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出血量,还是从崖上摔了?下来,没有人接着,没有神医在世,季青珣就是命再硬,也不可能活下来的。
她?大?仇得?报,应该痛快得?很才对。
照李持月从前所想,她?要剥夺走季青珣的一切,将他踩在泥里,再也爬不起来,才算是报了?仇。
如今虽然?未能如愿,可狠狠将尸体踩上几脚,再仰天大?笑也是该有的,不是怎么?对得?起这段时?日?的憋屈呢。
可她?现在还笑不出来。
在杀了?令狐楚之后,今夜的李持月有了?诡异的冷静,令狐楚是怎么?死的?她?最?清楚,自己?绝不能疏忽,步了?他的后尘。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最?后的十步,不管如何她?都要踩得?稳稳当当的。
不亲眼看他的骨头烧成灰了?,李持月都还觉得?这个诡计多端的妖孽在骗她?。
站在那生死不知的人面前,李持月一遍一遍地警醒自己?。
“阿……阿萝,你没事?了??”
他听到一点动静,睁开了?眼睛,长睫挂霜,气若游丝。
看吧,果然?还没死透。
要是方才她?真的笑了?,好事?就落不到她?头上了?。
看着这么?虚弱的季青珣,李持月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你怎么?了?,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出事?的吗?”
她?跪倒在他身边,全然?是无法接受刚分离时?的情郎怎么?转眼就命不久矣的样子。
实则是看他到底是要交代临终遗言,还是真的还有救。
若是还能救,她?就要补上一刀,亲手把人杀了?。
季青珣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摸她?的脸,但终究无能为力。
李持月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季青珣,你别吓唬我,你没事?的对不对?”
“对不起……”
那手沾了?她?满脸的泪,季青珣眼里尽是要别离的哀伤。
“我不要这句话,我要你好起来!”她?哭得?更厉害了?,“走,我们去找大?夫,我们去找大?夫……”
“我的伤,已?经没得?治了?,阿萝,我们好好说会话好不好?”
这时?尹成也杀出重围,出现在了?这儿。
看到倒地的季青珣,伤势竟严峻至此,他面色悲戚地喊了?一声:“主子!”
李持月见他来了?,心道更好,有个见证。
“尹成,你来得?正好,”季青珣的声音虚弱无力,“我死了?之后,你就认阿萝为主,代我护好她?。”
“主子!要是你不来救她?,也不会遭了?暗算……”他话中已?经带了?不满。
“住嘴!”这一句用了?力气,他的伤口又湿漉漉的了?。
李持月“慌乱”得?不行,又对他身上血洞束手无策,只能悲痛地哀求:“季青珣,你别说话啊……”
可季青珣却不管,只一味地交代后事?,“阿萝,我手下如今有的人,尹成都是知道的,往后这些就交到你手上,替我好好护着你……”
这话正正说在了?李持月的心坎上。
“不要!我只要你活着,季青珣,你别死!”
李持月的演技已?臻化境,捧着他的脸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对不起,说好要护好你,同你白头到老,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来日?,你达成所愿,我在泉下,也会祝愿你长命百岁,山河永固了?。”他的眼眸一层层黯淡下来。
季青珣再说下去,李持月哪里还哭得?出来,差点就要笑了?。
后面只能伏在他身上,假装出一个伤心的模样。
实则她?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接过他的人手后,处置掉对她?心存不满的尹成了?。
说完那段话之后,季青珣沉默了?很久,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弱。
“十一郎……”
就在李持月以为他死得?差不多了?的时?候——
紧接着季青珣就说了?一句——
“所以你想听的就是这个?”
虚弱的声音变得?平稳冰冷,长指不知何时?,不轻不重地捏上了?她?的后颈。
指节冰冷,激得?李持月身子颤了?一下。
继而浑身汗毛竖起,惊出的冷汗湿了?心衣。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像装满了?但还不断注水的杯子,恐慌慢慢地流泻了?出来,李持月有些不敢抬头。
季青珣坐起了?身来,如山的影子在她?面前遮蔽住了?所有月光。
李持月感觉到捏着后颈的手在稍稍使力,带着她?的脑袋被按到季青珣眼前。
她?被迫承受着那双幽绿色眼睛充满压迫感的盯视。
长指轻轻拭去她?脸上那些眼泪,“实在哭不出来,可以不哭的。”
季青珣没有咆哮,也没有质问?,只是淡淡地陈述。
对于李持月要杀他的事?实,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未必没有发觉,只是始终存着希冀。
他是一点点看着自己?对她?的信任崩塌的,到最?后只剩一片残垣断壁,他也只能道一句:果然?如此……
李持月知道自己?着了?道,还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季青珣都这样了?,还能活下来的。
是他没中毒?还是闵徊骗了?她??又或者他佯装受伤骗过了?闵徊。
一个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嘿嘿笑道:“老夫也来得?凑巧,不但捞了?人,还看到了?一出好戏啊。”
季青珣一开始把人找回来,原是想帮阿萝调养身体,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条命,当真是讽刺至极。
李持月睁大?了?眼睛,竟然?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真是个这个老头八字不合!
季青珣没死是被这个敬大?夫救了?,这厮竟然?还有空躺在这儿跟她?演了?一出生离死别!
被人耍得?团团转,李持月怎能不恨。
可思前想后,李持月觉得?自己?没露什么?马脚,是季青珣在诈她?!一定?是这样!
“你……没事??为什么?要骗我?”
李持月水润的眼睛立刻从震惊换上了?受伤的情绪。
可是不远处的知情和云寒没有稳住,在看到季青珣起身的那一刻,立刻就要过来,尹成却提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时?各自周遭的暗卫也围了?过来,两方人蓄势待发。
局面已?经很清楚了?,哪里还需要半句解释。
敬大?夫又走过来抓住李持月的手,从她?袖子捻出一点粉末,说道:“你袖子上的药和下给他的一模一样,你没事?,看来是提前吃了?解药。”
又添了?一层铁证。
李持月已?经找不到辩白的余地,她?慢慢抬起眼睛,好啊,也不用装了?。
没有半分犹豫,她?抽出藏起的匕首,要往季青珣心口补上一刀,彻底断绝掉他的生机。
寒芒几乎割痛了?季青珣的眼睛,他将匕首握住,任利刃陷进掌心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持月。
“你当真要我死?”他瞳仁震颤,周围已?是腥红一片。
面对质问?,李持月的眼神只有凶狠,想要匕首再进一寸,季青珣抬手一挥,匕首飞了?出去。
她?被重新?按在了?地上。
“本?宫就是要杀了?你,季青珣,你为什么?就不肯去死呢?”
这么?冷漠无情的质问?,这么?刻骨的恨意。
两个人就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现在终于摆到明面上了?,李持月心里反而轻松了?,她?早就演累了?。
至此,季青珣心中才泛出了?真切的痛楚,铺天盖地。
阿萝是真心要杀了?他,没有一点留手,他死了?,她?也不会有半分难过。
季青珣思绪凌乱,鲜血淋漓的手不停地颤抖。
李持月看着他神情一点点崩裂,低头逡巡的眼神几乎不像一个正常人。
就在她?以为季青珣真要发疯杀了?自己?时?,他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刚刚真的快死了?,但好像又看到一点东西。”
他说这话时?,有些失神。
昏暗的佛殿里,不知道是谁的鲜血又流了?满地,在他坠崖的时?候,犹如那雪景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
可当他想看到更多时?,头却痛得?跟要炸开一样。
敬大?夫在崖下接住了?他,并及时?为他压制住了?伤势。
季青珣此刻的安然?无恙才是演的,敬大?夫站在后头看他逞强,若是季青珣有什么?不对,他就要立刻上去救治。
李持月没空听他胡言乱语,用力挣了?挣后颈上的手,却没有挣脱开,“要么?杀了?本?宫,要么?就松手。”
戳破了?表象,李持月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季青珣眼珠子动了?动,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他慢慢松开了?手,改为握住她?的手,“这次就当你把以往的仇怨都报了?,我不会放在心上,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往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盯着,
还有,上官峤我会杀了?他,你也赶紧忘掉他。”
这是原谅,也是代价。
李持月瞪大?了?眼睛,这人果然?是疯了?。
敬大?夫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小?子什么?时?候修出一副菩萨心肠来了?,这种要人命的事?,连一句重话也没有,轻轻就带过去了??
还敢留要杀他的女人好好过日?子,不怕哪天晚上身首异处了??
可季青珣愿意,李持月却不愿意。
她?用力甩开被握住的手,“本?宫懒得?与你做戏,今日?你没死,往后公主府与你桥归桥,路归路,若是韦家三人的人头明天不送到,你就反贼。”
季青珣眼神黯淡下来,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里面想稳住他的心思。
若是阿萝站在对面,在他够不到的地方,只怕说出来的话更加绝情。
他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连命都舍了?半条,真的就换不到半分和好的契机吗?
季青珣站了?起来,没有让她?逃走的意思,再一次追问?:“李牵萝,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了?吗?”
他墨发披散如瀑,琼鼻玉目藏在阴影里,月下更胜森森修罗,李持月被他慑人的碧色眼瞳盯紧了?,断然?的否定?竟不能脱口而出。
好似说了?,就会彻底解开一头被锁链拴着的凶兽。
可李持月不愿再委屈自己?一点,戏已?经没得?演了?,不若就此刻得?个泾渭分明,来日?和季青珣杀个痛快。
季青珣所谓的和好,只会如一根藤蔓,将她?越缠越紧,那是比死还痛苦的事?。
在季青珣注视下,她?笑了?笑:“当然?可以,你现在去死,本?宫还是会念着你这点好的。”
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散去,季青珣的叹气声缥缈如线。
“你当真是……自毁长城。”
李持月不懂他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想离开季青珣。
众目睽睽之下,季青珣不想变成流窜的反贼,就不敢杀了?她?。
就在这时?,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从崖上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满山的火把照亮了?山谷,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喊道:“持月公主可还安好?”
原来李持月发出的那枚烟花,也让十里外的驻守的京镇兵看到了?,同时?手下也往那边求了?援兵。
持月公主遇刺这么?大?的事?,驻扎在明都外的京镇兵出动了?一队士兵赶过来,看到大?火之后更是意识到事?情不好。
就是闵徊引路带着人往这边来的。
李持月还来不及答那将领的话,季青珣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如果不想这儿的人全都死了?,就知道该怎么?说。”
剑已?经提在了?他的手上,季青珣确实能军队下来之前,把这崖下的人都杀了?。
李持月忌惮地看了?他一眼,将季青珣是刺客的说法咽了?回去。
“知情,你上去传话,本?宫遭人刺杀,如今贼首已?经伏诛,只是背后主使仍未知道。”李持月一边瞪着季青珣,一边说。
“这样,你满意了??”
季青珣也不说话,上崖的时?候,从始至终贴着她?寸步不离,还伸手扶着她?走。
当然?,长剑也握在手里。
在见她?走得?一瘸一拐的,还有脖子上惊悚的掐痕后,季青珣竟然?还是心疼了?。
看来她?也在生死一线上,还不管不顾地来找自己?,怎么?能说不是因为在乎呢?
敬大?夫见他还要把人扛起来,半点不顾自己?的死活,背着手嘟囔:“变成俩短命鬼正好般配了?。”
到了?崖上,李持月就要下来站着里。
将领见真是公主,赶忙上前行礼,又见公主脖子上十指掐痕,还有无力垂下的一条腿,就知道果然?是大?事?不妙了?,“臣援助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本?宫无事?。”李持月和将领说了?几句今夜的情况,至于身侧紧贴着的季青珣,没有提及半句。
将领也知道公主该尽快去找医正了?,也不再多问?其?他的,见公主的护卫都死了?,除了?留人收殓尸身,还请了?护送之责。
季青珣却说道:“此时?城门不开,咱们回山庄去。”
那怎么?行,她?是公主,遇到了?行刺这么?大?的事?,城门不会不开,这件事?甚至已?经惊动了?皇帝,“阿兄的人此刻怕是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本?宫得?回明都去。”
“我既然?也在场,不如陪你进宫去,向圣人陈明。”季青珣就是不肯放人。
李持月知道他担心自己?反口,说道:“你回公主府去待着,韦家人也要派人看着。”
季青珣却不答应,他抬手,李持月以为是要掐她?脖子,避开了?一下,然?而他的手更快,知情以为二?人谈不拢要动手,几乎立时?就要拔剑。
可季青珣只是钳着李持月的下巴歪向一边,想将脖子看得?更清楚。
细白的脖子上道道瘀痕,清晰勾勒出凶手当时?下手的狠劲儿,还有打断的腿,后领破碎的衣裳……
季青珣猜出了?凶手当时?想做什么?,绷紧了?下颚问?道:“那人现在在哪儿?”
“本?宫已?经杀了?。”血还在脸上没有擦干净。
“为了?杀我,你也是下了?血本?了?。”季青珣自嘲地笑了?笑。
李持月打开他的手,不欲再论这些废话。
季青珣说道:“让知情留下,尹成和你进宫去,还有,你的伤耽误不得?了?,带上敬大?夫,等你从宫里出来,我去寻你。”
这是要互换人质?
这小子为了讨好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也不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惦记着那公主脚上的一点小伤!
李持月如今正是一团乱麻, 举棋不定的?时候。
收拢季青珣势力的?筹谋落空,如?今自保才是上策, 最好的?是坐实他反贼的?身?份。
到时季青珣只剩一个死。
季青珣见她出神?,说道?:“要?么就我跟你进宫去。”他只给?她两个选择。
一旁的?敬大夫欲言又止。
知情?见公主走神?, 以为?是为?难, 说道?:“公主不必在意属下的?性命。”
季青珣是一个大患,必须抓紧一切机会除掉。
可李持月并未答应他,反而是应下了季青珣的?交换条件,“好,明日就换回来。”
她知道?季青珣同样也缺不了尹成。
季青珣低头在她耳边说:“不用等到明日, 我回去把山庄里的?人处置干净, 今晚在府里等我。”
两个人瞧着有商有量的?,真不像已经翻了脸的?样子。
只是在他退开?时, 唇瓣在她鬓下肌肤擦过。
李持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音惊动了周围一圈的?人。
“看清楚你的?身?份。”
不用演戏了, 有什么不痛快的?, 李持月当场就要?报复回去。
季青珣的?脸被打得扭向一边,墨发震荡, 又缓缓转了回来,原本沉郁的?眼睛变得锋芒露骨。
他笑了笑,“我什么身?份?公主从前不是喊了我千百遍夫君吗,分明也不止是在床上这么喊, 怎么现在才让我注意身?份呢?”
知情?靠得近,听到这句, 气血在胸腔里翻涌起来。
李持月看向他也有些不敢置信。
从前季青珣从不会将两个人的?床事拿出来说。
可他现在已经疯了,什么体贴冷静全都不要?。
他就是要?让李持月清楚,一朝沾上了他,一辈子别?再想摆脱他。
如?今天已经快亮了,青灰色的?天空映衬在苦熬了一夜的?人脸上,青白如?鬼魂。
李持月也不在乎了,“睡了几回,就在本宫这儿?蹬鼻子上脸,真觉得自己矜贵,就到令贤坊去卖出点银子来。”
说罢懒得再理会这个脑子不清醒的?人,转身?上了马车。
在上马车之前,敬大夫将一罐药丢给?季青珣,“你的?伤要?赶紧治。”
别?没被人害死,先把自己折腾死了。
季青珣接过了药,目送李持月乘坐的?马车在官道?上驶远。
长剑撑在地?上尚且来不及,季青珣如?玉山倾颓,半跪在地?上,又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知情?这才知道?之前季青珣都在强撑着,其实他只要?一刀,就能轻易把人结果掉。
拔剑的?欲望几乎在瞬间膨胀,但季青珣怎么会疏忽掉他,知情?还没上前一步,就被季青珣手下的?暗卫拔剑挡住了。
“消停点吧,你死在这儿?,我不好和阿萝交代。”
说罢,季青珣抹去唇角的?血,看都没看他一眼,将药往嘴里一倒,转身?回山庄去了。
韦玉宁吃了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好像没有逃出皇城,可周遭也没见一个人,廊外?呼呼的?风雪声入耳。
下一刻,她就看见一个人跪在了雪地?里。
韦玉宁想上去问路,可问去哪儿?的?路,她也不知道?,但是走近看见那人的?脸时,她吓得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被剥了面皮的?女人!
血腥而惨烈的?一张脸,血将她的?衣裳和埋到膝盖的?雪给?染红了一片,不知道?人怎么还能活着。
惊悚而丑陋的?人也在不停地?尖叫着,刺痛了韦玉宁的?耳朵。
“陛下!陛下!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是她自己要?跳下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谁跳下去了?眼前这个被剥了脸皮的?人又是谁?
她不敢问,女人也只是反复地?尖叫着这几句话,什么都没有说。
韦玉宁越看越害怕,她想逃走,可是来时的?路却消失了,她哪儿?也去不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个恐怖的?女人亮着,和那一小块染血的?雪地?。
尖叫声像把她困在一个钟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折磨着她。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声音越听,越像她的?声音?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从心底漫起的?恐慌攫住了韦玉宁的?心脏,她也失声大叫起来。
尖叫的?女人停了下来,喃喃说道?:“陛下,我认罪了,让我回关陵吧。”
韦玉宁听得毛骨悚然,她疯了一样,冲过去,要?把那个血肉模糊的?女人扑倒,让她消失!
可她扑了个空,那个女人像烟一样消散了。
一转头,韦玉宁就看到了郑嬷嬷。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郑嬷嬷了,自从派她到明都帮助季青珣就没见过,就连这次到明都,她也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怔了一会儿?,她才认出人来。
眼前的?郑嬷嬷没有被剥掉脸皮,她就靠墙坐着,头发蓬乱,衣袖和裤腿都空荡荡。
看到有人来了,她头扭了过来,视线却空洞得落不到韦玉宁身?上。
“老奴只是做了主子吩咐的?,老奴没有害公主……”她喃喃自语。
韦玉宁不敢跟她说话,只想离开?,可是转过身?,郑嬷嬷还是在眼前。
这回郑嬷嬷直勾勾地?盯着她,说道?:“小姐,救救我,是您指使我做的?,老奴不想喂她喝那碗药的?。”
她说着要?爬过来。
韦玉宁才看见,那双手不知是被什么虫兽啃烂了,露出了白森森的?掌骨。
抬起来时候碎骨掉落,有点还有一肉丝连着,坠在掌骨上,后面也只剩了两半截腿,腿骨拖在地?上发出细响……
“小姐,别?让虫子把老奴都吃干净了。”她的?声音可怜又诡异。
韦玉宁吓坏了,疯狂地?挥着手:“走开?!谁认识你!走开?!”
可是带着污血烂肉的?手已经伸到了眼前来,她闻到了那股腐坏的?气息。
紧接着,自己的?脸也开?始腐败……变得更加像那个没了面皮的?女人。
“啊——!”
韦玉宁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了身?,一头一身?的?冷汗将她整个人都打湿了。
她喘了很久,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看到自己待的?地?方。
这儿?不是东宫,昨天她已经去了天一阁,让那个小尼姑帮自己从宫里逃出来了,来见十?一郎……
对啊!十?一郎呢?
她起身?想出门去找,可是门怎么也推不开?,有人从外?面把门锁上了,还有人影投在门上,外?面有看守!
“你们是谁,让我见十?一郎!”她拍了拍门。
可是门没有打开?,外?面守着的?人也不理会她。
韦玉宁有些害怕了,担心自己是着了那个小尼姑的?道?,其实她根本没有出宫,而是被太子发现了,关在了这儿??
她又转身?看了一圈屋子,连窗户都钉死了,可这些陈设都不像是宫里的?。
那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又是谁带她来的??
韦玉宁并没有等太久,临近中午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进来了两个高大蒙面的?护卫,将她提了出去。
到了外?面,韦玉宁这才知道?,自己确实离开?了皇宫。
眼前是山林中的?一处宛如?隐逸世外?的?山庄别?业,昨日就下了雪,银霜满地?,更似仙人居所,只是两个护卫架着,韦玉宁无心欣赏雪景,心头一片忐忑。
难道?待会儿?要?见的?人会是李持月吗?
明堂上的?四个暖炉都被丢了出去,屋内和屋外?一样冷。
季青珣此刻躺在后堂榻上,许怀言一大早收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他身?上的?伤时也吃了一惊。
主子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解开?了上衫里,狰狞的?伤口在靠近心脏的?位置,再偏一寸就要?神?仙难救了。
明理堂的?医者正在用冷水将他身?上的?血污擦干净,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小伤,密布在身?上,一块布巾沾满了血,又换另一块。
铜盆里的?水已经换过几轮了。
费了好大的?工夫处理干净,又上了药,服了敬大夫的?丹丸,这伤就算是将将处置好了。
医者早已写了内服的?方子,让人去熬药,正嘱咐季青珣要?多休息的?时候,他就披着衣服起身?了。
纱布在他胸膛缠绕了几圈,季青珣就披了衣服就走回了明堂。
韦玉宁被带上来的?时候,见到季青珣先是欣喜,又看到他苍白失血的?面色,和几乎裹得像衣服一样的?纱布,忍不住关心:“十?一郎,你这是怎么了?”
至于其他的?,都还来不及问。
可季青珣听到她开?口的?第一句,就皱起了眉。
“阿萝不喜欢你这么喊,来人……”季青珣正想让人把她的?舌头割了,但想起他还没有问话,
“算了,待会儿?再说吧。”
韦玉宁实在弄不明白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想走到季青珣身?边去,可是身?后的?护卫却将她按在地?上,逼她跪了下去。
双膝的?剧痛让韦玉宁委屈又害怕:“十?一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你送信要?救我出来的?吗?”
嘴上委屈,但她心里害怕的?是自己侍奉太子的?事已经让他知道?了,
这在东宫到底不是秘密,是不是十?一郎知道?了,才会对她这个态度?
“那是阿萝写的?信。”
季青珣说这话时,眼睛连看也没看她,而是低垂着眼睫,有些失落的?样子。
是……李持月写的?信,她为?什么要?带自己出宫,现在人又在哪里?
“难道?没有一封是你送的?吗?到底是谁在耍我?你说啊!”她真是被这群人给?弄迷糊了。
季青珣开?门见山:“进宫之后,你和公主说的?每一句话,还有你在东宫发生的?事,都一件一件地?交代清楚吧。”
韦玉宁被他弄糊涂了,连李持月的?消息都要?探知,他们是有些嫌隙?
那信又为?什么会出自李持月呢?
她必须要?先问清楚:“十?一郎,你如?今还是在公主府吗?那李持月将我们害成这样,你还要?帮她来骗我害我?
你知道?我在悦春宫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到现在也没得你一句关心,还让我跪在这儿?,你不如?就让我死在东宫算了,又为?什么要?救我?”
季青珣受了重伤又带愁绪,耐心更少,懒散地?说了一句:“把韦琅从夫妇带上来。”
很快,韦琅从跟何氏就被押了上来,韦玉宁扭头看去,没有注意到韦琅从,而是先看到了何氏。
“阿娘!”
见到何氏还活着,韦玉宁几乎欣喜若狂,信里说的?是真的?!
她阿娘还活着,那她真的?还有一个弟弟!
“杀掉一个。”
季青珣的?声音响起,手下手起刀落,何氏倒伏在地?,没了性命。
母女重逢,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韦玉宁的?脸上就溅上了血。
才刚得与?亲人相见,她的?笑意还来不及收,顷刻间就失去了,阿娘竟在眼前死得这般惨烈……
韦玉宁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过去。
眼前之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许怀言知道?季青珣还沉浸被公主抛弃的?伤心里,只怕没有耐心问第二?遍,韦玉宁再这样下去,下场更惨。
他只能站出来:“主子让你回什么,你就回什么,别?的?要?是再多问,你也不能活了。”
韦玉宁一时三刻没法从阿娘骤死的?冲击里出来,根本没有办法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