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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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钦看向一个龟公,那龟公立马堆笑:“这就结、这就结。”
说完便转身去拿了几个铜板出来,稀稀拉拉地倒进小姑娘手心里。
小姑娘这才高兴起来,“谢谢将军!”
顾钦见她头顶扎着的两个羊角辫讨喜又可爱,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雀!”小姑娘一点儿也不认生,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望着顾钦,“将军,女子也可以行军打仗吗?”
顾钦微顿,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小姑娘为何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那样憧憬儿期盼,她点点头,笃定道:“只要你想,就可以。”
“我知道了!将军!”阿雀欢喜起来,揣着自己得来的几个铜板跑走了。
回去的路上顾钦询问马德全:“被杀的人是谁?”
马德全道:“王家二娘的上门赘婿。王家是世家大族,听说他们家的女儿不出嫁,只招赘。”
顾钦浅摸了下下巴,“现在赘婿都能上门狎妓呢?”
“要是让王家的人知道了,恐怕还不如死了的好。”马德全哼笑一声。
听此人身份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苏玉澈杀这样一个人干什么呢?
顾钦闭了下眼,对这二人嘱咐:“今夜房中的事,别从我们这儿走漏了风声。”
马德全与周敬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第14章
头晚在燕飞春发生的事虽已被人再三叮嘱要咬紧口风,可因为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封存了几日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比起燕飞春死了一个王家赘婿,肃京人人乐道的都是另外一件事——堂堂刘家长房长子刘棋,成天在街上耀武扬威的司阶,竟然好男风啊。
燕朝治风严谨,男风之好对大多数来讲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习惯,甚至还为人鄙夷。
官员王族若有想换口味玩乐的,都是私底下偷偷进行买卖,可像刘棋这般六七个人在房中如此这般,还叫那么多人给看见了......当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听说当时方大人带好几人上前,拉都拉不开,那场面别提有多震撼了!”
“真恶心!难怪看此人时常跟那几个混在一处,以前不觉得什么,如今一想真是值得推敲!”
“得亏是他爹死了,否则不被他活活气死?我要是有这么个小子,我定然活活打死他!”
“呵,我看都要被气活过来了!”
这是顾钦在右卫皇城司当差的时候,听马德全学给她的话,她听得勾了勾嘴角,懒躺在将军椅上,修长双腿交叠着搭在桌案上,惬意极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顾钦最恨的就是有人拿女子名节害人,他刘棋既然这样做了,就该担得起这个下场。
看顾钦心情不错,马德全趁机道:“那个......顾擢和夫人眼看就要到京城了。”
顾钦看了马德全一眼,见人眼神躲闪,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之前她在家闹的那一场,让马德全以为她对顾家人有所怨怼。
其实不然,若不是借了这副身子,顾擢和乔氏于她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她自然要尽到本分,把人给照顾好了,根本谈不上怨不怨的。
“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顾钦道:“把之前给他们划的院子收拾出来,物件让他们自己挑,下人就指之前伺候他们的那批人,这些人不准分到除了那间院子以外的地方。”
马德全心领神会,“属下记住了,可将军府的官家空置,下人也还没选好。”
“先不急。”顾钦习惯什么都自己动手,平时衣食住行都不必人来伺候,但是进到将军府里的人,她一定要最放心的。
“我准备让女人来操持管将军府,人选得亲自挑。”
马德全欲言又止,目光落在顾钦面容上又收回了想说的话,无声退到一旁。
顾钦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说女管家不妥云云,知道这话说出来会让她不满,索性不说了。
不过顾钦知道这不是马德全存心带着偏见,而是管家一职实在不是是个人就能当的。首先要忠厚可靠,其次要精明善断、精通账目,大户人家的管家向来是专门培养出来的,然而这个时代,男子尚且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何况是女人呢?
之前听二房孟雪常与顾擢争吵,便知燕朝为官多还是举孝廉为主,肃京更是世家盘踞,老一辈留下的烂摊子,缠得燕帝到现在都没能把持大权,他身边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苏玉澈虽已提出选才新政,可这新政实行起来也是困难重重,人才入口被世家大族看得死死的,要进来一个燕帝自己的人谈何容易?若非如此,他就不会把苏玉澈这样一个本身就行动不便的人用得这么紧了。
想起苏玉澈,顾钦心头又浮现起那夜他清冷的面容和泠泠的声音来,每一寸都与顾钦的喜好极尽贴合。本该是多么清俊的皓月之姿......为何会不良于行呢?
她无意识地十指交叉,询问李德全:“右相的腿,是怎么伤的?”
马德全一愣,“这个属下不知,去给将军查查?”
他问这话就等着顾钦拒绝呢,毕竟人家那可是鸾台右相,他上哪儿查人家去?何况将军对这种事向来不甚在意,想来也只是随口问问......
可他话音未落,就见顾钦点了头,“好,尽快查,不要引人注目。”
马德全一脸见鬼,只恨今日陪在顾钦身边的不是周敬。
右卫负责肃京值守,多半是夜里巡城的活计,顾钦正准备闭目养神一阵,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暴喝:“顾钦何在!?”
紧接着不顾外面小兵阻拦,一粗犷汉子身长八尺有余,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马德全赶紧道:“是刘一虎将军。”
刘一虎为左卫大将军,要压顾钦一品,可他掌的是左卫,且负责看护皇宫,左右卫虽同属皇城司,却一向是泾渭分明,此人算不上是顾钦的顶头上司。
顾钦看见他便知是为刘棋一事而来,不得不起身接见,道:“刘将军。”
她站得笔直,如劲松青竹,随意看着就十分养眼,刘一虎糟心地看了顾钦一眼,前来兴师问罪的话突然不知如何说起。
还是顾钦陪着他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将军......有事?”
她站在一阶矮阶上,身高和刘一虎就相差无几,微微弯身往刘一虎那边靠了一寸。
刘一虎沉着脸,没好气道:“我那侄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如实招来!”
“您侄子的事您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怎么还问我呢?”顾钦和颜悦色道。
“你少废话!我知道那晚你和他在一起!这中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眼看这刘一虎一副要打人的样子,马德全皱了皱眉,悄悄走出大殿决定去叫几个人来壮壮声势。
他们右卫营的,还能短了人家一头不成?
“我是和刘棋刘司阶在一处,不过中途便因为王家赘婿被杀一事追凶去了,在场人都可以做个见证,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那样了,刘将军怎么来找我问话呢?”
顾钦默了瞬补充:“方寻应该比我更清楚。”
刘一虎听见方寻的名字就来气,骂道:“娘的,一定是这小子走漏的风声!”
顾钦道:“刘棋在肃京颇有盛名,听说他父亲走得早,将军这些年来为这个侄子奔前忙后地料理,一定很不容易罢?”
刘一虎一顿,嘴唇微微颤抖,粗犷的脸上竟然有几分动容。
......
等马德全带人来的时候,一面给人描述里面的状况是如何的凶险,一面商量着应对的战略,周敬看着他一个劲地点头。
“一会儿我们五个人进去,看情势不好就马上把人擒住!虽然他是左卫大将军,但绝不能让我们将军受了欺负!”
天字营几个校尉纷纷点头,耀武扬威地闯进了殿内,只见顾钦半蹲在桌案旁正轻拍着刘一虎的背,而来兴师问罪的刘一虎本人背对着他们趴在桌案上号啕大哭。
“呜呜呜呜啊!这小子真是从小就不省心!长大了也不和我亲近!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以后哪个姑娘还敢嫁给他!我大哥那脉怕是要绝后了!呜呜呜呜啊!家里的子侄不争气,我能怎么办呢?这些年我是没少拉帮他啊......”
顾钦面无表情地拍着肩安慰他:“我特别同情你,真的,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我有一个哥哥,也非常拉,看着就来气......”
刘一虎竟然真的在听她说话,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问:“‘拉’是什么意思?”
“......”顾钦解释,“就是很差劲的意思,陇西方言,你没听过。”
马德全:“......”
与马德全同来的诸校尉:“......”
周敬用胳膊肘怼了马德全一下,道:“这就是你说的,情势凶险危急,不容乐观?”
马德全黑了脸,“去去去,明天你当值,你陪将军去接顾家人,你最好有事。”
周敬:“......”
一个时辰后,顾钦终于把刘一虎哄走了,长长吐了口气,蹲得她腿都麻了。
“将军,这是?”马德全一脸好奇,怎么他就出去叫个人就变成这样了?
顾钦摸了把后颈,道:“这刘一虎可真是个性情中人,不知比那刘棋强多少倍。”
被这人在她这儿哭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顾钦竟然有些心虚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刘棋做得太过分了,好歹是人家子侄啊......
这会儿人走了,顾钦耳根子顿时清静下来,冷静之后的顾钦心道:咎由自取,是他活该,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锁了个门而已!让刘棋强人锁男了吗?
男人自己不检点,怪得了谁呢。
不过有件事顾钦很奇怪:“刘将军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我尚且与刘棋无仇时他都要害我,这几天怎么这么安静?”
马德全一言难尽。
周敬摸了摸嘴,没吱声。
顾钦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到龙明德龙校尉身上。
龙明德实乃西北糙汉,口无遮拦道:“害,屁股开了花儿了,在家且养着呢!”
顾钦:“......”她真是多余问,
视线晃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到从进殿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徐扬和朱水身上,她笑问:“两位校尉进肃京以来可还适应?”
这二人对视一眼,徐扬率先开口道:“多谢将军关怀,一切都好。”
而朱水则是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大殿,看得马德全直接变了脸色。
顾钦一头雾水,“我哪里惹了朱校尉生气不成?”
“别管他!”马德全道,“在军营里的时候就是牛脾气!谁还惯着他!”
几人神色各异,顾钦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道:“行了,都各自回去罢。”
“还有一事!”周敬道。
马德全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道:“陛下要见您!”

第15章
崇明殿,天子居所,李长安立在阶前垂目深思,发出一声轻叹:“重德之后,又有几人联名上书说顾钦此事不妥,这回又接着刘棋的事参她妇德有失,你说朕是不是不该用她?”
苏玉澈静坐轮椅之中,双目清明透彻:“天子下谕,不可反复无常。”
李长安叹:“朕没有想反悔,只是在斟酌这把究竟赌得值不值。”
“陛下莫要忘了。”苏玉澈道,“北狄的战事,正是因为有了顾钦才平息的,若是再拖下去,陛下自然清楚会酿造什么后果。”
朝中大臣因为连年不断的征战早已怨声载道,顾钦此刻结束战争,本就是大功一件。
“而且臣以为,陛下能有顾钦如此良将,实乃陛下之福。”
李长安微顿,“苏卿此话怎样?”
“陛下不妨想想,若此次得胜归来的不是顾钦,而是顾启将军,陛下眼下还要担忧什么?”苏玉澈玉冠雪衣,分明是出尘不染的浊世佳公子,然一双眼睛却好似能洞察人心。
李长安愣了半晌,道:“若是顾启,朕还要担忧他可是已为人所用,对朕的忠心可还纯正,以及......功高盖主。”
历来的武将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是忠臣良将,那也敌不过天子猜忌。
高高在上的皇位好似一座牢笼,封住了在位之人的耳目,以至于一点风吹草动都值得被仔细斟酌。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是每一位皇帝都会做的选择。
苏玉澈略微颔首,“不错,可这些隐患,顾钦没有。”
李长安心中登时一松,对啊,顾钦是女子!她便是再功高盖主,世人还会容她谋逆吗?眼下顾钦一回京便引得千万人反对,正好力证了她的清白,在别人均陷她于泥沼之际,由他这个天子出面,伸手拉她一把......那顾钦此生岂非只会忠于他?
李长安在殿中踱步两圈,突然又不那么可惜顾钦是个女子了,却还是要说一声:“只可惜,她若不是女儿身,此生定能大有作为。苏卿,你知道朕信你,是因为你是朕身边的孤臣。”
苏玉澈目光静敛,声音清平温和:“陛下,顾钦她亦是孤臣。”
顾钦到崇明殿时,李长安已然正襟危坐等着她来,她一边拜下行礼,眼角余光却瞥向同样在侧的苏玉澈,原本平静的面上因此悄悄勾了下嘴角。
“平身罢。”李长安和颜悦色道,“这些日子你在皇城司当差可还适应?”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顾钦道,“托刘司阶的福,还认识了一下手底下的弟兄们,多谢陛下挂心了。”
李长安轻咳一声,他叫顾钦来也是想问问刘棋那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被顾钦这么主动一提,他反倒不好说了。
况且事涉那种难以启齿的内容,李长安对着顾钦这样一个女孩子,实在是开不了口。
“朕听说刘一虎去了你那儿,可是因此来兴师问罪的?”
刘一虎的为人李长安了解,虽是耿直暴躁,但忠勇善断,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心让刘一虎来掌管左卫护卫皇宫安全。
谁人不知刘一虎无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将刘棋这个子侄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眼下因着顾钦让刘棋闹出了这样的丑闻,刘一虎焉能不暴躁?
李长安今日传顾钦来不为别的,只想着谕令若及时说不定能解顾钦的围,毕竟都是他左右二卫的将军,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他掐着点儿前去送信,问话期间还上下打量了顾钦一眼,见她衣冠整洁神色如常,想应当是自己的谕令及时,没让这二人起什么冲突。
这其中的关窍顾钦稍一推敲也明白了,对这位年轻的君主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她如实回答:“确有此事,刘将军在末将那儿小坐了会儿,期间我们谈得很是融洽,不过连杯茶都没喝他就又走了,真是来去如风。”
李长安一怔,走了?人已经走了?
“多谢陛下挂怀。”顾钦行礼,算是同李长安表明了她已然知晓用意。
“无妨。”李长安见人看出来了,心中暗暗觉得自己笼络住一点人心,高兴之余又想让自己这两位孤臣多亲近一点,日后也好互相帮衬,道,“今日之事,全是右相告诉朕的,否则朕还不知道刘棋一事。”
顾钦垂眸,被遮挡的眸中暗光微闪,道:“还有一事,末将在陇西时,还要多谢陛下那道及时的圣旨,若是晚上一日,击败北狄恐怕都不会如此轻易。”
她说完这话便掀眸注视天颜,在李长安乌黑的双目中窥见一丝茫然。
此时苏玉澈及时开口:“陛下忘了吗?就是之前传去陇西军营命顾钦为主将的那道圣旨。”
李长安微顿,很快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似的道:“原来是那道圣旨!顾爱卿不必放在心上,你能凯旋而归,就说明当初朕的决定没有错!”
顾钦直起了身子,那道圣旨上的字迹与之后授她官身的圣旨字迹全然不同,顾钦虽觉得不足为奇,却也留了个心眼。
今日她这一试探,那道圣旨果然是苏玉澈给她送来的,临危之际,是苏玉澈助了她,既抚平了军营中的不平之声,又让她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她虽猜出此事,面上却不显露,状似十分感动地说了些势必为李长安效忠的话,李长安十分满意,高高兴兴让人送顾钦出宫去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长安去了内殿歇息,苏玉澈招来苏丁推着他出宫。
走在长长雪白的青云道上时,他看见一道翠如劲竹的身影站在殿前的石阶上,阳光撒在她朝气的面容上,一时竟有些耀眼。
苏玉澈微顿,伸手示意苏丁先行退下,他正欲自行驱动轮椅去与顾钦说话,可顾钦看见了他,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跳下石阶大步流星来至他面前。
她身形颀长,身影在苏玉澈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无端让苏玉澈觉得有些压迫,可她分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家。
不及深想,顾钦已然自如地摸了把苏玉澈的轮椅,思量着道:“这个轮椅也太笨重了些,这样大的体积,分明可以再多增加些实用的功能,若只是一把轮椅,分明可以再做得小巧轻便些。”
这样自来熟的挑剔让苏玉澈有些不豫,他道:“这已经是工匠做出最便捷的了。”
他目露责备,全然以长者自居,放眼整个朝中也没人敢对他的东西挑剔,更无人会在距离他这么近的位置说话。
谁知顾钦全然不在意,道:“我来做,等做好了,便给苏相送去。”
这次她不再称他“右相”,而是带上了他的姓,明明她眼神干净澄澈,苏玉澈却觉得她身上好似有火在烧,带着灼人的恼意。
他敛目道:“本相从不收礼,顾将军还是歇了这心思。”
“不是寻常的礼。”顾钦站直了身子,学着苏玉澈冷冰冰的口吻说话,“只是本将素来不喜欠人人情,苏相既存心想与本将划清干系,还是收下这谢礼罢。”
苏玉澈微怔。
顾钦观他神色,便知他已然想到是她猜出了圣旨的事,索性道:“我就当苏相是答应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也匆匆许多,面上又露出在见到苏玉澈时灿然的笑容来。
他可真是个冷性子。
眼见顾钦走了,苏丁走上前来,他刚刚离得不算远,将二人的谈话都听到了,疑惑作手语问:“陛下不是让您与她多多联系吗?您怎么把人往外推?”
苏玉澈面沉如霜,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苏丁垂下眼睛,乖乖推着苏玉澈走了。
刚出了皇宫,遥遥便看见兰玉卿骑马而来,顾钦站在宫门口等他,兰玉卿下马后便对她微微一礼。
“三日不见,当对将军刮目相看了。”他略显风尘仆仆,不过即便如此还是难掩文人清逸风姿,一路策马来惹得街上几位貌美娇娘回身相看。
顾钦道:“军师这几日安抚阵亡将士的亲眷,辛苦了。”
此事做起来也极为不易,不少人家中就这一个男丁,得知战死的消息后恸哭不止,更有撒泼打骂的,十分考验人的转圜能力。
再者看肃京对他们陇西大军的态度,可想而知户部那边也不会轻易就发放抚恤银两,这些都要兰玉卿亲自去转圜。
兰玉卿摇了摇头,“不过是分内之事,将士们出生入死,我怎能连这些事都做不好。”
“这次回京,军师应当会在肃京谋求个文职罢?短时间内边疆不会再有战事了。”顾钦道。
她听说兰玉卿曾是状元,原可以留任京中做陛下的左右手,却因身后无人遭人排挤,这才被人弄去了陇西任军师一职,应当是很想回京的。
却不料兰玉卿摇了摇头,“多年在军中,我早已习惯,若再回到官场浮沉,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顾钦见他主意已定,便没再多说什么,随意寒暄两句便准备打道回府。
她是从皇城司入宫,马也留在皇城司未被带出,索性转道玉坊打算步行回府,刚进了玉坊没多久便看到有人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顾钦透过人群间隙往里一看,便看见有两人跪在街旁,面前的地上似乎写着什么字。
她有些意外,看这二人穿着十分落魄,这样的情况竟是会写字的,她也跟着凑上去看了看内容,得知这是一对姐妹,大的姐姐今年十六,小的才七岁,其父好赌,将姐姐输给了当地年过五十的土财主,妹妹冒险将她救出,两人一路逃命至肃京,希望能有好心人买下她们为婢。
围观者多,出钱买的却没有,顾钦听见身边有人议论:“哪怕去买个官奴,一人顶多也就二两银子,她们这样来历不明的居然也敢要二两。而且......这长得也太难看了。”
顾钦这才注意到姐姐脸上有一片疤,看着的确触目惊心,很是影响容貌。
“是啊是啊,小的今年才七岁,要买就得一起买,这个年纪带回去不就是吃白饭的?能干得了什么?”一个妇人道。
是以议论声重,却迟迟没有人买,没一会儿人也便都散去了。
顾钦见人走了,略一思量,蹲身在这二人面前道:“我想买下你们。”
女子抬头,四目相对,她面上的伤疤更为可怖,吓得周围的路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那女子将顾钦平静的反应看在眼中,又观顾钦是个女子,周身气度令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可她注视着她的眼睛,心间莫名有了一股安心。
她这才开口,声音婉转如莺:“可以,但我妹妹也要一起。”
顾钦露出个笑来,“这个你放心。”

第16章
四两银子买下一对姐妹,顾钦问过名字,就带着她们回将军府,才知姐姐叫李淑文,妹妹叫李淑宝,二人是云州人氏,父亲曾是行商,家境富裕,还请过先生给两个女儿教书,近两年染上赌瘾败光了家产。
还好李淑文平日有存钱的习惯,将平日的吃穿用度都减省下来,否则姐妹二人可能来不到肃京就要被饿死了。
“这一路来还算顺利,没想到都快到京城却被贼人抢了。”李淑文道,她的声音柔悦,听着便像是大家闺秀,顾钦愈发觉着自己是捡着宝了。
“我将财物扔进河里,趁他们打捞的时候带着妹妹躲了起来,在林子里待了足足两日才敢出来冒头。”李淑文道,“大人请放心,我会做的活有很多,不论是洗衣做饭还是洒扫院子都做得!”
顾钦听着她一一介绍身世,反问道:“这么说来,你是商人之女。”
李淑文面色微变,士农工商,她们商人是最贱的一级,这人难道介怀不成?
不等她担忧,顾钦又接着问:“那你会不会算账?”
李淑文一愣。
“我府上缺个管账的先生,也就是管家的,你看你若是做得,便试试。大门左侧有个小房,足以两人住了,你可以和妹妹住在那儿。”
“我能做!我能做的!”李淑文没想到对于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居然让她做管家的活,她激动得连连点头,握紧了妹妹的手。
“那我妹妹......她洗衣服也很干净。”李淑文道。
顾钦回头看了眼只有半人高的李淑宝,小脸蜡黄,乌黑的眸子怯怯的,身形瘦小非常。
她道:“妹妹就不用做事了,你又是管账又要管教下人,就当是做了两份的活。”
李淑文差点流出泪来,又是对着顾钦连连道谢。
回到府中,顾钦让她们自己烧水梳洗,又把御赐的几匹布料给二人送了过去。
李淑文本就是商女出身,哪儿能看不出这料子的好来,连连推辞:“大人,这使不得,这样好的衣料便是我们那儿最富足的商妇都舍不得穿的。”
“我是个军人,用不上这些织锦彩缎,织物放久了就会陈腐,总要有人穿的。”顾钦道。
李淑文一怔,居然是行伍中人?
她抬眸见顾钦虽站姿随意却有韧劲,身上皆是穿着耐磨的料子,高马尾束起,整个人说不出的英姿飒飒。
“莫非......你是姓顾?”
顾钦颔首:“顾钦。”
“原来您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女将军!”李淑文一阵激动,对着顾钦就要拜下,被顾钦一把拦住。
“虚礼就不必了,你也看到我这将军府没什么人,以后找下人也只会寻女人进来,你和妹妹可安心住下。府上开支不要过于豪奢,每旬给我过目一遍账目,记住了吗?”
李淑文称是,便带着李淑宝下去洗漱更衣了。
了却一桩心事,顾钦心情不错,将李淑文与李淑宝二人的卖身契妥善收好,沐浴更衣后便欲前往皇城司夜里当值。
她刚打开门,就见李淑宝抱着一个雕花托盘站在门口,似乎是刚来。
顾钦扫过上面还冒着热气的菜肴,一把接过询问:“给我的?”
李淑宝点点头,看着顾钦进去,又大着胆子道:“云州风味,不知将军吃不吃得惯。”
顾钦尝了一筷子,满意地点头,“你姐姐手艺真不错。”
李淑宝这才笑了,转身去说给李淑文听。
吃过晚饭顾钦便出了府,路过门房时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笑声,顿时觉得这偌大的将军府增添了一丝人气。
她尚未至皇城司,就见马德全与周敬二人策马而来,看样子是在寻她。
“将军!我们今日听见一则传闻,颇为怪异。”
“何事?”顾钦道。
“肃京城中有妖邪作祟,每月十六夜都会出来杀人,而今日正是十六。”
“妖邪?”顾钦一边问边随他们前往皇城司,“可有人瞧见样貌?”
周敬道:“并未有人瞧见,只有个小女孩说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不像人形,迄今已有两人受害,皆为平民,伤口乃是野兽抓痕,且被挖去了心。”
“刑部可有立案?”
周敬摇了摇头,“官府认定是野兽杀人,严禁言传妖邪作祟,这些话也是我与老马在吃饭的时候听见底下人说的。”
三人赶到皇城司,周敬便给顾钦看了有人通过那小女孩描述画的大致草图,果然身形高大壮硕、不似人形,头顶还长着一对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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