被你轻易击败。”
蒙武乐呵呵道:“比不上你这句话可以不说。虽然这是事实。”
秦王见两个将领在他面前十分自然的斗嘴,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之前李牧防备他,他心中有些不喜。但后来李牧在他面前肆意的态度,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李牧或许不是防备他,而是防备其他盯着朱襄的秦国人。否则李牧肯定会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不会如此放肆。
秦王道:“寡人以自己为饵,饵已经放下,就看楚人有没有那个胆子来吃了。”
李牧和蒙武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激动和无奈。
他们无奈秦王居然以自己为诱饵,又激动接下来的大功劳。
无论楚人出多少兵,必不可能渡过长江!
朱襄帮忙准备后勤的时候,顺带召集城中医者准备了一些金疮药。
说是金疮药,其实朱襄并不知道金疮药的具体配比。他只是自己加入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药草,碾碎熬制成了药膏而已。
朱襄正在等楚人打过来的时候,楚人还没来,来了一队赵人。
朱襄惊讶极了。这时候怎么会有赵人来找他,难道是赵国出了什么事?
但赵人应该知道,他既然已经被赵王赶出来,就不可能再回到赵国。他一旦踏入赵国,肯定会被囚禁。
已经知道了自己有多么大的能耐,赵王哪怕再被骂一次,也不会放自己离开。
嬴小政和子楚的脸色都很难看,想要驱逐这群赵人。
但看着朱襄的脸色,他们把不悦忍了下来。
显然,朱襄很想见一见这群赵人。
朱襄接见了这群赵人。这些赵人并不是从赵国前来,而是本来就在楚国行医。
他们得知了朱襄预防瘟疫的名声后,不抱希望地前来拜访。没想到,因为他们乡音未改,被朱襄接见了。
朱襄得知这群人只是民间游医后,心中半是遗憾半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平原君派人前来求助,他真不知道自己该做如何对待。但不是曾经友人的音讯,又让朱襄有些恍然。
朱襄问道:“请问有何事?”
被推举来的代表恭敬地表明自己想向朱襄请教医术,并请求朱襄将防治瘟疫的方子教给他们,带到其他地方去。
朱襄道:“我预防瘟疫的方子本就是公开,你们能自己打探到。不过你们四处行医为善,我就直接给你们吧。至于医术,我只知道一些草药的药性,并不懂医术,抱歉。”
那老者立刻连连称不敢。
他见朱襄如此好说话,犹豫了再三,道:“我身上并无太珍贵的物品与朱襄公交换药方,只有医书几卷。如果朱襄公不嫌弃,我想将医书献给朱襄公。”
朱襄没有拒绝。
这个时代稍稍靠谱一点的医者都在宫廷里,民间基本都是巫医,连《黄帝内经》都没读过。
反过来说,这个时代稍稍靠谱一点的医者都会被权贵供奉起来。
这群游医看衣着和药囊,又对瘟疫很了解,应该不是巫医。他们还自己写了医书,可见是系统性地学习了医书。如此能人,居然行走时间为庶民和贫寒士人行医,朱襄既然遇到了,有意帮他们一把。
朱襄已经决定,拿了他们的医书,就用药材和金钱补偿,并且给他们行走秦国的官方权力。这样他们如果去了秦国行医,不会被官吏抓起来。
朱襄问道:“请问老翁如何称呼?”
那老人道:“草民姓名并无意义,早已经忘记。现在别人都叫草民扁鹊。”
朱襄:“……”
朱襄:“!!!”
朱襄:“啊?!老人家已经活了两百多岁了?!”
老人回答道:“朱襄公听过扁鹊的名声?是否是听了扁鹊在秦国被杀的事?那是先代扁鹊。扁鹊是我们这一门执掌医书之人的名号。”
朱襄听了老人解释,才知道,原来“扁鹊”不是人名。
最初的扁鹊便是来自赵国,是一位很厉害的名医。后来这位名医将自己的本事和医书传给其他人,弟子中医术最高、继承衣钵者便是新的“扁鹊”。
后来师门壮大,一代人中可能有多人以扁鹊名号行医。
他们并不属于诸子百家,只是以师徒形式传承的小群体。非要说扁鹊有什么特征,就是扁鹊一般不接受某个固定的君王的供奉,而是在民间行医。如果有王公贵族邀请,他们才会去就诊。
正因为如此,扁鹊没有自保之力。比如有一位扁鹊为秦王诊断后,被嫉妒他医术的秦国太医李醯派人杀害。
朱襄猜测后世再无扁鹊之名,恐怕扁鹊在秦国统一战争或者秦末战争中,就已经断了称号传承。
不过虽然称号传承断了,他们的医书流传了下来,被后世医者继承。
诸子百家都是如此,消失的只是组织架构,思想不灭。
其实扁鹊说了谎,他不是碰巧在楚国,听闻朱襄名声后前来拜见,而是听到了朱襄的名声之后,下了很大的决心,抱着缥缈微弱的希望,前来拜见朱襄。
这一位扁鹊虽是赵人,但此刻中原也较为炎热,所以赵国南边也有人身患水蛊病。扁鹊的家人便是因水蛊病后遗症离世。如何医治水蛊病是扁鹊的心病。
他以为水蛊病是湿气入体,一辈子都在研究怎么排出体内阴湿之气,研究体内阴阳调和的理论。
朱襄防治水蛊病的名声传到了他耳中后,扁鹊先是不敢相信这个与他所想完全不同的理论。但医者的本事就看病有没有治好,朱襄有效抑制了水蛊病发病,还用动物做了实验。扁鹊不得不信。
他收集了朱襄防治水蛊病的措施,写在竹简上,烧给了地下的家人。
朱襄没有救他的家人,但他视朱襄为恩人。
正因为如此,扁鹊很想来拜见朱襄,想投入朱襄门下。
朱襄公在南方灭钉螺、防治瘟疫,一定需要很多医者。他为了研究水蛊病闭门多年,只在家乡附近行医。现在他想救下更多得了水蛊病的人。
朱襄按着子楚的肩膀使劲晃:“那可是扁鹊!神医扁鹊!”
差点被晃晕的子楚抬起一脚向朱襄踹去,朱襄放开按着子楚肩膀的手,侧身躲避子楚的踹击。
“扁鹊之名我也听过,神医之名倒是没听过。”子楚表现得十分冷淡,“他的医术,可能和宫里的太医差不多,有什么惊讶?”
朱襄道:“差远了吧!”
子楚坚持:“差不多。”
朱襄激动道:“你没听过扁鹊的传说吗!”
子楚道:“那又如何?有传说的神医很多,有名声不代表医术好。医术好的人肯定都会进入王宫。”
朱襄语塞。这什么属于王公贵族的自信和偏见啊!民间也有神医好吗!
被子楚连泼几盆冷水,朱襄勉强冷静下来。
他和子楚认知的差异,大概是当世人的视野差距,或者后世人对历史名人的滤镜差距?
现在扁鹊的名声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突出,只是一个行为符合当代现实的好医家,没有神异之处。
传说都有夸大的地方,或许他见到真正的华佗,华佗也真的不会做在现代社会也非常困难的开颅手术。
朱襄胡思乱想了一番,但还是非常开心遇到了扁鹊,兴冲冲地去询问扁鹊要不要接受他的资助。
朱襄听了“扁鹊”名号的来历后,尊重扁鹊的选择,没有说让扁鹊成为家中的供奉医者。他只是提出无偿给扁鹊一些方便,方便扁鹊研究医术和在民间行医。
如果扁鹊能随时与他通信,换了地方和他说一声就更好了。遇到亲朋好友生病,他就可以去请扁鹊来看看。
虽然子楚说秦国太医和民间神医扁鹊的医术差不多,在这个时代靠谱的好医生太少了,朱襄还是希望能多认识一位,就当多上一层保险。
扁鹊不知道朱襄为何如此重视他。
朱襄半真半假道:“听闻医术好的人都会为贵族服务,扁鹊却在民间行医。我希望你能培养出更多的人,有朝一日,不是贵族的人也能寻找真正的医家医治。”
朱襄说到这,心里真的有点沉重了。
“老翁也听说过,我是庶民出身。庶民若生病,大部分时候自己扛,扛不过就凭借经验找些草药,再扛不过就寻找村里的巫医。”
“巫医一般是对草药比较熟悉的人,但大部分人并不懂医术,只是用些神鬼托词骗人,比如烧香磕头包治百病之类。”
“我希望医术能够普及,所有人生病后都有机会找到真正的医者医治,就像是我希望人人温饱一样。”
朱襄不好意思道:“这个理想距离现实很遥远,但再遥远的路都是从脚下出发,既然我遇上了先生,便期望着遇见先生这件事,能让我与理想的距离缩短几步。”
扁鹊直直地看着朱襄的双眼,心中涌出难以言喻的感情。
“扁鹊”是一种鸟,在赵国的民间传说中,“扁鹊”代表着希望和幸运,所以那位民间的名医才会传出“扁鹊”的名号。
“朱襄公,你所说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扁鹊握住朱襄的双手道,“但我不知道如何去做,朱襄公能教我吗?”
朱襄有些尴尬道:“这、这怎么能说教?我们一起进步!”
扁鹊道:“无论年龄地位,达者为师。我听闻朱襄公防治瘟疫的事后,就知道朱襄公一定就是我所希求的那位老师,所以我才来拜见你。请朱襄公教我!”
扁鹊松开朱襄的手,跪地不起。
朱襄慌乱地跟着“扑通”一声跪下:“先生快起来,我……唉,我尽量想想办法,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来写医书教学生,如何?”
窗外,抱着嬴小政偷听的子楚把怀里沉甸甸的儿子放下,揉了揉手臂。
嬴小政先用嫌弃的眼神鄙视了一下柔弱的父亲,然后压低声音道:“我就知道,那个叫扁鹊的肯定不是偶遇,一定是冲着舅父来的。”
子楚道:“世间出现一个大贤之后,天下有向学之心的人都会云涌而至。”
嬴小政捏着自己肉乎乎的小下巴,阴森森道:“只要舅父在,天下英才尽入我手!”
子楚低头看着嬴小政的小肉手:“不是你手,是尽入秦国。”
嬴小政道:“入秦国就是入我手!”
子楚嫌弃道:“你先把牙齿长出来,再说这句话吧。”
嬴小政瘪嘴,气鼓鼓。
看见儿子吃瘪的小表情,子楚露出畅快的神情。
朱襄好不容易劝好扁鹊老爷子,神情疲惫地出门,一出来就看到一大一小未来秦王父子俩在偷听。
“你们很无聊吗?楚国人都要打过来了,你们无事可做?”朱襄没好气道。
嬴小政辩解:“楚国人打过来,和我这个七岁的小孩有什么关系?孩童理应无事可做。逃避工作的是阿父又不是我。”
子楚:“……”如果朱襄不在,他一定把儿子按在膝盖上打屁股。
其实子楚还真打过。
在咸阳的时候,有一日嬴小政闹得太过,被子楚按在膝盖上一顿拍。
嬴小政打着哈欠,一滴眼泪都没掉,把子楚气得要上棍棒。
这时候朱襄适时出现,抢了光屁股的嬴小政,抱着就跑。
那之后,子楚就不再亲手打嬴小政,直接找雪姬告状。
雪姬的手比他重,能把嬴小政打得嗷嗷哭。偶尔上棍棒,朱襄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不敢劝更不敢抢。
“他因敬仰你而投奔你,你怎么还不高兴?”子楚问道。
朱襄道:“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压力有点大。”
朱襄停顿了一下,疑惑道:“我有那么出名吗?连扁鹊都来投奔我?”
子楚和嬴小政同时露出“你逗我”的无语神情。
你自己的名望如何,你自己不知道?朱襄/舅父你是傻子吗?!
朱襄看着未来秦王父子俩的神情,讪讪道:“啊,原来我真的很出名。那以后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的历……有才能之人来找我?”他不用去寻找历史名人,改历史名人来寻他了?
子楚好奇:“你还希望谁来找你?”
朱襄琢磨了一会儿,道:“好像没谁了。”
他记得的战国名人不多,要么是政儿手下的,要么是被政儿手下灭掉的。所以他什么都不做,该来的历史名人肯定会在政儿手下云集,确实没有特别向往的人。
非要说有想见到的人,那些人要么没出声,要么就是孩童。比如他很想见见政儿家的悲剧的好大儿扶苏。
不知道政儿现在还会不会把好大儿取名为扶苏。不管政儿的长子是不是叫扶苏,以政儿的性格,应该会把长子交给自己养育吧。
嬴小政拉了拉朱襄的袖子,朱襄条件反射地将嬴小政抱起来。
嬴小政问道:“真的没有了?以后没有英才了吗?”
朱襄笑道:“政儿身边的英才还不够多吗?”
嬴小政霸气道:“永远不够!”
朱襄道:“那政儿就快点统一天下,这样天下英才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自然会来寻政儿,不用政儿去寻找他们。”
子楚不满道:“政儿他阿父还在这,你这话怎么不和我说。”
朱襄抱着政儿,与子楚一边往居住的院子走,一边贫嘴:“哦?夏同你也有这样宏伟的愿望?那我问你,如果你统一天下,要给自己取怎样的名号?”
虽然知道朱襄在开玩笑,子楚还是很认真地思索起来:“称号不是后人定吗?不过若能统一天下,自己先定个称号也不错。昭如何?秦昭王?”
朱襄“扑哧”笑出声。
老秦王快来,你孙儿抢你的称号!
“政儿,来,教教你想象力薄弱的阿父,如果你统一了天下,要给自己定什么样的名号。”朱襄拍了拍坐在他手臂上的嬴小政肉嘟嘟的小屁股,“让你阿父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嬴小政鄙视地瞥了子楚一眼,道:“统一天下的功德超过了三皇五帝,我会取三皇五帝称号合一,不称王,称‘皇帝’,自我起,便是始皇帝。皇帝至高无上,怎么能让后世人定谥号?从今以后废谥号,我是秦始皇,我的后人就是秦二世、秦三世,直至万世!”
这话他在邯郸脑袋不清醒的时候,对他舅父嘀咕过。当时舅父把他抱起来亲亲,说政儿太厉害了,但这句话不能告诉别人,等当了秦王才能说。
然后他过了几日来到梦境房间,脑子变得清醒,双手锤头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这种话也能乱说吗!梦境外面的我,你是傻子吗!
还好舅父过分宠溺自己,不在乎自己这些胡言乱语。
不过现在,虽然他还不是秦王,但舅父问了,他便也说了。
子楚脸皮狠狠地抽搐了几下,表情变幻不定,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感。
朱襄在一边拱火:“是不是很尴尬?是不是无地自容?看看差距,这差距,啧啧啧……”
子楚深呼吸了一下,冷静下来。
他似笑非笑道:“政儿说的有道理。若能统一天下,确实该称‘皇帝’。今后我就是秦始皇,政儿就是秦二世了。”
朱襄发出洪亮的大笑声。
嬴小政石化,裂开。
子楚笑眯眯地摸了摸石化并裂开的胖儿子的小脑袋:“谢谢政儿。”
嬴小政抖抖抖,石化雕像裂开的痕迹越来越大。
朱襄继续大笑。
你以为我是在欺负子楚吗?不,我也是在欺负政儿!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这样!政儿这副表情真是太可爱了!
“舅父……舅父……”石像嬴小政风化后变回了肉嘟嘟委屈小外甥,抱着朱襄的脖子磨牙。
子楚继续摸着儿子的小揪揪:“政儿以后就是秦二世了,开不开心?”
嬴小政气沉丹田,尖叫声差点把朱襄和子楚的耳膜刺穿:“不开心!”
子楚和朱襄一同畅快大笑起来。
选称号还在很遥远的未来,现在子楚只是王孙,政儿还是王曾孙。
楚国人果然蠢蠢欲动,子楚忙着安抚民众,筹集后勤;王翦忐忑不安地巩固城防。
朱襄继续种田。
打仗归打仗,也不能荒废了种田,耽误了农时。
即便王翦抽调了当地青壮农人临时入伍,村里的妇人老人小孩也能种田。
朱襄带去了耕牛和铁器,减轻了他们的种田负担。
“朱襄公,他们会不会烧了我们的田?”这里的人没有秦国农人那么压抑。朱襄对人和善,他们多见了朱襄几面,就敢直接找朱襄说话。
朱襄笑道:“不会。他们隔着长江……就是那条大江来打我们,大军会在江水中被挡下,渡不过来。我们在大后方,战争波及不到我们。”
年老的农人问道:“真的不会吗?他们真的打不过来吗?”
朱襄指着自己道:“你看我还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种田,如果能打过来,我不早跑了?我好歹也是贵族。”
年老的农人神情一僵,然后露出了有些轻松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对啊,朱襄公还在这里!”
经过这次对话之后,忙碌的农人脸上的忐忑不安少了许多。
战国的领土主权变换频繁,今天给这个国君交税,明天给那个国君交税,农田动不动就被坚壁清野烧成一片灰烬。
楚人虽然已经吞并吴越许久,但民间总有些运气好活得长的人,记得当年吴越楚大战时的绝望。
重税徭役虽然可怕,但至少还能给人熬下去的微小希望,若遇上战乱,那是真的一点念想也没用了。
李牧攻占吴城,吴城不战而降,当地经济没有遭到破坏。
农人在惶恐中迎来了新的国君,现在旧的国君要来攻打他们了,他们是不是又要迎来绝望了?
经历过的人很恐惧,没经历过的人也很茫然无措。
朱襄这句话给他们吃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