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皱眉道:“......是军备物资?”
顾钦摇了摇头,“是物资,但不是军备物资,他们这伙人并没打算长留荆州,眼下既知朝廷已然派了人来,那一定是要立刻带上东西走的,而他们紧着要带走的,要么是钱财,要么是人,我们拖住他们的行进,方能让他们多在荆州停留一刻。”
周敬恍然大悟,原来将军在打算追过去之前就已然想到了这些!
“走,杀过去。”顾钦握紧武器,策马带人追了上去,凡见谢山军便一刀劈下,长长的甬巷很快传出厮杀的声音,血溅三尺。
“那不是......!”周敬杀到一半,看清里面的景象后大吃一惊,只见庞勇被三个谢山军劈砍下马,刀刀夺他性命,眼看性命垂危。
事不宜迟,顾钦纵马当街穿过,一把长刀劈过去便削下两人的脑袋,再一个回马枪杀了另外一人,庞勇本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见到顾钦先是一震,随后红了眼眶。
“将军!”他第一次这样称了顾钦一句,“末将未听调令,先来了此处,是我害死了弟兄们!”
再看巷中横死一片,有一大半都是地字营的尸体。
顾钦冷冷看他一眼,道:“违反军令,事后再处置你,现在马上给我拿起你的刀,杀出去。”
庞勇忙握紧自己的刀翻身上马,跟在了顾钦身后。
这条巷子通往两个方向,一条是在城内,一条是在城外,顾钦思忖一瞬,带着人往城外追去。
果然,越到城外把守反而愈发严密,一条队伍正在运送,依稀可见拉着数箱物资和几车的女人。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沈凌烟苦苦哀求,她知道自己一旦被送往下一个城池,等待她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与车上其他女子空洞麻木的神情不同,她还存着一点希望,正为自己的生存苦苦挣扎。
然而没有人理她。
“我夫君是谢山的军师!他叫谢全!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是被误抓到这里来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否则让我夫君知道,肯定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这句话终于成功换得有人回头扫了她一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真的!是真的!”沈凌烟道,“求求军爷行行好,就差一个人送我回去就好!我夫君还在城中等我呢!”
那人冷冷睨了她一眼,点了两人将沈凌烟压下牛车,“你们两个,送她回去,她若是敢撒谎就直接杀了。”
二人应下,拽着沈凌烟就走。
然而沈凌烟十分美貌,即使形容狼狈,她那双灵秀的眼睛和细嫩的皮肤还是会让人眼前一亮。
押送到半路,这二人对视一眼,突然起意。
这批女人押送的都是处子,是要进献给某位大人的,若非如此,领军也不会让沈凌烟下了马车,她既然是有夫君,那就不是处子了。
至于什么军师的夫人,谁在乎?
他们先把这女人玩了再送过去,她还能跟自己的夫君告状,自毁清白不成?
两人一拿定主意,见距离大部队已经远了,立刻就拽着沈凌烟往旁边的。
沈凌烟尖叫一声,她虽早已料想到这二人怕是不会让她好过,可她没想到这些畜生在荒郊野外就敢这样。
她知道喊救命无用,索性先行顺从,再找时机拔下头上的簪子杀了这二人。
不过希望渺茫,沈凌烟紧咬着下唇,心中默默祈求着上苍能给她一条生路。
两个男人见她配合,目中露出不屑又轻蔑的视线。
“我道是什么贞洁烈妇,不过是个婊子!”
那人话音未落,脖子上突然出现一条血线,他的同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扒沈凌烟的衣服,突然一颗头颅就滚进了他手里。
“啊!!”那人吓得惨叫一声,被顾钦一刀斩下,没了声息。
沈凌烟惊诧抬头,对上一张英气的脸,来人竟是个女子。
“没事了。”顾钦道。
“你是...你是来救我的吗?”沈凌烟立即起身跪下,“求求你带我走吧,我的丈夫将我献给了谢山,他将我侮辱后遗弃,我实在没有活路了!”
顾钦垂眸看着她,有些惊艳于这个女人的美貌。
她身上穿着烟粉色的裙衫,已经被方才那两人撕得不成样子。
顾钦向她递出一只手,邀她上马,沈凌烟将手递了出去,顾钦拉她上马,顺带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人披上,沈凌烟嗅见外衣上这股淡淡的皂角香味,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平定下来。
后续驰援的部队和早就将荆州围住的天字营士兵将那队押送物资的人拦截下来,杀掉了押送的谢山军,救下了车上的妇孺,所有人都被带去了燕军临时驻扎的营地。
之前那伙谢山军已被剿灭,现在就只剩下谢山等人下落不明,有人猜测物资全被送出,匪首谢山说不定已经不在荆州城中了。
回到营地,照例清点缴获的物资和伤亡人员,顾钦正准备回营帐歇息,却见苏玉澈的营帐内还亮着灯。
她处理完手上的事已经是深夜了,这人怎么还没休息?他不是一向睡得很早吗?
迟疑一瞬,顾钦来到了苏玉澈帐外,尝试询问道:“苏相歇下了吗?”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将军进来罢。”
顾钦这才走入帐中,见他正坐在轮椅上绘制着什么,她凑近一看,原来是荆州以及附近的地形图。
“怎么还不睡?”顾钦问,“他们吵到你歇息了?”
苏玉澈摇了摇头,“荆州太守要换,房屋俱要重建,这些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还得从国库支银子,我只是想想省钱的法子而已。”
谈及荆州太守,顾钦道:“原太守的头颅我已命人取下了,要如何处理?”
“明日一早安葬了罢,将军可曾在救下的人群中发现太守的家人?”
顾钦摇了摇头,太守被杀,他的家人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今日一场恶战耗费不少精力,明日一早还要去城中收敛尸骨焚烧。
“早点歇息罢。”顾钦道,“这些事明日再做也不迟。”
苏玉澈终于放下了笔,正视顾钦,犹豫了一瞬问道:“将军今日可有受伤吗?我听周敬说,将军今日又一意孤行。”
“周敬夸我的话,能被你听成这般?”顾钦挑眉,“若没追上那些人,就救不下这些妇孺了。”
末了她补充一句:“我没有伤着。”
“马校尉说今日续补的支援部队出了岔子?庞勇需严惩。”苏玉澈道。
城中境况凶险,晚上一分那就是性命堪忧,何况庞勇所带的人马竟然直接没去,还自己也中了埋伏。
想起庞勇,顾钦沉吟道:“他手下的弟兄几乎全死了,只留下一个叫熊忠的,陇西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他都能力保自己那些手下无虞,今日惨败,到现在面色还是惨白。不过,他应该也是发现了有人在押送物资才追去的。”
“不论是什么原因,不遵军纪者皆要严惩。”苏玉澈说着便写下一封手书,两三句话就决定了庞勇的下场——杖八十,夺职末为行伍。
落在纸上的字清隽有力颇具风骨,顾钦忽然出声:“我这都还什么都没说呢,苏相为何急着替我处置他?”
苏玉澈笔尖一顿,耳畔询问的声音又明显带了丝笑意。
“是不是听说我与庞勇素有过节,担心我重处他会对我不利,这才自己将这得罪人的活揽了过去?”
苏玉澈垂在案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平淡道:“一派胡言。”
然而顾钦眼中的笑意却更深了。
第28章
话再多说人就该毛了, 顾钦见好就收,指着荆州的地图道:“由此可见,地方的军事还要加强。一座城怎能没有调兵可用呢?我们从京城往这儿赶最少要十天半个月, 远水救不了近火。”
苏玉澈微吟, “此事我也同陛下提过, 但朝中世家太过, 豢养地方兵权极易引发动乱,实在不好处置。”
顾钦思虑着这个问题,在帐中慢悠悠转了两圈,又道:“倘若定时更换驻扎士兵呢?每隔三五个月就换一批人,换下来的回家务农,另一批人顶上,期间若有政绩突出者,不但能获得丰厚嘉奖, 还能酌情任选地方太守。”
“如此说, 岂不是与科考应试相悖?”苏玉澈道。
“朝廷选拔人才的法子怎能如此单一呢?时间一长,不就都只剩下一些读死书的墨水篓子?主要还得是看他们实干业绩如何, 若真有能力强的,未尝不能破例。”顾钦缓缓摩挲着下巴,“考核人员每半年下一次地方,另设左右监督,人员也要内部抽签秘密决定, 这样能杜绝大部分贪腐现象, 总体下来还算公平。”
苏玉澈沉思着,这样的法子, 他之前闻所未闻,不过细思之下似乎可行。
“而且入伍的门槛一定要低, 只要身体健康就行,这样才能有充分的人员调动。人员流转不开需要外派的,另拟文书确认名单就行了。”
苏玉澈深思一瞬,道:“我试试。”
荆州重建,也可从周边城镇招工,工钱照发,有功者直接记载入库。
“想不到将军在政见上也如此独到,回京后我便向陛下禀明。”
夜色已深,军营外渐渐安静下来,顾钦只好同苏玉澈告辞出了营帐,可等她回到自己营帐时,却发现自己床上躺着两个人。
这回前往荆州平乱行程仓促,带的东西都很简陋,她的营帐在外形上和寻常士兵的并无区别,顾钦推测这二人可能是认错了地方。
她退了几步又走了出来,望着漆黑一片的军营,竟不知道从何去找那个空着的。
“将军为何还不歇息?”苏玉澈那边传来一声询问。
顾钦摸了摸后颈,“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夜色静了,树叶的沙沙声很明显。”他道。
顾钦如实回答:“我帐中有人。”
那边默了一瞬,已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良久之后,顾钦正打算挨个找找了,就听见苏玉澈又道:“若将军不嫌,来我帐中罢。”
......
一闪身的功夫,顾钦再度出现在了苏玉澈帐中。
行军帐篷简陋,只有一张床用,因是野外,地上兼有泥土泛着潮气,打地铺应当是不可能了。
顾钦手足无措地站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苏玉澈开口:“将军睡床罢,我在轮椅上将就一夜。”
“那怎么行!”顾钦道,“要不我去你轮椅上将就一夜,苏相还是好好歇息罢。”
人是苏玉澈请来的,自然不能屈就来轮椅上,苏玉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张床还是能容下两个人的。”
虽然简陋,但是床是足够宽敞的,否则也不能容纳两个成年男子睡在一处,对于顾钦和苏玉澈来说,就更加宽敞了。
“你说真的?”顾钦摸了摸鼻子,“你可要想好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苏玉澈看了顾钦一眼,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好像是不大合规矩,可这是在军营里,又没有那么多讲究。
但是顾钦说的话怎么让苏玉澈生出一种,他才是那个寡女的感觉?
见他沉默下来,顾钦道:“那就一起睡,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她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准备好接苏玉澈要床内侧去的动作。
他睡里面?苏玉澈再次疑惑,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就着顾钦扶他的姿势先在床上坐稳,随后一点点躺了下来。
在顾钦来之前,他简单地沐洗过,头发近乎干了,只是身上还带着股水汽,加上他本身就带着股香,几次行动间全往顾钦鼻尖扑。
她还没躺下呢,就心猿意马起来。
顾钦给人盖好被子,熄了灯后才背对着苏玉澈躺下,听着身后之人浅浅的呼吸声手指渐渐收紧。
然而苏玉澈也了无睡意,他甚至有些后悔起为什么要叫顾钦进来,他那时候在想什么?要是明天早上让别人看到他和顾钦是从同一个帐篷出去的,他们会怎么想?
他心事重重,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掌的距离,好像浑身都发起热来。
躺了许久,苏玉澈才轻缓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不大安稳地睡去了。
几乎在他睡着的同时,顾钦就睁开了眼,帐篷里没有多少光亮,只是朦朦胧胧透进来一些月色,不过足够她看清身侧之人熟睡的模样。
他雪白的足衣未褪,双腿微微弯起,靠着内侧睡着的样子竟有几分乖巧。
顾钦坐起身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复又躺下身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苏玉澈便代为主持了荆州太守的葬仪,而顾钦带人搜遍了荆州全城,也不曾见到谢山的下落。
此行若不杀谢山,恐怕无法回去交差。
军营正在将救下的女子孩童登记入户,顾钦经过时还是一眼就看到她那日救下的那个貌美女子。
她已经换上了素色的麻布衣服,一张脸也收拾得干净利落,光是坐在那里就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察觉到顾钦的视线,她立即起身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身无长物,一个人怕是在乱世活不下去,将军愿意收留我吗?”
顾钦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沈凌烟又道:“我愿为将军提供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顾钦道。
沈凌烟:“谢全将我献给谢山时,曾将我的眼睛蒙上,我感觉到那是个昏暗无光的地方。”
顾钦眉头一挑,“这个谢全是你的什么人?他与谢山又是什么关系?”
沈凌烟道:“谢全便是我的丈夫,他原是衙门的师爷,与谢山并无干系,谢山破城后他凭借同姓才成了谢山的军事,他见谢山看中了我,便毫不犹豫将我诱骗了去......我苦苦哀求,哭得眼睛都肿了,他却不曾心软一分,好似昔日那个温良的丈夫是假的一般。”
沈凌烟说着话,眼眶都通红一片,兼之而来的还有目中的恨意。
“我虽不是良家出身,可我曾在乐籍时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我......”
“姑娘。”顾钦忽然打断她的话,“你不必自证什么。”
沈凌烟一顿,抬眸噙泪的眸子看着顾钦,后者将一把短刀交到她手中,道:“这世上,若用眼泪无法解决问题,就用刀子。”
沈凌烟望着手中的短刀,紧紧握住了它。
之后,顾钦又命人将整个荆州城密密搜查了一遍,果然在一处园林中发现疑似地下入口,然而入口处却有十分□□的机关。
苏玉澈道:“这种机关必须用巧思解除,若从外面强行破开,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就会扑空了。”
顾钦让人把守在此地,敲了敲上面的青铜质地,抬眸问沈凌烟道:“你之前来的时候,可有看见他们是如何破解的吗?”
沈凌烟摇摇头,“不过我听见他们转了六次。”
机关处有三个转钮,排列的可能性有很多,这根本不可能试出来的。
而且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个机关会给人几次试错机会。
顾钦“啧”了一声,不耐地摸了摸后颈,这些人的来历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啊,都能弄出如此复杂的机关术来。
这时,苏玉澈忽道:“南暻有精通机关术之人,多年前机关世家楚家受先太后迫害,曾举家搬迁南暻。”
“南暻?”顾钦皱了下眉,显然没有听说过。
苏玉澈为她介绍道:“是一个临海的边陲小国,素来自给自足,听说整个国家都处在一座海岛上,岛上风景甚美,因为距离燕地遥远不便管辖,便一直任它自由发展,很少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许出海商人知道的会比我们多。”
“楚家为何被先太后迫害?”顾钦道。
“是后宫之事,昔年楚氏女曾为宫中宠妃。”
真是麻烦。顾钦有些不耐烦了,她只是来剿匪而已,为什么牵连出这么多事,这些额外的事就算做了也没有钱拿的。
苏玉澈察觉到她的情绪,清声道:“机关的事,就交给我来看看罢,不过我并无十全把握。”
“没关系。”顾钦道,“大不了我再让他们把剩下的出口都找出来,你不要有压力。”
说完,她便留了些人守在苏玉澈左右,带着人继续搜寻其他出口。
沈凌烟迟疑一瞬,跟了上去。
“将军,我想试试引谢全出来。”
顾钦一顿,回头看向她,“你有法子引他出来吗?”
“我或许是有的,不过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我想试一试。”沈凌烟道,“当初我在乐坊时,曾与他暗通款曲,互相约定了见面的讯号与地点,我把握不大,但觉得值得一试。”
顾钦想了想,道:“好,我可以将他们撤走佯装成城中无人的景象配合你,你且试试,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部署好一切后,顾钦便只带一部分人埋伏在城中。
之所以会这样准备,是因为顾钦觉得他们总要出来补充物资的,毕竟从他们一开始到荆州,这些人从未出来露面过。
再者,发现的机关入口都很小巧,都是几乎只能容纳一人或两人通过的,他们既然迁徙地下,肯定有重要的东西要搬,只要他们一直守着,就不怕这些人不出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终于,再他们暗中埋伏的第三个夜晚,终于等到一队人马打开机关入口出来了。
顾钦带着苏玉澈与沈凌烟等人在高塔城楼上注视着他们,黑夜极易掩护他们的身形,苏玉澈看着他们出来时机关转动的方式,于自己手心里默默演算着。
“是谢全!”沈凌烟道,她目光死死盯在谢全身上,眼中含着滔天恨意。
“你要先去接洽吗?”顾钦看着她问。
沈凌烟重重点了下头,转身便下了城墙。
早在三日前,谢全便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似有琵琶声响,那乐曲是当年他与沈凌烟相约的暗号,起初他怀疑其中有诈,一直不曾露面,直至那琵琶声响了两日,第三日却突然断了,谢全心痒难耐,正好趁着这回采补及打探消息出来看看,沈凌烟究竟还在不在荆州城中。
他将沈凌烟献给谢山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他以为沈凌烟和外面那些女人那样死了,可这琵琶声分明又是她的。
“谢全!”
沈凌烟来到谢全身后喊了一声。
谢全猛然转过身来,看着沈凌烟的眼神有差异和恐慌,却唯独没有愧疚。
顾钦和苏玉澈高居城墙,往下看着这一幕,沈凌烟的事,他已听说了不少,此女心性坚韧,即便遭人侮辱也挣扎要活下来,苏玉澈想,她会见这个出卖了她的丈夫一面,是不是因为她心中还有不忍?
“不忍吗?我觉得不像。”顾钦道,沈凌烟十分美貌,可她也是个聪明的女子。
她既然能不束缚于贞洁,又怎会拘泥于情爱呢。
“......烟儿。”谢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眼神依旧躲闪,不敢直视沈凌烟。
沈凌烟却走上前来,道:“你知不知道谢山将我丢进湖中想溺死我?”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沈凌烟又道:“你将我送给他时,就已经料到我会死了,是吗?”
“我......”谢全张了张口,无话可说,可眼神却阴暗着。
沈凌烟恨他是应该的,可他也不能容这个女人再留存于世了,他马上就要做大官了,沈凌烟只会是他的污点。
那张美貌的脸,即便是带着杀意去看,也依旧楚楚动人。
沈凌烟的确生得极美,谢全看着她,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谢全,你我夫妻的这些时日里,你可曾爱过我吗?”沈凌烟望着他,“你可曾嫌过我是乐籍出身吗?”
“没有嫌过。”谢全道,身为衙门的师爷,他没有嫌过。
沈凌烟的名动荆州城的美人,他能娶到这样的美人,无疑是可以炫耀的谈资。
至于爱么......谢全其实也不大清楚,他垂涎于沈凌烟的美貌,求娶到她而已,一切顺理成章,他好似并未往深处想过。
沈凌烟蓦然一笑,她笑起来时万物俱能失色,看得谢全心神一晃。
“你能抱抱我吗?谢全,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才活下来的吗?”
沈凌烟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走入谢全怀中,两个人相拥一处。
余光中寒光一闪,顾钦看到角落里扔着一把短刀,是她递给沈凌烟的那把,她把它藏在这里,她并未带上刀。
然而下一瞬,沈凌烟便拔下自己发间的簪子,用尽全身力气插进了谢全的脑子里。
谢全大惊,猛抓着沈凌烟的手挣扎起来,沈凌烟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眼神也渐渐冷了。
“这是你送我的簪子,你还记得吗?还给你了。”她做完这些,便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裙抑制着自己发抖的双手,然后转身向来时路奔去。
“该跟着他们了。”苏玉澈收回了目光,看向其他流走于城中的谢山军,“或杀或留全在将军,我应该已经知道机关的破解之法了。”
“你才看他们用了一遍,就演算出了?”顾钦有些佩服,对于机关这种东西,她并非没有接触过,不过大都是与机械有关,像这样的古老机关,在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早已销声匿迹了。
苏玉澈道:“之前就推算出一些,今日亲眼看见又得知了一些关窍,可以一试。”
温润又坚定的音色响在耳畔,泠泠的月色投在他修长的指尖上,藏身于暗处的两人站在至高之处,看着城中变动,看着燕军倾巢而出,将今夜被放出窝的那几只老鼠尽数捉拿。
“走吧。”顾钦道,“回去审审他们。”
她推着苏玉澈往下走,在拐角处看见了浑身发抖的沈凌烟。
“将军,我想同你一起去京城。”沈凌烟道。
荆州城的百姓已经死了,谢全也死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她,她是个全新的人了。
“好。”顾钦应下,弯身将那把短刀重新递给她,沈凌烟再度紧紧握住,跟在了二人后面。
今夜收获不小,十人的谢山军小队,让他们活捉了九人。
顾钦审人一向干脆利落,问什么答什么,要不要活命全看自己的选择。
“入口处的机关开法,讲给我听。”她斜倚在苏玉澈的轮椅上,九个人被紧紧捆着跪成一排,被燕军团团围住。
第一个人颤颤巍巍说了一番解法。
“他在撒谎。”苏玉澈道,“从第一步就在撒谎。”
顾钦点点手指示意,第一个人立刻惨叫一声,被生生拔下一颗牙齿。
“机关的解法,再来一遍。”顾钦道。
就这样审问了不到一个时辰,从机关入口到地下地图以及有几个出口,有无陷阱都被问得清清楚楚。
最后看这些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顾钦转身便推着苏玉澈回了帐篷,只对身后之人留下两个字:“都杀。”
一道血线溅开,九具尸体倒在了地上,被很快拖了下去。
所有入口的地址都拿到了手,没过多久,燕军成功破开地宫大门,将其中逗留的谢山军余孽一网打尽。
而在这座地下蚁穴中,不光发现了大量黄金,还藏有大批火药与兵器,都成箱装着,俨然是要运送去什么地方。
“他们是在跟什么人做生意啊。”顾钦看着收缴的物资道。
苏玉澈道:“能吞下这样大的一笔数目,绝对不会是私人购买。”
很有可能是一个国家。
然而这些都没有什么线索,无从捕捉,两个人便是心中有所怀疑的对象也于事无补。
荆州剿匪大捷,整支军队按例回到驻扎的军营办场庆功宴,而后续荆州城重建事宜就要留给下一任太守了。
“千里奔赴而来,到底是没能救下太守的家人。”苏玉澈望着军营星星点点的火光,独自叹了一声。
无论这些日子大家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结果都令人欢喜,军营上下无不充盈着喜气,因顾钦部署得当,此次剿匪行动中伤亡甚少,最为惨重的就是庞勇带着的那支队伍了。
于是在一片欢声笑语、对酒当歌中,唯有庞勇一人独自坐在山头悔恨无比。
寻常这个时候,他与弟兄们就会去找炊兵要额外的酒喝,聚在一起吃着炙肉,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中。
而如今他身边那些人,就只剩下一个远在京城未被调配来的熊忠,其余人都死了,就死在他的眼前,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
庞勇深吸了口气,猛地捂住脸,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将军,我敬你!”沈凌烟拿着一只酒囊怼到顾钦面前,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美丽,即便是穿着最朴素的衣裳也要将自己收拾得精致妥当,从军营走过一遭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顾钦面无表情接过她的酒囊,道:“怎么?以后想嫁行伍中人?”
沈凌烟摇摇头,“男人,许是都是那么一回事,我就是喜欢他们全都看着我感觉,才不想与他们再有什么牵扯。”
顾钦抿了口酒,道:“回到京城后,你想做什么?我将军府全是女眷,你......”
“我想开间茶楼。”沈凌烟道,“我家以前便是经商的,后来生变我才被卖到了乐坊,可我一直想做回自己的生意,将军,我能在肃京开茶楼吗?会不会他们都不喜欢喝茶?”
“你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担心开茶楼的本金要从哪里来。”顾钦道。
沈凌烟嘿嘿地笑了几声,一副已然有了自己的主意的样子。
之后陆续又有几人来向顾钦敬酒,顾钦并未推辞一一对饮,与前次不同的是,之前她在军营待着,恍惚觉得自己还是个外人,可这次这些人好像都成了自己人。
他们看她时的眼神不再躲闪陌生,而是怀着真诚与热情。
饮了无数杯后,有人大着胆子进了苏玉澈的帐篷里,探头探脑。
“苏相,咱们能给您敬酒吗?”
苏玉澈头也不抬,继续伏案批注着荆州重建计划,道:“我不饮酒。”
他音色冷淡,叫人不敢再问第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