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往走,李持月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季青珣逐渐平复下心绪,急于将这隔世的误会解释清楚:“阿萝,前世……我不去见?你,是怕你动了胎气,我让郑嬷嬷照顾好了你,可我不知道她阳奉阴违……”
短短几句,在李持月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怔怔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季青珣后悔了。
他该深思熟虑之后再将这件事慢慢告诉她, 消解阿萝心结,可是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的心情却不允许。
二十年的岁月变迁,他?只是为找回她才在人世苦苦坚持, 可这份急切的心情要如何传达教她知道?
“阿萝,我……”他着急得像个孩子, 执起她的双手,“我找了你这么久, 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她不该这样??
李持月冷眼看他崩溃的模样?, 仍假装不明就里:“季青珣,你究竟怎么了?”
“那?时的事都是误会,我把?你关起来,只是想你先养好身子,好好生产, 又怎么舍得让你喝堕胎药, 那?些欺负你的事情都不是我吩咐的,我一直盼着我们能?有好多好多的孩子……
但是你放心, 韦玉宁,郑嬷嬷, 所有害过你的人我都杀干净了,
鸣凤殿外说的话也只是应付她的假话罢了,你知道我一直在利用韦家, 但绝没有跟别人传过什么情信,那?是让许怀言去做的,韦玉宁只是自以为是,她不可能?是什么皇后, 我也只会有你一个人,
阿萝, 你再?生气也不要跳下去,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我呢,要是你同?我说,我就知道错了,都会还给你的……”
他?想到哪就说到哪,气息凌乱,话又密又乱,眼睛通红。
他?等?了好多年,悔恨了好多年,终于可以告诉她了。
可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出来,李持月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实则心中?半点也不平静。
要是她问一句就能?夺回帝位,季青珣何至于筹谋这么多年?
可他?现在跟自己这么情真意切地话当年,又图什么呢?
季青珣见?她一脸游移,以为她是不信,又忍不住说道:“我原本早该去陪你的,可是红叶寺的人说,只要积攒一世功德,能?为你求得一线生机,
阿萝,我赌对了,那?二十年都是值得的,大靖朝也还给了李家,上天肯原谅我了,让我们能?重?新来过,阿萝你也……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持月只能?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说的这些当真感人,可我已经死?了,五感皆失,无从知晓,只知道自己不聪明,才落得那?般下场。”
季青珣心急如焚,阿萝不信,他?要怎么证明?
他?被这个问题困住了,前世已经半点痕迹也无,季青珣苦苦思索的模样?有如困兽。
在李持月以为他?束手无策之?时,被他?拦腰提了起来,“我们走,我带你上红叶寺去,我是在佛前得的指引,佛祖让我们重?逢,他?也一定能?帮你看到前世。”
说着就要将李持月带下马车去。
李持月不愿意陪他?发疯,她还要进宫去,“够了,我相信你,可以了吗?”
就算他?处置了韦玉宁,还政李家,她就要重?新喜欢他?吗?
信不信,于李持月而言没有半分改变。
见?她相信了,季青珣终于歇了带她上山的心思,动?情地说:“我错了,阿萝可不可以对我从轻发落……”
面对如此央告,李持月却冷淡地说了一句:“这重?要吗?”
季青珣本不该意外听到这一句,可听到那?一刻,还似如被重?锤了一下,又推进冰窟里一般,浑身痛彻冷透。
为什么相信了还是不肯原谅他??
深深的挫败让季青珣再?说不出半个字。
脸上覆上一只柔细的手,她幽幽叹气,还要再?撒一把?盐:“季青珣,真这么爱我,做点让我开心的事吧,你散尽手下从大靖消失,我会念你我之?间?的一点情分。”
他?垂下的眼眸毫无神采:“可以,但你要跟着我走。”
季青珣做了二十年皇帝,每一日都是煎熬,他?已经做够了,只想带阿萝离开这个地方?。
“只要不回明都,往后去哪儿,你说了算。”
他?越说越固执:“我守了你的尸身二十年,死?前将大靖朝还给李家了,阿萝,你赶不走我的。”
李持月觉得厌烦:“说来说去,这辈子你还要逼我……”
真是一桩左右都谈不成的买卖!
“不,我只是绝不能?跟你再?分开了,你要留在明都,我就守着你,做你的左膀右臂。”季青珣唯一的要求只是两个人在一处。
看他?一副什么都不图,就图她这个人的样?子,李持月真真切切地无奈了。
杀又杀不掉,赶又赶不走……
“而且我知道,你没有爱上官峤。”他?突然峰回路转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持月一愣,接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季青珣,你当自己真的懂我和上官峤的关系?”
“我懂你就够了,你遭受了这么大的背叛,怎么会又轻易再?喜欢上一个男人呢,不过是把?三分的喜欢演成了十分,只是为了让我知道,教我痛苦罢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
“我倒不知,自己如何能?教一心篡权的人痛苦呢。”她只是冷笑。
阿萝分明知道,却对自己的痛苦视而不见?。
季青珣不错眼地看着她,一针见?血:“你句句都跟我提要求,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持月眼神闪烁了一下,垂眸不再?答他?的话。
季青珣也有些筋疲力尽的样?子,手上失血过多,潦草地洒了药粉后只一意抱着她,不再?提这事。
“我听闻,太子妃污蔑你?”
“此事不用你插手,本宫心中?有数。”
季青珣就不说话了,直到马车到了宫门,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李持月毛茸茸的狐裘后背和腰上都被压塌了,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方?才在马车之?中?怕是与?人温存过。
回到皇宫,李持月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季青珣不知道去哪儿一趟,居然将前世的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然而他?所说那?些,李持月却不敢信,也不觉得归政李家算什么对她的弥补。
要是非要她死?了季青珣才醒悟,那?前世她没有跳楼,他?一样?抓紧帝位,要将她一辈子压住。
错了就是错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季青珣不但多了一世的记忆,还是一个做了二十年的皇帝,自己该怎么跟他?斗呢……
踱步进了紫宸殿,她还在想这件事。
太子妃先回到宫中?,如今正请了医正去瞧。
皇帝看着有些走神的妹妹,听到出了什么事,头都大了。
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这件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都是戳做爷爷和做阿兄的心。
怎么除了政事就是家事,非要你死?我活的,让他?没有一刻安宁呢,当他?紫宸殿是公堂吗?
“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压着火问。
“啊?”李持月醒神,说道:“我去红叶寺游玩,太子妃这么巧怀着身孕就跟过来了,跪着求我原谅太子刺杀之?过,我不乐意,她就拉起我的手,假装是我推倒了她。”
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皇帝勃然大怒,“她怎敢如此!”
这时殿外响起一声?高喊:“儿媳求陛下主持公道!”
这么重?要的时机,太子妃怎么可能?登台。
殿中?监进来,一脸为难道:“太子妃连医正都不肯看,在外求见?陛下。”
皇帝也满脸无奈,他?总不能?只听妹妹一面之?词,吩咐道:“将她抬回去诊治,三娘,咱们过去看看太子妃怎么说。”
李持月自然听阿兄的话。
东宫之?中?,李牧澜仍旧被勒令闭门,能?不能?救自己的夫君,端看太子妃这一回能?不能?斗过李持月了。
给太子妃请脉的是专侍东宫的医正,太子妃面色苍白,满额的汗,裙裳处被鲜血染透了。
医正望闻问切之?后,跪下沉痛道:“回禀陛下,太子妃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太子妃听了,再?也忍不住崩溃的情绪,哀哀哭泣。
李持月只道这医正怕是一开始就没诊出身孕来,不过眼下出了意外,再?请亲信也已查不出什么。
皇帝可不管什么丧子之?痛,质问道:“如此雪天,太子妃为何不知轻重?,擅自出宫?”
被问责的太子妃更?是泪水涟涟,“那?是李家的血脉,儿媳万不敢不小心啊,是太医说月份已经稳当了,儿媳才冒险去的那?红叶寺。”
李持月一点不示弱:“本宫是去红叶寺游玩,未给你下帖子,你自个怀着身孕那?么大老远跟了上来,难道还是本宫有心害你不成?
我道为何故意跑来红叶寺,莫不是孩子原就怀不住,想让我背了这一桩冤案吧。”
皇帝觉得妹妹说得有理,太子妃的肚子月份尚浅,千万个不该,她甘冒此险,怕不是想一箭双雕。
若是如此,那?当日太子说太子妃怀有身孕,就是欺君之?罪!
“可姑姑派人传话,说若想救殿下,就红叶寺相见?,儿媳才着急去见?姑姑,想替夫君与?她冰释前嫌的。”
李持月不慌不忙:“派的谁,怎么传的话?”
“姑姑怕是不想让人知道,只是让一个不知名姓的小医女传了话,好像是……叫闻泠的,儿媳本是半信半疑,可知道姑姑真去了红叶寺,方?才信了,儿媳救夫心切,再?顾不得其他?了。”
李持月微微瞪大了眼。
这里面为何会有她的事?
外殿扮作宫人的梁珩道听了,心中?满意。
当初给韦玉宁传话后,东宫就知道了闻泠是公主的人,既然如此,正好把?这个棋子废掉,也能?乱了李持月阵脚。
今日不是太子妃和李持月的对擂,而是他?梁珩道在背后操纵。
太子妃一提,李持月果然惊疑,闻泠怎么会背着她传这样?的话。
皇帝说道:“来啊,将那?小医女提来。”
闻泠被带来之?前,太子妃继续哭诉剖白:“儿媳上红叶寺去,确实是想求她原谅夫君,才在她面前跪下,求她开恩宽恕殿下,但公主并不愿意,不单如此,她只怕心知陛下在意儿媳这腹中?皇孙,怕陛下因此原谅太子,才下了狠手要除去这孩子!”
真是聪明,借口都帮自己找好了,李持月不由慨叹,东宫竟难对付起来了。
“三娘,可有此事?”
李持月不认:“要除她孩子,我不如买通,亲自动?手岂不是蠢人所为,当日太子杀我,也不是亲自提的刀啊。”
皇帝觉得她说得有理,不过话越说越开,今日二人总有一方?是在哄骗他?,必是要重?重?惩治的,只是不知是哪一方?了。
慢慢,他?心底的衡量又开始了。
不一会儿,闻泠就被带上来了,李持月将前因后果说了,问她:“闻泠,太子妃说前日你来东宫为本宫下帖子,可有此事?”
闻泠摇头:“臣从悦春宫回医正署之?后,就未再?出去了,日日在切药温书,从未出过太医署。”
“一整日都有人证?”
闻泠脸色一白:“并无。”
太子妃心中?得意,说道:“听闻公主为你大开方?便之?门,准你参加医正擢选,可是真的?”
“方?才还说记不大清姓名,现在就知道本宫,你是打量本宫对哪个宫女好了,就拿她作筏是不是?”
太子妃没想到李持月机敏至此,皇帝也听出了点苗头,正皱着眉。
他?心中?也正天人交战。
闻泠鼓足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妃,面色看着不像流产,“太子妃说话中?气浑厚,汗如坠露,不像流产疼痛之?兆,不如臣为太子妃诊脉,查出缘由。”
太子妃骇然,语调发颤:“你在胡说些什么?”
闻泠又继续说:“太子妃裙上的血迹也不对,臣是女医,没有忌讳,不如为太子妃瞧瞧是何处下红,若不放心,可以请个嬷嬷一同?查看。”
“大胆!”
当着公公的面,被一个小医女如此编排,这话着实不堪入耳!
太子妃又是气又是怕,“你同?你的主子一样?羞辱于我,实在欺人太甚!”
李持月看得明白,闻泠在尽力帮自己脱罪,她是被冤枉的。
李持月心中?稍有安慰,她并没有信错人。
一旁的医正也如蒙奇耻大辱,“老臣习医已数十载,诊脉绝不会有错,且东宫侍寝、安胎药,一应记录皆无问题,太子妃确有身孕不假。”
有了令狐楚的前车之?鉴,东宫当然事事仔细,连药渣都不会落人话柄。
这时外头忽然有一侍从求见?公主,说是武备库的官员,请问公主手下官员调任之?事,还有会试时主考听闻公主回京,想求见?公主。
李持月暗道不妙,看向?了皇帝的面色。
外头只怕根本没有什么官员,东宫此举实在提醒皇帝,她李持月权势——过盛了。
本是左右为难的皇帝,神色稍定了下来,他?说道:“这是欺君的罪过,东宫必不敢欺瞒,太子妃失子已是痛极,”
主张验看的闻泠只能?磕头请罪。
此事也已在梁珩道的意料之?中?。
没有了李牧澜压制,李持月权势更?大,皇帝喜爱制衡,他?不过是给皇帝递一个机会而已。
事到如今,李持月已经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今日争的不是她有没有推太子妃,而是提醒皇帝。
李持月默默站起身来,不看她的阿兄,“阿兄说三娘有罪,三娘就有罪。”
皇帝知道此事非她所为,面上也有不忍,“阿兄也未说全是你的错……”
太子妃见?事情果然如梁珩道所料,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她立刻趁机向?皇帝求情:“还请陛下看在儿媳失子之?痛的份上,宽恕太子吧!”
李持月垂眸,面容倔强:“太子的错是太子的错,难道刺杀之?事他?没做吗?本宫若有错,领罚就是,不必借着栽赃本宫,给你东宫脱罪。”
李持月的意思很清楚,莫说她没有罪,就是有,也不能?抵消了李牧澜行刺的罪过。
“阿兄,无论太子妃先前有没有此心,如今借落胎之?事为太子脱罪,都不光彩!”
皇帝果真被说服了,他?也想把?两个人都按住,消停一两年。
“好,三娘,朕不会宽恕太子,只是你要如何领罚?”
李持月说道:“妹妹自请出明都,去往洛都反省,与?太子何时离京,妹妹何时离,他?何时回,妹妹何时回,在此之?前,妹妹不会出枫林行宫半步。”
没想到原是一出自证清白的大戏,几句话之?间?就戛然而止了。
皇帝点头,“就照你说的做吧。”
李持月又道:“还请阿兄,不要降罪闻泠。”
公主遭此大劫,不但不怀疑她,唯一的请求竟是为自己求情,闻泠咬紧了牙关,忍住眼中?泪水。
皇帝也知道她受了委屈,安抚道:“自然,她该考试便考试,女医来日也能?方?便照顾你。 ”
“多谢皇兄。”
出了东宫,闻泠给李持月跪下:“臣没能?帮上公主,还惹了麻烦,请公主降罪!”
李持月并未在意,宽慰她道:“不必挂心,本宫原就打算暂时离开明都,等?太子一走,本宫正好也要离开,你好好习医,来日总会有大用处的。”
“是!臣绝不辜负公主信重?!”
李持月还有腿伤,坐在轿子在轻晃中?陷入沉思。
不管是避开要在京会试的季青珣,还是趁太子离京自己也避避风头偷口气想清楚,李持月都觉得,去洛都是个不错的主意。
因为受伤和太子妃的事,接下来的会试,皇帝还是决定收回她主持会试的资格。
李持月只要知道会试用的还是她的人,沿袭的是乡试的规矩,也就没有太坚持。
只是季青珣不能?再?这样?顺利考下去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到时亲手坏掉自己立的规矩。
不过影响只能算得上暗流涌动。
虽然公主要去洛都, 却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而且死对?头东宫并未解禁,皇帝也未收回让太子南下的成命。
反而太子妃回了娘家修养, 结果意外落胎,整个钱家都受了皇帝责难。
东宫“失子”之事没有算到李持月头上。
眼前没有哪一方?占势。
作?为流言的漩涡, 李持月在?枫林行宫闭门不出,连除夕都不打算露面?了。
皇帝自知理亏, 贡品一车一车地送上枫林行宫, 明都的人将?皇帝恩宠看?在?眼里,只道公主去洛都,不过是散心罢了。
李持月一下子脱离了所有俗务,干脆在?枫林行宫在?扔着金珠玩,看?它们滚落在?寝殿的各个角落, 再派松狮去寻, 寻到几颗就给几块肉,如此打发时间。
说不无聊是假的。
虽说外头的烦恼侵扰不到她, 可眼前却十足有个烦人的东西?。
季青珣说离不得她,一定?要上枫林行宫来伴她左右, 借口便是要每日帮她按伤腿。
李持月先前既然已?经同他说好, 也懒得再辩了。
可她只准季青珣白日进殿,晚上绝对?不准靠近行宫, 季青珣竟也同意了。
若一直这?般相安无事还好,可某一晚上,却教她察觉出了异样。
李持月住的殿阁开?阔,秋祝虽守在?内殿, 但离床榻尚远,这?几日不知为何, 李持月晚上总是睡得很沉。
等她白日醒过来之后,却没有睡足了觉的神清气爽,反而眼皮沉重,频频打哈欠。
而且腰间的衣裳总是皱成一团,卷在?腰上。
但这?点变化太细微,李持月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白日季青珣如常来了行宫,脱下外头的大氅,里面?一身紫色缎袍长及小腿,窄袖是银叶绣样,墨发高束在?玉冠之中,蹀躞束出窄腰,环佩琳琅,望之尽是多?情矜贵之姿。
本就是绝世容光,如高山晶莹雪,在?这?么刻意打扮下,衬得一双俊目潋滟,唇红齿白,任是再冷情的女子也不忍含怨相对?。
季青珣本未起勾引的心思,但许怀言却说,女子也好色,古来潘安宋玉皆成典故,他要是好好修饰打扮一番,阿萝就是再生气,见?着了他,多?少也会?给他几分好脸。
李持月确实一时被那显贵而不庸俗的派头勾去了视线。
听季青珣说过他的阿娘是胡姬,才生得一双碧眼,眉目深邃,轮廓精致却不落俗,当年她就是这?么被迷惑的。
见?此刻阿萝的视线果然落在?他身上,季青珣表面?不显,负在?背后的手却捻紧了,走上前来。
他未错过李持月眼中一瞬的惊艳,还有眼下的倦怠。
这?招,好像有效。
“阿萝是没有睡好?”罪魁祸首在?她身前半跪下,抬起的眼中所有万千繁花,绮丽非常。
李持月已?经清醒,收敛起眸中情绪,摇头道:“无事,怕是昨晚被子没有盖好。”
“是吗,那我先帮阿萝按一下内关穴和太阳穴,舒缓一下。”
李持月正想说不用,但季青珣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按着手腕的穴道。
“松手……”她仅凭自己的力?气抽不出来。
季青珣似乎还有别的事:“犟什么?早点按完我早点离开?。”
李持月不吃他这?一套:“少糊弄我。”
“怎是糊弄你,我是特意为你上一趟山来,会?试要开?了,满城举子云集,还等着我去结交呢。”
李持月皱眉,季青珣想结交的一定?是过了会?试,将?来在?朝为官的人,他能记得是谁,偏偏自己前世根本不在?意科举,根本记不住。
不过她已?经严明了科举考场的纪律,今年该是有些改变的,比如东宫崇文馆,就只有两个人进会?试而已?。
季青珣见?她果然在?意起自己的话,不挣扎了。
他又说了一句:“待会?儿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留下的。”
这?话好笑,李持月捧场地笑了一声。
季青珣按完了内关穴,又站去李持月身后,轻按起了太阳穴。
从?站着的地方?俯视去,能瞧见?阿萝后颈微松的衣领,还有那雪色肌肤上的一枚吻痕,漂亮的眼睛微眯,眸色渐深。
李持月起先的抗拒已?经彻底消散了,季青珣按完穴道,她果真轻松了不少。
“嗯——”她深出了一口气,想要伸个懒腰,躺到榻上去。
季青珣听到,指尖莫名颤了一下,李持月闭目享受,没有觉察,他隐秘而深沉地吐息,将?躁动消解下去。
李持月困意袭来,又卧在?他的腿上睡了一觉。
季青珣小心将?人捞上一些,不教她被生出的异样弄醒,方?才那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吟,让他气息也乱了起来。
好想……好久都没有和阿萝行房了。
他渴望得伏低了身子,放在?她裙裾上的手绷出了青筋,鼻尖和唇峰虚虚描绘着心尖人的轮廓。
秋祝进来奉茶,就见?公主睡着了,季郎君也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她不由得放轻的步子,去查看?公主的情况,确实只是睡着了。
她知道公主一直想杀了季郎君,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真是愁人。
今日又是一出相安无事。
在?秋祝看?来,季郎君本领过人,又这?样放不下公主,公主未尝不能招安了此人,再危险,也不会?比变成明面?上的敌人更危险。
不过这?话她是不能说的,公主对?季郎君怨恨颇深,看?起来是不能和好了,她得和主子同仇敌忾!
这?般想着,秋祝瞪了睡着的季青珣一眼,又走了出来。
李持月睡了一个时辰才被季青珣弄醒,一睁眼,就瞧见?他在?卷自己的裤腿,受伤的小腿又恢复了纤细笔直,但里面?还没好全。
季青珣见?她醒了,说道:“我赶时间,实在?不能让你再睡了。”实则是忧心她睡得太多?,晚上会?睡不着。
李持月见?他一本正经的,还当真以为他有别的事,就随他去了。
这?一回还是痛,但李持月有准备了,抱着枕头一声也不吭,季青珣见?她脸皱成了一团,想放轻手又犹豫,不按重了没效果。
李持月觉察了,说道:“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季青珣一怔,笑道:“这?话倒耳熟,好像在?别处听过。”
顺他的眼神一看?,李持月气得要踹他,什么别处,他说的不就是不远处的床榻,“我从?前几时说过!”
“那大概是前世,我记不清了。”
“前世也没有!”
“那便是我办事的时候心里想你这?么说。”
李持月气急败坏,攥紧拳头往他脸上招呼,季青珣躲也不躲,某个穴道一按,打过来的拳头就轻飘飘地没了力?道。
“不闹了。”季青珣正经按腿,一边心疼一边下着狠手。
结果季青珣真的准备离去的时候,也已?是烛影朦胧之时了。
他果然如先前所说,按完腿之后就走了。
“等等,秋祝——”李持月唤了一声。
秋祝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本宫不能让你白来,这?些赏赐你就带走吧。”
季青珣见?到那一斛金珠,又听得李持月说:“本宫的松狮最近不爱玩这?东西?了,就是不知道季郎君喜不喜欢。”
对?于?这?种折辱,他只是笑得温和:“多?谢公主赏赐,在?下很喜欢。”
李持月没从?他脸上看?到半点屈辱,有些失望。
等季青珣出了寝殿,她说道:“扶本宫去沐浴。”殿内温暖,又痛了一遭,她身上汗津津的。
一溜的侍女在?去往汤池的长廊来拉起几重避风的丝绸,李持月风雨不侵地坐入了汤池之中。
疑惑在?春信的一句话之中解开?了,“公主,大冬天的怎么还虫子咬你不成?”
“什么?”
“就是这?儿啊。”她戳了戳后颈稍下的那一点痕迹。
李持月看?不见?后背,让侍女举了镜子照给她看?,当下气得拳头又攥紧了。
这?偷鸡摸狗的登徒子,他是真当了二十年皇帝吗!
夜深雪霁,行宫在?雪中陷入了沉眠,一道高大的黑影步履无声,照旧摸上了公主的床榻。
为了不把人冻醒,来人特意在?暖炉前站了一会?儿。
被子被轻轻
只是还未让她睡得更沉,李持月放在?枕下的手就挥出了一把刀来,雪亮的匕首一晃而过。
黑夜中,挥刀的手被准确无误地握住了,黑影压低的嗓音说道:“是我……”
“本宫当然知道!”
杀的就是你!
“呵——”
他还敢笑,低下头来在?李持月的脸上脖颈上胡乱亲了一通。
李持月从?第一次季青珣偷摸进来就发现自己不对?劲儿了,不但后颈酸涩,连手腕都抬不起来,结果到了今晚才发现。
“你究竟来了几日?”
她根本没想到,季青珣是夜夜都过来,根本没有下过枫林行宫,起初他只是守着李持月,后来就上了榻,又想靠她近些,最后在?忍不住作?乱……
季青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则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持月百思不得其解,这?寝殿可不止知情一个暗卫守着,季青珣究竟是怎么进来了?
他将?匕首夺了放远,“阿萝可以猜猜看?。”
李持月嗅了嗅,季青珣有一股暖香,和她身上的气味别无二致,她又凑近了嗅,不是刚刚沾染上的。
她闭目想了一会?儿,忽地瞪大眼睛,“你不会?是刚刚在?汤池里……”
季青珣笑吟吟地问?:“我伺候得好不好?”说着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刚刚在?汤池帮她捏肩膀的侍女竟然是季青珣!
“你疯了?”
扮成女人竟没人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