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
“你不可能是——”身后的少年,高高举起了问道。
“江小山!”
鹿朝顺着林间的小路慢慢走过来。
“我在这里!”江小山以为喊的是他,连忙跑过去,见是个陌生少女,又怔了一下,这一次,他不敢再轻信任何人,没有躲到她身后。
鹿朝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出现后,帝夙身上的黑气骤然消失,手中的问道也放下来。
少年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只是短短片刻,鹿朝忽然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之前就奇怪,帝夙明明是失忆,怎么会变成猎户的儿子江小山呢?原来他是李代桃僵。
只是她没有想到,真正的江小山竟然还活着……整个烟陵都被屠灭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小山是什么样子,所以小说里,他一直是江小山,直到觉醒后。
“你叫江小山?”鹿朝看着那神情慌张的年轻人,“烟陵人?猎户之子?”
江小山点点头,忐忑地问:“你怎么知道?”
鹿朝这才看向帝夙,心里也带着几分惶恐,他知道自己不是江小山之后,应该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吧。
他已经见过了砚焉,魔域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觉醒。
看来上天注定,她等不了三年了。
禹州王府中
禹州王坐在王位上,头都大了,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指着那个站在下面的江小山:“你是江小山?”
江小山点点头,知道面前这人是禹州王时,他终于安心了。
“那你……”禹州王的手指向帝夙,“你是谁?”
帝夙摇摇头,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坐在禹州王身边,一脸委屈的鹿朝。
“你不知道你是谁,那你为何会说你是江小山,还带着他的信物去安阳?”禹州王拧着眉问。
帝夙如实道:“我醒来时,身上就带着那封血书和信物。”
霍柏立刻说:“你不是不认识字吗?你怎么知道血书上写的什么?”
帝夙便看向云瑶:“她念给我听的。”
云瑶站在另一边,闻言才说:“当日,我师父说烟陵附近有个厉害的妖魔出现,我和师兄弟们赶到烟陵时,妖物已经屠了整个村子,我们只发现了江公子,他身上有那封血书,我便以为他是曾和我订下婚约之人,便让他去安阳宁王府。”
江小山说:“我爹爹觉得我将来要娶宁王的女儿,不能是个目不识丁的猎户,所以从小送我去读书,烟陵被灭时,我在镇上的学堂读书,这才逃过一劫。”
事情到此,大概弄明白了。
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帝夙的身份。
他站在那里,十八岁的少年还有些青涩,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孤零零的。
他不是猎户的儿子,那么……他真的是那个差点儿毁天灭地的魔尊吗?
他看着鹿朝,旁人的想法他不在意,他只在乎她怎么想的。
如果他真的是魔尊的话,她会怎么办?
禹州王揉了揉额头,才说:“烟陵靠近禹州,本也是禹州的管辖范围,当初被屠灭时,本王也心痛不已,你之前说,你见过屠灭烟陵的妖魔,你说出来吧,这个仇,本王会帮你报。”
话音落下,几道目光都若有若无落在帝夙身上。
整个烟陵被屠灭,而他就在现场,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他恰好又失忆,实在太可疑了。
禹州王眯起眼睛,盯着帝夙,这个少年,年纪轻轻,来历不明,本事却这么了得,但他身上确实没有一丝妖魔的气息,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不是妖魔。
第二,他是个强出他百倍的妖魔,强到让他察觉不出一丝妖魔气息。
思忖之间,云瑶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强硬地说:“当初是我们丹华宫先赶去烟陵的,寻找这个妖魔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丹华宫吧。”
“不!”江小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禹州王为烟陵主持公道!”
禹州王冷冷地说:“云瑶,这是你救命恩人之子,本王不知道你为何想杀他,不过,这是禹州,少拿你们丹华宫来吓唬本王。”
云瑶也不甘示弱:“禹州王你也不要太固执,烟陵这个妖魔的事情,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哦?”禹州王怒极反笑,“不知道是多厉害的妖魔,本王倒是想见识见识,江小山,你就说说吧,那是个什么样的妖魔?”
江小山跪在地上,颤声说:“那天晚上,我走了很久的夜路,才回到烟陵,和往常不一样,那天实在太安静,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又看见路上几具认识的尸体,我受了惊吓,不小心滚进了路边的沟里,正要爬起来时,就看见一个人提着刀,浑身是血地走出来,我那时太害怕,吓晕了过去,但我看见了他的脸!”
“是他吗?”禹州王点了一下帝夙。
少年用力抿住唇。
是他吗?
鹿朝在这个时候,终于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静静地望了他一瞬之后,鹿朝开口:“不是他。”
帝夙眼眸中有一丝光亮起,让他定定地看着她。
禹州王笑着问:“朝朝怎么知道不是他?”
鹿朝说:“这位江公子之前就见过他了,若是他,早就吓晕了吧。”
江小山连忙点头:“对,不是他,那天晚上月光很亮,我看清楚了那个人,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认得!”
听到他这样说,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连云瑶都有些疑惑:竟然不是帝夙吗?
他们当时赶到烟陵时,那满村的人死得干净利落,伤口很细,都在致命之处,除了问道,不知道还有什么武器能造成这样的伤。
而当时帝夙就在现场,他昏迷了,所以,一直以来,云瑶都以为他是屠灭烟陵的罪魁祸首。
“江公子,你不用太害怕,我阿公答应帮你报仇,一定会找出这个妖魔来,为了你的安全,你就在王府里住下吧。”鹿朝笑着对他说。
这个江小山是个关键人物,不能让他离开。
屠灭烟陵的人应该是用了某种办法把帝夙引过去,那么,他势必知道当时的帝夙刚被封印,是最虚弱的时候。
可是他竟然没有趁机对帝夙做什么,反而把猎户和宁王订下婚约的血书和信物放在他身上。
这一系列行为实在太可疑了。
“多谢禹州王,多谢朝阳郡主!”江小山在地上不停磕头。
“好了。”禹州王疲惫地摆摆手,“既然事情弄清楚了,今日暂时到这里吧,都下去吧。”
至于帝夙的身份,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看在他对朝朝一腔真心的份上,暂时不计较了。
鹿朝走下去,亲手把江小山扶起来:“我有些事情还想仔细问问你。”
“郡主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江小山对她很是感激,如果不是她把自己带回禹州王府,他恐怕早就让那两个人杀了!
“边走边说。”鹿朝引着他往外走。
帝夙转身便跟上她。
鹿朝只是询问了一些屠村当日的详细情形,比如死的人身上的伤口大小和形状。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江小山补充了一句,“一身白衣,只是都染了血。”
“白衣……”鹿朝喃喃地念着。
“摩缨公子,你出手可真大方,这个首饰一看就很贵,真的送给我们吗?”前方的院子里,传来丫鬟们嬉笑的声音。
摩缨自从来到禹州王府,不用一路上颠沛流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整天戏弄王府里的丫鬟。
“不贵,本公子别的不多,钱嘛,很多,哈哈哈哈……”
他们刚好转过一座假山,便看见摩缨拍着扇子和丫鬟们逗趣。
丫鬟们一见她,马上行礼:“参见郡主!”
“郡主来了?”摩缨转过身,白衣胜雪,面如冠玉,一副不染尘俗的翩翩风度。
鹿朝正准备和他打招呼,却发现身边的江小山脚步顿住,忽然浑身僵硬,面如死灰地看着他。
摩缨笑起来,眉眼之间还是有些病气,象牙扇骨‘啪’地打开,露出扇面上张狂至极的几个字。
众生听令,天地俯首。
鹿朝不禁眯起眼睛,第一次正视这位琉璃仙都的小公子。
第69章 顽石点头
“听说郡主前两天出了点儿意外, 我还没来得及去探望,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摩缨满脸笑眯眯的,朝他们走近了两步。
“啊——!”江小山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抱着头蹲下来。
鹿朝也随着他蹲下, 低声说了一句‘别怕’之后, 抬手在他颈后一敲,让他晕过去了。
“这位公子……他怎么了?”摩缨眨眨眼睛,有些无辜地问。
“他……”鹿朝稍稍犹豫,才说:“是从妖族手中救回来的, 一看见陌生的人就会激动失控。”
“原来如此,那他真是可怜。”摩缨同情地说。
“是啊, 他很可怜的。”鹿朝站起来, 吩咐两个丫鬟把江小山扶去休息,然后才对摩缨说:“摩缨公子, 自从来到禹州后, 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不如今日我们小酌一杯?”
摩缨打开扇子摇着, 笑道:“甚好。”
天色刚刚暗下来,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院子里挂着灯笼,摆了一张小桌,几个小菜, 一壶酒,三个人围坐。
“真可惜, 裴公子不在。”摩缨端起酒杯, 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一路来,多亏有他照顾,不然好几次我都没命了。”
提到裴知玉,鹿朝心中也一片黯然,她将杯中的酒缓缓倾洒在地上,“这一杯,敬知玉哥哥。”
“裴公子……”摩缨先是吃惊,而后才难过地学着她,把酒洒在地上,“敬裴公子。”
只有帝夙不为所动,他抱着剑坐在鹿朝身边,看起来就是一副什么都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鹿朝把酒杯轻轻搁在桌上,给自己和摩缨都倒满酒,才说:“说起来,我们一路走来,好像都没有问过你的身世,你是琉璃仙都仙王的儿子,为何夜长风死了,你就不再回去了?”
摩缨轻抚着手里的扇子,脸上似乎也没太多难过的神色:“因为在琉璃仙都,只有大哥在意我,其他人都因为我天生不能修炼,视我为琉璃仙都的耻辱,从出生时,我没有仙骨,父王就想把我扔掉,是大哥把我抱回去,偷偷养大的。”
“难怪,你连名字都和夜长风不一样。”
“是啊。”摩缨唇角边掠过一丝悲伤,“摩缨这个名字,是大哥帮我取的。”
“夜长风此人,看着倨傲清高,但似乎很重感情,他愿意为云瑶燃尽仙魂,也会从小照顾你这个不被重视的弟弟。”
摩缨微笑:“大哥是很好的人。”
鹿朝浅浅抿了一口酒,又问:“那么你之前一直都住在琉璃仙都吗?你好像不经常来凡间。”
摩缨点点头:“我修为不够,没办法离开仙都,除非大哥带我一起下来。”
“难怪在那些卖仙器的店里,你被宰得那么狠,原来是没见过世面啊。”
摩缨‘扑哧’一声笑出来,微微晃动扇子:“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天我就听仙品阁的老板说,你以前是他们店里最大的客户,后来你是怎么学会不被坑的?”
鹿朝道:“被坑多了,慢慢就有经验了。”
“原来如此。”摩缨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去,酒液很辛辣,他被呛得摇摇头,“禹州的酒,真是名不虚传。”
“你从前来过禹州吗?”
摩缨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后摇头:“没有。”
“那找时间,我们一起到禹州各处逛一逛吧,禹州有很多不错的景致。”
“好。”
两人在月色下轻轻碰杯。
接下来也随口聊了一些琐事,一顿饭吃完,摩缨不胜酒力,脸颊微微泛红,被眉眼间的病气衬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鹿朝笑着问:“摩缨,你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太好,可是一路走来,你又生龙活虎的,除了不能修炼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毛病啊。”
“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小毛病,不常发作。”摩缨站起来,对着她拱手说:“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大哥会担心我的,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鹿朝起身送他:“你小心点儿。”
“没事。”摩缨又对着帝夙拱手,“江公子,这一路上,多谢你照顾。”
帝夙一言不发地坐着,还是和从前一样,并不理会他。
摩缨早就习惯了,转身慢慢走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帝夙才对鹿朝说:“为什么让他走了?要为烟陵的人报仇,抓住他即可。”
“你知道?”鹿朝诧异地看向他,原以为帝夙什么都不关心。
帝夙:“朝朝,我只是失忆,不是变傻。”
鹿朝不禁笑出来,她坐下来,眉心隐隐地蹙起:“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摩缨也不会这么简单。”
帝夙摸了摸她的发梢,“不要想太多,他跑不了的,去休息吧。”
“等一下。”鹿朝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一边脸,“江……现在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了,以后该怎么叫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起一点点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吗?”
帝夙道:“卫夙,长陵,沈晏,应少渊,你喜欢哪一个名字?”
鹿朝:“……”虽然他们都是你,但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长陵,沈晏,应少渊,我都认识,感觉怪怪的,只有卫夙我不认识,你暂时就用他的名字吧。”
卫夙……是他们一切的开端,是互相许诺过要在来生相遇的,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他唇边溢出温柔的笑意,倾身在她眼角吻了一下:“好。”
鹿朝望着他:“你当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没有。”那个魔族的小孩虽然说过他是谁,但他不想相信。
鹿朝眼珠子微微一转,“你说,会不会等你恢复记忆,你会发现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人,然后我就会变成一个你不想承认的存在?”
他定定地端详着她的眉眼,许久才忍不住笑出了声:“朝朝,你会这样忐忑不安,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鹿朝:“……”
她算是明白了,失忆后的帝夙,就他妈彻头彻尾的,是个满脑子只知道谈恋爱的人!
她都这么严肃地问了,他就没考虑过将来他们或许会有身份上的巨大差异?
帝夙说道:“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不管我是谁,只有一件事不会变,我喜欢你。”
月亮静悄悄地隐入了云端中,而少年的神情却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着,让鹿朝心中也流过一丝轻微的不忍。
她忽然很想知道,十五年前的魔尊帝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是幻境里那个样子吗?或者比幻境里还要更恐怖一些?毕竟幻境中的魔尊,已经被云瑶感化了,放下了屠刀。
而十五年前的他,却是要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眼前少年的眉眼,比月光还干净,她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峰。
“恢复记忆之后,希望你循着本心,做问心无愧的事。”
“嗯。”
摩缨走过禹州王府中长长的回廊,廊下灯笼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像是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鬼影。
扇子在手心里轻轻拍打着,他凝眉思索着什么,竟对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丫鬟们视而不见。
丫鬟们面面相觑,摩缨公子这是怎么了?白天才和她们嬉闹,送她们漂亮首饰来着,怎么到了晚上就不理人了?
只是,此刻的摩缨公子身上似乎有一种怪异的气场,让习惯了他平易近人的丫鬟们也不敢上前多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幽暗的回廊尽头。
摩缨走到自己房门外,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察觉到里面有动静,他脸上的神色便恢复成平日的若无其事。
推开门进去,房间里灯火明亮,两个人坐在里面。
摩缨看了一眼,转身把门关上,然后走进去,喊了声:“大哥,云瑶姑娘。”
“我不是说过吗,今晚要找你,为何现在才回来?”夜长风冷冷地看向他。
摩缨道:“遇到朝阳郡主,她邀我小酌一杯。”
听到这话,夜长风沉默下来,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苛责他。
云瑶问:“云朝跟你说什么?”
摩缨不喜欢她的惺惺作态,因此冷淡地回应:“没说什么。”
“摩缨。”夜长风皱起眉,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我从前嘱咐过你,若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保护瑶儿,可你是怎么做的?”
摩缨道:“大哥,云瑶姑娘有能力保护自己,并不需要我。”
“你不保护她,就欺负她吗?”
摩缨吃惊:“我何曾欺负她?我手无缚鸡之力,她可是丹华宫宫主的亲传弟子!”
“你不用狡辩,我都知道,你处处和她作对,奚落她,嘲笑她,无非就是因为我不在她身边,你才敢这么放肆。”
摩缨飞快地看了云瑶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不像云朝那么会讨人喜欢,又因为夜大哥的事情,你对我有偏见。”云瑶神情冰冷,“之前那些事情,我并不想和你计较。”
摩缨低声说了句:“不敢。”
“好了。”夜长风站起来,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雪白的匕首,递到摩缨面前。
摩缨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大哥,你才刚刚复活,仙魂脆弱,此时若强行提升修为,恐怕会使仙魂崩溃……”
“不是给我,是给瑶儿。”夜长风冷冷打断他的话。
摩缨看向一脸淡然的云瑶,忽然有些不甘,后退一步:“为什么?她不是琉璃仙都的人……”
“她是未来的仙都王后,有什么区别?”
摩缨好笑地说:“大哥,不要自欺欺人,你明知道她心里喜欢的人是江公子……”
一个耳光重重打在摩缨脸上,他雪白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五个红红的指印,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这么多年,若不是我偷偷保护你,你早就被神王抓回去,我只是让你做一点小事,你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夜长风冷下脸。
摩缨捂住半边脸,嘴角一丝血缓缓流下来,他不再说话,从夜长风手里接过那把匕首,随后,扯开自己的衣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云瑶看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小声说:“夜大哥,真的没问题吗?”
夜长风温柔地对她说:“瑶儿不必心软,他们夜摩一族是不会死的,若一次流的血太多,只需买几件凡间灵器,让他们吸收灵器上的灵力便可。”
云瑶似乎有些恍然:“难怪摩缨一路上都在买那些没用的灵器,为何不干脆买几张储灵符?”
夜长风道:“他们的身体,天生排斥灵力,太多的灵力反而会适得其反。”
“真是奇怪的身体。”云瑶终于转向摩缨,“天生排斥灵力,导致不能修炼,明明是比凡人还废物的存在,偏偏他们的血却是提升修为的圣物。”
“所以他们夜摩一族,从数万年前,便世世代代被神族囚禁起来,取他们鲜血来修炼。”夜长风说起这些,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是存在了数万年的规则,神族视为理所当然,他们仙族自然也一样。
云瑶叹息一声:“好可怜的一族。”
夜长风笑道:“瑶儿,你太过善良,还是不要看他取血了,你先到屏风后吧,取了足够的血后,这一次,会让你的修为直接突破虚灵境。”
云瑶起身,走到了屏风后。
若是普通人的话,或许只能突破虚灵境,可她不一样,她天生神骨,是九天神女下凡,这一次需要夜摩族的血,不过是帮助她挣开在凡间的束缚,让九天神女的力量觉醒。
她今日接到神王陛下的旨意,说魔域那边已经发现了帝夙,如今那个继任的魔尊砚焉正准备把余下的几件神器中的魔神之力都释放到帝夙身上。
他即将觉醒了。
而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先前她努力过,以凡人修仙者的姿态陪着他一起出生入死,以为这样可以逐渐取得他的信任,可没想到这中间多了一个云朝,打乱了她的计划。
原本君染殿下预计的三年之后帝夙才会恢复记忆和力量,也被云朝打乱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来求夜长风。
夜摩一族的事情,她在神界时便知道,听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夜摩族人偷偷跑下神界,再也没有找到,没想到居然跑到了琉璃仙都,被仙王藏起来了,还伪装成自己的儿子。
她真是运气好,有了这个夜摩族人,她恢复九天神女的力量,就能继续留在帝夙身边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甜腥味,夜摩族的血和神族仙族都不一样,他们血液之中,带着一种令人沉迷的气味,光是闻一闻,便能让体内的灵力沸腾起来。
“摩缨,这一点血还不够。”夜长风的声音响起来。
摩缨有些虚弱地说:“我来凡间之前,仙王陛下和大哥都取过一次血,所以……”
“我给你那么多钱,你没有买灵器吗?”
“买了,可是短短几个月,并不足以恢复……”
“不要废话了,把伤口再割深一些。”夜长风当机立断,“你要知道,在琉璃仙都,我和父王都对你极好,你那些在神界的族人,只能被囚禁在密室,用铁链锁着,而你,却能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知道。”摩缨的声音低弱下去,而皮肤被切开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却格外清晰起来。
滴答,滴答……
鲜血落入器皿之中,一点一点变多。
“你说你能拯救我们一族?”少年站在悬崖边,夜风狂乱地吹起他的长发,将他半张脸都遮起来。
他半敞开的胸膛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有些还未愈合,在往外渗出血液。
他看起来很单薄,十七八岁的样子,却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好像一棵即将衰弱凋零的枯木。
“是,你相信我吗?”鹿朝站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眼睛上蒙着一条带血的缎带,她什么都看不见。
少年对她说:“你相信我,我就相信你。”
“我相信你。”
“那你就往前走,我不喊停,你就不准停。”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好。”她答应了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往他的方向走去。
单薄的少年看着她,忽然好奇地说:“你都被我伤成这样了,你明知道我是想杀了你的,为何还要相信我?”
她被风卷起的白衣上全是血,握剑的手上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他们这一场大战持续了几天几夜,不死不休,他痛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神族,根本不可能对她手下留情,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鹿朝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一边走,一边说:“我想让你知道,这世间并非只有丑恶,还有正义存在,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让你看到。”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你和其他神族不一样。”
鹿朝抿着干裂的嘴唇,轻声说:“抱歉,我来的太晚了。”
她走到了他面前,再往前几步,就是万丈悬崖了,可是他没有喊停,狂风依旧吹着,在脸上仿佛刀割一样。
而她也没有停,她遵守着承诺,在他喊停之前,她不会停下。
少年眼中有热泪滚下来,很快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她继续往前走着,即将和他擦肩而过,踏入悬崖时,他开口了,却不是喊停,而是问她:“我是一块顽石,为何你非要让顽石点头?”
“因为你会流泪啊,傻瓜。”
她一脚踏空,跌入了万丈深渊。
少年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风和黑暗,以及双眼中大颗大颗滚下的血泪。
鹿朝猛地睁开眼睛,身上全是冷汗,双脚踏空,粉身碎骨的感觉,仿佛是真实发生的。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尽管四周灯火如昼,是温馨安宁的房间,可她仿佛还身处在那个看不见一切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向悬崖。
而那个少年,直到最后都没有喊停。
那是谁?
她觉得那声音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朝朝?”一只手扶上她的后背,从一侧把她搂过去,“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鹿朝难以抑制身体的颤抖,她抬头看了看帝夙的脸,不是他,梦中那个少年尽管看不清,但和帝夙是不一样的。
“做梦了。”鹿朝靠在他怀里,他的手安抚地摩挲着她的后脑和背脊,渐渐让她平静下来。
兴许只是个梦吧,她从未见过的人,从未到过的地方,应该不会是现实。
可是为什么醒来之后她心里这么难过?好像答应了一个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用性命都无法交换,她却忘记了。
她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很不安,于是爬起来,披上一件衣服,说:“我出去走走,吹会儿冷风。”
帝夙和她一起起来,两人趁着夜色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鹿朝情绪低落,心中还是沉重得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上去吧。”帝夙忽然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带着她跃上了屋顶。
屋顶上,风徐徐地吹着,比院子里要开阔许多,让鹿朝的胸腔也仿佛打开了。
她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在屋脊上坐下来。
帝夙把披风拉开,将她拢进来,和她并肩坐着,月光静静地照在两人身上。
深夜的天空中,繁星如许,银河万里。
“你知道,天空之上是什么吗?”鹿朝仰着头问。
帝夙:“第二重天。”
鹿朝:这人毫无情趣。
“没错,天有九重,魔域也有九层,我是问,九重天之上是什么地方?”
帝夙想了一下,他记忆空白,知道的并不多,“日月之巅?”
“日月之巅是日升月落的地方,在九重天。”
“那就不知道了。”少年看着繁星,在遥远的天际尽头是什么,一向不是他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