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不好说,不过就算这个时代秦国不会二世而亡,项羽也一定会成为一员名将。
项家不是傻子,一旦发现不能反秦之后,他们肯定会转变思路,力图通过军功进入秦国上层,跻身秦国贵族。
只要秦国够强大,项家的反秦之心就会被瓦解。那时候项羽自然会进入秦国军中,以他的天赋,肯定会崭露头角。
至于刘邦,虽然后世人经常看低刘邦,但实际上刘邦的个人能力和魅力都十分出众,无论是在战乱时代还是在和平时代,如果给他和项羽同等的机会,刘邦的成就可能都会比项羽高。
官场需要情商,项羽的技能点全点武力值了。就算在秦国当将领,朱襄都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太过恃才傲物把自己玩脱。
朱襄走了一会儿神,蒙武已经应下比试。
他对李牧道:“打仗我不如你,但声音我一定能赢你。”
李牧无语:“我不想比。”
嬴小政起哄:“老师,一定要赢!”
朱襄也拱火:“李牧,政儿在这里,你不至于不战而降吧?不会吧不会吧?”
李牧听着朱襄一连串“不会吧”,就知道了朱襄的不怀好心。
以前在邯郸时,朱襄就经常和蔺贽一起“不会吧不会吧”阴阳怪气惹人生气。
李牧道:“如何比?有何彩头?”
朱襄思索,现在没有分贝测试器,好像不好比?
嬴小政道:“选几个人来评判。”
朱襄道:“只有这么办了。干脆再找几个人一起比?”
嬴小政道:“找大力士!大力士声音大!”
朱襄点头:“力气大,肯定肺活量也大。”
嬴小政疑惑:“什么是肺活量?”
朱襄道:“就是呼吸的容量,之后慢慢教你。政儿,你要不要来试试?我也要比。”
嬴小政犹豫了一会儿,见长辈们都要参赛,也没有什么害羞了,点头道:“好,我也来。”
朱襄又开始在心里暗暗乐起来。
如果他把政儿教得每次面对大海和高山都要“啊”一声听回音,后世记载政儿登泰山或者临东海的时候,会不会都有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啊”?
那画面太美,他太想看。
回去就画下来!
秦始皇的画风在朱襄的故意下越来越偏,朱襄不仅想让后世看,还想让前世的他那个时代的人看看。
哦,如果秦始皇本人能看到这一幕,那就更有趣了。朱襄猜测秦始皇会提着他的长剑杀过来。
朱襄把嬴小政放到地上,选好裁判,开始“啊”。
跟随陪伴李牧、蒙武和朱襄观赏海潮的吴越贵族一脸惊恐地成了裁判。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英武冷静的李牧,孔武冷漠的蒙武,国士无双的朱襄,此刻画风碎了一地,跑到海边比谁的声音大。
这、这是幻觉吗?
这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李牧、蒙武和朱襄啊!
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都不害臊吗?你们难道和那位胖嘟嘟公子一样幼稚?
无论吴越贵族如何风中凌乱,泪水在偶像滤镜碎裂之后逆流成河,李牧、蒙武、朱襄和嬴小政已经开始比试了。
他们还找来护卫中的大力士一起比。
护卫已经习惯这几人凑在一起就奇奇怪怪的画风,配合他们的一切行为。何况这次彩头十分吸引人,除了黄金之外,还有朱襄公的墨宝。
朱襄觉得自己的字只是工整,一点都不好看。但无奈问除了友人之外的其他参赛者要不要补一点彩头的时候,他们都想要自己的墨宝。
秦军占领此地后,这里才开始用纸张。他们不仅要朱襄的墨宝,还要纸张的墨宝。
朱襄知道,这墨宝绝对流传不下来了。
听到朱襄要送墨宝,吴越贵族立刻擦干了逆流成河的泪水,纷纷心痒。
“我们也能派人参加吗?”
李牧看着他们恳切的神情,点头:“可以。”
大家一起丢脸就不叫丢脸,参赛人员多多益善。
李牧根本不想赢,他只是被朱襄和嬴小政逼迫,不得不陪他们玩耍。
蒙武摩拳擦掌,言语中充满胜负欲:“我一定会赢!”
李牧冷漠脸:“哦。”
人选到位,嬴小政最先出赛。
他使劲吸一口气,然后双手放在嘴边,脸涨得通红:“啊~啊!”我不要当秦二世!
朱襄使劲鼓掌!
嬴小政叫完之后,感觉嘴里不对劲,吐出了一颗牙齿。
朱襄:“哇,政儿的叫声好厉害,把牙都震掉了。”
嬴小政抬起小短腿踹舅父的膝盖。
舅父闭嘴!
朱襄笑作一团。李牧扶额,蒙武捂嘴。
笑吧笑吧,等你把政儿笑生气了,还不是你自己哄。
有了嬴小政吼掉了牙齿作为开场,这次吼声大赛竞争十分激烈。
连李牧也拿出了实力。虽然他不想参加这种奇奇怪怪的比赛,但既然参加了,他还是尽力而为。
不过最后获胜者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当地壮士。
秦兵脸色都很不好看,但都承认了这个壮士的实力。这壮士一嗓子,差点把他们耳膜吼破。
壮士十分不好意思。他说自己原本是渔民,喊号子练出来的。
李牧很欣赏他,将他收入自己的舟师中。
吴越贵族对那位壮士手中的墨宝虎视眈眈,很想用重金换取。
强买强卖他们是不敢的,这毕竟是在李牧、蒙武和朱襄面前挂了号的人。
壮士犹豫了许久,小心翼翼道:“我可不可以把它供奉在我家的祠堂里?”
这可是朱襄公的墨宝,活神仙!
朱襄失笑:“你自己收着,卖掉也成,别供奉,我不喜欢别人供奉我。就算你们供奉我,我也不会实现你们任何愿望。”
壮士道:“我不许愿,不许愿!”
朱襄道:“那你随意。”
嬴小政拉了拉朱襄的衣袖:“舅父,今天我要吃红烧鲈鱼。”
朱襄道:“好,今晚上安排上。”
嬴小政对那个壮士道:“你看,舅父撒谎,对舅父许愿很有用。”
众人:“……”
这时候他们该笑吗?
朱襄自己笑开了花,把嬴小政抱起来蹭蹭脸蛋,夸奖自家外甥的玩笑开得真高明,是活跃气氛好能手。
总之,我家政儿真幽默!
李牧眉头抽搐。如果政儿当秦王后在朝堂上讲“笑话”吓死一群朝臣,都是朱襄你的错。
朱襄来到了后世鱼米之乡,现在还不咋地的长江三角洲平原跨年,秦王再次收到了李牧和朱襄的文书。
秦王感慨:“大海,真好啊。”
秦王心里酸酸的。
如果他再年轻一点,不担心路途遥远,他一定把政务丢给太子,自己去看看大海。
他这一辈子还没看过大海。
秦王越想越馋,觉得自己身体还好,似乎可以去。
如果现在不去,将来他就更加没有机会去了。
除了去齐国当质子的秦公子,多少秦王见过大海?
于是这几日秦王一直盯着太子柱若有所思,把太子柱看得毛骨悚然。
太子柱使劲琢磨自己有没有得罪君父,怎么也想不出来。
他悄悄去找范雎求指教,范雎让他直接问,他还是不敢。
终于,当太子柱失眠了几个夜晚,实在是撑不住后,才小心翼翼询问秦王,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
秦王差点把自己儿子吓得大病一场,才坦白:“寡人想去看海。”
太子柱:“……”
我¥%¥%¥#%¥#%!!太子柱想在心里骂人,但又不敢骂人,只能骂出一堆意义不明的话。
太子柱深呼吸,恭敬道:“君父,路途太遥远,南方又多瘴气,不要远行。”
秦王叹气:“我知道,我就想想。”
但第二日,秦王还是盯着太子柱若有所思。
太子柱硬着头皮道:“君父,你还想去看海?”
秦王点头。
太子柱道:“君父,如果你生病了怎么办?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秦王叹气:“我知道,如果去看海,我可能会折寿好几年。”
太子柱哭道:“君父,你知道就不要去啊。”
你不要为难我啊!
秦王叹气:“好。”
然后半月之后,秦王开始打包行李,让太子柱监国。
太子柱:“……”
太子柱能怎么办?他只能跪在地上,抱着秦王的大腿哭道:“君父,别去,真的别去!你生病了怎么办!”
秦王继续叹气:“但是如果不去,寡人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看海了。”
他想通了,自己活得够长了,就算折寿一两年,他也想看海。
如果他现在再不远行,他以后都出不了咸阳。
历代秦王都想去中原看看,他去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秦王只能在文字中看到的大海,那将多高兴?
等到了地下,见到了祖先,他得有多自豪?
老秦王就想去看海,谁也制止不了他看海的心。
于是太子柱一路哭着把老秦王送上汉水的船,老秦王没病,太子柱大病一场。
更可怜的是,太子柱在病中还得处理政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找范雎求救,范雎无奈暂时退休返聘。
朱襄早早得到了这个消息,呆坐半晌。
他把嬴小政抱到怀里,使劲挼着嬴小政的脑袋,把嬴小政都挼疼了,一口咬在舅父手臂上,又崩掉了一颗牙。
朱襄惊讶:“政儿,你已经很久没有用舅父的手臂磨牙了,长回去了?”
他捏着嬴小政的小胖脸,把嬴小政的脸颊软肉往外扯。
嬴小政含糊不清道:“牙痒,好痒。”
朱襄哭笑不得:“你用药包磨牙,怎么用我的手臂磨牙?”
嬴小政心道,谁让你烦我。
他转移话题:“舅父,你看到了什么?怎么如此震惊?难道咸阳出了什么事?”
朱襄点头:“是的,咸阳出了大事。”
嬴小政见舅父的神情还算平静,推测不是什么大事,随便猜测道:“难道曾大父给老师封君了?”
朱襄敲了一下嬴小政的脑袋,道:“想得美。”
他又看了一眼信纸,神情复杂道:“你曾大父要来看海,太子抱着他的腿哭也没拦下来,现在恐怕已经上船了。”
嬴小政嘴张大,牙齿“嘎吱”砸下,又掉了一颗牙。
老秦王坐在船头,身穿蓑衣垂钓,神情惬意极了:“运气真好,钓了一条鲈鱼!夏同,给寡人红烧了!”
子楚站在秦王身后,神情有些恍惚:“是,君上。”
他想,等在吴越之地的朱襄看到自己,恐怕比现在的自己神情还要恍惚。
“君上居然要来。”蒙武双手抱头。
“太子为何不拦着君上……好吧,太子不可能拦得住君上。”李牧单手扶额。
朱襄唉声叹气:“南方湿热,如果君上不适应怎么办?就算君上适应这里的气候,路途如此遥远,君上太过劳累生病怎么办?”
嬴小政扫了一眼听到曾大父要来就露出了不中用表情的大人们,道:“现在抱怨也没用。曾大父已经在路上,不日就将到达。有那个时间抱怨,不如想想怎么迎接。”
朱襄把嬴小政提到膝盖上揉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该抱怨的时候还是要抱怨,这是解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嬴小政道:“那你们继续抱怨。”
朱襄看着嬴小政张嘴时露出的门牙豁口,郁闷地道:“政儿啊,你现在说话漏这么大的风,为何吐词还是如此清楚?我还等着政儿口齿不清的时候好嘲笑你。”
嬴小政使劲拧了一下舅父的胳膊,难得把朱襄真的拧疼一次。
李牧放下手:“政儿说得对,没空抱怨了,得先整理一处君上能住得下去的行宫。”
蒙武愁眉苦脸:“现在根本来不及修。”
朱襄道:“简单,随便弄个白墙青瓦的院子,我住进去,让君上和我一起住。”
李牧和蒙武:“……”这与你住不住进去有什么关系?
嬴小政想了想,理解了舅父的意思:“短时间内在吴城建成一座可供曾大父居住的行宫不太可能,只能将别人的宅院整修一番,比不上行宫。但既然都比不上,不如放弃富丽堂皇,将院落弄得舒适一些,曾大父也会住得舒心。”
他见李牧和蒙武仍旧不理解,说透彻了一些:“既然无法修行宫,不如就让曾大父像当初在别庄与我和舅父同住一样。舅父和我先住进去,这主意就是舅父和我出的,曾大父不会想到其他人慢待他。”
李牧和蒙武终于明白了嬴小政话中的话。
朱襄将秦王当作普通长辈,所以他如果整修出一个舒适典雅的小院落与秦王同住,秦王不会责怪其他人慢待他的想法。
比起绞尽脑汁弄出一个不伦不类的行宫,不如让秦王这次微服私访显得更加“微服”。
“说来君上是打着谁的旗号过来?”蒙武问道,“密诏里没写。”
虽然咸阳都知道秦王出宫了,但这里的人不知道秦王来访,所以秦王仍旧是微服私访。
朱襄道:“君上说,等到了就知道了。”
李牧再次扶额:“君上真是……”他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和年龄啊!
朱襄笑道:“当年秦王还偷偷来到野王募兵,并在长平督战呢。现在至少秦王是在我们打完仗后才来。”
李牧嘴角微抽,心里倒是对这个君上又多了几分敬意。
“虽然秦王现在是微服,但身份很容易暴露,说不定会引来楚军。”李牧换了个话题,“即便楚人放弃了江东之地,但听闻秦王前来,就不一定不会出兵了。”
“这倒是。”朱襄道,“护卫君上和防备楚人的事只能靠你们俩了,我就和政儿就只负责陪着君上吃喝玩乐,对不对政儿?”
嬴小政知道舅父又在使坏,眉眼弯弯,酒窝浅浅地笑道:“对!”
看着这一对舅甥极其相似的满怀恶意的笑容,李牧和蒙武同时叹气。
为什么长辈不在?朱襄又想挨戒尺了!
得知秦王会来之后,朱襄就慌张了很短的一会儿,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李牧见朱襄想把接待秦王的事全部丢给他和蒙武,立刻和蒙武把朱襄架着丢到秦王即将居住的院落,让朱襄负责督修院落。
“你的弟子们已经能熟练指导种田,水利之事也已经有人负责。君上即将居住的院落最为重要,必须由你亲自监督修建。”李牧一顶高帽子给朱襄扣上,不准朱襄乱跑。
嬴小政跟在朱襄屁股后面跑了几天工地,觉得太过无聊,便回屋看书。
咸阳学宫的弟子们总结了这一路的收获,一边干活一边写成书稿,嬴小政正在“检查”他们书稿中有没有“违禁之语”。
比如有一个学宫弟子记载朱襄的言论,写什么“政儿小短腿胖墩墩”,必须焚毁!
待院落修好时,吴城的春耕已经结束,秦王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吴城的土地。
朱襄见船上抬下一个人,眼泪立刻滚了出来,冲上去道:“君……稷翁,你生病了?可还好?”
担架旁边一老翁抬头:“啊?我很好,没生病。”这竖子,居然胆敢直呼寡人名字!
朱襄止住脚步,抹了一把眼泪:“啊?”
子楚咬牙切齿:“这才过去多久,你就认不出我的脸了?”
朱襄仔细瞅了一眼,乐道:“我不是认不出你,是没看到你毛领里的脸。哈哈哈哈政儿快来看,你的阿父又病倒了!”
子楚:“……”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结识这样可恶的友人?
嬴小政眨巴眼:“阿父辛苦了。”
子楚瞥了嬴小政一眼,心情十分复杂。因为他看出了嬴小政眼中真切的关心。
原本感情冷淡的儿子开始担忧他,而挚友却在那里“哈哈哈”。
“我该怎么称呼?”朱襄无视了虽然躺着但面色红润的子楚,凑到秦王身边小声问道。
秦王压低声音道:“你不都叫我稷翁了?”
朱襄道:“那不是直呼君上名字了吗?不太好吧?”
秦王白了朱襄一眼。你都叫出来了,还说不好?
秦王道:“我是公子子楚的门客和老师稷翁。他们又不知道是哪个‘稷’,不算名字。”
嬴小政立刻甜甜撒娇:“稷翁,政儿好想你!”
秦王眉开眼笑,将嬴小政抱起来:“稷翁也想政儿。哎呀,政儿换牙了,要长大了。”
嬴小政咧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道:“已经掉了四颗,很快就能全部换完。政儿会迅速长大!”
秦王夸赞道:“真厉害!不愧是政儿!”
曾祖孙二人笑着往前走,秦王抱着小胖墩政儿连气都不喘一下,就像是没有经历旅途劳累似的。
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行礼的李牧和蒙武听到秦王自我介绍后,才过来一一行礼。
秦王给了朱襄一个“你去照顾子楚”的眼色,与李牧、蒙武攀谈。
朱襄戳了戳躺着的子楚的脸:“你看看稷翁,你不羞愧吗?”
子楚咬牙切齿道:“我没生病,晕船!”
朱襄无声大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子楚深呼吸了几下,道:“扶我起来。”
朱襄将子楚扶起来:“你既然能走,为什么要躺着下来。”
子楚有气无力道:“四肢无力。”
朱襄无语:“那你起来干什么?躺回去。”
子楚嘀咕:“丢脸。”
朱襄乐道:“你现在不丢脸?不过确实躺着更丢脸。”
他蹲下:“上来。”
子楚:“啊?”
朱襄回头:“我背你上马车,比被人抬着上马车有面子一点。等到了家,我先给你做个轮椅你再出门。”
“回去休息一下就好,用不上轮椅。”子楚想了想,确实被人背着比被人抬着稍稍有面子点,便在仆从的搀扶下趴到了朱襄的背上。
朱襄能背一箩筐谷子,背子楚不在话下。他甚至觉得子楚比谷子还轻一些。
“稷翁,你们慢慢聊,我先带夏同回去休息。”朱襄毫不客气道。谁让秦王现在不是秦王呢?
秦王单手抱着嬴小政,另一只手摆了摆:“你好生照顾子楚,待子楚身体好了带他四处逛逛,我有李牧、蒙武和政儿陪着就成,不用管我。”
“政儿,照顾好稷翁。”朱襄道。
嬴小政抱着秦王的脖子,严肃点头道:“舅父放心。阿父好好养身体。”
子楚都已经丢过脸了,也懒得再逞强,声音微弱道:“好。”
于是在外围根本没资格凑上来的当地吴越贵族的围观下,朱襄将子楚背出了围观的人群,在吴越贵族遗憾的眼神中登上了马车。
朱襄把子楚背着,就是因为迎接的人太多把码头堵了。很多人都在猜测这次三位秦国高官亲自来隆重迎接的贵客是谁,想要趁机露个脸,最好找到机会攀谈。
把子楚从人群中抬出去,不如朱襄亲自将他背出去,让他的脸面稍稍好看一些。
“你怎么来了?”朱襄把子楚背到马车上后,替子楚把了把脉,看了看眼睑,眉头紧皱,“你没告诉秦王你晕船?晕船严重了也会死人!你不要命了!”
子楚见朱襄关上马车门立刻变脸,才明白朱襄刚才的“嘲笑”,是不想让秦王看出朱襄的抱怨。
他立刻解释:“我以前没有晕船的症状,待天气热起来后身体有些不适,又坐了太久的船,才有一点晕,不过也不严重,放心。”
“我到了秦国之后,哪次和你久别重逢你不是病着?你上次去戎狄也是被抬着回来,这次来吴城又是被抬着出来,你让我怎么放心?”朱襄压低声音骂道,“我说了多少次,命没了,你现在追求的什么都没了,你就是不听劝!你对你的身体没有一点数吗?秦王让你来,你就跟着来?!”
子楚苦笑:“真的只是轻微晕船……你还会把脉了?”他赶紧转移话题。
朱襄祛湿的茶递给子楚:“学了些皮毛,勉强能应对一些简单病症,免得身体不适的时候没办法急救。”
子楚道:“你真是什么都能学。”
朱襄骂道:“都说久病成医,你能不能学一点?”
子楚:“……”转移话题失败。
他叹了口气,一边喝着祛湿的茶,一边听朱襄骂了他一路。
若是对其他人,子楚能说出很多解释的话。但对朱襄,他完全不敢狡辩。
秦王选他一同出门,除了他的身份最好为秦王打掩护之外,也有王位继承上的考量。
秦王此次出行,最坏的后果就是中途病逝。虽然太子柱坐镇咸阳,手握监国大权,但秦王疑心病很重,仍旧要预防他病逝在远方,有人捏造他的遗诏挑起王位争夺。
太子柱的王位肯定很稳固,但他看中的再下两代继承人子楚和政儿却不一定。所以秦王要将子楚留在身边,好在他意外崩逝时与太子柱一内一外迅速稳定局势。
所以别说子楚之前真的没有晕船的迹象,即便有,子楚躺也要躺着一起来。
以朱襄才智,自然能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子楚才无话可说。这确实是他自己跟来的。
秦王让他一同出行的目的就是进一步巩固他的继承权,如果他生病了就本末倒置,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生病为理由留下,秦王会另想办法,比如让蒙武或者朱襄承担他的角色。
待朱襄骂口渴了,使劲灌水的时候,子楚才开口道:“喝了点茶,我已经好多了。你听我说话声音都中气十足。”
朱襄白了子楚一眼:“政儿出门在外都没掉秤,你好好的在咸阳养着,又瘦成了一把骨头。”
“首先,朱襄你以前说的,只有说小猪崽的时候才说掉秤。”子楚见朱襄骂完后已经消气,语气随意起来,“再者,我只是在船上时有点吃不下东西,才稍稍消瘦了一些而已。”
“我收了些没毒的菌菇,又挖了春笋,给你做顿爽口的开开胃。”朱襄通过自己浅薄的医学知识观察,子楚应该是湿气太重身体不适后引发的晕船,先用时鲜蔬菜用姜蒜醋烹饪祛湿开胃,至于辣椒,得看子楚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好,听着就有食欲。”子楚抱怨,“我是再也不想吃鱼了。君上每天都在钓鱼,还偏偏每天都能钓上来鱼。我真是闻到鱼味都想吐了。”
朱襄道:“看来你晕船,还有每天吃鱼,吃腻后引发食欲不振的缘故。放心,保证桌子上没有鱼。虾吃吗?”
子楚使劲摆手:“水里的东西都不想吃。”
朱襄道:“海带海草还是可以用来调味,十分鲜美。”
子楚道:“有鱼腥味的不吃,其他你随意。”
他搓了搓手,抱怨道:“我就不该和你学做菜。君上钓上来的鱼不放心其他人烹饪,非让我看着膳夫一起做。”
朱襄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那你的手估计都被鱼腌入味了,回去给你找几瓶政儿护手护脸的油膏擦擦。君上怎么每日吃鱼都不腻?”
子楚一脸生无可恋:“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朱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下马车的时候,他就不再生子楚的气了。
他知道子楚对权力的渴望,知道子楚在走上秦王这条荆棘之路上的步履维艰。子楚在通向秦王的道路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哪怕已经获得了极大优势,也生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哪怕比起历史中的嬴政,子楚走向秦王的道路都要更为艰难。
因此在子楚认为自己撑得住的时候,哪怕会生病受伤,他也一定会走在最为“正确”的路线上,朱襄若气不消得快一些,早就被子楚气死了。
还好自家政儿不像子楚。
“这院落倒是别致。”子楚一进居住的院落,就喜欢上了。
“只有苏……吴城附近才能有这样的景致。”朱襄介绍道,“小桥流水,白墙青瓦,翠竹葱葱,是不是看着心情就很舒畅?”
朱襄“装修”的小院落,用上了他后世见过的苏州园林一些取景技巧,讲究的就是一个小巧别致,用上了许多南方才有的植物,给从秦国而来的秦王一点小小的“异域震撼”。
子楚的审美和老秦王差不太多。子楚都满意了,老秦王一定也会满意。
子楚扒拉了一下灌木丛,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院落里的平整地上种菜。”
朱襄扶着子楚道:“那是。我种的这些菜也能算珍稀植物,还能随时现吃现采,不比从别庄远远运来的菜新鲜?你先休息,等你能自己走路了,我给你介绍。”
子楚道:“好。”
水早已经烧好,朱襄吩咐人伺候子楚洗澡,他撸起衣袖给子楚做点粥垫肚子。
朱襄翻了翻厨房的食材,发现这次送竹笋的人,居然还采到了一种珍惜野菌——竹荪。
竹荪看上去就像是白色塑料网,是一种名贵菌类,多生长在竹林中,味道十分鲜美。朱襄在后世吃竹荪的时候,一般直接喝竹荪青瓜汤,将竹荪鲜美清淡的口感发挥到极致。
这里没有青瓜(即小黄瓜),朱襄想了想,用鸽子吊了个高汤,加入竹荪和竹笋炖煮至软烂后将鸽子取出。
朱襄戴上用开水烫过的棉布手套,将鸽子肉撕下来,切成肉末。
他又将鸽子汤滤出来,把里面还完整的竹荪和竹笋挑出来洗干净切碎。
之后朱襄拿出砂锅,将鸽子肉末、切碎的竹荪和竹笋放进去,倒入滤清的鸽子汤,再抓两把米,盖上盖子小火煨煮。
等瓦罐粥沸腾时,朱襄一边往里面放盐,一边沿着顺时针搅拌,防止粥煳底。
子楚洗完澡出来时,瓦罐粥已经熬好。
朱襄从坛子里摸出一把青菜切丝,拌上几滴芝麻油和辣椒油,和瓦罐粥一同端了出去。
食欲不振的子楚一闻到瓦罐粥的味道,就意识到自己不是真的食欲不振,只是很久没吃到好吃的东西。
“这个咸菜比你给我送来的咸菜滋味不同。”子楚在友人面前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边就着泡菜喝粥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