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刚得的消息,朝中多名元老重臣不满顾氏以女子之躯出入朝堂,联名奏请陛下收回成命,人已经在崇明殿了。”
顾钦尚不及说什么,就听耳边他清声道:“告知陛下,我马上过去,要他千万不要松口,此类人不足为惧。”
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话语,顾钦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紧,心口微微一动,又泛起初次见到苏玉澈时的那股绵密感来。
她道:“不如咱们来和他们打个赌如何?”
第19章
崇明殿内不知聚集了多少人,在外面都能清楚听见里面的吵嚷声,外面的宫人垂目立侍不发一言,在顾钦的注视下近乎要把脑袋埋到地底下去了。
察觉到宫人的窘迫,顾钦收回了目光,摸了把后颈道:“什么时候进去?”
“不急。”苏玉澈将视线收回,投在顾钦身上,脑中还回想着顾钦方才的话,“我想问将军,一会儿进去对峙,将军真有把握吗?”
他声线清冷,神色认真,顾钦却盯着他的脸,有些微的入迷。
此刻正有微风浮动,他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散在背后,还有几缕顺着他规整无一丝褶皱的衣领滑进去,隐没在那片引人遐想的暗处,与雪白的肤色相衬。
分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顾钦鼻息间却又飘然而至他身上那股幽然的兰香,仿佛一只有形的手勾着她向前。
“将军?”苏玉澈迟迟等不到回应,压重声音又问了一遍。
顾钦这才回神,轻咳了一声别开脸去,她听清楚了苏玉澈说的每一个字,可她现在脑子里就是乱成一团,那每个字分明显而易见地摆在那里,可就是无法拼凑出一句话来展示它的意思。
她这有些局促的模样便让苏玉澈误会了。
她是不是怕了?苏玉澈垂眸,他看着顾钦青稚的面庞,心想就算性子再与别的女郎不同,到底也只是十几的年岁,许是不曾见过这般阵仗,心中害怕也未可知。
还是说......他太严肃了?
顾钦全然不知在她愣神的这一片刻苏玉澈都想了些什么,只是手腕忽然一阵温凉,垂眸竟是苏玉澈主动握住了她。
他的手指并不算热,修长白皙地蔓在她手腕上,让顾钦呼吸都短促了几分。
“会没事的。”苏玉澈道。
他仍旧是那副清冷容色,声线却不觉柔和下来,分明没有含多少情绪,却撩得顾钦根根心弦都紧绷起来。
顾钦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是苏玉澈以为她怕了。
她意外地并不想澄清这一点,只是微垂着眼并不说话,视线却如万缕丝线将苏玉澈根根缠织网罗,最终落在对方握着她的手指上,心头又攀升出无限贪欲......
什么时候,她能将这几根漂亮的手指握拢在手心里,一一地亲吻过......
“我们进去罢。”顾钦轻抿了下唇,如实答复,“苏相不必担心,一切还如计划进行。”
他表露出少有的柔和态度,甚至主动将自己的领地让出来了一点,好让顾钦能多些安全感。
可全然不知顾钦本就意欲将他侵占,这份临时起意的退让只会让她更加步步紧逼。
内侍为他们推开崇明殿的殿门,里面的人声喧沸因此落了一瞬的寂静,坐在皇位上的李长安正头痛地扶额,等看清门外的身影好似看到救星一般。
随后他又往苏玉澈身侧一扫,眼底自觉流淌出亲和的笑意:“顾爱卿也来了,快进来。”
顾钦抿了下唇,殿门被打开的时候,苏玉澈已经不着痕迹松开了她,她心中自然而然荡起一股失落,眼神不耐地睨向崇明殿中的诸位老臣,未置一词就让几个老头徒增一股压力,纷纷不自觉地别开了眼不去与顾钦对视。
鸦雀无声之际,苏玉澈开口:“诸位方才议论得起劲,怎么现在当面不敢吱声了?”
礼部侍郎重德面色有些难看,这是在说他们背后议论人不成?
李长安道:“苏卿来得正好,朕刚被吵得头疼,诸位爱卿都认为朕做错了,你来评评理。”
重德忙道:“陛下,老臣并非因陛下而......”
可李长安摆了摆手,已然不欲同他理论了,重德只好把嘴闭上。
“既然他们不知礼数非要讨个说法,陛下向来圣明仁德,不妨遂了他们的心愿。”苏玉澈凉声道。
重德几人一愣,还不及面露喜色,就听见苏玉澈的后话:“既然此几人不服顾钦所得,便让京中所有武将与顾钦比试,若顾钦胜,则此后再有人胆敢议论一句,便是不自量力,不知羞耻。”
顾钦微拧的眉心渐渐展开,慢条斯理走上殿中,答道:“末将愿往。”
李长安睨向几位大臣,“你们可还有异议?”
重德与身后几人对视一眼,想到别人暂且不提,就光凭刘一虎那魁梧身姿,顾钦能是他的对手?
之前顾钦与刘家本就因为一些事结下梁子,此次他们前来理论,刘棋本也想来,怎奈......不说也罢。不过就凭顾钦这样一个身板不结实的小女娘,还想跟肃京操练了数年的武将比试?真是天大的笑话。
重德目光流转,看着顾钦的眼神愈发不屑大胆起来,自以为慈悲地道:“顾钦,我劝你早早回家去找人嫁了,相夫教子才是你该过的日子,别在这里不自量力,最后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陛下在问你话呢。”顾钦歪着脑袋露出关怀的表情,“您真是年纪大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重德重重哼了一声,他门下的杜生即刻会意,道:“回陛下,我们并无异议!就按右相说的办,顾钦一人,与所有武将比试!只要她输一回,就永远都别想再回来!”
“好......”李长安正想说话,被顾钦的声音打断。
“这个赌约可不公平。”
“怎么?你怕了?”杜生一张脸又圆又黑,油光满面地对着顾钦叫嚣。
顾钦并不理会他,直接对李长安道:“陛下,我输了的责罚便是不准再回朝堂,那他们呢?”
“自然是准允你出入朝堂咯。”杜生瞥她一眼,正满脸得意,被苏玉澈出声打断。
“的确不公,那将军想要如何?”
顾钦抿了下唇,“今日挑事者,我亦不想看到他们身在朝堂。”
“什么!”杜生面目微狞,“你一个人,就想换我们这么多人?”
“我自然只换与我地位相当之人。”顾钦偏过头,露出个轻蔑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杜生一眼,“可不是什么猪豚狗彘都要的。”
李长安看着顾钦顶人,目中流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这些人,就凭他是天子平日也不好发怒的,今日看着顾钦这样,心中倒真是痛快。
苏玉澈道:“现今只有礼部侍郎与将军堪堪一配,但仔细清算起来到底是将军有些吃亏。”
“那就把他徒弟做饶头,白送罢。”顾钦自如道,说着对苏玉澈眨了两下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狡黠,“你说呢?”
“朕觉得此法甚好,凡事自然是要公平为主!就按顾爱卿说的办!”
杜生听见自己被做了饶头,正要破口大骂,听见陛下这样说又不敢开口了,阴着一双倒三角眼退在一侧。
“好了,看你们都不再有异议,此事朕就交由苏相去办,都退下吧。”李长安挥手面露疲色,殿内几人都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转身退下。
顾钦走在最后,步调慢悠悠的,她想等苏玉澈一起回去。
待走出崇明殿,只见重德和杜生就在眼前,不知密谋些什么,杜生笑得一副小人嘴脸,剩下几人三三两两都走在前面不远处。
见她出来,杜生立刻道:“臭娘们,你就等着被打吧!”
话音未落,顾钦手掌外翻对着杜生的脸就是一巴掌,直打得人翻了个身直接飞了起来,掉在地上还滚了两圈。
“啊!!!”杜生满脸是血地趴在地上大叫。
前面几个大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正好看到杜生飞起来的那一幕,看着顾钦纷纷后退了一步,面露惊恐之色。
顾钦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对着黑脸的重德和颜悦色地笑笑:“您的学生没什么教养呢,失礼了。”
她负手握成拳,走过几位大人时斜睨了一眼,琥珀色的瞳孔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灿金,显出赤.裸.裸的威胁来,吓得几人又齐齐退了一步。
崇明殿外,苏丁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嘴,看着满地乱爬的杜生,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宣之于口。
苏玉澈面色清冷,看着顾钦远去的身影,心中暗想,瞧着倒像是个不会吃亏的性子。
他本以为顾钦是已经离开了,等他被苏丁慢悠悠推到宫门口时,却见她在一株葱郁的大树下等他,嘴里嚼着不知从哪儿折的草根,一副吊儿郎当的悠闲模样。
苏玉澈有些意外,这是在等他了?可是天色已经不早了,顾钦不回府看看家人吗?
他敲了敲轮椅的木制扶手,示意苏丁继续往前,顾钦很快注意到他,一身的百无聊赖好似这一刻被尽数抖落,琥珀色的眸子泛起炯然的光来。
“出来了。”顾钦轻叹一声,好似她已为这一刻等了许久,更是自然而然地从苏丁手中接过轮椅。
苏玉澈欲言又止,察觉到身下快速滚动起来的轮椅,他忙一把抓住车轮,道:“坐马车回去。”
“哦!对!”顾钦才想起来这是一段很远的距离,靠着步行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她有些失落地放慢了脚步,慢慢推着人来到马车前,心里还惦记着上次苏玉澈躲开她的触碰这件事,很守分寸地在一旁等候,看着他被苏丁扶着一点点站起来,十分艰难地用双手撑着上马车。
如果没有猜错,他的双腿应该是近乎不能用了,只能短暂地做一下支撑,一点都发不了力。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目光紧缩在苏玉澈身上,好想帮帮他......
分明是举手之劳,就可以让他顺利轻松地上去的,他为何要如此坚持自己来呢?
站了片刻,顾钦看着他马上就要成功攀上去了,可右手掌下突然一个打滑,整个人都往下掉......
顾钦心头猛地一跳,什么也来不及想就一个健步上前,稳而安分地把人接到了自己怀里。
好似抱着一副玉骨,竟都轻得没什么份量,可她呼吸却有些乱了。
慢了半步的苏丁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双手还保持着去接人的姿势,而顾钦双目低垂,看着苏玉澈面上流出的那一瞬一闪即逝的呆怔无措,心口好似是被轻轻捏了一把。
“没事罢?”顾钦低声问他。
苏玉澈浑身一紧,皱起眉道:“无事。”
他敛着双目,好似并未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一如往日的全无表情。
可顾钦分明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一闪而逝的悲哀。
第20章
“苏相的腿,是什么时候伤到的?”顾钦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疑问说出了口,她虽然已经叫马德全帮她打听这件事了,而这件事在肃京大约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她更想从苏玉澈口中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将军还不将我放下吗?”苏玉澈别开眼,冷然着神色一副不欲回答的样子。
可他不说,顾钦就这么抱着他,反正她是不会嫌多的。
僵持了几息,苏玉澈终是败下阵来,暗自恨恨瞪了顾钦一眼,无奈道:“你放我下来,我告诉你。”
好歹是鸾台之首,一朝右相,总不至于食言。
顾钦于是将人妥善抱到马车上坐好,自己也跟着挤进了车厢,还在人坐不稳的一瞬扶了一把。
苏府的马车再宽敞也没有多大位置,现下顾钦整个人都上来了,还盯着他,苏玉澈便觉得这车厢无比狭小。
他默了瞬,轻声道:“是两年前推行新政的时候,招致了世家不满。”
苏玉澈的神色足够平静,口吻也足够淡然,可顾钦心头却掠起一股火来,烧得她浑身难受。
“是他们打的?”顾钦虽然询问,心中却已笃定。
苏玉澈并未回答,她便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她望着这人仔细敛藏起来的情绪,目光落在他那双几乎不能再动的腿上。
“这么说来,其实也只有两年而已,是吗?”顾钦问。
苏玉澈皱了下眉,他不知道顾钦这样问是何用意,可关于这双腿的事,他并不愿讲述太多。
顾钦自顾着道:“若只有两年,说不定......是可以康复的。”
“什么?”苏玉澈一怔,漂亮清澈的双目中流出几分希冀,可随后他又沉下眸子,“不少大夫都看过,应该不行。”
“他们不一定有我的法子。”顾钦兴冲冲的,好像被治好的人是她自己,“咱们试一试!你等着!我回去拟定一份康复计划出来!咱们试试!又不会怎么样!”
她每个字中都含着蓬勃的朝气,无端给了苏玉澈一股希望。
想到这个,顾钦就迫不及待起来,也不紧着眼下送人回家的这一次两次了,十分自然地抱着人往里面送了送,照着苏丁的做法用靠垫把苏玉澈围好就跳下了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苏玉澈都没反应过来。
“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弄!”
她冲着苏玉澈一笑,利落地翻身上马,清喝一声乌雅驹便飞奔而去,四周骤然落下静悄悄的一片来,仿佛方才那道喋喋不休的人声是个错觉一般。
公子?苏丁见人走了,撩起车帘往里面看了看,只见苏玉澈周围被高高的软垫围起来,好似坐了个窝。
“快回府。”苏玉澈道,“好热。”
他身上分明没出一丝汗,心口却燥得厉害。
待回到将军府,顾钦满心都在计划着怎么帮苏玉澈复健的事,刚走进院子里,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吵架,她微愣,突然反应过来顾家人已经搬过来了,听这架势怕是又在因为什么闹事。
真是一日都不消停。
她担心李淑文应付不过来,便往偏远那边走,走得越近越能听见那边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们,这是将军府,这是顾钦顾将军的将军府,我不管你们是她的什么人,我李淑文眼里就只认这一个主子,也只听她一人的命令。今日姑且念着你们是初犯,又大老远风尘仆仆地来了,我不同你们计较,不过你们给我记住了,每个人,从今儿起再让我听见一句什么长兄理应住主屋,将军女流之辈应当去偏院的话,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这声音清亮掷地有声,竟是李淑文在训话。
之前嘈杂的吵闹声不知为何没了,静悄悄的。
顾钦心生好奇,走过通过偏院的那道连廊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粗略二十来个军汉,都是她天字营的人,拿着军棍肃目正立围了院子一圈,中间被围着的顾府老管家和仆妇都低眉顺眼,乔氏掺着顾擢,气得浑身发抖。
“我是顾钦的娘!你一个贱婢也敢这么对我说话?我看这孽种就是存心做此安排,要给她亲娘一个下马威!白眼狼黑了心肝的东西!”乔氏恶狠狠地骂着,数日不见,她形容好似更加疯癫了。
双眼深陷可精神却很佳,漫天的怨气都要溢出来了。
顾钦正担心着李淑文会不会受了欺负,刚要踏出一步前去助威,就见李淑文一抬手,离顾擢最近的一个军汉一军棍打下来,直打得顾擢跪在了地上。
不过顾钦看得很清楚,这一下打在他腿弯,力道并没用多少,应该是算不上疼的。
“你干什么!!你敢打我儿!”乔氏立刻大叫起来撒泼,李淑文双眼却冷冷的。
“刚才的话我不会再重复,您是将军的娘我自然冒犯不得,不过他还需仰仗我家将军的鼻息过活,我还是教训得了的,日后但凡您的言行举止有一点不利于将军,我便拿他开刀,看是您的言语多,还是我的棍棒硬!”
一字一句听下来,让顾钦叹为观止。
好厉害的姑娘!
进门之前就是给顾钦列出无数种设想,她都想不到李淑文会直接动手打人,顶一嘴就是一棍子,偏生还挑着乔氏的心头肉顾擢打。
可怜的顾擢啊。
顾钦在暗处摇了摇头,眼见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乔氏好像快被气死了,她也不能当真不出面,轻咳一声走了出去。
刚一见面,李淑文面上那股厉色陡然一空,变脸似的换上温和的笑意。
“将军回来了,老夫人的房间都安置妥当了,吃穿用具皆都是用的最好的,您嘱咐过大公子要读书,还专门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该用的书目也已经着人去买了。”
她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和方才那副样子仿佛是两个人。
顾钦觉得好笑,郑重点头:“你做得非常好。”
乔氏见了顾钦,眼睛立刻怨毒起来,指着顾钦的鼻子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喝啊!”还没骂完,院子里所有围列的士兵以军棍震地,齐声大喝一句,“恭迎将军回府!”
响声震天。
顾钦掏了掏有些懵然的耳朵,摆摆手,“行了,这也到了饭点,都跟我过来罢。”
走了两步,她又折回身看了眼乔氏,温和道:“母亲和兄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军务繁忙,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将军府的管家,绝对有求必应。”
她说完不顾乔氏几欲发疯的表情,转身就带着人走了,末了还听见身后李淑文在那儿吩咐:“你们这些新来的下人已安顿好了去处,给我就在别院伺候,若是敢踏过这道门一步,大公子身后还有娘护着,我看你们有没有!”
说完便也冷冷转身,随着顾钦出来了。
顾钦心中再次感叹,真厉害啊,李淑文当初卖身,卖四两银子真是亏了。
“你真是个敢作敢为之人,如此心性,待在我将军府管家真是屈才了。”顾钦见李淑文走了过来,赞她一句。
李淑文道:“我见过很多人,什么人是什么秉性,我看一眼便明白,将军注定是高飞之人,我能为将军做事,是我的福分。”
她此刻安静下来又静若好女,尽显淑女风范,身上穿着桃粉色的敞口罗裙,修长的脖颈白皙又漂亮。
这样一个女子,光是看着便赏心悦目。
顾钦道:“你今日想得很是周到,能让周敬叫这些人来助威,我会尽快充盈府中的下人,好让你今后有人可用,不必再借他人之势了。”
李淑文想了想道:“买下人本是小事,将军耽搁了这么久,想必是公务繁忙,若将军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顾钦没什么异议,一口答应下来,“好,你看着添置,不过我最后会挑选几名身手好的武妇进来,怕是要用上好一段时间,你记着留出屋子来。”
“是。”李淑文说完后,道,“我已为将军备下饭食,将军可是不用了?”
顾钦看了看身后这些军汉,觉得不能辜负了李淑文一番美意,道:“给他们银钱让他们自己找馆子吃吧,尽快找个厨子来,你又要做饭,太过辛苦。”
李淑文颔首,往身后吩咐了一声后领着人走了。
顾钦这才回了主屋,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小豆丁坐在凳子上东张西望,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阿宝在干什么呢?”
李淑宝见她回来,跳下凳子道:“阿姐让我看着将军的饭菜,说今日府中人多混杂,不要让有心之人靠近将军的饭菜。”
“她想得真是周到,阿宝也饿了吧?跟我一起吃。”顾钦拉着李淑宝一起坐下。
她并不太算擅长和孩子相处,表现得也不很亲切,不过李淑宝并不怕她,扭捏了一阵就坐下和顾钦一起吃饭了。
不出半刻李淑文回来,看到这副情状无奈地摇头。
“不是已经给你吃过了吗?怎么又吃?”
李淑宝把头埋得很低,小声道:“想吃......”
李淑文又问顾钦:“将军晚上还要去皇城司当值吗?”
“嗯。”顾钦吃得很快,一两句话的功夫她已然吃好了,想起狼妖的事放下碗筷对二人嘱咐,“这段时间,入夜千万不要出府,最好连房门都不要出,知道吗?”
李淑文见顾钦神情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钦就喜欢她从不多问这一点,不过还是宽慰道:“只要记住我的话,就不会有什么事,皇城司最近都在加强防卫,不必担忧。”
闻言李淑文明显松了口气,道:“将军的话我都记下了。”
吃过晚饭后,顾钦见还有些时间,便回房画了张图纸,大概算出所需木料,在临走前跟李淑文报了个数。
“这些。”她将仔细算好的木料写给李淑文,“你替我买这些木头回来,木头质地要硬,不易生虫的。”
李淑文应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清闲无事,不过陛下新封的那位女将军要同全肃京的武将打擂一事,倒是在全京城传开了。
第21章
天字营编入皇城司的人都是后来才知晓这件事,武将又大都不会以与女子打擂为荣,此番不必多问必然是那些文臣造势。
距离顾钦那日离开崇明殿不过三日,就已经有人绘声绘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那个女将军,当初入城的时候我见过。”一人边说边摇头,“身子一点都不魁梧,看着弱不经风的,没戏。”
“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啊?就是寻常男子也够吃力了,那些武将日日操练不断,壮如牛虎,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对付的?”
“啧啧,听说盛天赌坊已经开局了,十两银子一注,买定离手。”
在这些议论声中,阿雀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服气地努了努嘴,这不是还没比吗?她的女将军才不会输呢!
她这样想着,刚在墙头趴着听了一会儿巷子里妇人们的谈论,揉了揉自己因为和面又酸又麻的小臂,还没缓过来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死丫头!跑这儿偷闲来了!做没做好饭?你老子我都要饿死了!”
身后一黑脸男人走出房来,衣衫不整看着像是刚起,个头不高,看上去邋里邋遢的。
阿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很快回身道:“马上就好了,在烧水。”
“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着!成天就知道跟着外面的臭娘们说闲话。”男人骂骂咧咧进了屋。
阿雀下意识把脑袋一埋,担心被外面那几个婶子听见了,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墙头。
她家的墙很矮,是这些人家里最矮的,边缘残缺不齐,从外面就能看见家里的房子长什么样,附近的人都知道阿雀家里是这片最穷困潦倒的一家了。
他们家的男人不顶事,窝囊废一个,女人前年难产死了,没人愿意嫁给这么个废物,成天只知道靠着阿雀做工的钱吃喝。
说起阿雀,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懂事乖巧能干,心疼这孩子有那么一个只知道吸血的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可阿雀有自己的想法,她已经在慢慢攒钱了,虽然能攒下的钱非常非常少,可她现在才七岁,能攒到十四,她就去参军。
巷子里有一户人家的男人就是在皇城司做参军的,听说一个月能拿不少钱呢,对家里的媳妇很好,阿雀常听到婶子们夸他,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羡慕。
阿雀也想,她也想去皇城司,那些人都骑着大马,一队走过去多威风啊!
她也想那么威风,再娶一个自己的媳妇,她也会对媳妇好的。
想着有点远了,水差不多要开了,她小跑着进了厨房,今日要快点做事,等到了正午,她的女将军就要痛打那些男人们了!
比试的时间就定在正午,为了让顾钦出个大丑,在众人面前威信尽是,这些文官们在三日之内就在菜市口搭了个足够结实的擂台,好让全城的百姓都能前来相看。
这场比试是在李长安面前定下的,关乎朝中两位重臣今后可否能留在朝堂的问题,若是打赌就能把重德那老东西弄走,别提有多值了。
李长安心里只盼着顾钦能赢。
“你说顾爱卿能赢吗?”李长安高坐阁楼,注视着下面汇聚越来越多的人群,问了一声。
苏玉澈缓缓将视线从外面移开,道:“且看天意罢。”
“她若输了,朕迎她入宫为妃如何?以顾钦的功勋,她能做贵妃了。”
“陛下觉得,顾钦能和马氏相争吗?”苏玉澈淡淡来了一句。
一个马氏弄得李长安立即浮出痛苦之色。
马氏是太后表家妹妹的小孙女,今年才十五岁,却已入宫两年有余,专横非常,连李长安都觉得头疼。
“顾钦看着是个识大体的,也会和马氏争宠吗?”李长安感叹了一句。
苏玉澈敛目,识大体倒是识的,只是争宠这两个字,他似乎无法将之与顾钦匹配。
没多久,人群响起一片喧闹声,苏玉澈往下面瞥去,见到一个翠色身影站上了擂台,她身形颀长宛如青竹,精致却不柔婉的五官在阳光之下显得无比耀目。
可他就是无端地将视线下移,落到了顾钦戴着的乌色手衣上,她正慢条斯理地摩挲活动着手腕,目光挑衅无比,俨然已经是这场擂台的胜者。
更无端地......他联想到那日不慎滑下马车,就是这双手稳稳接住了他,一手按在他的腰侧,一手托在他的膝弯,她抱得有些用力,到现在他腰上还隐隐作痛。
“苏卿?苏卿?”李长安又唤了苏玉澈几声,终于将人唤回了神。
“陛下?”苏玉澈一怔,目光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你在想什么?朕方才唤你数声都不见你回声。”李长安温和地笑着。
苏玉澈开口应答,声音清冷平静,“只是在想,若让重德离朝,重家的人会不会不安生。”
一句话成功换得李长安紧缩眉头,一时间兴致盎然等着看比试的心情都糟糕了许多。
京中武将,胜顾钦者,可得百金。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擂台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武将不少,可谁也不愿做第一个上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