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朝苦笑:“他只是被凡人愚弄了一场,换成我,都想抹掉这段黑历史。”
【不会这么可怕吧?】
召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总之,先离开是最好的。”鹿朝没有走多久,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伤口没有办法及时包扎,一直在流血。
血腥的味道,也引来一些东西,偷偷跟在她身后,垂涎欲滴地等着扑上来。
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上中天,离天亮还早得很。
而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了,大概是察觉到她身上没什么灵力,只是凡人,那些妖物便准备出来大快朵颐。
忽然,一条影子从侧面窜出来,鹿朝快走一步避开,那影子落在她几步之外,是一头毛发灰黑的妖狼,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鹿朝立刻拔腿就跑。
狼是群居出没的,一只出现了,恐怕四周埋伏着几十只!
果然,她一跑之后,后面树影之中,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都亮起来,一起追着她跑。
【主人,我去对付他们!】
召灵按捺不住,几只妖狼而已,还不在话下。
“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打斗的动静会吸引来更多妖物,到时候源源不绝,只会耗尽你我的精力。”
鹿朝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头脑一直保持清醒。
她是从不拖泥带水的性格,该跑的时候,一秒都不会耽搁。
嗷嗷嗷——
身后妖狼追赶,嘶吼的声音在黑夜中听的人毛骨悚然。
鹿朝虽然修为尽失,但她从小身手就不错,在树林里闪转腾挪,很快把妖狼甩开一大截。
要不是她受了伤,这些低等级的妖狼她一个人也能解决。
【主人小心!】
召灵大喊一声,鹿朝感觉手心一热,召灵即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握紧了拳头,阻止召灵。
与此同时,树上一只妖兽猛地扑下来,利爪朝着她流血的心脏部位,打算一击毙命!
一支利箭破风而出,带着银蓝色的灵力,穿破黑暗,势如破竹地射穿了那只妖兽的脖子,利爪一偏,擦着鹿朝肩膀过去。
鹿朝被这一股巨大的力道带的摔在地上,身后那群妖狼见有机会,纷纷扑上来。
嗖嗖嗖——
一连三箭,每一箭都能射中妖狼的眼睛,后面的妖狼见此情形,再也不敢往前,踌躇着。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马蹄声,一群人过来了,冲着那群妖狼而去,很快狼群在惨叫声中四散奔逃。
鹿朝肩膀被抓伤,火辣辣地疼,不过心口的伤更痛,她倒在地上,一时也起不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
“朝朝妹妹?”一个清雅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像还有几分沙哑。
鹿朝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月光下,身穿柳色长袍的俊美青年骑着白马,手持银弓,一双桃花眼深邃又清亮,凝视着她时,仿佛让她瞬间从危机四伏的寒夜之中进入了温暖的春日午后,那股暖意甚至汇聚到她流血不止的心口上,让她觉得欢喜又酸涩。
更酸涩的,还有她的眼睛,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泪水便涌出来。
鹿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为什么哭了?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想哭,是原主的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可以尽情地委屈哭泣。
“知玉哥哥……”鹿朝喃喃地开口,声音哽咽。
裴知玉翻身下马,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看见她身上的伤,满脸震惊又心疼:“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不是,不是成亲了吗?”
鹿朝失神地看着他,和原主记忆中一模一样,裴知玉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好看的,他英俊清雅,气质温和,不仅是当朝状元郎,还有不凡的身手,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奇才。
原主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他,他亦对她许下过承诺,待今年初春,为她猎下一只比翼鸟为聘礼,就上宁王府提亲。
可惜,原主被匆匆安排嫁给了帝夙,从此和心爱的人分隔两地,裴知玉很快被发配去守江州城,三年后原主被杀,和禹州王一家被弃尸荒野,是裴知玉替他们收敛尸骨,细心安葬。
他在原主的墓碑上,写的是‘爱妻云朝’。
鹿朝闭上眼睛,泪水无法抑制,最后呜咽了几声,就因为失血过多,在他怀里昏过去了。
“公子,太可惜了,这只比翼鸟被射死了。”仆从拎起掉在地上的比翼鸟,叹息一声,“哎,公子寻了一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下恐怕再也遇不到第二只了。”
“不找了,回去。”裴知玉看着怀中的人,忽然苦笑,千辛万苦寻找比翼鸟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
既然找到了她,还要比翼鸟做什么?
仆从也往他怀里看了一眼,惊道:“这,这是……”
裴知玉把人抱起来,转身上了马,然后吩咐:“快马加鞭回去,把江州最好的大夫找来!”
“是!”
一行人匆忙消失在夜色中。
月光穿透枝叶,洒在树下少年的脸上,片刻之后,灰冷的眼眸睁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问道放在他身边,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江公子,你终于醒了?”身旁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来,随即,沾了热水的毛巾要擦在他脸上。
帝夙抓起问道,挡住她的手,然后坐起来。
云瑶不敢造次,缩回了手,有些委屈地说:“你脸上都是血,我想帮你擦一擦。”
帝夙抬起手,手指缓缓擦过嘴唇,再低头去看,是凝固的血液,他看着手指,出神了许久。
“你身上的相思蛊已经解了,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云瑶试探地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帝夙并不理会她,站起来,再次看了看四周,朝着一个方向便走。
云瑶连忙跟在他身后,说:“相思蛊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怪朝朝妹妹,她只是任性妄为惯了,并不是有心愚弄你。”
帝夙脚步微顿,终于开口,声音冷得不可思议,仿佛数九寒天的冬日,没有一丝暖意:“她呢?”
“我不知道。”云瑶轻轻摇头,“我昨夜来到此处,看到你昏迷,生怕有妖物会伤害你,所以一直守着,并没有看到朝朝妹妹,想来,她应该是因为做错了事情心虚,偷偷跑了吧。”
帝夙低下头,目光扫过地上的杂草,看见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厉色,他握紧问道,身影一晃,消失在寒凉的夜色中。
“江公子?”云瑶担心起来,帝夙绝七情,灭六欲,心中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他知道自己被云朝下了相思蛊愚弄了一场,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去找云朝,不会要杀了她吧?
第二卷 :山河笔 卷首:我要和她, 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第19章 山河绘梦
鹿朝醒来时,躺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 身体陷在柔软丝滑的锦被中, 像是被温暖的云絮包围着。
鹿朝心里不禁感慨:我就知道, 我的富贵日子不可能这么短暂就结束。
外面传来铮铮的琴声,像春日的潺潺雨声,轻缓柔润,却免不了有种淡淡的哀伤。
鹿朝坐起来,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仔细细包扎过,她随手披了件衣服, 便走出去。
廊下有人抚琴, 身上的白衣上大片大片水墨图案,黑绸般的长发用玉簪束起, 皮肤细致无暇, 天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时, 总是若有若无带着三分笑意, 如春风化雨般生动而温润。
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跃动的音符便如流水一般倾斜而出。
他听到脚步声,指尖微微一勾,琴声停在急转而下的一个音符上。
他抬起头, 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眉梢眼角都盈着柔润的光华:“醒了, 伤口还疼吗?”
鹿朝刚想摇头, 这点儿伤对于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但随即一想,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小郡主,摔一跤都能赖在裴知玉身边哭唧唧一下午,又怎么可能不疼?
为了不崩人设被怀疑,她只好点点头,失血过多的小脸雪□□致,有种幼兽般的可怜兮兮。
裴知玉对她招了招手,柔声说:“过来这里坐。”
鹿朝慢慢走过去坐下,裴知玉让丫鬟把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端上来,都是清淡口味,但每一样都是原主曾经爱吃的。
裴知玉夹起一块鱼,细心地剔去鱼刺,放进她碗中,看她吃了,才说:“我派人去安阳打听过,因为琉璃仙都少主的死,你被牵连,宁王妃让人送你去禹州,护送你的人呢?”
“走散了。”鹿朝随口说,反正和帝夙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小说里便是这样,他随着云瑶离开,去寻找自己的记忆,和原主基本没有再见的机会。
裴知玉看着他,虽然他性格温润,却不好糊弄:“朝朝,护送你的人是你的夫君江小山,还有你的长姐云瑶,据我所知,他们两人修为高深,为何会扔下你一个人?”
鹿朝闷头吃饭,不想回答,因为在原主的立场看来,她没必要提前解了相思蛊,肯定会到禹州才解蛊。
可是鹿朝知道帝夙的真实身份,他沾染了魔神之力,差一点要觉醒,那时候她根本没得选,只能立刻解蛊。
否则,她根本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在实力没有恢复之前就一个人在深夜的荒郊野外乱晃,她可是只有一缕残魂的人,没人比她更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她为了六界,真是付出了太多!
看她不说话,裴知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苦笑道:“我听说你和你夫君恩爱和睦,所以才来了江州,原来不是吗?”
“当然不是!”鹿朝说起来就生气,要不是因为相思蛊,她早就能离婚了。
不过没有相思蛊,她恐怕已经死了。
真是成也相思蛊,败也相思蛊!
“既然如此,就在江州多住几日,把伤养好后,我亲自送你去禹州。”裴知玉笑着说。
“谢谢知玉哥哥!”鹿朝为自己又抱上一根金大腿而欢喜。
她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早死的炮灰。
接下来,帝夙和云瑶应该去闯荡世界了,不知道三年后他还会不会记得来杀她?
堂堂魔尊,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
还有和他的夫妻关系,虽然名存实亡,不过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她吃完了饭,跑回房间里,自己研墨提笔,在花笺上唰唰唰写了封和离书,当然,为了照顾魔尊的面子,她写的言辞之恳切,祝福之真诚,简直令人感动。
裴知玉走进来一看,哭笑不得:“朝朝,你是宗室女子,你的婚嫁之事,都在宗室有案碟记录,不是你随便写一封和离书,这桩婚事就不算了。”
“他乡下来的,又不懂这些。”鹿朝把自己的手印盖上去,然后把和离书折起来,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里,寻思着下次见到帝夙,就交给他。
这回没有相思蛊,离婚这件事,必定万无一失。
黑衣少年走进城门,一人一剑,浑身肃杀,路过的人见了都纷纷退避,怎么会有这样的煞神?
只是,煞神路过时,好像还有十分细微的,清脆的金铃声。
只不过江州城内人太多,谁也无暇去细看。
“真惨啊,昨夜又从城外收回几具尸骨,都是入夜之后来不及赶回城里的,被妖魔吃得只剩一副白骨了。”
“听说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死得面目全非,真是可怜极了。”
“是啊,尸体放在城主府外一个早上了,也不见有人去收尸。”
“这妖魔横行的世道啊,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而少年的步伐,也朝着城主府方向走去。
初春时节,空气还有一丝凉意。
城主府外搭了凉棚,每天都会把城外收回的尸骨放在这里,等家人来认领,江州城主仁慈,凡是来认领尸骨的,都会发十两银子安葬费,因此,很少有尸骨停在此处太长时间。
今日收回来五六具尸骨几乎被人领走,只剩下一具,还是个小姑娘的,看守的小兵坐在一旁愁眉苦脸地等着。
终于,有个少年人朝这边走来了,小兵打眼一看,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少年浑身上下有种非常可怕的气息,仿佛靠近即死,他连忙站起来,退得远远的,躲在棚子外面看。
帝夙走到唯一还盖着白布的那具尸骨边,站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捏住白布的一角,掀开。
血淋淋的尸骨出现在他面前,身上几乎没有一寸肉,连内脏都被掏空了,只有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几块被血染得看不出颜色的丝绸衣料。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小兵躲在棚子外面,腿都站麻了,见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家人,他要不要领走这具尸骨?
“公子……城外收回的尸骨都是这样,辩不出样貌了,若您家里真的丢了个人,兴许就是了……”
小兵刚说完,忽然那少年阴戾骇人的目光往这边一瞥,他吓得‘嗷呜’一声,继续躲起来。
而这时,一家子人搀扶着老太太,扑到凉棚里,一个中年男子最先掀开尸骨脚上的白布,看了一眼,老泪纵横:“小娇脚上有六指,真是她……”
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娇娇儿啊,你怎么就赌气跑出去了,你让祖母怎么活啊?”
一群人围着尸体放声痛哭。
帝夙则被挤到凉棚外站着,春日的阳光从斜处照过来,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泛起了一点点细微的暖意。
不是她……
他转过身,看着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江州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小兵送走了前来认领尸骨的一家人,由于是大户人家,没拿十两银子安葬费,这钱就落在他手里,他正高兴着,一抬头看见那个背着长剑的黑衣少年还站在那里,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公子,今日从城外收回的就这几具尸骨,都被人认领了,你要找的人不在里面,多半还活着呢!你要是想找,就去城主府里,请城主大人为你张榜寻人,她要是还在江州城,很快就能找到。”
小兵说着,好心地领着他到了城主府正门,门口护卫听了他的来意,把他带进前院正堂。
水墨长袍的男子坐在案几后,低头批阅公文。
护卫说:“少城主,这位公子想寻人。”
“哦?”裴知玉抬起头,看见那神情冰冷,浑身戾气的少年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说:“公子想寻何人?”
“我妻子。”
裴知玉拿起纸笔记录:“你妻子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安阳人,云朝。”
裴知玉写字的笔一顿,随后抬起头,打量了他半晌,没拿笔的那只手紧握起拳头,随后又松开。
“她既是你的妻子,城外危险重重,妖物出没,你为何会扔下她离开?身为夫君,保护她不应该是你的责任吗?”
帝夙沉默片刻,才说:“她自己跑了。”
“她……”裴知玉把想说的话重新咽回去,心中微微发苦,“你暂且在城主府中住下,明日找到她,便通知你。”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连那张记录寻人的纸都没有拿。
一旁的护卫对帝夙说:“这位公子,客房在这边,跟我来。”
帝夙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房,这里距离女眷住的后院,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公子放心吧,城主和少城主都是好人,他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妻子的。”护卫临走前,还不忘安慰他一句。
入夜之后,鹿朝早早地休息了,她身上的伤不重,但原主身体实在虚弱,流了一些血,不得不好好休息。
她入睡之前,还在记挂着山河笔,既然这是封印帝夙力量的九件神器之一,那她得想个办法得到,有了里面的力量,她才能摆脱凡人身体的限制。
一直这么弱下去,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被动的事情。
譬如这一次,如果不是遇见裴知玉,她一定会在外面吃大苦头。
她想着想着,慢慢地睡着了,睡之前还在想,这又大又软的床,一个人睡在上面,真是舒坦。
而窗外有黑影悄悄进来这件事,以她现在凡人的警觉力,竟一无所知。
黑影慢慢靠近她的床榻,停在床边,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城主府的生活,没有在安阳的宁王府那么奢靡,连她睡觉时,十几座连枝烛台都彻夜点亮,在城主府,只有外间一座烛台亮着,方便守夜的丫鬟照顾她。
所以,房间的灯光昏暗蒙昧,而床榻上少女的睡容,也显得格外安宁。
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寝衣,细软的轻纱下,雪白的手臂细嫩纤细,脆弱得不堪一折,而手臂向上,肩膀上缠着一层纱布,不知被什么东西伤到了。
可是,伤得最重的,应当是心口那个位置,被问道刺入的伤口。
黑影的手慢慢伸过去。
鹿朝现在虽然不够警觉,但也不是全然没有警觉,冰凉的手指触在皮肤上的一瞬间,她忽然清醒了,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黑暗里朝着自己伸出手的人,大叫一声,本能地抬手去打。
纤细的手腕被人轻而易举捏住,鹿朝挣扎着去踢的时候,连双腿都被按住,靠近的黑影连呼吸都是凉的,鹿朝打了一个寒颤,忽然认出这是谁。
“江,江小山?”
而此时,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连忙端着烛台进来,看见房中有个男人,吓得尖叫:“来人!来人啊!有采花贼!”
鹿朝:“……”
什么采花贼,这是要她命的死神!
帝夙抓着她的手臂,按着她的腿,完全没有半夜闯入女子闺房的慌乱和心虚,仿佛这理所应当一样。
心虚的人是鹿朝。
想到解了相思蛊之后,他神智清醒了,回想起过去半个多月对她的舔狗行为,肯定不止想杀了她,还想剁碎她喂狗。
鹿朝现在又打不过他,思来想去,只能装可怜,硬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说:“那个相思蛊也不是我下的,是你自己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你看我为了帮你解蛊,都伤成这样了,差点儿就死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放过我吧……”
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帝夙还是没有松手,她试着挣了一下,他反而越用力。
鹿朝咽了一口口水,眼睛哭得红通通:“你中相思蛊的时候,我其实一直,一直想和你和离来着,和离书我都写好了,就在那个,那个衣服旁边的香囊里,你拿出来看看?”
少年盯着她的目光,只有一片冰冷,如万年冰霜。
鹿朝心想:这是什么看死人的眼神啊?
她试着最后挽救一下自己:“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帮你解蛊了,就算我们两互相扯平了,不好吗?”
“不好。”
终于听到他的回应,冰冷如霜。
然而这两个字,却让鹿朝的火‘噌’一声,窜上了头顶,她鹿朝这辈子还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要不是被雷劈丢了修为,能在这里给你当孙子?
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
她还没硬气起来,住在旁边院落的裴知玉倒是赶到了,他手持银弓,看见帝夙的一瞬间,沉下脸:“你怎么在这里?”
帝夙终于松开了鹿朝,身子微微一侧,把她挡在身后,他坐在她的床边,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寻人。”
裴知玉道:“江公子,你娶了她,却把她一个人扔在夜晚的荒郊野外,若不是遇见我,她已经尸骨无存,你既然护不住她,又何必来寻她?”
帝夙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打算回应这种无聊的问题,他只是转过头,对鹿朝说:“走吧。”
鹿朝正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球,闻言一愣:“去哪儿?”
“禹州。”
鹿朝:“?”
怎么还去禹州?你是男主,你已经偏离剧情线了你知道吗!
鹿朝不知道攻略了他八世都攻略不下的废物女主云瑶在哪里,这么不努力,六界要完啊。
鹿朝看着他问:“你没生气吗?”
帝夙沉默一下,才说:“你已经解蛊了。”
鹿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并不想杀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魔尊居然有良心,还讲道理。
鹿朝委婉地想让他离开:“是这样的,我现在身受重伤,不能风餐露宿地赶路了,再说了,我是个金枝玉叶的郡主,像前几日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实在是适应不了,不如,你……”
“好。”帝夙答应了一声,便起身。
鹿朝震惊,解了相思蛊之后的帝夙,果然有了魔尊的风范,从不拖泥带水,一点就通。
她目送着帝夙走到门口,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三日后出发。”说完,大步离开。
鹿朝:“……”
“朝朝妹妹,你好好休息。”裴知玉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丫鬟重新收拾好房间,关上房门。
鹿朝躺在床上,寻思着相思蛊解开之后,帝夙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依旧信守承诺要送她去禹州。
但是,他好像又不一样了,往日他会缠着她,甚至不惜用软身咒,逼她留在他身边,占有欲非常强。
看来相思蛊改变的只是他对一个人的情爱,并不会影响他的人格。
譬如,没有中相思蛊之前,他依旧从血吻郎君口中把云朝救下来。
就像现在,他依旧会送她去禹州。
这位魔尊,和她想象中的阴狠暴戾确实不太一样,是因为失去了魔神之力吗?
深夜,裴知玉依旧伏案批阅公文,老城主近几日不在江州城中,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一人处理。
江州城富庶,民风淳朴,城中一向太平,并没有多少琐事,没多久,公文已经批阅完,他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看见眼前一片浓墨出现,随即,身穿五彩锦衣的美丽女子缓缓走出来。
裴知玉微笑道:“绘梦姑娘,好久不见你了。”
绘梦妖捧着一大束五彩缤纷的花,放在他的案桌上:“在城外看见这些花,采来送给公子。”
“多谢。”裴知玉捻起一朵,放在指尖把玩,“这些年,多亏有你们姐弟在江州城附近,许多妖物都不敢靠近,江州才能一直太平无事。”
“为公子做这些,是应该的。”
裴知玉桃花眼中含着笑意,说:“我实在不懂,你总是说,你做这些是在报恩,可我真的不记得,何时有恩与你。”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公子不必记得。”
裴知玉无奈地摇摇头,他又揉了揉眉心,无法掩饰的落寞怎么都散不去。
绘梦妖轻声问:“公子是否有烦心事?”
“瞒不过你。”裴知玉看着手中的花,“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一个姑娘,不久之前,她嫁给了别人,我本打算忘了她,可是现在她又出现在我身边,我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忘记她。”
绘梦妖说:“这有何难?我去杀了她的夫君。”
裴知玉失笑,摇头道:“绘梦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男人能不能一生一世爱护朝朝,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听说山河笔可以绘出人的一生,我想看看他们这一生会是怎样的?”
“公子,若这个男人很好,你真的能就此放手吗?”
裴知玉沉吟片刻,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变淡:“我会尽力。”
绘梦妖起身,对裴知玉说:“公子随我来。”
五彩锦衣行走于黑夜中,一步一步,裙摆宛如花开翩然。
他们停留在鹿朝的房门外,绘梦妖手持山河笔,一手结印,一手挥动笔尖,浓墨溢出笔端,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片圣洁的光芒。
绘梦妖闭上眼睛,打算看一看这个凡人的一生。
天地之间,光芒万丈,无数雪白的凤凰在空中飞舞,血流成河的污浊地面,忽然涌出雪白的花,一片衣摆拂过花瓣,带起无数璀璨的光影。
那衣摆的主人忽然脚步一顿,察觉到了她的窥探,一剑斩下。
“啊——!”
绘梦妖捂住流血的眼睛,惨叫一声。
裴知玉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生怕吵醒里面的鹿朝,连忙扶着她离开,回到自己的书房中。
“怎么了?”
绘梦妖双眸中流出血泪,心有余悸:“公子,她不是凡人,山河笔只能绘出凡人的一生,绘不出……神。”
“什么?”裴知玉愣住,“你说朝朝……”
“公子不必忧心,也许你与她的缘分,并不在凡间。”
裴知玉想问为什么,但方才的动静惊动了城主府的护卫,绘梦妖不能让人看见少城主和她这样的妖物在一起,连忙以山河笔绘出一片墨痕,消失不见。
绘梦妖跌跌撞撞潜出江州城,由于伤了眼睛,在黑夜中视线不清楚,她走的并不快。
她一边走,一边心中还在想,那个丫头看起来平平无奇,连仙骨都没有,为什么她会是神?
而且,她居然能在山河笔的幻境中察觉到她的窥探,隔着不知道多少时空,将她打伤。
寻常神族只是不能绘出他们的一生,而这个人……
绘梦妖的思绪忽然打住,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的前方,有一道无法撼动的恐怖力量。
她停下来,用满是血泪的眼睛,努力地往前看去。
黑夜之中,有一个少年朝着她走来,身上洒满清冷的月光,他一边走,一边从后背拔出自己的剑,剑刃反射着月光,散发出对鲜血无尽的渴望。
由于看不清楚,这身影和剑气散发出来的力量,让绘梦妖感到一股自灵魂深处涌出来的恐惧。
上一次感到这样的恐惧,还是魔尊降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