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之战之后,秦国把占了多年的三晋之地全丢了,被人打到了函谷关。秦昭襄王从一介雄主变成了笑话。
现在秦国大大方方放走赵国战俘,甚至都没有把战俘留下来当开垦的奴隶。如此反常的姿态,让魏国和韩国都吓得寝食难安。就是两国国内真正有才华的贤臣,也都请求国君收缩防线。
秦国此次战役没有任何战略和政策上的失误,延续了秦国不可战胜的神话,魏国和赵国都不敢对上党动手,所以长平郡得到了一个安稳的发展环境。
有了安稳的环境,再加上朱襄的“慷慨”,只一次大丰收,长平就呈现出欣欣向荣,仿佛有成为大城池的迹象。
伯夫介绍长平的时候表情十分自豪,显然已经将长平当做自己第二个家乡。
廉颇逛长平的时候,有不少将领都向廉颇行礼。
廉颇一个都不认识——他不会认识无名小卒。但从那些人的态度和口音,他就知道这些人恐怕都是曾经赵国的长平守军。
赵国战俘中有许多人留在了长平,在白起的担保下,秦王给了他们信任,让他们成了长平的守军,留在长平继续开垦。
廉颇看见几个暂时休假的秦军勾肩搭背的模样,表情古怪道:“那几人中有赵人也有秦人吧?”
楼缓虽然是用很正常的语气说话,但廉颇总觉得他在阴阳怪气:“不,他们现在都是秦人。”
廉颇瞪了楼缓一眼,道:“就算都成为了秦人,他们熟悉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廉颇也俘虏过战俘,试图将战俘转化成了自己的兵卒。他知道要让原本是敌人的兵卒和睦相处有多难。
长平之战十分惨烈,秦军和赵军彼此之间有血海深仇。就算兵卒听将领命令杀敌,双方只身为工具,所以仇恨没有真正的敌人那么深。但他们心中的隔阂,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决?
这么短时间,秦兵和赵兵形同陌生人,都算是比较克制了。
楼缓道:“这个我就不了解了。”
廉颇无语:“你这个秦臣究竟了解什么?”
楼缓慢悠悠道:“我都说了,我了解赵国。”
妈的!廉颇撸袖子,又生出了打死楼缓这个老贼的心思。
情商很高的伯夫立刻打圆场,替廉颇解惑道:“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在朱襄公手下种过地,举办过丰收祭典?”
他说出了丰收祭典的事。无论是秦国兵卒还是赵国兵卒,都是第一次举办给自己逗乐的庆祝宴会。甚至朱襄公和秦将还亲自上台为兵卒表演,让他们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激动。
伯夫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说来不好意思,那时我们才感到自己算个人。可能有这样相同的经历,所以我们熟悉得很快。”
别说廉颇一脸不解,连对兵卒较为亲近的李牧都困惑不已。
楼缓使劲挠头,差点把发髻都挠乱了。
你们刚打过一场生死搏杀的仗,彼此之间都死了很多人。这么深的仇恨,因为你们一起开了一场什么庆典就解决了?是你们有问题,还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楼缓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原因。
廉颇比楼缓好,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继续问自己听得懂的问题,比如秦军的训练。
廉颇已经是秦国的将军,伯夫没有瞒着秦军的训练方式。
秦军已经有了较为科学的练兵方式,即站队,体力训练,整列,听口令等。他们每日先跑操,然后练队列,之后口令训练,之后才是搏杀训练。
廉颇频频点头,道:“还行。”
他表情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怪不是滋味。
这并不是秦军的练兵方式有多么高明。他自己练兵也差不多。
只是练兵是将领自己的“秘密”,许多将领宁愿分享自己的军法计谋,也不会分享练兵的方式。
为什么许多世代为将的将门?将门中传的不是什么兵法,就是练兵的方法。
一个将领只要会练兵,势均力敌的战斗就不会惨败。要拜将军,指挥大战役,自然还需要更多的才能。但一个国家需要多少将军?会练兵就能吃为将这碗饭了。
廉颇也有自己独特的练兵方式。
虽然旁观可以看出一些练兵的门道,但具体怎么做,其中学问大着。廉颇可以自豪地说,没有自己手把手的教导几年,别人肯定学不会。
他现在看着秦军的训练方式,虽然他还没有看完全貌,但也已经觉察,秦军已经把一套能传家的练兵方式当做了整个国家的东西,在所有军队运用,并且以律令的方式直接固定下来。
这样一来,或许秦国军队遇到他国厉害的将领,战争肯定仍旧有胜有负。但每个国家能有多少名将?普通将领之间的碰撞,肯定是秦军赢。
廉颇扯了几下自己的胡子。
他终于知道朱襄说的,让他去了秦国之后可以不打仗,安心去咸阳学宫当老师是什么意思。
那竖子,难道还想让自己为秦国培养将领?
朱襄难道不知道,将领和其他学派的人不一样,向来不会将自己的家传绝学传出来吗?
好吧,朱襄只是一个庶民,他恐怕真的不知道。
廉颇又扯了几下自己的胡子,差点把自己的胡须扯掉几根。
现在连自己都知道朱襄邀请自己去咸阳学宫讲解兵法,咸阳其他人肯定也已经知道。朱襄这样做,是挖将门立足的根。这有多危险,朱襄不知道,难道其他人不知道吗?
特别是秦王,他不知道吗?
廉颇立刻敏锐地发觉,朱襄在秦国恐怕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安全。他听蔡泽说,政儿很得秦王宠,秦王经常去朱襄家休息,仿佛秦王将朱襄当做亲近的晚辈似的。
但明明秦王就算接受了朱襄的献策,也可以将朱襄从这件事中隐藏,说成是他自己的独断。秦王却毫不顾忌地将朱襄的名字公布天下,让朱襄站在所有将门对立面上。
廉颇能想出秦王这么做的原因。
朱襄在庶民中的声望太高了,高到赵国兵卒会为朱襄哗变。
秦国的军队也是由庶民构成,即使秦王知道朱襄没有野心,他也会防着朱襄,所以他故意让朱襄站在将门的对立面上。
朱襄与人为善。听蔡泽说,朱襄去咸阳之后甚至不接受实职,除了种田和养政儿,什么都没做。他这样无欲无求的性格,本可以不在秦国树立任何敌人。
就算朱襄养育政儿,掺和进了王位争夺中。但有一个过分强势的秦王,王位争夺根本争夺不起来。朱襄本来可以成为秦国朝堂中寥寥无几脱离政治斗争旋涡的人。
“廉公,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李牧关心道,“要不要先休息?”
廉颇沉着脸道:“嗯。”
他原本以为自己去咸阳学宫讲学,讲解的应该是兵法。但只是参观了秦兵训练,他就猜到了秦王的心思。
毕竟他是赵国两朝元老,这点敏锐感还是有的。
那么他会如秦王的意,去咸阳学宫教授练兵之道吗?
他拒绝也没用,因为整个秦国应该都知道朱襄提出的这个建议。很快,全天下将门都会知道。
廉颇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廉颇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李牧。
他知道以李牧的品德,即便自身利益受损,李牧也不会站在朱襄的对立面。
但李牧还年轻,他担心李牧得知秦王故意将朱襄置于危险境地后,会沉不住气。
他和李牧都是被赵国“赠送”给秦国的“礼物”,如果惹恼了秦王,可能一辈子就交代在秦国了。
廉颇自己无所谓。他垂老之年独自入秦,就这条命,秦王爱要不要。李牧还年轻,又带着家眷一同入秦,不能得罪秦王。
其实李牧如果足够敏锐,他到了咸阳,会自己发现这件事。廉颇的隐瞒或许并无意义。
只是廉颇总想让晚辈轻松一些,哪怕只轻松一小会儿,只是自欺欺人。
何况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具体情况,要等他到了咸阳,询问了朱襄之后才能得知全貌。
说不定是自己误会了秦王?
廉颇很烦恼。一烦恼,他就想找蔺相如商量。
以前他出身高贵,位高权重,深得君王信任,又是赵国倚重的将领,他从来不思考这些。
历史中廉颇一辈子也没怎么思考这些问题。
赵王经由邯郸之战醒悟继续倚重廉颇,廉颇继续顺水顺风一路做到了假相国。所以他才会在新王继位之后立刻被政治斗争击败,对方只用了一个激将法就让他自己出走他国,失去一切。
这一世他与蔺相如多了朱襄这一个需要共同照顾的晚辈,平添了许多磨难,自长平之战之后一直在落寞和失去,所以他无奈捡起了本不需要的思考。
“蔺相如那老匹夫,已经死了啊。”
廉颇刚想去找蔺相如商量,就忆起了现实。
他盘坐在床榻上,思索自己还能找谁商量。
最后,他默默去打了盆凉水洗脸,将心思埋在了最深处。
廉颇去找好奇朱襄的封地,想要在长平多停留几日的李牧:“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应该尽快入秦,不能让秦王久等。我们应该加快速度。”
李牧同意立刻启程,但对加快速度很犹豫:“那女人年轻,经得起奔波。但楼缓……”
廉颇冷哼:“他跟不上就自己走。”
李牧已经知道楼缓和廉颇因为恩主的缘故互相厌恶,听廉颇说这话,他只能苦笑,然后自己偷偷找楼缓商量,说服楼缓自己走。
虽然李牧会打圆场,但他坚定地站在廉公这边。
楼缓摆了摆手,道:“你们先走,我和那女人慢慢跟来。正好秦王能出城迎接你们,给你们一个惊喜。如果那女人在队伍里,说不准还有人以为秦王是去迎接她呢。”
李牧见楼缓如此好说话,心里对楼缓印象好了许多。
虽然楼缓多次危害赵国,但还年轻的李牧没受过赵王多少恩惠,也没有和楼缓直接敌对过,所以他和楼缓相处得还不错。
当然,他仍旧坚定地站在廉公这边。
廉颇没想到楼缓这么好说话,离开前他还故意在楼缓身边绕着嘀咕,楼缓这个老贼是不是有阴谋。
楼缓好脾气地给廉颇翻了个白眼:“现在你我都是秦臣,我又快死了,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廉颇,难道你还以为你是赵臣?”
你先祖的!廉颇再次被楼缓挑起了火气,楼缓再次从廉颇举起的拳头下风骚跑位逃走。
李牧看见又开始暴躁的廉公,十分高兴。
他因为有阿母的安抚,所以对入秦一事已经不太抵触。但廉颇一直很阴郁沉闷,他很担心廉颇。所以看到廉颇被楼缓气得火冒三丈,终于恢复以前暴躁脾气时,他当然高兴。
李牧本来应该护送赵姬入秦。他和廉颇率先离开,秦国使团居然无一人反对。
卜自己留下来“护送”赵姬,分了一半秦兵给廉颇和李牧。廉颇和李牧带来的赵人都留在了长平,蔡泽负责安顿他们。
李牧的家眷也留在了楼缓的队伍中。李牧将自己带来的家丁全部留了下来保护家人,自己先入咸阳寻找宅子给家人居住。
廉颇和李牧入秦的速度大大加快,只不到一月就到了函谷关。
蒙武在关口迎接他们,听说他们想早点到咸阳之后,就备上了好马,与廉颇、李牧一同骑马进入咸阳。
廉颇很疑惑:“你不问我为何急着去咸阳?”
蒙武老老实实道:“咸阳除了朱襄和政儿,还有谁能让两位惦记?当时荀子入秦时,也是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到咸阳,把朱襄狠狠揍一顿。”
廉颇:“……”对了,他怎么忘记荀子也在咸阳。
哪怕见过很多次,廉颇也主观的和荀子不熟悉,几乎不怎么和荀子说话。
他那脾气,和荀子不可能合得来。
想到荀子在咸阳,廉颇心头立刻腾起一股火气。
朱襄被秦王推到如此危险的境地,荀子你也不劝着朱襄别跳坑?!虽然拦不住秦王,但朱襄如果不献策让将领在咸阳学宫教导练兵,秦王也不会用这么损的主意!
“没用的老匹夫。”廉颇冷哼。
蒙武耳朵动了动,心头一乐。
廉公和荀子不睦?不知道朱襄会站在哪一边。
李牧问道:“你与朱襄很熟悉?”
蒙武点头:“朱襄孤僻,到了秦国就交了我这一个朋友。”
李牧:“……”这句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老实孩子李牧没想太多,担忧道:“朱襄难道被咸阳贵族排挤?朱襄对人真挚,并不孤僻。”
蒙武道:“太子常在朱襄家吃住,朱襄还要奉养应侯和武安君,被迫孤僻。”
廉颇和李牧脑袋上同时冒出大大的疑惑。
太子常在朱襄家吃住就罢了,估计是夏同和政儿引来的。为何朱襄要奉养应侯和武安君?应侯和武安君没子嗣吗?!
就算没有,功臣的奉养不应该由秦王派人负责吗?秦国的长平君,是来干这个的?!
廉颇和李牧总算知道为何荀子想插上翅膀,他们现在也觉得骑马太慢了。
蒙武乐呵呵地与廉颇、李牧一同骑马回咸阳。
他看着据说已经垂老卸甲,但骑马一整天都不累的廉颇,心里啧啧称奇。
听说廉颇老矣,那些人眼瞎吗?
秦王听到蒙武提前派人报告,廉颇和李牧太担心朱襄,所以丢下大部队骑马回咸阳。他的眼睛因困惑而睁圆。
他对一边打哈欠,一边苦着脸帮他核对文书的太子柱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就算担心,他们来到了咸阳又能有什么作用?”
太子柱强忍着哈欠道:“大概他们无所谓是否有用,早点看见朱襄就放心了。”
秦王道:“寡人问,他们在担心什么!”
太子柱做出被秦王吓到的神色,心里撇嘴。君父你故意让原本对朱襄很亲近的秦国将领对朱襄颇有微词,还问他们担心什么?
自己可以做,别人不能愤怒也不能揭穿。这就是国君吗?
“我听闻廉颇在得知朱襄把长平税赋返还给长平之后,怒骂朱襄用什么养政儿。”太子柱“猜测”道,“李牧和蔡泽说政儿花不了多少钱,而且还有夏同。廉颇骂他二人放屁。”
秦王皱眉:“寡人怎么没听过此事?”
太子柱道:“蔡泽给朱襄写的信中说的,我那日正好在。”
秦王眉头舒展:“原来如此。”
他看透了朱襄确实纯良后,就让人减少对朱襄的监视,比如不再要求对朱襄收到的每封信件都如实报告。所以如此趣事,他现在才知道。
秦王道:“廉颇和李牧入秦,寡人自当出城相迎。待廉颇见到朱襄时,希望他不要当众给朱襄难堪,质问朱襄亏待政儿。”
太子柱在心中叹气。他就知道,君父没那么容易被他糊住。希望廉颇机灵点,见到朱襄后,赶紧因为朱襄“亏待”政儿骂朱襄一顿。
太子柱忐忑不安地等到了廉颇和李牧到达咸阳的那一刻。
秦王果然亲自出城迎接,并带上了朱襄。
朱襄难得穿一次封君的冠服,看上去挺像模像样。
廉颇、李牧、蒙武提前下马,步行来到秦王面前,向秦王叩首行礼。
秦王赶紧将廉颇扶起来:“信平君别多礼,以后信平君见寡人可不拜。”
他又扶起李牧,语重心长道:“朱襄常常夸奖你才华堪比寡人的武安君,寡人的长城也给你守。希望将来,你能继承白公武安君的封号。”
廉颇和李牧都感激涕零,对如此贤明国君恨不得剖心掏肝,表明自己绝对不辜负秦王的看重。
秦王见廉颇和李牧感激涕零,他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朱襄:“……”脚指头在抠了再抠了,很快就能为政儿抠出一座新的宫殿当别宫了。
廉颇敏锐地瞥向朱襄。
朱襄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
秦王见状,一秒切换慈祥微笑表情:“信平君和李将军旅途劳累,寡人今日就不设宴款待了。朱襄已经准备好了住处,我们一起去朱襄的别庄继续聊。”
嬴小政插嘴:“曾大父,是政儿的别庄。舅父说,政儿的是政儿的,舅父的还是政儿的。”
“贫嘴!”秦王轻敲了一下嬴小政的脑袋,“快来和廉公、李将军行礼。”
“廉翁!老师!政儿好想你们!”行礼是不可能行礼的,嬴小政直接一个飞扑冲进廉颇怀里。
廉颇接住嬴小政,先是一愣,然后哽咽:“政儿,怎么瘦了?瘦了好多……朱襄!”
“我在我在。政儿明明是胖了!”朱襄忙辩解,“他胖了好多!”
“你放屁!”廉颇破口大骂。
太子柱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危机解除。
秦王遣散众臣,带着廉颇和李牧到朱襄家接风洗尘。
朱襄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宴席,廉颇和李牧到了朱襄家之后,立刻就能就餐。
宴会上和乐融融,秦王和廉颇、李牧交杯换盏,拉些家常,说些体己话,看上去仿佛平常人家聚会似的。
朱襄默默喝了一口热米酒,实话说,这场面让他看着压力有点大,胃疼。
来到秦国这一年,朱襄时常有这种感觉。
如果不是他注意健康饮食,锻炼身体,恐怕都得胃病了。
朱襄以为自己入秦之后,只要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生活肯定比在邯郸城郊时好。
但实际上事与愿违。
到咸阳后,朱襄的物资条件确实好了许多。有秦王的支持和保护,他也能拿出自己在邯郸不敢拿出的东西,社会地位也提高不少。
朱襄在咸阳的家中也有长辈,有朋友,有雪和政儿,朱襄每日日常看似和在邯郸差不多。可这“差不多”之间微妙的差异,就像是找茬对比图中往不同方向歪斜的树,存在感特别强烈。
不是现在的长辈不好,也不是和朋友的友谊变了。只是家中布满了摄像头之后,所有人的行为都自发做出了改变而已。
朱襄又抿了一口热米酒,用微醺的醉意压过自己对面前场景的不适。
“朱襄,身体不舒服?”李牧一直在观察朱襄,担忧地问道。
朱襄摇头:“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我反复在疑惑,为什么政儿快胖成个球了,廉公还说政儿瘦了。”
胖球球政儿:?!
舅父,你仗着你是我舅父就可以胡言乱语吗?
廉颇想拍桌,顾忌到秦王在这,把抬起的手放下来,用眼神告诉朱襄,等秦王走了再收拾你。
嬴小政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严肃地问道:“舅父,政儿真的很胖?”
朱襄点头:“对,明天政儿开始吃素。”
嬴小政:“……不要。”好了,舅父不是真心说他胖,只是在欺负他。
“别听你舅父胡说,政儿还应该更健壮一些。你的族兄都比你壮实。”秦王慈祥道。
嬴小政脑海里闪过只见过几面的几个球形族兄,赶紧摇头把族兄的形象晃出脑外:“我会更加认真地练剑!”
梦境中的自己对几个堂兄弟的印象不深,但寥寥无几的画面中,他们也算是一表人才。怎么幼年时候,一个个都是肥球球?跑几步路就喘气?自己才不要变成那样。
太子柱看了一眼朱襄,又看了一眼嬴小政,对秦王小声道:“君父,今日你在寒风中站了那么久,昨日又晚睡,要不要早点休息?廉公和李将军路途劳累,或许也有些困乏。”
朱襄神色不太好,政儿从刚才起就借着喝水偷偷打哈欠,太子柱找借口让宴会早点结束。
秦王颔首:“也是,廉公,李将军,早些休息。过几日寡人再来叨扰。”
廉颇和李牧连道“不敢不敢”。
秦王一离开,廉颇和李牧就肩膀一垮,累得在椅子上起不来。
“雪,你带政儿洗澡睡觉。廉公,李牧,澡池的水已经灌好,去泡泡澡有助于缓解疲惫。”朱襄道。
蔺贽道:“我就不陪你们了,明日还得去朝堂。”
夏同拱手:“我也先告退了。”
荀况、范雎和白起也和廉颇、李牧告别,说等廉颇、李牧休息好之后再叨扰。
朱襄和廉颇、李牧先冲洗干净身体和头发,散掉了酒气之后,才进澡池泡澡。
米酒的酒精度不高,与秦王同席,他们也不敢多饮酒。等走到澡堂的时候,酒气就散得差不多,可以洗澡泡澡了。
若在现代,酒的度数普遍较高,饮酒之后是不能泡澡的。
泡澡是朱襄带来的习惯。朱襄离开后,廉颇和李牧在自家也挖了澡池,偶尔会泡一泡。
他们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精神松懈了不少。
“秦王在你家放了多少监视的人?”廉颇开门见山地问道。
朱襄苦笑:“廉公,我带来的仆人很少,家中全是君上给的人。”
廉颇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难道还让人事无巨细地报告?”
朱襄道:“最近好了许多,没有再每日翻我书房。”
廉颇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道:“你就是个蠢货,他至于这样监视你?”
朱襄道:“君上可能只是对我很好奇。我听太子说,秦王每当处理政务劳累时,就会召人询问我的事,听完心情就会好许多。”
太子柱很了解秦王。秦王不是担心朱襄会谋反,只是把朱襄家的事当故事听。
朱襄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出现代的二十四小时真人秀综艺节目。区别只是,嘉宾是自愿的,他是被动的演员。
“辛苦了。”李牧现在才听懂廉颇和朱襄的对话。
他毕竟年轻,雁门郡又是天高国君远的地方,他没想到朱襄的处境。
朱襄笑道:“还好。我给君上看的都是最真实的状态,习惯之后也不会太不自在,只是少提君上相关的话即可。你们住在我家的时候不用担心君上会监视你们,你们自己带着家仆,君上不会插人手。荀子、范公和白公就住得很自由。”
廉颇低声骂道:“他就是欺负你是个蠢货!”
朱襄嘴角抽搐。廉公嘴里的“蠢货”是不是就和“君子”是一个意思?
“别老问我,廉公,李牧,你们说说你们的事啊。”朱襄转移话题道。
廉颇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被赵王卖了。”
朱襄本想说,卖掉廉颇和李牧的可能不是赵王。话到嘴边,他没说出口。
他担心廉颇和李牧得知此事之后,对赵王又生出信心,冒险回赵国帮助赵王。
朱襄不是圣人,他更看重身边的人。廉颇和李牧好不容易脱离赵国这个泥沼,改变了今后的命运,他就不会给廉颇和李牧再回到泥沼的机会。
“你们接下来想去哪?”朱襄继续问道,“我向君上提议的是廉公去咸阳学宫教学生,李牧继续去北边镇守匈奴。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啊,廉公你轻点,我的脑袋不是石头!”
廉颇破口大骂道:“我真想问你,那在咸阳学宫教导练兵本事的计策是你献的?!”
朱襄捂着脑袋道:“啊,是,怎么了……别敲了别敲了,廉公有话好好说。”
李牧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廉颇对李牧骂道:“你也是将门出身,你没看出有什么问题?!练兵是将门不传之秘,他这是挖将门的根!”
李牧努力思索自家有没有这种不传之秘。
然后他犹犹豫豫道:“练兵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吧?我家确实有传下来行军和练兵的兵书,但我第一次翻看就觉得错漏百出,便将其丢到一边不看了。”
朱襄抱着脑袋缩着脑袋忍笑。
廉颇冷哼:“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朱襄,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虽然老骂朱襄蠢货,但他知道朱襄非常聪明,看事有时候和蔺相如一样敏锐,只是看透了陷阱还会往里跳,就更令人生气。
朱襄道:“不,我这次真不知道。”
朱襄这次确实是疏忽了,因为唐宋时科举有武科,就会教导练兵行军的本事。而最详细最完善的练兵教科书,当属戚继光的《练兵实纪》。
现在廉颇提起这件事,朱襄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来他不知道从哪看到的,对戚继光《练兵实纪》的评价。
戚继光是第一个详细将练兵思路单独编撰的人。那之前,兵书都是更注重“计谋”。
虽然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因为宋时起,文人看不起武将,所以只注重“庙算”,对练兵这种中低层将领需要的本事嗤之以鼻。
但朱襄听到廉颇的话才意识到,除以上理由之外,也可能古时练兵方法属于将门世家“敝帚自珍”的不传之秘,所以不可轻易传给家族之外的人。
“我看见秦国本就将简单的练兵方式写入律令中,忽视了这一点。”朱襄道,“不过廉公不用担心,只要秦王认为我还有价值,就算秦国将门对我有微词,也不会伤害我。”
看着朱襄淡然的表情,廉颇气不打一处,扯住朱襄的脸皮道:“你好好种你的田,练兵与你何干?你为何要去献这种策?”
朱襄口齿不清道:“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太多。”
廉颇更气了。
李牧默默往旁边挪动,免得廉公误伤了自己。
廉颇最终还是没忍下心下狠手。
看着朱襄比自己还白得彻底的头发,他下不去手。
最终,廉颇只是狠拍着朱襄的肩膀道:“我去咸阳学宫给那群竖子上课,我倒要看看,谁敢来记恨我!”
李牧连忙道:“我也可以!”
廉颇骂道:“你还没老,去什么咸阳学宫?乖乖去建功立业。我看你也别去北边了。你不是说匈奴十几年内很难再大举南下?你不如去南边,去楚国找机会。”
朱襄灵光一闪:“对啊,可以去南边!”
李牧肯定现在不想去东边战场,就算不打赵国,赵国也会出兵解救他国与李牧敌对。但打楚国就没问题了。以赵国目前的国力,绕不到楚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