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帖子上说,请她务必说服裴君慎,于今晚酉时前去宝春酒楼参加庆功宴。
帖子上还特意添了一行小字,言明可携带家眷。
崔英不知这庆功宴到底是庆的哪份功。
可什么都不做就能出门去与司无明会面,她求之不得,立马就回卧房选了件适合出门赴宴的衣裳换上,发髻也叫簪秋帮她重新梳了一个。
谢嬷嬷却在旁边劝道:“六娘,姑爷这段时日都是快子时才回府,若去不成,您不是白白折腾这么一番吗?”
崔英对镜簪花:“嬷嬷放心,他若回来的晚,我便自个儿去,定不会白白折腾的。”
然而她话音刚落,廊下便传来裴君慎清润舒朗的声音:“娘子要去哪儿?”
宫中之事今日终于了结,他难得偷闲半晌,拒了同僚相邀果断回府,不想他才刚回后院却听娘子要出去。
崔英这会儿刚刚梳好妆,闻声顿时面露喜色,提起裙摆便去外间迎人:“夫君,是司监正送来的帖子,说是在宝春酒楼为你摆了庆功宴,你回来的正巧,我这就让簪叔准备马车,咱们一会儿就出门。”
裴君慎听见司监正这三个字却顿时蹙眉,神色一冷道:“不去。”
崔英怔了怔,旋即却又了然:“夫君最近是太忙了,今日可是累了?”
裴君慎长睫一闪,顺水推舟:“嗯,是有些累了。”话落便神态自若地牵起崔英的手往内室走。
崔英见状倒也不强迫他,心情平和的将他送到榻前,然后才道:“那夫君好生歇歇,我自个儿去就好,不用你陪。”
裴君慎闻言双眸倏沉,心头不受控地升起一股浊气,数月来的忍耐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然他又怕伤到崔英,到最后双拳握了又握,竟只敢眼尾猩红地质问道——
“娘子,你是不是想抛弃我?”
作者有话说:
崔小英(双手一摊):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jpg
ps:马上啦,下章就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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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英双颊刷地一下红成蜜桃。
他在说什么浑话?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啊?谢嬷嬷和簪秋都还在房里呢!
裴君慎却不管不顾, 黑眸泛红执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模样瞧着隐忍又可怜, 直让崔英都觉得自己仿佛真成了移情别恋的负心人。
谢嬷嬷反应快,一瞧见姑娘和姑爷之间似乎生出了误会,急忙给簪秋递了个眼色, 带着她退出卧房。
这厢崔英用余光看见二人离去, 脸上那股热意终于开始消散。
她深吸口气, 重新执起裴君慎的手解释道:“夫君为何会这般想?方才不是你说累了么, 我是关心夫君, 不想夫君太累才让你留在府中歇息啊。”
关心?听见这两个字,裴君慎被郁气溢满的胸腔总算寻得了一丝喘息。
他神色好了些, 但还是略显不安的执着道:“娘子若真的关心我, 那便在家中陪我。”
崔英:“……”青天白日的, 这厮在说什么梦话?
她凝眉静静望了裴君慎片刻,旋即忽地抱住他的后腰,踮起脚尖,探着鼻子凑到他衣襟领口嗅了嗅。
裴君慎下意识回抱住崔英,喉头微滚, 以为娘子此举便是答应留下来陪他了。
不料下一秒崔英却疑惑不解地蹙眉问:“夫君, 你身上没有酒味呀, 怎么忽然说起醉话?”
裴君慎面色一凝,刚刚才平复些许的郁气瞬间又胀满胸腔, 倏地退后一步,拂袖离去。
崔英觉得他今日动不动就生气,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你去哪儿?”
裴君慎咬牙:“宝春酒楼!”——娘子不愿意留下来陪他, 那他就更得跟紧些, 绝不能让娘子单独去见那司无明!
嗯?崔英闻言杏眸一亮,急忙追了出去:“那你走慢些,等等我。”
戌时三刻,月朗星明,宝春酒楼。
同僚宴请,雅间内的人并不多,且崔英几乎都认得。
伯安兄长、司监正、还有这段时间与裴君慎一起办案的金吾卫指挥使李裕广,他来裴府找裴君慎时,崔英也见过几回。
再有就是金吾卫的副指挥室,沈季。
崔英对他也有些印象,年前宫宴,便是他带金吾卫及时赶到帮了她。
否则当时若让她继续与白苏缠斗,届时还真不一定是谁生谁死。
整个雅间中,唯一的生面孔便是沈季的妻子,嬛娘。
那宴请的帖子上写着可带家眷。
崔英原以为来到酒楼免不得要花些功夫与其他夫人交际,不曾想屋子里竟然只有裴君慎与沈季两人娶了亲,其他三人都还是实打实的光棍。
而沈季的妻子嬛娘又是温柔小意的性子,崔英与她说话,她起初都要先看一眼沈季,从沈季那儿得到鼓励之后才会含羞带怯地回话。
直到酒过三巡,嬛娘与崔英熟悉了一些后,才敢大着胆子离开沈季,邀崔英去窗边赏月。
崔英不是那种赏月赋诗的文雅性子,但她不舍得让小美人失望,附耳与裴君慎说了一声,便起身跟小美人离开了。
裴君慎这会儿正醋得发慌,自打走进宝春酒楼,崔英每跟司无明说一句话,他便会冷着脸举杯痛饮。
倒是此刻见崔英要与沈季的夫人离开,他才好受一些,默不作声地点头应了。
众人都瞧出了裴君慎今日心情不虞,不过关于裴君慎不悦的原因,他们却各有各的猜测。
崔瑾看得最明白,很快便发现六妹夫这时看不得六妹妹与其他才俊打交道,在吃味呢。
沈季最感同身受,家有娇妻,好不容易得了空自然是想在家守着妻子温存,哪像李指挥使,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便想着法儿的把别人都叫出来陪他一块孤寡!
“阿嚏!”李裕广正欲向裴君慎敬酒,却忽地后背一寒打了冷颤,晃得他酒盏中的酒都洒了一半。
但他毫无所觉,连忙将酒盏中的酒又续满,然后不知悔改地继续向裴君慎敬酒:“大人!这杯我敬您!多亏了您,圣上才给了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今儿晚上,李裕广来来回回用这个理由敬了裴君慎好几回酒,听得裴君慎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他心中郁气难消,便不想多说什么,只端起酒杯一个劲儿地灌自己。
司无明十二岁便入了钦天监,江山轮转,斗转星移,大多时候陪伴他的只有漫天星辰与手中龟甲,极少有这般痛快饮酒的时候,是以他没饮多久便醉了,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成了局中人。
他趴在桌上小憩了会儿,再醒来时,心底便莫名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知眼前的是酒还茶,司无明迷迷糊糊给自己倒了一杯,继而一口饮尽,望着夜幕中高悬于空的点点繁星,忽地起身抬手一指道:“四月二十二!四月二十二!”
众人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崔瑾与他同坐一桌,见状连忙起身将他扶下:“司监正你醉了,快坐下坐下,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不,我不是醉了,我是、是在观天象……”
司无明顺从地随崔瑾坐下,嘴上却依旧念叨个不停:“崔兄,你听我说,下个月二十二那日,你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那天夜里天将生异象,会有血月现世,乃是大凶之兆、大凶之兆啊……”
崔瑾并不把他的话当真,敷衍道:“好好,我知道了,我肯定不出门。”
司无明点点头,栽到崔瑾身上:“那就好,那就好……”说着说着竟又醉昏过去。
沈季见此,便举杯道:“指挥使、裴少卿、崔寺丞,你们看司监正都醉倒了,不如咱们也就此散了?”
裴君慎巴不得早些带崔英回府,闻言立即举杯应道:“也好,诸位近日都辛苦了,是该早些归家歇息。”
李裕广本想再留他们饮一轮酒,但一听裴君慎此言他顿时就歇了心思,应和道:“是!那就听大人的话,饮完这杯咱们就归家!”
“……”
这厢他们在饮最后一杯酒,另一厢与嬛娘赏月的崔英却有些心神不宁——
四月二十二,四月二十二……那天晚上长安城真的会出现血月吗?
她双眸定定望着天边明月,心脏顿时不受控地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郡主?念玉郡主?”
嬛娘轻轻唤了她两声,见她不应,还以为她是看月看痴了,不由抿紧唇检讨了自己一番,跟崔英一样认认真真地赏起了月。
说着要散席,但因有李裕一直广在敬酒,这场宝春酒楼的宴席到底还是拖到了戌时末才散。
此时崔英早已调整好心绪,在酒楼外与嬛娘道别后,又嘱咐了伯安兄长几句,便神色自若的与裴君慎踏上自家车架。
因着司无明醉了,崔英便没跟他产生什么交流。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会儿落在裴君慎眼里,却让他酸胀到快要崩溃的心终于又被一点一点地缝补起来。
待两人一上马车,他便将崔英紧紧箍进怀中,脑袋埋在她脖颈间深深吸气道:“娘子,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崔英心里突然慌了一下。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裴君慎猜到了什么。
不过转瞬她便镇定下来,她要寻找能人异士算天象一事,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知晓。
裴君慎便是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思及此,她定定神,环住裴君慎的后腰,道:“夫君今天到底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会儿喝醉了酒崔英尚可以理解为他是在说胡话,可下午那会儿分明没醉,他的态度却跟现在一样奇怪,不知受了刺激,竟然张口便说她要抛弃他?
此时若裴君慎清醒,听见崔英这般问定会强撑,绝不会说出自己吃醋这种丢人事。
然而如今他醉了。
醉酒的裴君慎在旁人面前或许还能保持清明,但面对崔英却是最容易卸下心防,闻言便委委屈屈道:“娘子给我一些时间,你既对观星占卜之事感兴趣,那为夫便去学……日后,娘子找我探讨这些事可好?”
“……”崔英终于明白了。
原来裴君慎是在吃醋?吃她跟司无明的醋?不是,这也太荒谬了!
她跟司无明统共才见过两回面,而且每回见面她都是别有用心与其探讨观星卜卦,从未有任何逾距之举,有什么可吃醋的?
崔英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今日知道了“归家之期”心情好,她甚至想将这厮推到一边去!
与此同时,裴君慎却等不及了,忽然一个用力将她提起,让她横跨在他身上,双手禁锢着她的后腰:“娘子为何不应?娘子不愿意?”
他神色变化之快,瞬间便让崔英想起当初新婚归宁那日,他那副时凶时乖的模样,当即便否认道:“没有没有,你是我的夫君,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只要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此地,崔英便不介意说两好话哄哄裴君慎。
总归离开以后天高皇帝远,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千三百多年的时空,就算她说了两句谎,裴君慎也不能奈她何。
而接连隐忍数月的裴君慎,在听见崔英“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之时,所有的郁气与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心里只剩满腔欢喜。
他顿时将崔英紧紧箍进坏中,哑声回应道:“娘子,我也是,我也喜欢你……”
崔英闻言,心头莫名闪过一丝酸涩。
但她深吸口气,很快便将抹情绪压了下去,并未把它当回事。
这天晚上,红烛暖帐,足足素了三个月的裴大人如一匹凶狠的饿狼,恨不得将崔英吃干抹净。
崔英亦旷了许久,或许是有些想念那种欢愉滋味,也或许是因为回家在即太过开心,她这天夜里同样很疯,竟然纵着裴君慎将她带到马车上来了一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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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宽阔舒适的马车此时忽然变得昏暗又狭窄。
崔英紧紧攀着裴君慎, 呼吸不受控地起伏,双唇却死死咬住,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都怪这夜太静了, 静得让人发慌,一点点地细碎嘤咛都会被无限放大,震透耳骨, 羞得崔英浑身燥红, 直催着裴君慎让他快点, 她不想在马车了, 她想回房。
偏偏平日那般正经的人, 在此事上却是半点正经都无,非反着来, 没一会儿, 便让崔英有气无力地栽倒在他身上。
可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春月高挂于空, 树影扑簌摇曳。
两人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裴君慎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崔英。
而崔英这会儿更是半点力气都无,断断续续地伏在他肩头喘气,待好不容易喘匀了,寻到一点模糊的意识, 她才喃喃如呓语般地开口:“夫君……下月中旬, 你休沐的时候, 可以陪我去南山别苑小住两日吗?”
明明裴君慎是出力的那个,但这会儿他却瞧着比崔英精神多了, 闻言低头闲适地为自家娘子拢紧氅衣,又帮她理了理鬓间微湿的碎发, 然后才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南山别苑?娘子何时在南山置办了宅院?”
崔英右手摸着他胸前那件单薄衣襟,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是娘亲, 娘亲留给我的嫁妆,听簪叔说……这间别苑,当年还是、是母亲送给娘亲的。”
裴君慎身形一顿,眉眼间的笑意瞬间敛起。
崔英见状便默了默,片刻后妥协道:“夫君若是不想去,那、那我们就换个地方郊游……”
“不必。”裴君慎垂眸,唇角重新漾起一抹淡笑:“我们就去南山别苑。”
崔英闻言水眸轻闪,轻嗯一声,便闭上双眼在他怀中拱了拱,低喃:“夫君,我困了。”
裴君慎嗓音喑哑:“嗯,睡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崔英是真的累了,心里一直记挂的事刚解决,没一会儿便窝在裴君慎身上睡了过去。
而裴君慎则又静静抱了她一会儿,直到细细将她脸颊上的细汗全都擦去,才用氅衣把她围得严严实实,抱着人走下马车。
次日清晨,清醒过来的崔英脸红心热,懊悔不已。
昨晚她被裴君慎那厮怂恿,行事真是太疯狂太胆大了,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丢死人?
此时裴君慎早已离开南山别苑去上值,崔英扶着床榻下床,走到床尾箱笼处拿出避子药,一边心中痛骂裴君慎那厮一边倒出颗药塞进嘴巴里。
自这日后,崔英痛定思痛,再不肯惯着裴君慎。
等到四月那两回,裴君慎还想疯的时候她便一次都没答应,顶多就是愿意让他在卧房中随意行事。
眨眼便是四月十九,第二天便是旬休日。
天气越来越暖,崔英早就准备好了这两日自己与裴君慎吃穿住行所需要的东西,月初时还让谢嬷嬷和簪叔往南山别苑去了一趟,让他们看看别苑情况,至少要整理出几间可以住的房间。
不过南山别苑的院子,比崔英想象中要好上很多。
当初长昭公主留给玉秀县主的那对管事夫妻为人忠厚老实,这些年即便无主家看管,他们也将南山别苑打理的井井有条,谢嬷嬷回来后便与崔英说随时可以过去小住。
傍晚,黄昏时分,裴君慎用两日通宵值夜换来了今日下值之后的早早归家。
崔英早叫裴叔驾着那辆装满行囊的马车先赶去了南山别苑,她则留在府中等裴君慎归家后与他同行。
酉时一刻,裴君慎策马回到太安坊,远远就瞧见了站在府门口等他的娘子。
他黑眸中不禁扬起笑,勒了勒马绳,长喝一声:“驾——”
崔英听见熟悉的马蹄声便循着声音望去,待看清马上之人是裴君慎,她顿时又蹦又跳地冲他使劲儿挥手。
裴君慎忍俊不禁,待行至府门前,尚未下马便说道:“娘子怎么在外头等?你身子才刚好,不可在外头吹风。”
崔英嗔他一眼:“夫君,都四月中旬了,中午那会儿的日头都要把人晒化了,我便是吹风,吹得也是热风,受不了寒。”
裴君慎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门房孙宝后便走到崔英身边牵起她的手,面露无奈道:“是,娘子说得有理,那我们何时启程?”
崔英挽住他的手臂:“我在外头等了你这么久,当然是立刻就出发。”
裴君慎闻言低笑,垂眸瞧自己一眼:“可我还未换下这身官服……”
崔英:“这点夫君无需担心,你这两日的换洗衣物我都准备好了。”
边说边带着裴君慎踩上马凳。
既然她早有准备,裴君慎便不再挣扎,从善如流地跟着崔英上了马车。
心下暗道:娘子对他这般上心体贴,哪怕今日不是去春游,而是娘子想要将他拉出城卖了,他都得帮着娘子与那人牙子谈个好价钱,不能让娘子吃亏。
南山别苑在长安城外,马车行得慢,要将近两个时辰才能赶到地方。
裴君慎前两日晚上都只能抽空打个盹,没休息好,是以上马车后没过多久他便倚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崔英知道他辛苦,静静看了他片刻后,便拿出自己亲手缝的颈枕套在了他后颈上。
裴君慎这会儿疲乏上涌,虽感觉到娘子往他脖子上放了什么物件,却并未睁眼,只是大手一捞,准准寻到崔英手腕,将她带进怀中。
他的心跳声如鼓如雷。
崔英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双眼不受控地涌上一股湿意,她飞快闭眼将这股湿意压了下去,双手却紧紧环住他的腰,细细感受着最后的温存时光。
在来南山别苑之前,崔英回崔府看过伯娘与崔嵩明,也去过大理寺与伯安兄长一起用了顿午膳,还在上个旬休日时约沈姝去逛了西市。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但她默默在心里跟他们每一个人都道了别。
裴君慎是最后一个。
对她来说……他与其他人其实是有些不同的。
她喜欢过他,哪怕后来强迫自己收了心,但毕竟是曾经真切心动过的人,只要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他,崔英心中便有些不舍,也就更珍惜最后这段与他相处的时光。
暮色四合,明月高挂。
两个时辰后,簪叔将马车稳稳停在南山别苑院门外。
裴君慎早醒了过来,他只小憩了半个时辰,醒来后便发现崔英窝在他怀中昏昏欲睡,他脖颈间还多了件松软舒服的凹形物件,不知是做何用的,不过他的脖颈似乎没有以往那般僵硬难受,难道是这小物件起到的作用?
裴君慎心有疑惑,觉得此物甚是有趣,便想等娘子醒来后问问她。
不曾想崔英睡得极沉,直到马车到了地方人都没醒。
裴君慎失笑,只能在车厢中找出她常用的帔衣来盖在她身前,然后才抱着她走下马车。
谢嬷嬷和簪秋是与裴叔一起先来的南山别苑,这会儿正在院门口等人,见状急忙为裴君慎引路,带他们去了别苑的静思轩。
及至目的地,裴君慎抬眸瞧见檐下门匾上那龙飞凤舞的静思二字,黑眸中倏地闪过一道光。
此二字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字,从前长昭公主府还在的时候,母亲住的院子、书房、水榭、藏书阁,但凡用此二字不违和的,母亲便全以“静思”作名,唯一不同的,恐怕便是静思后面的院、轩、殿、阁。
没想到这间别苑竟也是如此。
裴君慎摇头轻笑,敛了敛神,抱着崔英迈过房门。
崔英一路睡得香甜,却在裴君慎走到床边,刚刚俯身将她放在榻上之时忽然清醒过来,杏眸眨巴眨巴,望了裴君慎好一会儿才略显底气不足地道:“我们……到南山别苑了?这么快?”
裴君慎黑眸一瞬不瞬地瞧她,须臾,猝然失笑:“娘子莫不是不想走路,所以才故意装睡?”
嗯?怎么能这般冤枉她?
崔英闻言连忙摇头,无辜道:“没有,我绝对没有。”
说罢她便发现裴君慎额角浸出了一层薄汗,不由抬手帮他擦了擦,又道:“夫君怎么不叫醒我,抱我一路累不累?”
“不累。”裴君慎哑声回答,同时欺身上榻压住崔英,低低诱哄:“娘子睡了一路,如今可休息好了?”
崔英瞬间便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急忙抬手挡住他的进攻道:“不、不好,夫君,你最近这几天都太辛苦了,今晚要好好歇息才行,这样我们明日才能尽兴游玩。”
裴君慎闻言认真沉思了片刻,继而却严肃道:“娘子,你要相信我,我保证不会耽误明日的游玩。”
话落,他的大手便探进崔英衣襟。
“别,等等……”
崔英忍着浑身燥意,脸红心热道:“你、你今日放我好好歇歇,明日尽兴游玩后,我、我便都听夫君的。”
这话便如一团火,瞬间叫裴君慎眼热得不行。
但他到底忍住了,只倾身在崔英唇口脖颈间流连片刻,小小地过了过瘾,便起身沉沉吐气道:“我去让裴叔准备晚膳。”
崔英顿时松口气,目送他离开之后,才起身走到窗前,双眸沉静地望向天边明月。
次日,天气晴朗,崔英与裴君慎早早便起了身。
爬山、踏青、赏花、游河,一整日的行程满满当当。
夜幕时分,待崔英手酸脚酸的半挂在裴君慎身上回府时,他望着崔英的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娘子昨日定是在诓骗。
她今日累成这副模样,只要皱着眉轻轻一推脱,他哪还舍得欺负她?
是以用晚膳时,崔英便发现裴君慎似乎在跟她置气。
虽说她跟他说话他也会回,但明显兴致不高,言词简短到像是敷衍。
崔英心下偷笑,却不戳破,只让他多吃点东西。
裴君慎生闷气就生了个半饱,哪有心情用膳?她越劝,他便用得越少,没一会儿便撂下碗筷说吃饱了。
崔英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地用起晚膳,今晚可是个体力活,不吃饱她怕自己坚持不住。
亥末时分,崔英终于放下碗筷,与谢嬷嬷和簪秋一起走出静思轩,找来别苑的管事嬷嬷让她多送些热水来。
别苑的管事嬷嬷已有五十多岁,这些年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人老实,亦有智慧,瞬间便明白了崔英的意思。
裴君慎却仍兀自在生闷气,似乎确信崔英今晚一定会喊累,待崔英去了浴室沐浴时,他竟老老实实坐在床榻看起了闲书。
崔英在浴室里等了会儿,没等到某人进来,不由灵机一动,边敲两下浴桶边“唉哟唉哟”地痛呼了两声。
卧房内,裴君慎听见呼声果然紧张地竖起眉心,连书册都来不及放下便着急忙慌地跑进浴室:“娘子,你怎么了?”
话落,却见崔英玉臂扒着浴桶边沿,一双杏眸水亮水亮,不动声色地勾着他。
裴君慎的呼吸瞬间粗重许多。
他眸光微暗,大手一捞便将崔英从水中捞起,嘶哑声问:“娘子不累?”
崔英没说话,只踮起脚尖,双手攀着他的肩,香唇轻动,吻住他的喉结。
裴君慎喉咙瞬紧,一声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喉间溢出。
夜深,月明。
南山别苑里,那惹人羞的细碎娇吟一直响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若不是裴君慎还要回城上朝,恐怕到天明都消停不了。
在他走后,崔英爬起来吃了颗避子药,然后才趴回床榻继续睡觉。
这一觉,她直睡到黄昏时分才起身,簪秋听见屋中响动进来照顾她,崔英便道:“时辰太晚,今日便不会城了,让别苑里的小厮回府里告诉夫君一声罢。”
“嗯嗯,好的姑娘。”簪秋和谢嬷嬷早就有此打算,夜里行路不安全,前日姑娘有姑爷陪着还好,今日姑爷早早就回了城上朝,他们这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明早再走才好。
因此为崔英梳好头之后,簪秋便出门找别苑管事办事去了。
她走后,崔英出门望了望天边将要散尽的夕阳余晖。
这个时辰,等别苑小厮赶到太安坊时恐怕离宵禁也不远了。
哪怕裴君慎得到消息后非要在深夜赶来,她那时应当也已经顺利回家了。
夜里,崔英早早让谢嬷嬷和簪秋回了房中休息。
静思轩里点着灯,她坐在书案前,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明月。
她垂眸,在书案前写上最后一行字,随即便悄悄翻窗跑出静思轩。
崔英白日便记住了到山间河岸的路线,四野无人,她一路提裙狂奔,直跑了小半时辰才跑到河岸边。
与此同时,天边那明晃晃的月亮亦出现一轮血红弯影。
崔英深吸口气,脱下外衫和鞋子,赤脚迈进河中,一步一步,潜入河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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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月光正在一口一口地被血色蚕食。
不过顷刻, 洒落在水面的月辉便消散得无影无踪,河面水流看似平静,可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却暗藏玄机。
初夏时节, 山间深夜的温度与白日里相差甚远,崔英甫一入水,便叫清凌凌的河水激得打起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