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中下桑—— by小央
小央  发于:2023年0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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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百分之百确认。
两个头像是同一只猫,看鼻子下方像胡子一样的黑色花纹就知道。但是,有可能是网图,或者猫是家养猫,但两个相互认识的人都用了这只猫的照片。
这种保险的猜测很快被推翻了,因为,就在这一天,像App里的其他爱宠人士一样,“看不上你这样的”也发了自己家猫猫的记录。
还不是静态的。
而是视频那种。
点开后,猫在跟着逗猫棒跳来跳去。这次可以确定,肯定是他的猫了。偶然间,跟它玩的人有入镜,是手。很快,只在录像结束时闪现。伊九伊没开自动连播,视频播放完,暂停在了那一瞬间。
逗猫棒的棒身像黑色的教鞭,被握在男性的手中。他把手搭在桌上,袖口挽起,露出手臂上的青筋。那并不是多么纤细或粗壮的一只手,但是,却给人有力的印象。很难说这是怎样感觉出来的。
光凭这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人很难判断。
但是,是自己的猫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
而且,左思嘉也在微信发过猫。
证明“看不上你这样的”就是“1155665”,“1155665”就是左思嘉,所以左思嘉就是“看不上你这样的”这个等式以后,刷这个App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伊九伊点进“看不上你这样的”的主页,查看他以往发过的帖子。
他翻译过很多宠物知识的文章,发的帖子里精品帖很多,分享生活,比如发猫的动态都是关注他主页才可见。公开内容通通都是科普性质的。然后,除了宠物话题,基本不跟人聊别的。他就只关心猫猫。
自从第一次互动后,伊九伊和他就相互关注了,所以能看到很多动态。既然是隐藏现实身份的平台,说话会比微博、微信之类的地方放松得多。她有过一点罪恶感,但是,自己也不是成心窥私,完全是无意中发现的。
而且,“看不上你这样的”发的东西太好玩了,一看就停不下来。
一条是这样的:“小猫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干,好吃懒做,好逸恶劳,但我还是喜欢小猫。不是因为我脾气好,而是因为小猫爱我。即便人类忘记陪它约会,不刮胡子也不喷香水,就算人类把《爱的礼赞》弹得像一出田纳西?威廉斯的戏一样,只要我睡觉,小猫还是愿意坐在我脸上,直到把我闷醒。这难道不是无条件爱我的证明吗?”
一条是这样的:“谢谢小猫选择我成为它的父亲。本一孩宝爸很感动,所以心甘情愿上供罐头给它,并且不会强制要求它做曲式分析。猫猫进入叛逆期,肯定是因为人类给它太多压力。小猫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尽情把猫毛蹭在爹地身上就行了(仅限休假日)。”
还有一条是这样的:“突然想喝热可可搭配棉花糖,家里有可可粉,马上下单了棉花糖。我拿着快递一开门,小猫就冲了出去。还没来得及追,就看到可可粉的包装被它咬破了,撒得到处都是。但是,就算是那一刻,我心里也没有任何对小猫的谴责,只会想‘都是我不对,怎么能把东西放桌上’,以及‘快去追它回来’。小猫是天使,能对它乱发脾气的人百分之百是恶魔。”
伊九伊躺在床上,边看边笑,笑到不知不觉踢腿。理由很难说。实际上,她不是情绪这么外露的性格,上次这么尽兴的高兴还是高中,她从同学那借到一本搞笑漫画。之前她从没看过漫画,免疫力很低,一点简单的小桥段就把她逗得直乐。
这天夜里,她看别人的动态看到很晚。
在公司,伊九伊接到电话,听说何擒云醒了。伊九伊问情况怎么样,何嗣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夏郁青抽空告诉她,何擒云养的那个年轻姑娘找上门来了。
师母不在,倒不至于修罗场。但是,儿子儿媳妇都在,情妇大驾光临,难免尴尬。
不过,事情还挺滑稽的。
年轻姑娘不是来闹事的,真就来看看,瞧着不是心肠十八弯的那种人。她年纪还特别小,看着跟个小妹妹似的,怯生生地问护工,能不能吃床头充当慰问品的日本草饼。那是大学派人来送的,病人吃不了,本来就是摆着看看。何嗣音也就给她了。
老人平时拾掇,加上地位滤镜,就算是皱纹,看着也有几分风度。可这一病,老态就出来了,老年斑也像一夜之间泄洪而出,突然老了很多。
一看到何擒云现在连厕所都去不了,只能在床上排便的样子,小女生惊呆了。手中在吃的草饼也掉落在地,她“嗷”的一声落荒而逃,回何擒云给她买的房子里去了。
伊九伊不知道说什么好。夏郁青挂了电话回来。
何嗣音问夏郁青:“你跟九伊变熟了?”
夏郁青说:“啊……嗯。”
何嗣音憨厚可掬地笑了:“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她跟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九伊是很有智慧、很美丽的女性。你们肯定聊得来。”
夏郁青的回应有点冷淡,不是因为话题,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之后,何嗣音又收到伊九伊的短信。
下里这边跟现在比较流行的视频平台签了合约,准备让签约的几位学者老师入驻。视频公司那边需要申请,问下里要几位学者老师的荣誉记录,配合宣传。伊九伊告诉何嗣音,最近她要去何擒云那取几座之前得过的奖杯奖牌。
她问:“老师的奖杯在家还是在工作室?”
何嗣音转成视频电话,递到何擒云脸跟前。何擒云还病着,精神并不好,需要何嗣音反复在他耳边大声说:“是九伊!这是九伊!九伊问你,之前那些奖的奖杯在哪?就是以前征文,还有那个去俄罗斯讲课拿的——”
效率太低了,况且,又是无可奈何的事。
伊九伊说:“没事,家里上次去过,应该没有。我去工作室看看吧。”
何擒云租了工作室,说是“工作室”,但主要是某些场合需要拍照才布置的,灰都积了厚厚一层,离市中心有段距离。
何嗣音说:“你急着要吗?我明天送我妈去机场。正好顺路过去一趟。”
说是要离职了,最近周六日也没少去公司,忙得很。再者,就像何嗣音说的那样,他们来往不多,但对彼此的品行都比较信赖。思考片刻,伊九伊答应了:“好吧。麻烦你了。”
结婚以后,何嗣音才在国内买了房子,房子还没竣工,目前他们要么留宿爸爸或丈母娘家,要么住酒店。
隔天伊九伊就收到消息,何嗣音拿到了奖杯。那时候,他们小夫妻不用在医院陪护,订了好几天的酒店。度蜜月的时候,两个人起了一点冲突,回国后,夏郁青不想和何嗣音住一起,也就回自己家了。现在客房只有何嗣音一个人住。
全球连锁的酒店品牌服务标准很高,原本他们只用托付给前台,让他们帮忙寄个快递。无奈伊九伊白天有其他事,一大清早,她就打车到了酒店。
何嗣音临时洗漱了,穿着polo衫,头发湿漉漉的,到走廊把东西交给她。
除奖杯外,还有另一样东西。
他们站在酒店走廊里,慢慢走到电梯间去。何嗣音送她,两个人顺势聊了几句。何嗣音说:“妈妈要我跟你道歉,上次是她太粗鲁了。她买了这个手镯送给你,向你赔罪。”
那是一只造型简约的手镯,奢侈品牌的商品袋里附赠纸条,是师母用中文写的“抱歉”。
伊九伊说:“有的事我知道,但也没有说什么。这个我不能收。”
何嗣音笑得很淳朴:“别这样。你也有你的工作。再说了,这估计只是妈妈配货买的。你不用有负担。”
他都这么说了,她只好收下。电梯门打开了,里面出乎意料的人多,而且还夹杂着不在少数的外国人面孔。为了配合国外时差,他们刚聚在一起进行过视频面试。伊九伊看到左思嘉,左思嘉也看到伊九伊。他在乘客的最外围,本来在同旁边的白人男性说话,想不到,下一秒就愣住。
伊九伊挺吃惊的,捏在手中的手机跌落在地。她低下头,何嗣音已经笨拙地弯下腰,捡起手机还给她。
电梯就像时间一样不等人。她连忙走进去,和何嗣音道别。
他笑着挥挥手。
电梯门关,伊九伊就站在左思嘉左前方。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发油,头发散发出木质的香味。那是有些精致的气味。左思嘉几乎是身不由己,本能地吸了一口气。
这让他想到不好笑的事情——卖钢笔的品牌发邮件告诉他,他想买那款配饰售罄,没有双鱼座的了。
然后,伊九伊本人竟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让他心情非常之差。
旁边人想继续跟他聊,他兴致全消,仿佛突然被闪电劈中。电梯门开,人们鱼贯而出。左思嘉跟她打了招呼:“这么早。”
伊九伊回答说:“你也是。很忙吗?”
“还好。瞎忙活。”左思嘉决定暂时不提赔偿遇挫的事。先逃避一下吧。
他走在她斜后方,她稍稍侧过脸,就能看到他炫人眼目的笑脸。她默默想,这人是懂得自己魅力所在的。
她没问。他逃过一劫了,左思嘉松了一口气。
他开车出去,从酒店门口经过,发现伊九伊站在路边。她没见过他开车,不知道他的车牌号,车窗上的防窥贴纸贴得足够厚,就算他从她跟前飞驰而过,也不会影响他的形象。
早晨,路被清理过,泛着水腥味。路上车不多。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脸,分神打量她。
双鱼座的女人。
名字里有两个同样的字和一个数字的女人。
拎着爱马仕商品袋,却穿着没有任何花纹、标识的黑色连衣裙的女人。
她抱着手臂,双目放空,长发随意地盘在脑后,站在路边。香烟是什么时候点上的?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没来由的,左思嘉想到一个比喻。强者的心。在路边等待着的,是一颗破碎的强者的心。
车从她面前驶过。
左思嘉往前开,望了一眼红绿灯,然后,拨动转向灯。
伊九伊在发呆,忽然间,有车停靠在跟前。车窗降下来,左思嘉笑容很淡,声音也轻,像是不想吓到她:“伊老师,要不要送你一程?”

第11章
从酒店出来,伊九伊拎着装手镯的袋子和奖杯。东西有点沉,今天限号,她没开车出门,本来是要立刻叫车的,可手没空出来,也就耽搁了。
走向马路的途中,她想了好些事。一开始是“回公司忙一会儿”,然后是“还得去印刷厂去一趟”。思绪比空气里的小虫更难捉住,很快,她又联想到在酒店偶遇的人。
之前,她和夏郁青一起吃了晚餐。当时,她和她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当然,伊九伊原本就是奔着这个去的。
尽管没有多强的动力。
假如要问理由,好奇心够不够?
探索的心情驱使她去了。
她正咀嚼着那天听到的趣事,陌生的车停靠在了眼前。车窗降下来,开车的人竟然是左思嘉。他问她:“要不要送你一程?”
伊九伊脸上掠过惊异的神色,像是吓了一跳。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怎么突然……但是,也没有什么不行。也不是不好。
她不知道,他也为此动摇了一下。左思嘉在后悔。他不该停下来的。不过,一个女人,拎着这么沉的东西,又没有开车。
沉默了几秒,两个人各自在心里完成一道转折,然后,接纳了事实。
伊九伊把受惊的表情收了,浅浅笑起来,身体前倾,向他的车靠近。她的脸倒映在后视镜里。:“左老师……你去哪?”
左思嘉看着她:“我之后都有空。”
伊九伊不是时兴的标准美女,不是瓜子脸,也不是欧式双眼皮,说话总是弱弱的,不大能直接窥破情绪,但也并非藏得很深的意思,只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完全不是左思嘉喜欢的类型。
但他无意识地避开了对视。
她望着降下些许的车窗,从车的缺口里看他,尽管只有侧脸:“真的?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他在看车后视镜,那里面也是伊九伊。左思嘉笑得很轻松:“当然了。我也没乐于助人到特意旷工。”
伊九伊坐上副驾驶座,因为在考虑东西放哪不会倒,所以忘了系安全带。这辆车不是左思嘉常开的那辆,印象中,安全带容易卡住。他没多想,解开自己那侧,支起身来,直接伸出手,撑住副驾驶座的车门,替她系上。
这个过程中,两个人的距离确实有些近,但也没到夸张的地步。坐回原位时,他偶然瞄到她的表情。
伊九伊抬眼望着他。
以往的男女交往中,伊九伊会刻意绕开这样的人,她的嗜好是更没有锋芒、更能长久相处,也更淳朴一些的人。她对左思嘉这样的感到新鲜,也很新奇。
但是,左思嘉当然不知道这些底细。他只觉得她完全是个踏实的女生。伊九伊让他想到小时候的一些同学,书读得很多,被爸爸妈妈严格要求,紧紧抓着,所以,实际获得的自由很少。因此,变成了沉默而朴实的个性。
他应付不来这种人。
“不好意思。”他道歉了,“这个安全带……容易卡住。”因为对方不是自己的菜,所以承认车子糟糕也没关系。
她朝他笑了一下:“没关系。”
车子开动了,左思嘉不再主动闲聊。他自觉和伊九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彼此也不来电,要学雷锋做好事就单纯点,真的只学雷锋做好事,注意好分寸,不要再发生刚才那样没距离感的事。
伊九伊望着车窗外。
车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经过十字路口,左思嘉停下车。天色突然一下就暗了,乌压压的,像被盖子盖住的一口锅。路边树也扭曲起来。雨滴大颗大颗坠落,砸在挡风玻璃上。
车前的斑马线上,有行人撑着伞经过,因为风太大,伞被吹成了U字形的防暴叉。虽然打了伞,可身体还是被淋湿了,整个人还像动画片《猫和老鼠》里一样,撑把雨伞就飞来飞去。很滑稽,很荒唐。当事人很惨,但别人看起来非常好笑。
看到那个人,左思嘉忍不住勾起嘴角。与此同时,旁边人也扑哧一声。
他回过头,伊九伊笑着。她看过来,他也正望着她。这次真的,视线不早不晚地碰到了。
车再往前开,这一次,突然下起了冰雹。
那样异常的天气,人们多少会聊两句的。终于,他们还是说起话来。伊九伊说:“还好你载了我。”
他没敢揽功劳,只是笑:“什么鬼天气。我没看天气预报。”
“我也忘记了。”她倾斜着头,靠近车窗边,向天空张望着。冰雹和雨交杂在一起,砸在玻璃上,仿佛流星雨飞进眼睛里。
他忽然问她:“今天星期天,你真的非要去公司?这么忙?”
她跟他说了和视频平台签约的事情,离职就没提了,也没熟到那程度:“这段时间可忙了。”
“哦,那边。”他说,“因为在走多元化的路吧。他们付费转化很稳,挺不错的。”
伊九伊问:“你们也有联络吗?”
左思嘉回答:“是的。但不是你们那种联合的,单独联系了我们签的几个华人。”
工作的话题是个不错的开始,聊了一阵,车还在路上,左思嘉电话响了。因为直接连的蓝牙音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接通的。
电话接通,那头的女人也不打招呼,劈头盖脸直接问:“你是不是开了那辆SUV出去了?!”
左思嘉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回答也刻意精简了:“嗯?嗯。”
女人的怒吼显得车载音响音质很粗糙:“你在哪里?现在!马上!开回家里来!快点!我昨天晚上把两桶山泉水落在那辆车上,忘了提上来了!”
“啊?”左思嘉好无语,“不是都说了吗,你不要自己去找什么山泉水……”
“这个喝了能治高血压的,你懂什么?快点快点!”
只是水而已,声称能治高血压和卖长生不老药有什么区别。他说:“为什么会忘记啊?”
“我怎么知道你半夜会开车出去?!”
简直是胡搅蛮缠。左思嘉还想反驳,对方干脆把电话挂了,将他的一腔不满通通堵在喉咙眼里。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冷静处理问题:“我能中途绕个路吗?应该就六到七分钟。”
“没问题的。”伊九伊笑着,开玩笑说,“你太太?”
说出口后,她有一点点疑虑,会不会太冒昧,太冒犯人了。
然而,她开玩笑,他却误以为她天真。纯情无罪,纯真的人没有恶意,他一点都不会往心里去。
左思嘉很平淡地回复:“不是。家里的阿姨。”
这里离他家实在不远。左思嘉提前打电话叫冬妈出来。他下车,倒也没帮忙拎东西,靠在车边看热闹。冬妈直接一只手拎了两提水,走路跟玩似的,活脱脱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
他说:“你催这么着急干什么?”
冬妈大声嚷嚷:“没这水今天我就煮不了饭了!我吃不了饭事小,到时候你又告状我不给你煮饭!我呸!”
他无语:“……我找谁告状啊我。”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话很好笑,伊九伊降下车窗,默默地听,偷偷地笑。
车窗开着,于是,冬妈就这样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的人。
“谁?女朋友?!”冬妈马上走了过来。
“不是。”左思嘉立刻否认。假如是别的女性朋友,没准他就干脆说“对对对我们刚领证回来了”。但是,这是伊九伊,是要格外注意轻重的对象。像她这样不被污染的女人,万一当真呢?万一她觉得因此受辱呢?
他没有去想伊九伊不是他想象中那类人的可能性。
伊九伊本来就觉得好玩,这时候干脆调侃:“他看不上我这样的。”
冬妈连忙说:“哎!怎么会呢?姑娘,你要不要到我们家吃午饭?我做八珍豆腐给你吃,你知道不?可香了!哦,你吃了早饭吗?”
“还没呢……”伊九伊趴在车窗旁,笑靥如花仰起头,盘发凌乱,非常惹人怜爱。可她自己大概不知道。
害怕催婚心切的她开始要伊九伊生辰八字,左思嘉连忙上车走了。
继续上路以后,伊九伊回味着,才发觉刚才随意脱口而出的话居然是左思嘉在宠物网站的id。他好像没注意。不会不是他吧?她问:“左老师有养宠物吗?”
“养了,”提到猫,左思嘉突然放松不少,话也变多了,“一只牛奶猫。脾气很差。我在巴黎就养了,这次才带回国。以后准备就放在国内了。”
果然是他。
他发觉自己说太多,转而问她:“伊老师呢?”
“嗯……”伊九伊笑眯眯的,“我没有养。一直想养呢。”
左思嘉在开车,没有分心来看她:“考虑好的话可以养。养宠物有很多要注意的。”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这强调责任的说法,几乎是“看不上你这样的”就是左思嘉本人的铁证。
伊九伊正暗自想着,车又停了,但离下里集团还有几步路。她以为他又有什么事,不能送他过去了,左思嘉却说:“你吃关东煮吗?”
外面是便利店。
他说:“还是要吃早饭的。”
伊九伊十分意外,她之前明明说得很小声。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他的猎物,因此,这举动大约什么含义都没有。
左思嘉不帮她开车门,也不会对着她两眼放光。此时此刻,他背对她,脊背挺拔,但微微垂着头,正在为睡太少而懊恼。
看着那个背影,伊九伊不由得萌生了新的好奇心,要是他把她当成猎物呢?

第12章
早晨的便利店冷冷清清,新一天才解冻下锅煮的熟食飘出香味,连锁店统一的音乐清爽宜人。隔着玻璃橱窗,外面潮湿的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
他们没有回车上吃,直接在便利店站着进餐。
伊九伊挑了很多丸子,同时用手机浏览新闻。看到一则诗画展览的讯息,她点击收藏,保存下来。
左思嘉在喝速溶咖啡,拿着纸杯,漫无目的,在看货架上的杂志。时尚杂志都是些是女模特和搭配,他没太多兴趣。两个人站着也是干站着,他想找话题,下意识选了自己相对还算有兴趣的内容:“你想什么宠物?”
“嗯……”伊九伊拿着纸巾,被他提问,仓促地掩住嘴巴,快快地咀嚼,咽下去后说,“猫吧?”
“取什么名字?”
她停顿一会儿,回答说:“弗兰克?”
还是不说“小猪”了。其实,家里那两只猫的起名经历都很随意。“弗兰克”是当时她刚好看了斯皮尔伯格导演的《猫鼠游戏》,参考男主角的名字,随便就用了。“小猪”则是领养前前主人起的,她只是沿用。
左思嘉突然笑了,重复一遍:“‘弗兰克’?Frank?”
“弗兰克。”伊九伊不知道他为什么做这种反应,也就跟着复述了一次。
像是礼尚往来,他都找她聊天了,她也问他:“你今天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一个海外的面试。”左思嘉说着,突然一下,慢慢觉察到什么,“今天跟你一起那个人,是不是那个何什么……”
他记忆里有张模糊的笑脸,在婚纱照上,在结婚仪式上的微电影里,在夏郁青身边。但是,左思嘉不是很确定。
是的,是何嗣音。不过,伊九伊没有马上承认。她第一次见到左思嘉是在他前女友的婚礼上,当时的情形,当时的想法,她不想被他知道。所以,反应迟钝了一些。
但他还是会想起来的。
左思嘉问:“他是不是结婚没多久?”
伊九伊保持着微笑,但笑意像退潮似的,悄悄隐没了。她歪着头,花了一点时间去拖延,然后,继续静静地笑着:“……对,他是我老师的儿子。你认识?”
左思嘉也想起了自己在婚礼上的所作所为,冷不防有点戒备。他说:“认识。你去了他的婚礼吗?”
“去了。”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伊九伊已经吃完了,擦了嘴巴,嘴唇殷红。她把手伸到脑后,在重新盘头发,黑发被解开,散落,又重新束成发辫,“但是公司忙,给了礼金就走了。怎么?你也去了吗?”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头发总算梳好了,她把手放下去,碎发比刚才少了些,更清晰地露出两颊。
左思嘉回答说:“嗯。”
吃完早餐,他们走出去。今天天气不好,路上下过雨又下冰雹。好在都是暴雨,刚刚就停了。路边还有积水,乌黑一片,镜子似的倒在地上。
他们走出去。有其他车踩着积水驶来,地面上的雨水马上四射飞溅。伊九伊连忙退了几步,要转身,但是左思嘉在她身后。她踩到了他的脚背,他也想让开,但一抬脚,鞋尖蹭到她的脚腕。
腿绊住彼此的感觉太奇怪了。手不好触碰对方,脚又偏偏挪不开,被溅起的积水洒落到身上,冰冰凉凉。
都是成年人了,仪表堂堂,有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两个人却跌倒在人行道上。
假如是浪漫情节,一男一女,又都光鲜亮丽,撞在一起,大概率是要肢体接触的,再来个失误的亲吻也不罕见。但是,摔下去的一瞬间,他们都本能地避开,不想牵连到人家。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摔倒了,自己摔自己的,一左一右,好像案发现场的尸体一样。
左思嘉站起身来,低头看被打湿的衣服,他又看向伊九伊:“你没事吧?”
她也爬起身,裙子边缘弄脏了,好在是黑色的:“嗯。”
伊九伊想,这段时间实在水逆。
他打开车门,从车里取出抽纸,一连抽了好几张,递到她手边。她接过,不好意思地去擦裙子。伊九伊拎起裙子,用纸巾轻轻擦拭,偶然间抬头,她发现他撑着敞开的车门,正侧过身,左顾右盼,故意回避看她。车门像屏风似的,挡住她低头的姿态。
伊九伊想自己走回公司去,反正也不远了——这是她的说法。主要原因还是不大好弄湿车。不过,左思嘉不在意,他自己也像尿裤子了似的,还不如送她到公司门口。
握着方向盘,左思嘉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忍不住想笑。等红灯的几十秒里,他笑到没法抬起头。伊九伊纳闷地望着他,也被感染了,一个劲地问:“什么呀?怎么了?”
左思嘉笑得不行,说出来的句子也被斩得断断续续:“是不是……因为……我们嘲笑那个打伞的人……所以遭天谴了?”
“哈?”伊九伊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仔细想了想,好像领会了笑点,于是也哧哧地笑。心情像是回到青春时代的午后,初次读一本搞笑漫画,她笑得不行,把脸掩到袖子里。
笑是有人陪伴时会变得更畅快的事。他们分别忍着笑。交通灯切换颜色,红灯结束了。
后面的车按响喇叭,催促他们快走,左思嘉才匆匆开车。
她回过头,抽搐似的,时不时还笑一两声。他也是一样。
伊九伊看着车窗,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模仿狼毫。欲竖先横,欲横先竖,欲右先左,欲左先右。她在车窗上写了一个“永”字。
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伊九伊下车,弯腰跟左思嘉道谢:“左老师。今天谢谢你送我。”
“不客气,”左思嘉回答她,“工作顺利。”
她说:“你也是。”
车门关上了,左思嘉开车扬长而去。伊九伊也掉头进了公司。
他开车回了家,停到车库,下车时经过副驾驶,才注意到上面的图案。一个“永”字。“永”有久远、长远的意思。左思嘉想,他倒不喜欢太长远的东西,不可靠,也不值得信赖。
伊九伊来到公司。今天的工作还很多,小金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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