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及时去印度找到了粗绒棉,对如今的平民起不了太大作用。
朱襄那时想,难道要等秦始皇想要出海寻求长生不老药的时候,自己跟随船队冒险远航,看能不能走狗屎运到达美洲?
或许就是那时,他才按捺不住对蔺相如描述了想要更保暖的衣物的想法,才会让蔺公临走前将棉花种子赠送给他。
“沮丧什么,棉花丰收了还沮丧,我阿父在天有灵,定会抽打你。”蔺贽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然后拍着朱襄的肩膀,用朱襄肩膀上的布擦手。
朱襄本来很感动蔺贽的安慰,然后迅速又想揍他了。
太子柱干咳一声,用眼神示意两个年轻人,这里还有外人在,赶紧去整理仪容。
朱襄将许明和相和留下,为秦王和卿大夫们解答棉花种植和加工的事,拉着蔺贽去洗澡换衣服。
老秦王兴致勃勃观看许明和相和现场加工了一批棉花。
虽然时间花的很长,这群贵族最尊贵的人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厌烦,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许多人还撸起袖子现场参与。
雪也第一次被秦王叫到众人面前,被秦王授予了推广和教导棉布纺织的重任。
贵女们也是需要学纺织和缝纫的。秦王听闻雪在纺线织布上是一把好手,墨家人在钻研适合棉花的纺织机时,雪也参与了进来。而且棉花肯定会留在朱襄家继续研究,雪作为长平君夫人,肯定是第一个学会如何利用棉花的人呢。
秦王说,等研究出来如何运用棉花纺织,他就会让宫中妇人与卿大夫的女眷们一起学习,然后由各家贵族女眷将新的纺线织布技艺传给其他人。
雪紧张无比。
她问道:“为何不派各家织女来向我学习?”
秦王笑道:“不,让贵女来。”
秦王没给雪解释,雪也不敢问。她记下了疑问,准备晚上问自家良人。
对秦王的决定,卿大夫中有惊讶的人,但太子柱拍着胸脯说让最宠爱的华阳夫人也来纺线织布,他们还敢说什么?
他们只能不断夸赞太子柱,未来的王后亲自纺织,是全天下妇人的楷模。
嬴小政仔细听着秦王和卿大夫们的话,小脑袋不断转动。
曾大父让贵妇人学习并推广新的棉布纺织,一定会迅速引起底层士子和豪商的争相模仿。秦国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贵族和豪商手中,只要贵族和豪商开始种植棉花,那么棉花就能迅速推广到秦国全境。
农人见到贵族和豪商的地都开始种棉花,也会打消顾虑,分出一些田地种植棉花。
而且只凭借官府的力量,很难将技术推广到农人身上。地方豪强才是最容易直接接触到农人,出钱让农人学习技术的人。
但曾大父应该不会直接下令推广,因为一旦下令,一些贵族可能就会利欲熏心,让农人拔了田地里的粮食种棉花,以获得国君的奖赏。
他们不会拔掉自己的粮食,不会在乎农人是否会因为改粮为棉而饿死。
对,就像是赵国推广土豆时一样。
虽然秦国对地方上的控制力度比赵国强许多,这种事不会广泛发生,但发生得再少,也会削弱秦国的实力。
而且……而且舅父应该会很伤心不该饿死的农人,因为他拿出了棉花被饿死。
“政儿,你有什么向曾大父进言的吗?”老秦王一直在观察嬴小政,看到嬴小政思考的神色,他笑眯眯地当着所有卿大夫的面将嬴小政稳稳抱起来,笑眯眯地问道。
嬴小政道:“我在想,如果曾大父强制推行棉花种植,恐怕有官吏会为了邀功,让农人改粮为棉。曾大父让舅母与咸阳贵妇人一同纺织棉布,将棉织品作为一种时尚……”
见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嬴小政道:“时尚即在这个时候最盛行的东西。棉布成为秦国贵族的时尚,其他士子和想要谋取暴利的豪商一定会争相模仿。不需要曾大父下令推广,棉花自然就会推广。”
他想了想,又道:“农人最为保守,并且不知道国都发生的事,所以他们一定会最后才种植棉花。那时棉花的种植和纺织技术已经成熟,即便他们改种了新作物,也不会造成太大负面影响。”
秦王笑容满面:“说得好。”
秦王将嬴小政放下,拍拍嬴小政的肩膀,让嬴小政站到太子柱身旁:“看好孩子。”
太子柱美滋滋地牵起嬴小政的手。
看到没,我孙儿多厉害?哈哈哈哈哈哈哈。
蒙骜小声对蒙武道:“公子政这话难道是长平君教的?”
蒙武小声道:“肯定不是朱襄教的。阿父,你没来朱襄家住过,不知道政儿有多聪明。有时候我与政儿聊天,感觉他已经成年似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背着朱襄的时候,他像已经成年似的。”
蒙骜好奇:“那当着长平君的面呢?”
蒙武学着朱襄的话道:“舅父,饿哦,困困,抱抱。”
嬴小政猛地转过头,用鹰一般的眸子看向蒙武。
蒙武立刻闭上嘴。
嬴小政给了蒙武一个警告的眼神才将头转回来。
为什么嬴小政能听见蒙武的话,而他这么矮还能瞪到蒙武?当然是因为蒙骜蒙武父子就站在太子柱身后保护秦王和太子。
嬴小政眉头紧锁。
梦境中的蒙武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接触不多,对蒙恬和蒙毅更熟悉。
蒙恬蒙毅都是处事很周全的人,他十分信任看重。想象中,蒙武应该也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但他自己接触到的蒙武,是不是有点舅父所说的“脱线”?
他还以为只有蒙武一个人如此,怎么蒙骜也如此?这是父子相传吗?
难道蒙恬和蒙毅也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嬴小政知道秦王正在考察蒙恬和蒙毅,考察后会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伴读。
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蒙恬和蒙毅是什么模样,嬴小政有些期待。
朱襄和蔺贽洗完澡换完衣服后,为了展现出礼数,将湿了的头发也束了起来。
荀子已经知道了朱襄和蔺贽在棉田里闹出的动静,很想给他们两人几戒尺。
现在知道礼数了?之前你们在棉田里打泥巴仗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看着荀子难看的脸色,朱襄和蔺贽拔腿就跑,就像是两个偷了东西被主人家发现了的贼。
荀子本想训斥两人几句,见两人逃跑速度如此快,气得不断拄着拐杖砸地。
想了想,荀子还是气不过,把拐杖横起来拗断了。
韩非肩膀一抖一缩,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每次看到荀子生气,他都吓得不行。
他觉得自己成不了继荀子后的儒家传人,除了自己更心向法家,武力值也是一个大问题。
他肯定做不到在荀子这高龄,还能气得拗断拐杖泄愤的事。
“你要去看看棉田吗?”荀子稍稍气顺,丢掉断掉的拐杖问道。
韩非沮丧地摇头。
荀子没有问韩非沮丧的原因。他道:“那就回去看书。”
韩非:“是。”
进书房前,他往棉田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落寞极了。
秦王带着太子和卿大夫亲自来棉田巡视,韩王能做到吗?
历代韩王没有一个会做到。
古代贤王中有亲自耕织的记载,他以为这些事随着时代的变迁已经不可能出现。
但古代贤王的行为在这个时代也出现了,却出现在六国都抨击为虎狼之君的人身上。
什么是虎狼之君?什么是仁君?
韩非看不进去书,起身走到荀子面前,恭敬询问:“荀子,什么、什么是仁?朱襄公肯、肯定是仁,那、秦王……”
他问完后,自己先苦笑:“秦王、秦王肯定不是。”
“如果他能做到体恤平民,那无论他私德再怎么恶劣,也是仁君。”荀子手中拿着的仍旧是竹简。
虽然咸阳学宫的弟子们正在将竹简上的书籍抄写到纸张上,荀子仍旧喜欢手握竹简。
韩非问道:“这、这样也是?这是荀子、荀子的仁?”
荀子道:“不仅仅是我的仁,更是先师孔子的仁。”
荀子眼睛看着竹简,头也不抬道:“别去学什么子夏孟子,他们是一群只会空谈道德,沽名钓誉的贱儒。他们扭曲了先师孔子的想法,是儒家的罪人。”
听荀子例行骂儒家其他人,韩非肩膀又抖了一下。
拜师荀子最可怕的事就是听荀子骂先贤。哪怕他自诩不尊先贤的道理,但也没说不尊先贤本人啊。
但荀子……呵,贱儒。
现在还尊重先师先人的韩非,不知道自己未来会继承荀子的毒舌,写了一篇和荀子差不多的骂人文,把非自己的学派都骂了个遍。
不过韩非还是没有荀子狠,只骂墨、儒、侠等大群体,对事不对人。而荀子是直接指名道姓。
例行骂完贱儒之后,荀子终于放下了竹简,说起了“仁”。
孔子表面上是周礼的维护者,实际上做的事全是挖周礼墙角。
比如周礼要求只有贵族能读书识字,孔子首开私学,别说底层士子,连当时连平民都算不上的“野人”都能入学。
孔子心中对人的最高评价是“仁”,但他曾经评价过当时品格几乎完美无缺的士大夫陈文子,都说不算“仁”。
孔子骂了很多次管仲,无论是思想理念还是私德,都对管仲颇有微词。
但管仲却是孔子难得夸赞为“仁”的人。
管仲让齐国安居乐业,让齐国不需要兵锋就能争霸,孔子大赞“如其仁、如其仁!”,一次不够还说了两次。
所以在孔子心中,“仁”非私德,而是能辅佐国君让国民安居乐业,即使不动兵锋去掠夺他人也能富国强民,这才孔子心中最高尚的人。
“所以如果秦王能在朱襄的辅佐下,将暴虐秦军变成了拯救天下的义兵,那秦王为何不能称‘仁君’?”荀子反问道。
韩非沉默。
荀子道:“你要去棉田看看吗?”
韩非道:“不去。”
荀子叹了口气,道:“那你要继续看书吗?”
韩非悲伤道:“看、看不进去。”
荀子拿起书简,道:“你什么时候想去棉田,我带你去。”
韩非默默地缩着肩膀,就像是想要蜷缩起来似的。
荀子瞥了韩非一眼,在心里叹气。
韩非什么时候能随时随地挺直脊梁和肩膀,他就出师了。
不过对韩非而言,只要他心中还有韩王室,无法抛弃自己韩国公子的身份,就很难吧。
唉,韩国宗室中重视韩国的就只有一个不受重视的旁系公子,这样的韩国,怎么会不灭亡?
他在书房中枯坐,没有看书,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的盆栽。
朱襄抽取的香料都没有特意公开,只是自己在庭院或者花盆中种植,如果有亲朋好友喜欢,就送一些给他们。
这个时代最缺的是粮食,朱襄担心自己推广了香料等只供贵族享受的农作物,以一些贵族的性格,可能会像赵国在冬季推广土豆一样,又多一些加重农人负担的苛政。
即便秦国律令严苛,不会出现这种事,但其他六国会。
秦王知道了朱襄的想法后,什么都没说,假装不知道。
反正朱襄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就会通知他,那么其他贵族享受不到,与他何干?
韩非面前的盆栽就是一株芝麻。
他看似什么都没想,心中一直重复着朱襄的感慨。
“其他国家如果得知了这些能让食物美味程度大幅度提高的农作物,农人就遭殃了。六国虽然名义上已经推行自耕农,但一些贵族仍旧将他们当做农奴。”
“……哪怕搞点封建也不错啊。”
韩非一直想问,什么是“封建”,朱襄笑而不语,只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明白了,这又是只属于朱襄本人,无法传授给弟子的知识。
荀子一边看书,一边用眼角余晖瞥着韩非。
他想起朱襄说韩非委屈的时候就像是淋了雨的小狗狗,然后政儿就学朱襄的话“舅父,叠字恶心”。
朱襄虽然大多时候比喻很奇怪,这次倒是没说错。
韩非在书房枯坐的时候,朱襄也在说起韩非。
朱襄虽然只是农学教授,不是机械专家,但农村常用的机械他还是略知一二。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构造,但只要描绘出大概效果和运用原理,以墨家和农家集思广益,也能将农具做出来。
朱襄在赵国就做出了曲辕犁和现代风格的宽面锄头,可惜没能推广。
七国逐鹿中原,即使战国时冶铁工艺已经很发达,但除秦国外的六国都更倾向于将铁用来打造兵器。
后世也曾出土了六国的铁制农具,但以朱襄在赵国的观察,基本只有实力强劲的贵族私田上能用上铁制农具,且还要一个体恤庶人、有远见的贵族。
这除了大部分国君不重视农耕技术迭代之外,六国国君对国家掌控力不如秦国,大型铁矿基本在私人手中也是重要的原因。
秦国将大部分国内铁矿都收为官用,下令研发农具,有能提高农田产量的技术出现能得爵,因此秦国铁制农具较为普遍。
再加上秦国官府饲养耕牛出租给农人,牛耕在秦国也非常普遍。牛耕和铁制农具,是六国有识之士惧怕秦国的原因之一。
但有识之士知道,却很难让国君推行。六国国君如果把自己手中的铁矿石都用于打造农具,造福于民,恐怕就会被国内将铁矿石用于打造兵器的兄弟赶下台了。
六国王位继承可不和平。
只有在已经初步完成中央专制集权的秦国,朱襄与墨家、农家一同研发的农具才能得以推广。
今年秦王已经在咸阳周围推行曲辕犁和宽面锄头,明年就会往秦国全境推广。
墨家和农家多人得爵,心中激情澎湃。即便朱襄没有成为他们的首领,但他们俨然已经奉朱襄为名誉首领。
在这样的劲头下,他们没有见到棉花的实物,就通过朱襄的描述,将用离心力运作的轧棉机做了出来。
现在棉花丰收,他们开始调试轧棉机,忐忑地等待结果。
不用轧棉机,也可以手工处理棉桃,将棉絮、杂质和棉籽分离,只是效率会低许多,一天只能产出半公斤棉花。
如果用上了轧棉机,一天少说可以产出二十公斤。在工业革命到来之前,这就是极限。
朱襄曾经想过,要不要在这个世界推行工业革命。
他当然放弃了。
工业革命是技术的积累,他顶多拿出一些科学理论让后人去一一验证,强行将蒸汽机内燃机什么的做出来,就像是埋没在人类历史中,仿佛外星文明援助的“奇观”一样,不仅昙花一现,还可能为华夏带来巨大灾难。
当世不能理解的技术不能用,就像是不能揠苗助长。他主要折腾的,是轧棉机这类不需要蒸汽机和内燃机的人工机械。
秦王好奇地去玩了一会儿,手工分离棉花,又去轧棉机调试那里瞅了瞅,从太子柱手中牵过嬴小政,去找做饭的朱襄和蔺贽。
这两人以自己要帮忙做饭为由,逃过了这次应酬。
秦王到厨房的时候,准备将这顿饭敷衍过去的朱襄正在包饺子。
他扭头对擀面皮的蔺贽说:“我还以为韩非会借机拜见君上。”
蔺贽笑道:“他想的太多。”
秦王走进厨房问道:“那个韩非很有才华?”
秦王的人才雷达动了。
他知道韩非是韩国宗室,心向韩国。但如果韩非真的是朱襄认可的人才,一点小小的离间计就能让那个韩非留在秦国。
只要让韩非无处可去就行。
即便韩非不肯在秦国入仕,在咸阳学宫讲学也不错,反正不能让韩国重用他。
嬴小政咬了一下下嘴皮,憋笑。
现在曾大父不仅还能用范翁,蔡翁在这方面的本事不输范翁。他真想看到韩非如果入了曾大父的眼,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很有天赋,但他还缺少一些历练。”朱襄道,“韩非要学透了荀子教导的知识,再游历七国,积淀之后才能变成一个大贤。”
秦王顿时失去了兴趣:“你不游历七国也是大贤。”
朱襄失笑:“君上,那不一样。韩非虽然不得韩王重用,毕竟是韩国宗室,从小没吃过苦。我虽然没有游历七国,但经历的变故很多。”
朱襄对嬴小政招了招手,嬴小政毫不留情地松开了曾大父的手,贴到了朱襄身边。
“这也是政儿比许多已经及冠的人都聪慧的原因。”朱襄道,“去洗手,帮忙包饺子。”
“好。”嬴小政乖乖去洗手。
秦王背着手走过来:“他还会包饺子?”
朱襄得意道:“政儿只要想学,无所不能。”
秦王促狭道:“那你家政儿和韩非比,谁更厉害?”
嬴小政的耳朵竖了起来。
朱襄无语:“拿韩非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比,是不是太小看韩非了?”
秦王转头对嬴小政道:“政儿,你舅父说你不如韩非。”
嬴小政:“哼!”
蔺贽笑得手一抖,一块饺子皮擀破了。
嬴小政气鼓鼓地站在小凳子上,使劲捏饺子皮泄愤。
虽然嬴小政的肉乎乎小胖手手指很短,但捏出的饺子居然异常规整。
朱襄将饺子皮捏一下就丢进篓子里,嬴小政非要一个褶皱一个褶皱地捏完一整个封口。
秦王看着有趣,也洗手挽袖子包饺子。
朱襄连忙道:“君上,我拿个小碗给你装饺子,专门煮给你吃。”
谁敢吃秦王包的饺子啊!
蔺贽出馊主意:“你不是说可以把饺子里包一些奇怪的东西,谁吃到了就叫得了彩头,运气会变好吗?还有比君上包的饺子更符合彩头?”
秦王虽然老说蔺贽不像蔺相如,但他的性格意外和蔺贽很合得来。蔺贽馊主意一出,他就不顾朱襄的劝阻,非要捏彩头饺子。
为此,他还特意浪费了很多张饺子皮,模仿朱襄包的饺子。
大概是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秦王浪费了十几张饺子皮后,就能包得像模像样了。
秦王本来想在饺子中包金子,朱襄差点被吓得把饺子捏爆了。
他知道秦国卿大夫大多上过战场,吃饭都很狂放。如果哪个人一口吞下一个秦王包的彩头饺子,这不就吞金自杀了?!
朱襄抱来酸梅子罐子,挑选了几颗较小的酸梅,让秦王包进了饺子里。
秦王一脸遗憾。他还是认为包金子更好。
嬴小政摸了摸不知道何时沾满面粉的脸,忍笑。
曾大父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舅父在秦国越来越安全了。
朱襄说韩非还需要沉淀一段时间,秦王对韩非不再感兴趣,免去了韩非被韩国驱逐的可悲下场。
当饺子下锅的时候,此次前来观看棉花丰收的卿大夫终于累了,跟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太子柱身后去蹭饭。
太子柱很想扶着老腰拄着拐杖走路。他比较胖,长时间站立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道朱襄会做什么好吃的。”蒙武自言自语。
太子柱小声道:“朱襄说,今天吃饺子。”
蒙武小声道:“啊?这么敷衍?”
太子柱小声道:“对我们敷衍,对他们不敷衍。”
蒙武小声道:“也是。”
在一旁偷听的蒙骜:“……”
太子柱就罢了,自己儿子是不是欠揍了?怎么感觉儿子越活越回去了?
蒙骜十分好奇,敷衍又不敷衍的膳食究竟是什么。
是饺子多吃。
朱襄端来汤饺蒸饺煎饺干拌饺子,有藕肉的韭菜肉的香菇肉的混合鱼肉的,他调了一部分味道,宾客们也可以自己调味道。
朱襄介绍:“这是饺子,又叫扁食。外面的皮由小麦粉制作。”
“麦粉?”蒙骜疑惑,“麦粉这么白?”
朱襄道:“是我从赵国带来的小麦,口感更好。”
虽然冬小麦可以越冬,但不越冬也可以种植。朱襄到了咸阳之后,就将手中不多的小麦种子种下。
今年棉花丰收的时候,小麦也丰收了。朱襄留了一半做种子,另一半磨成面粉招待客人。
只有当贵族接受新面粉的口感,才会自发推行新小麦良种,节省秦国推行良种的行政成本。
因为留种不多,明年也只有王庄上会种植新的小麦良种,贵族馋了新面粉也难以吃到。这样“饥饿营销”,想必后年良种推行时不需要秦王下令,贵族和豪商就会疯抢了。
朱襄给秦王献策之后,秦王立刻提前一年准备好诏令。
除了赐予功臣之外,秦王准备收“捐赠”来赐予小麦良种,好好让贵族和豪商出一笔钱,以在关东平原兴修更多的水渠、水车、石磨,打造更多的铁制农具,饲养更多的耕牛。
如果这种政策拿到其他国家,就和卖官卖爵差不多的恶劣行为,昏君预备。秦王出了名的逐利,他拿出这个政策,六国人都懒得抨击他。
秦王颁布离谱的诏令还少吗?
朱襄介绍完饺子后,又道:“君上今日亲手包了十只饺子,在饺子里放了梅干。这种小麦留种不多,若吃到君上所包饺子,今年可分得一亩地的种子试种。”
卿大夫们都直起了腰。
胡闹!君上怎么能亲自给我们烹饪食物?你这个长平君都不拦一下吗?
“开席。”秦王冷冷道。
想要训斥和劝说的卿大夫们立刻低头吃饺子。
朱襄每次看到这一幕都想笑。
老秦王不仅是六国大魔王,在自己的臣子眼中也是当之无愧的大魔王。
“梅干!”嬴小政最先抬起头,吐出一个梅核。
朱襄的嘴角都要翘到耳根了。
不愧是自家外甥,始皇崽的气运就是不一样啊。
秦王也十分高兴,解下腰间玉佩,塞到嬴小政手中:“第一个吃到彩头,该赏。”
太子柱一边高兴嬴小政第一个吃到彩头饺子,一边又愁眉苦脸。
自家君父不做人,都不在饺子上做个记号,还要自己去舀饺子。他如果吃不到彩头,那岂不是很丢脸。
“嗯?”朱襄吐出了梅子核。
嬴小政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不愧是我的舅父!
秦王这次没有额外赏赐,只哈哈笑了几声,然后瞪了太子柱一眼。
朱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幸亏太子心胸宽广,若换一个人,就这一眼,他就被记恨了。
他其实事先问过秦王,要不要直接给太子柱或者秦王看重的人分有彩头的饺子。
秦王脾气十分倔强,硬是不肯。
朱襄只能同情太子柱,默默祈祷太子柱赶紧吃到有彩头的饺子。
“嗯?”老秦王自己吐出了一颗梅子核。
他再次哈哈大笑:“寡人运气也很好。”
太子柱嘴角下撇,继续默默吃饺子。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只剩下七个了!
为什么君上自己也要参赛啊!
更让太子柱无语的是,政儿又吃到了一个彩头饺子,他的君父紧接着也又吃到一个彩头饺子。
老秦王笑得脸上褶子比嬴小政包的饺子皮褶子还深。
太子柱心中发苦。
还有五个。
“我吃到了。”范雎默默吐出梅子核。
太子柱:还剩四个。
蔺贽:“嗯?我运气也这么好?”
太子柱:还剩三个。怎么回事?!怎么全部是和朱襄相关的人先吃到,朱襄真的没有作假吗??
蒙骜:“我吃到彩头了!”
太子柱:还剩……还剩……啊!
太子柱吐出梅子核,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终于吃到了,不会被君父骂了。
老秦王给了太子柱一个欣慰的眼神。
这孩子运气还成,就算资质平庸,以后也不会太挥霍秦国的国力。
还剩下最后一个饺子,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但奇怪的是,直到饺子都吃完了,最后一个彩头饺子都没人吃出来。
老秦王疑惑:“朱襄,还有一个饺子呢?”
朱襄也很疑惑:“我确定都煮了进去,君上也看到了啊。还有一只饺子呢?”
这时候,跟着父亲前来蹭饭的司马靳悄悄道:“可能……可能是我。”
老秦王更加疑惑:“是你?你怎么不说?”
司马靳哭丧着脸:“我直接囫囵吞了,嘴里出现梅子的酸味才发现可能是彩头饺子,但我已经吞了。”
老秦王:“……”
原来朱襄说得没错,如果包了金子,还真的有吃饭不认真的傻子吞金自杀?
司马靳问道:“君上,算数吗?”
老秦王幽幽道:“虽然寡人相信你不会欺君,但没有证据,不算数。”
司马靳被自家父亲瞥了一眼,差点被冻僵。
呜呜呜他只是吃饺子吃快了一点,没想到会这样啊。
那个彩头饺子是汤饺,咬一口,喉咙一动,一整只饺子囫囵吞下,太舒服了。他就没忍住。
老秦王看见司马靳的哭丧脸,感到今日实在是太愉快了。
不仅棉花丰收,以后秦人冬季会少许多冻死的人。饺子宴也太愉快了。
卿大夫们都十分无奈,心里觉得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冥冥中注定。
他们亲眼看到朱襄抱着一大盆饺子出来,自己选取饺子。就算选饺子的顺序可能会影响一下彩头的概率,秦王吃到了两个彩头饺子(强行)不意外。但朱襄因为是主人,最后才取用饺子;公子政说自己年纪小,排在上卿之后取用。
朱襄吃到了彩头饺子,公子政甚至吃到了两个彩头饺子。这……
哦,对了太子柱也吃到了饺子。这彩头饺子难道比占卜还准?
“是不是有什么记号?”
“肯定没有,长平君最后选。”
“我是说公子政……”
“不知道。就算是,那和公子政气运最强也没有区别。”
“也对,肯定是君上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