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珣说道?:“韦琅从也……”
“主子,主子!”许怀言觉得季青珣已经疯了,杀人问话哪是这样的?,“让属下来问吧。”
季青珣不再说话,独自沉浸在悲伤里。
许怀言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疯得太彻底,他转身?看向韦玉宁,“韦小姐,在下知道?韦小姐失母悲痛,但是为?了令尊的?性命,还是先答了主子的?话吧,你也不想再失去一个亲人吧。”
“啊啊啊!”韦琅从愤怒不已,然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韦玉宁这才知道?,阿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两手都被切去了一个拇指,看得她身?子抖如?筛糠,这些人是真的?不会对他们手软!
“韦小姐,主子没多少耐心了。”许怀言道?。
她不敢再有什么幻想,说道?:“我到了悦春宫后,公主只来过一次,她让我端茶倒水,之后又说了些未婚夫的?话,然后公主的?手下就说关陵出事了,我才会着急送信给?你,结果让太子钻了空子,用一封假书信诱我到了东宫……”
韦玉宁努力回想着当日发生的?每一件事。
季青珣听着,自然能懂,阿萝先前并不知道?关陵的?事,她是一点点的?,从郑嬷嬷、韦玉宁的?身?上套出来的?。
她还利用一个小医女,将韦玉宁的?一举一动掌握在手里。
多聪明的?公主,不动声色地?知道?了这么多的?事。
韦玉宁说到东宫的?时候,有些犹豫了,“至于去了东宫……我身?份低贱,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她想含糊过去。
“你都侍寝了,还是在书房伺候笔墨的?,至少东宫常进出什么人都是知道?的?吧?”许怀言说道?。
说到侍寝一事,韦玉宁心虚地?看了一眼季青珣,然而他眼皮始终未抬一下,看起来像根本不在乎。
是啊,他怎么会在乎呢,连杀了她阿娘都面不改色。
从到京城起,韦玉宁就现在季青珣到底喜不喜欢她之间摇摆,现在不过是又滑向了另一边罢了,她早就已经麻木了。
韦玉宁将常去书房的?几个人说了出来,季青珣只问:“太子知不知道?你姓韦?”
“他知道?。”
知道?了,那这剩下两个人更留不得了,一应痕迹都要?打扫干净。
许怀言见主子没话问了,道?:“韦小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她也该做一个明白鬼。
韦玉宁麻木地?看向季青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一切都是在骗我的?吗?”
许怀言见她到现在还半点情?况都清楚,知道?她今日逃不过一个死字,好心让她做个明白鬼:“韦小姐,主子从未给?你写过一封信。”
她眼里还是不明白。
“在下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写过。”
韦玉宁跪在地?上,费力地?想弄明白他的?话:“你在……说什么啊?”
许怀言道?:“这么多年,一直是在下代笔,没想到让韦小姐误会了心意,是在下的?过错,主子的?心上人从来就只有公主一人。”
“所以我对他一往情?深,可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人?”那她喊季青珣十?一郎的?时候,他心底该是怎样瞧不起自己的??
许怀言一句话,让她这几年的?情?思全成了镜花水月,可笑!真是可笑!
那她是为?的?什么来了明都,为?何吃尽这万般苦楚。
“韦小姐,你若是不来明都,安心在关陵嫁人,或可有个好日子。”许怀言似叹了一声。
她歇斯底里:“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你们骗了我!现在又害了我一家,季青珣,为?什么你不说清楚!”
许怀言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说道?:“主子知道?我做错了,让我祝韦小姐姻缘美?满,可你偏偏不愿意,主子也尽力保你性命,还为?此惹公主生气,
若说韦小姐真一往情?深也就罢了,既然到了东宫攀附上太子,先前在下那点子欺骗就算不得什么了,
此外?,安桃也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要?陪你吃这一趟苦。”
许怀言一寸一寸,击穿她的?愤怒,让韦玉宁讷讷无言。
季青珣懒得听他们在扯官司,站起身?抽出了长剑走了过来。
韦玉宁听见抽剑声,打了一个激灵,眼睁睁看着季青珣走了过来。
提剑的?人杀气太重,韦玉宁怕得想往后退,却被人按着,“等等!你要?做什么?”
“你们把我骗出来,难道?只是为?了杀了我吗,能说的?我都说了,为?什么不肯放了我们?”
“你知道?这些也好,阿萝不想你走得太开?心。”
季青珣自顾自地?说话,根本不像是在回应她。
“我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她能把这么多年的?感情?轻易舍掉呢?”
“我都原谅她算计我了,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原谅我呢?这不公平的?。”
韦玉宁听得云里雾里,这人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该不会是疯了吧?
可她也不能被一个疯子杀了,韦玉宁想活着,她努力地?挣扎,奋力地?求饶,原谅季青珣所有的?欺骗,就想求一个生机。
长剑如?霜雪,冷得没有一点怜悯地?挥落。
韦玉宁眼前,比剑先落下的?,是她爹韦琅从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长剑刺破了血肉。
韦琅从亲手摔死了自己的?儿?子起,就真的?已成半疯,现在用身?体为?女儿?挡这一剑,算是求得一点心安。
或许从他淹死那个送诏书的?宫女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韦家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他拿着的?不过一张催命符而已,到头来落得妻离子散,全家死绝。
倒不如?什么也没有,一家人在关陵安稳一世。
韦琅从削去拇指的?手抓上剑锋,抬起头,求季青珣放过他的?女儿?。
可谁能跟一个疯子乞求到怜悯呢,长剑穿胸,也捅到了韦玉宁的?身?上。
“阿爹……”韦玉宁腹部是尖锐的?痛。
长剑慢慢抽出,二?人一起倒在地?上。
濒死之前,韦玉宁又想到了昨夜做的?那个梦,这一刻极其漫长,眼前走马灯一样过着陌生的?画面,她好像看到前世,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一切都像曾经拥有过的?记忆一样真实。
原来季青珣真的?那么爱那个公主啊。
“哈哈……”韦玉宁诡异一笑,血从口中涌出。
她死了,也不要?让季青珣好过。
“季青珣,李持月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他碧色的?眸子动了动,看向了她。
韦玉宁继续笑:“你都不记得了吗?是我们联手害死了她身?边所有人,逼她跳了楼,还弄死她肚子里七个月的?孩子……”
韦玉宁此言一出,季青珣目眦欲裂,握住的?长剑“当啷——”摔在地?上。
“啊——!”
敬大夫只是按了一下被令狐楚敲过的小腿, 李持月攥成拳的手就几乎要?掐破掌心。
云寒也皱眉:“你轻点啊!”
“活该!”敬大夫吐出一句,又问外头,“哪儿有木板?”
尹成直接从马车上拆了两块丢进来, 敬大夫麻利接了,跟给军营里的士兵包扎一样, 给公?主打?上了木板。
一路上,李持月的痛嚎声就没停过。
护送的将领不放心, 来看了几次, 见真的只是在包扎而已,可是这大夫手也太重了。
“骨头裂了,要?夹上木板,这腿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准再?走动,还有多吃点?鱼肉、猪肝、鸡蛋……”敬大夫掸了掸袍子, 医嘱说得漫不经心。
“大夫你?慢点?说, 我记不大住。”知情不在,云寒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差事。
没办法, 他拿了公?主府的银子嘛。
李持月在一旁暗暗记仇,心底盘算着要?连上次的账一并算了。
表面, 她?笑得平易近人, “还未问老大夫姓名,这包扎的法子看起来像军中?的手艺。”
“叫我敬大夫就好, 至于别的,你?又何必来套我的话,回去问季青珣不就知道了。”
说到季青珣,李持月的笑散了去。
“既然伤口包好了, 云寒,把他捆起来, 人质就要?有人质的样子,把敬大夫拴在马车后面去吧。”
云寒道一声:“得嘞!”就要?来抓他。
敬大夫眼睛一瞪,这小公?主是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瘾吧。
“一说季青珣你?就这样,别装得不在意,把气迁怒到我一个老头子身?上。”他边说边闪转腾挪,云寒能碰到他,但就是抓不牢。
云寒说道:“公?主,这人滑不留手,我抓不住啊。”
这么小的地方两个人窜来窜去,李持月也被搅得生烦,“本宫自然在意,想?要?他的命可想?得昼夜难安。”
“若老夫说,他为了你?,连皇位都愿意舍弃呢?”敬大夫停下来,一脸严肃,
“就连你?要?他命这事都能原谅了,上哪找这么痴心不改的人,我看你?还是别折腾了,好好过日子吧。”
外头的尹成听到,脸更沉了。
李持月像是听了一个拙劣的笑话,怔了一下,然后捧场地笑了两声。
若不是季青珣为了皇位要?她?性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她?还真得疑心一下,季青珣这一再?的“原谅”是不是真的爱惨了她?。
可惜前?世早就证明了,季青珣会毫不犹豫地拿她?的命,为自己登上皇位铺路。
她?嘲讽道:“季青珣忙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本事起兵造反,真就想?以一辈子接着点?情爱,靠着公?主府篡位吗?”
“你?是觉得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算了!我不跟你?说!早晚自作自受!”敬大夫挥挥手,一屁股坐下。
正好李持月也不想?听。
她?闭眼,静思?之后的路,还能怎么走。
圣人派出宫接公?主的倚仗早已在城门等候多时了。
秋祝春信解意几个得了消息,也焦急地等了大半个晚上。
天蒙蒙的时候,城门郎终于在城楼上看到了李持月的马车,下令打?开城门。
马车一到城门,秋祝等人就涌了上来,看到公?主的伤,都难以维持平静。
解意想?跟以前?一样拉她?的手,怕把公?主又扯坏了,他带着哭腔道:“疼不疼啊,公?主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春信拳头攥紧了梆硬,“哪个杀千刀的胆敢如此!夷他三族都是该的!”
可惜夷三族就得夷到她?自己身?上,李持月摆摆手:“好了,本宫没事,先进宫吧。”
秋祝把擦眼泪擦了,点?头应是。
李持月就这么换了倚仗,被送进宫里去了。
皇帝起初听到妹妹遇刺的消息还算镇定,毕竟先前?也不是没有过,结果一听妹妹差点?命都没了,刺客还放火烧山,打?算把妹妹烧死,燃起的火势都照亮城外的半边天了,皇帝哪里还睡得着。
殿中?监一个时辰三遍地报城门那边的消息。
做人阿兄的在殿里兜头走来走去,一下想?着阿娘就生了三个,大哥没了,自己连妹妹都护不好,来日归天要?怎么交代;
一下在想?自己的妹妹乖巧明事理,是上哪儿惹得这样祸事,刺客胆子也实在太大,藐视天威,查出来定要?夷他三族不可!
消息不止紫宸殿知道,整个皇城都知道了。
公?主遇刺,皇帝着急知道亲妹妹有没有事,一再?催请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更明白持月公?主受的疼爱是别人比不得的。
动了手的在东宫里稳住心绪,思?索着对策,不知情的也在心里掂量着公?主的分?量。
等了好久,李持月才终于是被送进宫来了。
她?的腿刚接好,动弹不得,整个人是被抬着进紫宸殿的,无论谁看了,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皇帝本就心焦,现在一见妹妹,果真是差点?丧命的样子,一下子鼻子都酸了。
“阿兄……”李持月见着亲人,眼眶红了一圈,“我还以为我要?死在那个林子里了。”
一句话说得哥哥眼泪也快掉下来了,“阿兄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殿中?监也抹着眼泪:“公?主吉人天相?,但也真是吃苦了。”
皇帝喉头哽咽,他摸了摸妹妹还沾着血的脸,特别是看到妹妹脖子上的伤痕,看起来差点?就要?掐断了;
还有断掉的腿,沾满鲜血的衣裳都还没换……
皇帝能想?象到那九死一生的场面。
这是他最小的亲妹妹,就算是有些擅权的爱好,那也从未对他这个哥哥不好,而且妹妹长这么大,连病都少有,长成这么好的样子,又是惹得谁不满意了?
这一想?,皇帝的怒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凶手在哪儿,朕要?诛了他!”
“三娘,这到底是谁干的!”
李持月摇头说她?也没有证据,接着又说道:“阿兄,我想?见见太子。”
她?这一说,皇帝就知道她?在怀疑谁了。
“去把太子叫来!”跟着吩咐的还有一个砸出去的汝瓷花口注碗。
得了通传,李牧澜抖平了袖子,扶正紫金冠,维持着一份镇静,走进了紫宸殿中?。
皇帝坐在殿上,面色阴沉,“你?姑姑要?见你?,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李持月已经被扶起来了,正一口口就着宫女的手喝汤。
“儿臣不知,姑姑这是……怎么了?”李牧澜看向李持月的眼神尽是茫然,还有关切。
李持月擦了擦嘴,说道:“令狐楚带人刺杀本宫,如今已经死了,太子不知道吗?”
“令狐楚不是姑姑自小的玩伴吗?”
“是啊,不过大半年?前?他偷递消息给你?,腿就被本宫打?断了,早就赶出去了。”现在是他李牧澜的人。
“侄儿从未收过令狐楚什么消息,想?来是他为护着真正的主子,才故意攀诬侄儿。”
李牧澜坐了一夜不是没有成效,句句答得从容,
“而且这样背主的人,到哪儿都不会得重用的,刺杀是大罪,偏姑姑就见到了他的脸,要?么根本没有主使,要?么故意迷惑姑姑疑心到侄儿身?上,
说道令狐楚当初被姑姑断腿,难说不是故意截道,让姑姑也遭此劫难的,怕只是私人恩怨罢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李持月的那条腿。
令狐楚投靠太子之事外人并不知晓,幸而李牧澜留了一个心眼,在令狐楚点?完兵后就将令牌取回了,不然就落了铁证在李持月手里。
李持月仰头作恍然大悟状:“就因为本宫打?断了他的腿,所以今日被打?断了腿也是报应,他想?将本宫掐死只是顺便?”
皇帝竖起眉毛,“背主的东西,你?就是打?死他都不过分?,太子,你?非但毫不关心你?姑姑的伤势,还出言讽刺,学的什么孝道?”
李牧澜当即跪下,“儿臣嘴笨,但绝无讽刺之意,只是有此猜测而已。”
李持月又补了一句:“可令狐楚不是常出入东宫吗,太子不是他的主子,谁又是他的主子?”
“令狐楚来东宫不过是为了……”李牧澜正想?分?辨,皇帝抬起手打?断了他们争执。
“去查一查令狐楚的宅子,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演戏一个赛过一个,皇帝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总归能查出书信文书之物,找到真正的主使。
“还有令狐家,阖族贬至东象郡,永世不得归京!”
一场刺杀,换来了一个家族的衰落。
现在是皇帝亲妹妹出了事,就算未查到主谋,今日也必须出一个处置,绝不能让人看轻了藐视天威的后果。
“让朕查出是谁指使的令狐楚,朕要?将他剥皮揎草!”他眼里浮现了杀气。
皇帝难得这样动气,必要?给天下人一个警醒。
李持月知道就算查出来是李牧澜,皇帝也不可能真把太子剥皮揎草了,但让他掉一层皮是绝不能少的。
不过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等她?养好了伤,阿兄的怒火也渐渐消下去了,到时候惩治又要?轻上一重。
这也是她?要?来卖一回惨的原因。
不只是让天下人知道,刺杀公?主是什么罪过,让李牧澜忌惮,最好露出更多的马脚;
另外,她?更想?知道李牧澜在知道韦玉宁身?份之后,会不会趁机拿这个攻讦她?。
现在看来,李牧澜没有证据,不敢贸然指证。
见皇帝余怒未消,李持月又添了一把火,“侄儿自进了紫宸殿,除了讽刺姑姑断了腿,也未见过问姑姑其他的伤势如何,姑姑还真是伤心难过啊。”
“姑姑明鉴,侄儿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来就被姑姑怀疑是主使,心急于自证清白,才没来得及问候姑姑。”李牧澜心道他明明问了。
可皇帝不记得了,“太子不敬长辈,杖责三十,回东宫去闭门思?过。”他也看这儿子不顺眼。
他和三娘为了些权势的事不对付,皇帝看到眼里,可是今日三娘差点?丢了命,他连句问候都没有,实在过分?。
“是,儿臣领罪。”李牧澜磕头,看着毫无怨言。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儿臣这几日一直在东宫陪伴太子妃,医正诊出了喜脉,太子妃说想?去寺庙祈福,儿臣担心路上不安稳,就在忙着安排人手的事,如今是不能陪同了。”
皇帝惊讶道:“喜脉,太子妃有身?孕了?”
那他的孙儿是不是就要?来了?
李持月心思?沉下,偏偏这时候有了身?孕,老天爷在帮这李牧澜不成。
先前?柔福公?主怀在太子妃肚子里时,阿兄就时常问起,可见对孙辈的重视。
知道儿媳有了身?孕,皇帝心情稍松,但受伤的妹妹还在这儿,他也不能表现得多高兴,“十月怀胎不容易,让她?安心养着吧。”
但金口玉言,一顿罚是少不了的,为了以示抚慰,皇帝又赐下许多赏赐给太子妃。
另一头妹妹也要?安慰,除了灵丹妙药,还赐了不少的宝石绫罗。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帝怜惜她?一夜没睡,回公?主府又耽误工夫,让她?暂且在宫中?的披霞殿里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李持月遇刺这么大的事,上官峤一到御史台就听到了。
新来的御史对待公?务一丝不苟,从无疏失,没有一天缺过勤,这一天却破天荒地请了假。
上官峤快步地往宫门去,想?要?见到公?主一面。
天才蒙蒙亮,宫门的灯笼还亮着,照见雪花飘落的轨迹,他就一直站着,直等到了满身?的霜。
皇帝更着急见公?主,倚仗自不会为上官峤停留,他目送着舆车远走,请内侍为自己传话,求见公?主。
紫宸殿里,圣人正在发怒,连太子都因为没有及时问候公?主,受了杖责。
传话的内侍不敢贸然进殿,又走回来说圣人如今正生气,不让人进去。
上官峤了然,又道:“若圣人得空了,烦请中?使再?代为通传。”
这一等,又等到了中?午。
内侍去传话时,李持月已经去披霞殿睡下了。
皇帝听闻上官峤求见公?主,记起他从前?是三娘的老师,就让人将他带到披霞殿去了。
见不见是三娘自己的事。
秋祝见到上官先生来了,上前?轻声说道:“公?主如今正在里面睡下呢。”
见公?主一面,竟也要?如朝圣一样耐心,上官峤努力压抑下想?见她?的念头,说道:“臣可以在这儿等公?主睡醒。”
解意却悄悄进去了,凑到李持月耳边说道:“公?主,上官先生来了。”他知道公?主是喜欢这位上官先生的,一定会想?见他。
李持月努力睁开眼睛,她?才睡了一会儿,可是听到上官峤的名字,还是说道:“嗯,让他进来吧。”语调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看吧,果然只有他最懂公?主的心思?!
解意起身?轻步地跑出去了。
“上官先生,公?主请您进去。”
秋祝没想?到解意偷偷去通报了,将上官峤引进内殿,出来之后,她?轻斥解意:“公?主这才睡了多久啊,你?就进去吵她?。”
解意说道:“里面也是等,外面也是等,上官先生在里面看着公?主睡觉也没什么。”
秋祝叹了口气,“下次要?记住规矩。”
解意只是想?让公?主开心,但是秋祝姐姐的教训他也点?点?头说“知道了”。
内殿点?了安神的香,暖炉将屋子烘得如暖春一般。
李持月穿着柔软的雪色里衣,拥在被子里,脸和衣裳说不清哪一个更白。
她?跟解意说了一句话又睡着了,不知道上官峤进来。
上官峤第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指痕,呼吸窒了一瞬。
坐在床榻边,他忍不住抬手去摸她?颈间的脉搏,平缓而规律地跳动着,提起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幸好,幸好没事。
分?明一路过来,人人的反应都告诉他,持月公?主还好好的,上官峤却非要?自己确认一下。
他跟着师父周游天下,以为自己见惯伤痛,早已心如止水,可公?主脖颈上的伤痕还是教他知道什么是触目惊心。
差一点?,这世上就没有公?主了。
到时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该去哪里找到她?。
现在稍稍安下心来,他又恢复了老僧入定的样子,生了无限的耐心,守着她?睡醒。
李持月翻了个身?,扯痛了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难受?”上官峤一听到动静,就急忙问开口。
听到他的声音,李持月后知后觉地睁开了眼,迸出一些欢喜来:“你?什么时候来了?”
才一开口,上官峤就皱起来眉,和她?平日甜润清亮的声音相?去甚远,公?主这会儿一定很?不舒服。
“我听到你?出事,就过来了。”
“昨夜我要?杀季青珣,但是失败了。”李持月说起来这个,有些黯然。
上官峤已经不在乎这个,他覆住她?的手,却不敢握紧,“为什么会受伤?”季青珣不该这么对她?。
李持月默了一会儿,说道:“太子要?杀我。”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上官峤想?问更多,但是不想?她?再?勉强回应自己,便哄道:“再?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你?,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李持月往里面让了让,拍拍身?侧的位置,“陪我睡一会儿吧。”
再?抱抱我。
死里逃生的后怕,让李持月渴望更多人的关心和亲近。
上官峤的耳朵立刻就红透了,揉她?头发的手轻颤了一下,“我看着你?睡。”
“那得多累啊,”李持月的眼皮越来越沉,“抱一抱我吧,上官峤。”
她?不去看上官峤的神色,连叹气声也没有,他只是轻轻掀了被角。
闭着眼睛的李持月感觉到身?侧微微下陷,她?就靠进了一方胸膛,李持月嘴角上翘,在上官峤伸出的手臂上找了舒服的角度枕着。
发丝柔顺的小脑袋贴近上官峤的肩膀,背脊微拱起来,与他的怀抱无限契合。
臂弯圈着的柔软的身?子裹在柔滑的雪缎里衣中?,让人疑心会抱不稳她?,继而付诸更紧的拥抱。
上官峤不知多少次低头蹭她?的发顶,说话声暖絮一样:“睡吧,我一直陪着你?呢。”催得公?主更困了。
她?翻了个身?,匀长的呼吸就洒在他脖颈上,鼻尖和唇峰若即若离。
上官峤望着连珠帐顶,默念起了心经。
之后就算李持月睡够了,二?人也没有说几句话,只是脉脉地依偎在一起,
有了如此温暖的怀抱,昨夜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渐渐离李持月远去了。
近黄昏才回到公?主府,宫里的医正又来请了一回脉。
白天已经睡足了时辰,此刻卧在床上也只是发愣而已,索性将那份学钧书院三试的卷子拿出来琢磨。
为免夜长梦多,她?要?尽快把他们安排进去,此事宜早不宜迟,再?晚李持月怕生变故。
所谓的第三试,其实是要?摸透学子的个性,李持月早已请来各衙门办事的官吏来细细问过,在办事的时候最常遇到什么难处。
无论在哪个衙门做事,都是在和人打?交道,不过这交道有多有少,有难有易,摸清学子们的个性,到底适不适合安插进衙门里,也是一门考试。
说起来卷面上有不少是季青珣帮忙想?出来的问题。
此人洞察人心,最是知道怎么问能看穿人心,李持月自觉此项不如他。
不过她?知道怎么选人用人,当皇帝嘛,不必事事都比人强。
其实卷子已经改无可改,明日她?就要?考完第三试,赶紧把几个人安排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至于还在等待会试的苏赛陈汲二?人,若是不中?,可待来年?再?安排。
夜色渐深,想?起季青珣说他今晚会来的话,李持月不知第几回往外看,有些心神不宁的。
可是等到后半夜,仍旧不见人来,倒是外头又下了雪,还有呼呼的风声刮着窗户。
季青珣不会把知情杀了,二?人的约定闹崩了吧?
李持月又吩咐人去查看尹成和敬大夫,都还好好待着。她?努力让自己放下心来。
“秋祝,你?进来陪我睡吧。”李持月阖不上眼,要?牵着她?的手才能稍稍安心。
秋祝举着琉璃灯进了内室,她?在外边的软塌睡着,也听到了公?主睡不着翻身?的动静。
从前?主仆二?人也经常睡在一块儿,秋祝上床和李持月盖在一张被子里,很?快,轻柔的歌声在卧房内响起。
李持月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牵着秋祝的手,不去想?那些琐事。
“吱——”伴随着推门声进来的还有外头的风雪声。
一踏进温暖的屋子,乌皮靴上雪就渐渐融化了,手上提着的包袱,血已经凝固,不会玷污了金贵的地毯。
碧色的眼珠看向那透出一点?光亮的内帏,抬步寻他心心念念的阿萝去了。
高大的影子落在帐上时,秋祝张唇差点?尖叫出来。
李持月扭头看向帐外,季青珣的剑柄已经挑开了连珠帐,一张脸清魅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