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曼扬了扬眉头,回了一句:“你也是。”
在最开始的时候,两辈子的杨娟都特别不讨喜。
是她绝对不愿意接触的人。
重生之后,她再一次来到红山大队,是没想过和知青屋的人接触的,她早早就打算好,会想一个法子搬出知青屋,彻底远离这群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曾经她并不打算来往的人不知不觉中居然成为了她的伙伴。
这真的是她没有意料到的事。
两人没说什么,再一次对视之后笑了笑,白曼这才深吸一口气和高辽走进了供销社。
来之前两人已经对好了词。
想着该如何说服供销社的主任。
可他们刚刚走进供销社,还没来得及走进主任的办公室,有一人就对着他们打着招呼,“这里这里!”
是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妇女同志。
这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仰着笑脸朝他们走了过来,“是白知青和高知青吧?”
白曼点了点头,“您是?”
“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认错了人。”妇女同志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叫贾菊,是这里的售货员,晓晓前两天就跟我打了声招呼,我正等着你们上门呢。”
高辽惊声,“容知青?”
白曼也有些诧异,突然有些恍神,也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贾菊点了点头,“她都跟我说了你们大队的事,你们做的事我可真佩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要是能帮上忙那一定得帮。”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们向办公区的方向走去。
她这话可不假。
当她听到这群知青们的所作所为,是真的挺佩服的,最少在她了解中,很少有知青们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要是真能帮些忙,不用搭上晓晓的人情她也一定帮。
直接走到主任的办公室门前,先是敲了敲门,跟着小声道:“你们的事我都跟主任细说了,他那里肯定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不过大概率能成,你们好好答就是。”
门内的人喊了一声‘进来’,贾菊推开门就道:“主任,红山大队的人带着砖块来了,你看看要不要联系下单子的社员,让他们尽早来提货?”
供销社主任没好气道:“小贾,别这么急!”
贾菊轻笑着,“行,那你们先聊,我去柜台了。”
没多说什么,将办公室留给他们三人。
供销社主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确实也细细问了很多问题,还看了看他们手中带着的砖块,确定每一块都和这些一样后,神色上这才缓和了一些。
“我也不和你们绕弯子,其实最开始我是真不想答应。”供销社主任如实着说,“镇上并不是一直不能进砖,没必要为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就临时更换进货厂,真要出了纰漏,第一个受处分的就是我这个牵线的主任。”
确实是这样。
属于吃力不讨好。
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迟疑。
白曼倒是蛮理解,所以来之前她准备了很多很多话来说服,甚至兜里还有一张承诺书,上面有他们所有知青的签名,如生产的砖块真的有问题,或者销售出现了变故,所有的责任他们来担。
不过,现在看来这张承诺书并不用拿出来了。
而这一切,显然不是供销社的主任信任他们,而是因为贾菊的缘故,贾菊却是卖容晓晓一个人情。
她不清楚主任为什么会同意,但单子确实是顺利的谈下来了。
供销社主任答应三天内会有人去大队拉砖,他们运来的四千八百多块也被留下来,费用会直接走生产大队的账,一切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等走出供销社的大门,白曼对着前方等着的人微微点头,那边站着的四人瞬间狂喜起来。
“太好了!我们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回大队必须庆祝,我那里还有一块鱼干,拿出来吃了。”
“我我我,我妈给我寄来的一罐肉酱,待会敞开了吃。”
“好好吃一顿,今天也早早休息,等明天开始继续烧砖,人家主任可是说了,五千块远远不够,咱们以后有得忙咯。”
对比来的路上,回去的这一路几人是高兴的不行。
那是收获成果的成就感和兴奋,是这段时间精疲力尽的成果,如何不让他们狂喜?
当进了大队的小道,杨娟刚说完后就看到停下来的白曼,她问道:“怎么了?”
白曼沉默了两秒,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她轻声道:“你们先回知青屋,我去找个人。”
向左或者向前。
左边的小道她特别熟悉,因为为了一个人她特意从知青屋单独搬到左边小道前方的院子中。
其实那个地方她并不喜欢。
院落和院落建的实在是太密集,稍有动静旁边的院子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同样的她待在自己租的院子中时,总会听到旁边的说话声和吵闹声。
这让一个较为喜静的人感觉很不适。
白曼不爱喧闹,也不怎么喜欢凑热闹。
她更爱一个人或者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安静的地方,晒晒太阳吹吹风,听着耳边传来的大自然的声音,这种日子更让她觉得安逸。
可她却为了一个男人。
选择了最不适合自己的住所,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本来心情就有些烦躁,在这么杂乱的环境中更让她烦上加烦,也是这段日子将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知青屋和窑洞那边,一直忙活也没工夫想一些烦心的事,这才让心情舒畅了一点,也找回了让她奋斗的初心。
和供销社签订合同,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大喜事,甚至有一种想要迫不及待分享的心情。
要是搁在以前,白曼一定毫不犹豫选择了左边的小道,走上十五分钟的路程就能站在某个人的院子前,敲开他家的房门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然而这一次白曼并没有犹豫。
她选择了直行。
同样也是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顺着小河来到了一处山坡处,这边她来的不多。
以往就算过来也没有太注意这边的情况。
周边有几户院落,但并没有建的太密集,尤其这边的地势较高又临着一条小河,抬眼望去能见到小河对面的风景。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场景。
院子种上几株葡萄藤,摆上一把摇摇椅,就着时不时吹来的凉风,欣赏着对面的景色。
最好在旁边的凳子上摆上一些水果和零嘴,再拿上一本自己爱看的书籍,这样的日子真的美到让她有些心动。
早知道,还不如搬到这边来。
白曼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自己又一次羡慕起一个人,一个从镇上回来的路上一直想见的人。
不过很奇怪的是。
站在门口的她有些胆怯。
明明可以壮着胆子毫不犹豫地敲开容正志家的房门,不在意任何人会不会看出,都会很直接的表现她对他的在意。
然而现在,手抬了抬又放下,放下之后又忍不住抬起可就是没有敲响院门。
一直犹豫了好几分钟,侧对面的院门倒是打开了,走出来的陈婶子见到她,有些奇怪道:“白知青,你是来找晓晓的吗?”
陈婶子先前就听到了脚步声,好奇是谁所以才出来看了一眼,结果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不过想想这俩人也不是没有交集。
毕竟都是同一批来下乡的知青,“晓晓没在家吗?不应该呀,这几天她一直待在家里摆弄着配件,丑牛今天也在放假,家里应该有人的呀。”
还当是她敲了门没人应。
便帮忙喊了两声,“晓晓,晓晓你在家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院内就响起了回应,“我在,婶子你直接推门进来就好。”
陈婶子一听,便特别热情的勾着白曼的手推开了院门,边走还边说道:“不是我找你,我看白知青一直待在门外,她肯定找你有事。”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赶紧问着:“我听说你们今天去镇上了,怎么样?供销社愿意要咱们大队的砖块吗?”
白曼点了点头,心思却放在了院落的地面上。
特别杂乱,百平方的院落中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件,看着就跟垃圾市场似的。
不过乱归乱,倒是没有难闻的气味。
只是有一些些机油的味道。
“哎哟!真的呀!”陈婶子猛的拍了一巴掌,高兴的嘴角咧的老高,“我就知道你们能行,供销社答应收多少砖?什么价钱收?你们那边缺不缺人,要实在忙不过来我让家里小子过去帮帮手。”
一连好几个问题,然而都没有等来一个回应。
陈婶子看着白知青一直盯着某个物件看,便跟着解释,“是不是对这个玩意挺好奇?晓晓可真是厉害,随便几个破碎的配件就能组装出一些物件来,你瞧瞧那三个轮子,像不像镇上才有的三轮车?不过要小了好多,感觉是孩子用的。”
“我倒是想往大的做,可能用的橡圈都小,也就只能弄个小版型了。”容晓晓站起身,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眼前的人轻笑,“恭喜,开了第一笔单子,红山大队的烧窑厂算正式开工了。”
以她的经验,迈出第一步后后面的路子并不会太艰难,而且有这么一群年轻人在,即使遇到了坎坷也能顺利的跳过去。
容晓晓是真的挺为他们高兴的。
红山大队越来越好,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尤其是她一个人努力,肯定没有一群人努力来的强,有这么一群人奋力向上,她也能稍稍的偷会懒。
毕竟一直努力也是一件挺让人疲劳的事。
“谢谢。”白曼抬起眼眸,“我这时来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你的帮忙,供销社那边也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和我们合作。”
容晓晓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贾菊姐能说服供销社主任,那就证明他心中其实也有这个念头,你们说服他是迟早的事。”
“那也是替我们省了很多麻烦。”
容晓晓扬了扬眉头,“这倒是,以后窑洞要是能烧出陶瓷,可以给贾菊姐送上一些,还上这个人情。”
人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毕竟她可是明白白曼等人的打算,利用时间差,争分夺秒抢先一步。
即便是多几个小时就能多挣一些。
白曼点了点头,“我会的。”
紧跟着俩人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她们是同一批知青,是在同一个时间被接到红山大队的,最开始两人还同住一间屋。
要说完全不熟悉那肯定不是。
只不过那个时候白曼的心思根本就没有落在红山大队的人和事。
同时容晓晓也是有意撇开两人的关系。
所以白曼突然找上门,容晓晓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是特意来感谢,那谢谢也说了、人情也替贾菊姐要了,好像也就没什么事。
这时候应该就要离开了吧?
可她瞧着,这位女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这么沉默着还挺尴尬。
容晓晓主动问道:“要不要参观下?”
她伸手指了指,在一堆破碎的配件中,有几个相对来说得大物件。
这类东西在外人眼中,有些怪异,看着和某些东西相似,但真要对比起来,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就比如陈婶子先前说得小型版的三轮车。
而且也不算三轮车。
倒像是铲车,不算太大,高度也就丑牛身高的样子。
实在是搞不懂这是什么玩意。
容晓晓回过头,“丑牛,你给白知青陈婶子展示下。”
“好嘞!”丑牛扬声应着,他早先就弄过,知道这个物件的用处后,就恨不得当着大队所有的人展示一下,好让他们都知道姑姑的厉害。
丑牛握住最上方的手柄,稍稍用力,竖着的一个长形铲子就放倒下来,紧跟着伸出腿将铲子往前推了推,就跟撮箕似的将前方的碎件铲了进去。
再放下手柄,铲子又竖了起来,将里面的碎件全都倒进了后面挂着的布袋中。
布袋瞬间装满了三分之一。
丑牛跟着又来了两下,短短两分钟不到,布袋就装满了。
陈婶子皱了皱眉,“这是扫地用的?”
“不是不是,陈奶奶你猜错啦。”丑牛连连摆头,还带着一丝着急:“这比扫地的簸箕好多了。”
陈婶子眉头更深了一些,实在是想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倒是白曼有些诧异,“装粮食的?”
这四个字一说出,陈婶子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嗐!可不就是能装粮食吗,这玩意好用啊,比咱们自个干活轻松多了。”
到底是农家人。
这么一提醒,陈婶子立马想象到了。
收成来的庄稼得打散暴晒,脱水后再装进麻袋中,一部分上交公社一部分大队按着工分来分配。
在之前,装袋不是一件很累的活。
但太过繁琐,用竹簸箕一点点的铲,铲后再装进麻袋中。
这个活不太累,工分也不高。
陈婶子以前常常做,大概得铲个十来次才能装满一麻袋,用时绝对没有丑牛这么快,也没这么轻松。
让她惊喜的也不单单是这一点。
晒谷最怕遇到的是什么?
是变天,天说变就变,有一年他们来不及铲谷装袋转移,暴雨突然下了起来,接近三分之一的稻谷都泡了雨水。
那一年,要不是有大队长到处借粮,大队里怕是有几户都支持不到来年分粮的时候。
“陈奶奶,还有这个!”虎娃子也迫不及待起来,他手里也拿着一个新玩意,和丑牛手里的三个轮子不同,他手里的只有一个单轮。
这个轮子较大一些。
前面一个大点的橡圈轮,边上也是两个手臂。
就感觉像是倒立的自行车,少了一个轮子的自行车。
不对,还少了坐垫。
坐垫那里多了一个像是锄头样的物件,虎娃子推着这个东西出了院门,还在门口招呼着,“快来块来。”
陈婶子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就见虎娃子到了容家的自留地,将锄头样的物件插入地面,然后握住把柄超前推。
一用力,就能很轻松的耕地了。
瞧着自己耕出来的地面,虎娃子笑得眯眼,“陈奶奶,我以后是不是也能跟爸爸一样干活挣工分了?我也能耕地了哦。”
他以前看过爸爸干活。
也知道只有干活他和爸爸才能吃饱肚,才能有钱给他看病。
在早两年就生出了去干活挣工分的心思,只可惜都说他太小,连地都耕不动,根本不能挣工分。
可现在不同了。
瞧瞧,他已经能耕得动地,是不是也能和爸爸一样拿十个工分?!
光想着,虎娃子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在想挣了工分后要买多少颗糖果,要和爸爸一起把糖果当做饭吃。
“你个小毛头,想什么好事呢,耕地可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这么浅一层,哪里能种得了庄稼?”陈婶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随后半蹲着用手摸了摸地面。
虎娃子刚刚那么一推,只铲掉了表面的一层。
但他只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他的力气又能有多大?
可现在借用工具就能很轻松的铲掉表面薄薄一层地面,这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如果换个成年人来效果肯定更好。
怎么说都比自己挥木耙、推木犁更轻松。
陈婶子早在几天前就知道晓晓在家里折腾,拖回来几板车的碎件,还有人劝着她干脆去卖废品,指不准还能卖掉一点钱,没必要拉回家里,还占地方又不能用,凭白浪费精力。
她倒是没这么建议,只当她闲来无事觉得好玩,只是在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时好奇问了几句,看着她弄出来的半成品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将注意力放在窑洞那边了,都没详细过问。
可谁能想到,晓晓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两样物件真要用在农活中,一定大大减轻他们的辛苦,要是用对地方,还能替他们保住更多的粮食。
陈婶子当下觉得。
晓晓拖回来的哪里是废品,分明是宝藏啊!
她赶紧跑回院子,本来看着一地狼藉还有些头疼,想着什么时候提一提,让晓晓收拾了。
可现在,这些物件在她眼里那就是宝,比后山寻得宝还要来的珍贵,她期待着问道:“晓晓,还有吗?再给我展示展示。”
容晓晓拿不出第三件来。
一来时间太短,从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三日,她带着三个孩子干活,还真没那么快的手速。
二来没必要那么赶,本来就是当一件组装游戏来玩,不需要当做工作来做,效率从来都不是她追求的第一位。
最少现在不是。
她不追求效率,再加上能用的配件实在是太少。
别看现在院子里堆得满满,但大部分的形状和尺寸都对不上,再加上她手上没有修改的工具,唯二弄出来的东西都像是四不像。
看着特怪异,不过好在能用就行。
不过,容晓晓指着旁边的几个半成品,“再找找合适的配件,也就能将这些组装出来,不急不急,慢慢来。”
陈婶子瞧得眼热,“真要弄出来了,记得第一个找我来看看哈。”
干了一辈子农活,在场的人中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些物件的重要性,她连着深吸几口气平息下来,总算缓过那份激动的情绪。
她迫不及待地道:“这段时间大队长没少发愁,你要是把这些好东西摆在他面前,他一定特别高兴。”
比后山挖出宝藏还要高兴。
毕竟宝藏再珍贵,他们也就凑热闹的份,除了看上几眼之外也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可这些农用工具不同。
那可是能让他们世世代代用下去,能让他们少卖很多苦力。
容晓晓道:“不急,今天大队长肯定也高兴,等过几天再让他高兴一次。”
窑洞卖出砖块,绝对是一件大喜事。
值得全大队的人狂喜,她甚至能想到等会一定能听到很多人的欢笑声。
陈婶子也想起了这件事,她又是一巴掌轻轻拍在白知青的肩膀上,“真是多亏了你们啊,有这个进项,咱们大队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不管能挣多少钱。
能挣一点算一点。
不过就算知道窑洞那边开始盈利,陈婶子也没想过让自己儿女去窑洞帮忙,争取在成立烧窑厂之前占得一个工作名额。
倒不是不想,而是大队长原先就说过。
一旦烧窑厂成立,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成为烧窑厂的工人,专门负责烧窑的事,不用干农活就能给他们分发工分。
就跟镇上的工人一个样,或许不能吃上商品粮,但也差不离。
但大队长早前就说了,烧窑厂最初的工作名额只会给知青,因为窑洞是他们一点一点成立起来的,如果不是他们,红山大队不会多这么一家厂子,同样他们也不会沾着知青们的光获得好处。
他们能力不强,除了一身力气之外也没法回报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烧窑厂的主事权交给他们,除了分红之外不参与任何,除非对方主动说缺人,不然他们不能主动开口,如果被大队长知道,烧窑厂以后就算要招人,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先前强求着要进厂的人。
即使烧窑厂缺人,也得由知青们来安排。
先前大队长说起这个时,有人反对不满,但一个反问就将对方问的毫无反驳之力。
‘没有这群知青,红山大队中谁能成立起烧窑厂?’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陈婶子并不反对罗大队长的话,不过当时她想了很多很多。
想得不是自己。
而是孩子们。
为什么自家大队的人就比不上这群年轻的知青们?活得比他们长、经历的比他们多,但有时候待在知青屋听着知青们说着话,明明还是那些事,但就是听不明白。
陈婶子倒不觉得自己有多自卑。
那些学识上的事她是不明白,但真要比起干农活,这群知青们也比不上她。
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她以前没机会接受这种教育,没条件去学习。
她这辈子就快到了头,没这个机会去尝试。
但她家的孩子还有机会。
别再一直封闭在这座小小的生产大队,去更远的地方好好看看。
那天晚上,她就跟自己老头子说了,说以后的日子就算再困难,她也得让孙子孙女们去读书。
不仅仅是孙子,孙女一样能有出息。
瞧瞧晓晓、瞧瞧白知青,还有知青屋那边的女同志们。
这女孩一样能有本事,不比男孩来得差。
陈婶子说了好些好些,说到最后谁都能听到她语气中的遗憾。
为儿孙想这么多是本能,但何尝不遗憾自己没这种机会?
她轻叹:“有时候我是真恨不得自己晚生几年,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可我也是越来越大把年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以后。”
白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容晓晓却坐在她的旁边,“以后的事谁也预料不到,把握住现在就是,婶子要是有兴趣,没事的时候可以来帮帮我,比起亲眼去看,自然没有亲自去经历来得有意思,想想看,以后说不准好多好多人拿着你制作出来的农具干活,这么想,是不是内心火烘烘的?”
还别说,这么一听确实蛮有意思。
陈婶子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她看了看四周,开口说着:“正好,就算做不了其他,我也能替你收拾收拾,瞧瞧你这里乱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她倒不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真要爱干净,那在生产大队没法待。
谁干活回来不是一身脏?
就是想着帮做做事。
“那正好,过两天就得去接二姑,我还发愁着她回来之前怎么收拾。”容晓晓是真的发愁。
二姑情况不同,她双眼看不见,院子里满地都是物件她也不好行动。
不过她这个人,‘懒’根深入心脏,要是能有个人来帮忙,她绝对不会因为不好意思去拒绝,反而是咧嘴答应下来。
一提到老姐姐,陈婶子问道:“也不知道她眼睛怎么样了,你说真的能治好吗?”
“医生说了有能看见的可能,就算再差也不会比先前差。”容晓晓说着,“实在是不行,等年后带二姑去其他地方看看。”
既然医生说了有治愈的可能性,这里不行还能去其他地方,去一些大城市治疗,总有机会。
尤其是现在二姑也不会拒绝。
因为她手里拿着一笔钱,这笔钱完全能让他们祖孙过上不愁粮食的日子,也能供着丑牛一直读下去。
有这笔钱在,二姑不会拒绝医治。
因为她也想重获光明,在这个世上有很多很多她想亲眼见到的人,也正是这个缘故,所以有希望。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那就好。”陈婶子算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叹声:“要是容祥泉下有知,想来也会安心一些,先前那几年,他们两祖孙过得实在是太艰难了。”
‘容祥’两个字,让一旁的白曼突然抬眸,“陈婶子,我先前听说容婆婆的独子去当兵,那人是怎么没了?”
“容祥可是咱们大队难得有出息的孩子,入伍当兵后没多久就获得了嘉奖,具体是什么我忘了,每年寄回来的津贴是一年比一年高。”
陈婶子回忆起过往。
入伍到底在做什么事,没人知道的太多。
容祥也不会说得太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管在哪里都是挺能干的人,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想来也是接了不少危险的任务。
“有那么一个月,董春去镇上拿津贴,高高兴兴去惨白着一张脸回,容祥惨死的消息传了回来,连尸骨都没有,下葬的时候都是放了他以前旧衣。”
尸骨无存,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容晓晓认真听着。
虽然待在二姑身边已经有一段日子,但她真的很少听二姑提起这位表哥,真的很少很少。
还不如陈婶子这么寥寥几句来得多。
她也能理解,毕竟是二姑心里最为难过的伤心事。
“有一句话我或许不该问,但还是想问问,为什么容祥的尸首没有被运回来?”白曼说这话的时候,头部一直微微下垂,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到嘴巴一张一合,“就我所知,就算尸首不好运回,也会将骨灰运送回来安葬,为什么……”
“哎哟,哪里是没有,只是因为不能。”陈婶子不是太想说这个。
难不成她要说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在她心里一直如同孩子的人,下场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吗?
原先的好心情瞬间消失,陈婶子实在是没心思再聊了,她道:“晓晓,那先前的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开始我就来帮忙。”
容晓晓轻轻点了点头。
视线却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白曼的话让她很难不多想。
原文中并没有太多提起白曼上辈子的事,就算有写,绝对大部分的剧情她也记不起来。
但白曼不同。
上辈子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肯定能记起很多很多。
现在白曼突然说这么一番话,到底是无意还是说故意提起这个事?
如果是后者,是不是在提醒什么?
然而,白曼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没法说。
她总不能说容祥没有死,几年后便会衣锦还乡。
最后是什么职位她忘记了,只知道回来的容祥知道自家的情况后,在容婆子和丑牛的坟边跪了整整三日,在那之后就没了他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自身难保,根本分不出心思关注这个人的消息。
只知道后续的事闹得很大,董春的下场特别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