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娘子(种田文)—— by长安墨色
长安墨色  发于: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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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慧芳抬了抬下巴,问刘春华,“你听懂了吧?跟俺家毛毛还有泽平没关系。”
“你说你,哪怕公堂上请青天大老爷断案,也要给人话说的机会吧?”
“幺儿也是,这书咋个读的嘛,话都说不清楚,平白往好心救他的人身上泼脏水,做人可不能这样哟。”
“呀,那古话咋说来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何慧芳故意说的阴阳怪气,把刘春华给气得够呛,虽然禾宝和毛毛说的情况基本一样,可她不信,推了推幺儿问,“他们仨是不是故意的,是合伙欺负你,还是不小心?”
幺儿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啥,不过他知道,现在他娘被欺负了。
“是故意的,呜呜呜,俺喊了好久的救命,他们才下来的……”
毛毛一听,气呼呼的说,“胡说八道你!”
“你这样以后没人和你一块儿玩。”
禾宝也很气,腮帮子气的鼓囊囊的,“我要告诉其他人,王明亮最赖皮!”
眼看现在说不清楚了,沈桂生站了出来,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里面是六十文钱,不管咋说,这人确实是他家禾宝推下去的,“春华婶,这大过年的,这么闹腾不吉利,来,我给孩子一个大红包,压压岁,别计较了。”
刘春华一把收下了。
何慧芳摊了摊手,“俺们毛毛和泽平是好心救人,你该给他们压岁。”反正想要从她这里掏钱,那是门都没有!
眼看天边就要破晓,天亮就寓意着新一年到了,一家人新年的第一顿饭要吃红糖汤圆喝糖茶,代表新年甜甜蜜蜜。
王汉田去兄弟家玩了半宿牌,回到家见没有人影,急忙找了过来。
“春华,幺儿,回家!”
和刘春华的小题大做相比,王汉田想的简单多了,这就是小孩子们打打闹闹罢了。
刘春华拉着幺儿,这才不情不愿的回了家。
随着天边绽出第一抹朝阳,村里又响起了起此彼伏的鞭炮声,新年到了,小孩子们忙着给长辈们磕头拜年,说吉祥话儿,衣兜里收获满满的红包。
守岁到了天明,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困倦的不行。
“走,咱回家睡大觉去。”
何慧芳带着小辈们往家走,忍不住又想起昨夜的膈应事儿。
“幺儿被他娘教的没有一点血性,这样的人,要是以后真考上功名,做了父母官,那可不能佑一方百姓唷。”
毛毛把手揣在兜里,“伯娘,他考不上的。”
“上次去私塾里,我听他同窗说了,夫子一上课幺儿就睡大觉,书也背不下来。”
说着毛毛还有些生气,“我和泽平哥说好了,以后谁也不搭理他。”
回到家里,何慧芳烧了一大锅热水,大家洗漱一下,准备上床补觉。
屋子里,安宁困倦的把头上的铜簪子取下来,用木梳顺着头发。沈泽秋把外头的厚棉袍脱下,正弯腰铺着床。
等安宁走到床边的时候,他已经闭着眼睛躺好了,安宁以为他困了,特意放轻了手脚,正背对沈泽秋放着帐子,腰就被沈泽秋从后头搂住了,她猝不及防,缩了缩身子,沈泽秋把头靠在她腰侧,笑着问,“吓到了?”
“才没有。”安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快睡吧。”
沈泽秋望着她的眼睛直摇头,“待会儿睡,还有事要办。”
安宁躺下了,面对着沈泽秋,四目相对,十指相扣,轻声问,“啥事儿?”接着有些害羞,“咱们可一夜没睡,你……”
“哈哈哈。”沈泽秋把安宁揽在怀中,笑得有些不正经,另一只手在枕头下摩挲,拿出来一个大红包放在安宁掌心,“给你压岁。”
“我压什么岁。”安宁蹙了蹙眉,“小孩儿才压岁哩。”
沈泽秋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手指拨开额上的碎发,“你是我的小孩啊。”
猝不及防的,安宁红了脸,抱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你的钱从哪来的?”
“昨夜赢来的。”沈泽秋用手去解自己衣襟上的扣子,边解边说,“娘子,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藏私房钱。”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其实,你偷偷藏一点,也没事儿……”
话还没说完,沈泽秋已经俯下身来。
“娘子,大年初一做了某事儿,那就意味着今年每一天,都会做这事儿……”
安宁伸出拳头轻捶沈泽秋的肩膀,“没正经。”
年初二是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安宁自从嫁过来以后,就没和二叔有过来往,可毕竟是亲二叔,何慧芳想着还是叫小两口去一趟,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一大清早,天色微微亮,何慧芳割了一斤肉,包了两块黄糖,一壶酒还有一包花生,给安宁还有沈泽秋拿着去桃花镇拜年。
现在可没有马车能雇,沈泽秋只能和安宁走着去。
何慧芳叫安宁去拜年本是好意,但她不晓得,安家二叔今年可过一个凄凉的新年。
原因嘛很简单,安家二叔沾染上赌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有二更呀

第55章
一路上沈泽秋和安宁走走停停, 也不急着赶路。路边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阳光照在雪堆上, 反射出一片朦胧的光,看着可漂亮了。
好在是个艳阳天, 不刮风也不下雨。
走过柏树林, 到了渡口, 那有几张石凳子供来往的行人歇脚,沈泽秋笑着说,“我们过去歇一歇。”
按照沈泽秋的体力, 一口气直接走到镇上也不在话下, 可要顾忌着安宁的身子。
她舒展了一下腰肢, 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薄汗,“泽秋哥, 以前我的身子虚弱的不像样,三天两头的生病吃药, 可自从遇见你, 就一点点的好了起来。”
想起来就觉得神奇, 沈泽秋笑了笑, 吹着微风, 想想说道, “咱俩会不会是天上的某颗星子,被砸碎了贬到人间, 所以你生病,我穷困,咱们一相遇,就啥都好了起来。”
安宁听得一愣一愣, “泽秋哥,你该去给戏院写话本,越编越没谱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边走一边歇,快到晌午才走到了镇上。
站在小巷子门口,安宁忽然顿住了脚步,不太情愿往里头走,沈泽秋握了握她的手腕 ,“走吧。”
安宁咬着唇点点头,跟在沈泽秋身后往前走去。
头回到安二叔家的时候,沈泽秋还有几分局促,那白墙黑瓦的小院和二层小阁楼,可比村里人住的茅草土房要高级不少,加上王婆那中眼高于顶的神气劲儿,安二叔的文绉劲儿,都叫沈泽秋觉得不舒服。
走到院门前,去年贴的对联破的只剩下半截,在寒风中微微荡着。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二叔,二婶,我是沈泽秋,我和安宁一块儿来给你们拜年了。”
沈泽秋砰砰砰的拍了好几下门,过了好一会儿,瘦得更厉害的王婆才从楼上下来,瞪着一双三角小眼把门给拉开了。
自从她这位病恹恹的侄女儿出嫁,王婆就像好不容易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一样,不问也不顾。乍一见他俩上门,还怕是上门来找麻烦的,等门一推开,看见沈泽秋和安宁穿着体面干净的衣裳,尤其是安宁脸上骇人的伤疤全部养好了,如此水灵灵又好看的小娘子,哪里还有从前那个病秧子少女的影子。
“哦——进来吧。”王婆愣了愣,把人引到了堂屋里。
沈泽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和安宁一块儿坐下了。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好歹是过大年,家里怎么也会贴窗花、红福喜庆喜庆,可安二叔家的院子里,却是啥都没有,院子里还堆了一大堆烂树叶,和积雪混在一块,脏兮兮的,王婆本就爱垮着一张脸,现在瞧上去整个人更衰了。
“二叔呢?”安宁啜了一笑口甜茶,随口问道。
王婆扯了扯嘴角,“在楼上呢,你们等等,我去把他喊下来。”
说完急匆匆的往二楼的卧房里跑去。
和穿着旧衣的王婆不一样,安二叔还是穿了新衣过年的,正悠哉的翻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捧着烟杆,一边吸边打着拍子。
“你还有心思抽烟?”王婆过去把他嘴上叼着的烟杆抢下来,“欠人家的钱,你打算怎么还?”
安二叔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他大哥年少时就背井离乡,在城里做生意发了家,便从未亏待过这个留在桃花镇上的弟弟,不仅在钱财上接济,也帮弟弟牵线搭桥,做一些投机的小生意。
直到安宁家里出了事,安二叔没有了靠山,家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差劲,加上他识人不清,手里头的积蓄被骗走大半,等到安宁嫁给沈泽秋的时候,家里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偏偏他又眼高手低,去私塾教学、上街面上摆小摊,去酒楼客栈做账房先生啥的均看不上,整日里泡在茶楼听书听戏,后来还听了狐朋狗友的教唆,幻想着赌钱捞大鱼。
“你看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欠下一百多两赌债,砸锅卖铁才还上一半。”
“剩下的呢?我的安爷!你就没打算?难不成全家再去乡下躲几个月?”
安二叔就像在听别人家的故事,脸上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你别急,常言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瞧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王婆就觉得窝火,暗想自己当年也是镇上的一枝花,怎么会瞧上这个不思进取的货。
“安二,我帮你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王婆压低嗓门,神秘兮兮的说道。
安二叔从书本中抬起头,神情有些倨傲,”你能想出什么主意?“
“今天安宁带着姑爷回家拜年了。”王婆把脸凑上去,“带了肉,提了酒,二人都穿着崭新的衣裳,就连鞋都是新的呢,这说明安宁过的日子好哇,可九月安宁嫁过去时,沈家那情况你也不是没看见,家徒四壁。”
“我觉得,安宁多半是对咱们藏了私。”王婆啧啧两声,脸上的皱纹里挤出一抹冷笑,“就说嘛,大哥的生意做的那样大,就算败了,那也得留下些金银财宝吧?”
说着,安二叔也认真起来,“可安宁被老伙计送来时,就提着个小包袱……”
“你傻呀?人不会藏在外头?”王婆推了推安二叔,“你收拾下,赶紧下来,哄一哄安宁,没准你就东山再起了。”
安宁和沈泽秋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她小声的对沈泽秋说,“吃了晌午饭,咱早些回家吧。”
她不喜欢这儿。
沈泽秋握了握她的手指,“成。”
话音刚落,旁边的楼梯上就响起了窸窣的脚步声,安二叔神采奕奕,离的还很远就对沈泽秋张开双臂,“安宁,泽秋,太好了,今天咱们可要好好的喝几杯。”
说完扭头对王婆说,“怎么还愣着,做菜去。”
“是了。”王婆扯起干涩的脸皮,笑得很刻意,“我这就去备酒菜。”
安二叔明白万事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如果安宁真的偷藏了珠宝被告诉过他们,那就说明她有些心机,要循循善诱才能打动她的心。所以这顿拜年宴,他决口不提钱财的事,大谈往事。
安宁想到往事,不禁红了几次眼眶。
吃完了饭坐了一会,沈泽秋提出路途遥远,要先回村里去。安二叔点头说好,送他们到了巷口,忽然说道,“亲家母近来身体如何?许久不曾探望,过两日我携家眷去叙叙旧。”
沈泽秋忙摇手拒绝。
安二叔捋了捋胡子,笑得慈爱,“无妨无妨。”
这是打定主意要去了。
回程路上,沈泽秋说道,“你二叔二婶的态度比上回好多了,要一直这样,咱们多走动走动也成,反正咱们也常在镇上住,也多一份照应。”
刚才聊天的过程中,安宁他们并未透露自己在镇上开布坊,安二叔也没提全家在乡下躲了几个月的事。
安宁摇了摇头,“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再看看吧。”
沈泽秋倒有些呆愣,沈家三房彼此都很团结,在他的认知里头,亲戚间就是该互相帮衬着的,刚才已经对安二叔印象大有改观,但他一琢磨当初成亲时他们的态度,又沉默了。
“也是。”
整个冬季安宁沈泽秋,还有何慧芳那算是忙惨了,趁着过年休息了一两日,安宁又闲不住了,拿了笔墨出来,要花春裳的花样子,何慧芳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张罗着和大房二房的人一快纳鞋底,做枕套被套。
还琢磨着拿些南瓜丝瓜、辣椒豌豆的种子去镇上,种在院子里头。
唐菊萍笑着纳鞋底,“我倒忘了讲,去年俺家地里的南瓜,长得又大又好,比往年产量高了不少,慧芳啊,你从哪里要来的种?”
“哟……就你给我的那个。”何慧芳想了想,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安宁亲手种下。
想一想确实哩,她照顾的那根快枯死的丝瓜苗,后来也起死回生,结了好多的大丝瓜。
这闺女,还真是天生的有福运。
沈泽秋坐在院子里,大黄摇着尾巴在旁边看,沈泽秋用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字,毛毛蹲在旁边,手里也拿着一根小棍照着写。
“写仔细写,待会儿你安宁嫂子要检查咱俩的功课。”
“要是写坏了,今晚不准吃肉,”
毛毛一笔一划写的格外认真,“哥,我一定写好。”
暖暖的冬阳打在他俩的身上,安宁画累了揉着手腕看过去,唇边带着一抹笑。
突然,院门外传来问话的声音,“哎呦,新年好,新年好,请问,沈泽秋家住哪儿?”
是安二叔的声音,他还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晚点还有一更(要12点左右了)小天使们早些休息,明早看好啦

第56章
来的不仅仅是安二叔, 王婆,还有他的一双儿女都来了。上次安宁成亲的时候,安二叔来了一回, 但已经不大认得路。
正站在王汉田家门口问,幺儿趴着门, 伸出手指了指对门。
刚指完, 沈泽秋就拉开了院门, 他低头对毛毛说,“去大伯家,叫你小伯娘回来, 说你安宁嫂的二叔来家做客了。”说完迎了出去, “这路上累了吧?”
安二叔摇了摇头, “不累,一路上风景好, 走走歇歇。”
堂屋里安宁叹了口气,搁笔也迎了出去。
“二叔, 二婶, 坐下喝杯茶。”说完搬出两张长凳子出来, 给他们坐。
“哟, 好好好。”安二叔落了座。
毛毛迈着腿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就把大伯家一块纳鞋垫话家常的何慧芳给叫了回来。
“他们葫芦里卖着啥药呢?”何慧芳捧着做绣活的小篓子, 和毛毛一块往家走。
王婆穿着前年裁的,如今已经半旧的衣裳坐着喝茶, 一见何慧芳进来,眼睛都瞪直了。何慧芳身上穿的棉褂和坎肩,一瞧就是好货,布坊里得卖好几百文钱。一家子全身上下都穿新衣, 那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上次她还嫌弃何慧芳是乡巴佬,衣裳上全是补丁,这下好了,轮到她在人前丢人。
何慧芳微扬了扬下巴,面上露出几抹笑来,“安宁二叔二婶来了啊,真少见,这外头吹了啥风,把你们这样的贵客吹上了门。“
上次何慧芳尥蹶子撒开了骂人的模样安二叔还记忆犹新,呵呵笑了几声没吭气。
王婆只好硬着头皮寒暄,“哪里,一家人嘛,勤走动那是应该的。”
何慧芳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对劲,这个王婆从见第一面开始,她就瞧了出来,不仅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平白无故,才不会一大家子人来乡下走亲戚。
“我去端些点心来。”何慧芳进了屋,顺便小声把安宁也喊了进去。
“安宁,和娘说实话,你对你二叔和二婶,心里亲近吗?”何慧芳抓着安宁的手,认真的问道。
安宁靠着门板,轻轻的摇了摇头。从被捧在手心到家道沦落,她早看清楚他们的为人,哪里还有半分值得亲近的。
“唉,我还想他们是你唯一的娘家亲人,在面上总要过得去。”她一咬牙,有些后悔,“行,我心里有底了。”
年前家里备了好些糖饼麻花、炸米皮,还有炒花生和红枣桂圆等吃食,何慧芳去拿了一个小竹筛子,装了满满一堆,往桌面上一方,招呼安家一双儿女过来吃。
毛毛还蹲在地上写字,安二叔伸着脖子望过去,“小孩儿,字写的挺工整,你几岁开的蒙?”
“什么叫开蒙?”毛毛疑惑的抬起脸。
“就是你几岁开是读书习字。”安二叔说道。
毛毛明白了,回答道,”我前几天才开蒙。“
“你的字写的好,一点不像才开蒙的……”
王婆搓了搓手,脸上陪着笑,“亲家母这身衣裳挺好看。”
何慧芳掸了掸自己的袖子,那是当然了,这款式和料子都是安宁挑的,那还能有错?
“安宁选的。”她骄傲的回答道。
“哟,得花不少银子吧?”王婆瞪大双眼。
呵,何慧芳在心里嗤笑一声,瞧瞧,狐狸路出尾巴来了,才坐下没一刻钟,就忙着探自家底细。
“不用花钱。”何慧芳笑得灿烂,“我家布坊自己裁的。”
啥?王婆一怔,她没听错吧,沈家啥时候开布坊了?
不行,她要探听清楚,如果是安宁给的本钱,这无论如何自家也是该有分的,安宁可在自家白吃白住半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她急忙追问一句, “你们开布坊了?哟,这样的好事情,我是一点儿信都不知道呢。”
何慧芳翘起腿,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了笑,“哦, 你们不晓得啊?就开在花街布行, 从前叫做钱氏布坊, 那钱掌柜去做大生意去了,就把铺子租赁给了我们。”
“呀。”王婆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心里直惊叹, “这得花不少本钱吧?”
何慧芳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砸吧砸吧嘴, 又喝了口甜茶,“是呢。”
她面上平静无波, 实际上在心里早不知道把王婆给骂了多少遍,这就开始摸他家的底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果然, 王婆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整一个顺杆爬的人, 见何慧芳有问有答, 追问了一句。
“亲家母, 你们家原来还藏着这么多私房钱呀, 安宁嫁过来时……哎呦,不说了不说了, 大过年的。”
何慧芳的眼睛直直的看过去,把瓜子壳往地上吐,“她二婶,有话你直说。”
王婆挺了挺肩背, 把腰杆子挺得笔直,“那我可照实说了。”
“安宁出嫁的时候,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们可是啥都没要,就体谅着你们困难,左右以后成了姻亲,就是一家人了,这有了难处,也是要互相帮一把的。”
何慧芳瞪大眼睛,她真想看看王婆这心究竟是黑还是白,当初安宁到底为啥嫁到沈家,安家为什么不要彩礼,这些是一早明码标价讲好的,从一开始就没啥情分可言,还一家人互相照应,啊呸。
她在心里狠狠鄙夷着王婆,按捺下脾气没有发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嗯,就想看王婆还有什么浑话好说。
“……”
见何慧芳冷冷的不说话,王婆倒有些局促没话了,她搓了搓手,转脸往蹲在地上的毛毛那边看去。安二叔这人吧,是个童生,又好读书念诗,见毛毛字写的工整,那看他的眼神又充满了崇拜,现正念诗给毛毛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这叫做五言绝句,诗的意思是,农民在烈日下除草松土,汗水不断滴落在长有禾苗的土地上……“
毛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安二叔,听得几乎入了迷。
王婆轻叹了声,“过了年,我家安子昂就要去县里的书院读书了,哎,这些年别看我家表面风光,其实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何慧芳低头又喝了口茶,回的还是那不冷不热的一声嗯。
明白了,这是乡下人来了城里的穷亲戚,找她打秋风,王婆怕不是疯了,何慧芳撇了撇嘴。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王婆的脸皮,在王婆的心里,她这是在要回自己该有的那份。
“到时候子昂去读书,就靠他安宁姐帮衬一把了。”王婆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微笑。
“哈?这话咋说的?”何慧芳换了个姿势,“俺家现在处处开销也大,没这个心力哟。”
王婆脸色一白,没料想到何慧芳拒绝的这么干脆。她登时心里极不是滋味儿,打心眼里还是瞧不上何慧芳,认为她就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脸上硬挤出来的笑也不装了,垮下脸。
“安宁是他堂姐,姐姐帮弟弟,那还不是天经地义。”
这时候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安宁开口了,“二婶,没这个道理,子昂是你们的孩子,和我这个做堂姐的有什么关系?”
王婆一听就炸了,伸出手指着安宁,”哟,安宁,你可不能不讲良心……“
“王婆!你干啥?!”何慧芳不干了,王婆阴阳怪气的和她说话就算了,凭什么对安宁撂脸子,现在安宁是她的儿媳妇,沈泽秋的老婆,她王婆算哪根葱,竟然敢到她家里骂她家的人。
王婆还真是欺负安宁欺负惯了,她把手指缩回来,讪讪的扯了扯衣裳下摆,眼神阴沉沉。
行,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直接借钱、要钱是没指望了。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拍了拍还在和毛毛念诗的安二叔,“你这个做二叔的说句话!”
“……你说就行了。“安二叔一甩袖子,缩在一边做鸵鸟,一到关键时刻,他就烂泥扶不上墙。
王婆不管他了,双手抱着臂,“好,那我把话说开了,安宁,你爹是不是还留了东西?”
安宁惊呆了,沈泽秋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肩,才勉强站稳。
“没有,什么都没留下。”安宁气的胸口一起一伏,“我来到桃花镇上时,除了几套换洗衣裳,身无分文。”
何慧芳也惊呆了,原来他们今天来是打着这个荒唐主意。
“我看你们想钱想疯了。”
“我家开布坊,我们穿新衣,那都是辛辛苦苦赚的!”
王婆呵呵冷笑,“你敢对天发誓,不是安宁带了私房钱来贴你们家?”
“我当然敢。\"何慧芳叉着腰,气势汹汹的,“但你们不配。“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来是借点钱,打打秋风,万没想到这么死皮不要脸。退一万步说,就算安宁手头上有她爹留下的私产,安二叔一家又凭什么开这个口?
何慧芳把他们带来的一包苹果,一兜糕点,还有酒水一件件往院外丢,“行了,大过年的我不想弄得太难看,我家庙小,容不了你们这尊大佛。“
“走啊,出去,非要我拿着扫把往外轰人?”
何慧芳的泼辣劲出来了,撸了把袖子,真往院角走去,手里拿着扫落叶的那种竹扫把,“做长辈的和叫花子一样,死盯着侄女的钱兜子,也不知道脸红。”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实在少见,我开了眼了。”
“想钱,自己挣去!”
安二叔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何慧芳筛糠一样的抖,脸色涨成猪肝红,“你这个泼妇!有辱斯文,岂有此理!”
“你就没个新鲜词?”何慧芳回敬了一句,“一天到晚的斯文,道理,其实自己个儿才最恶心人。“
王婆气的差点没把牙咬碎,暗骂何慧芳这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带上儿女丈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
话没说完,大门就被何慧芳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
“老婆子我不是吓大的!”
安宁坐在屋里,眼眶有些发红,呆呆的看着院子里的残雪。
“唉,都是我糊涂,好端端的叫你去给你二叔拜什么年呐。”
“早知道,娘就不叫你们去了。”
何慧芳攥着安宁的手,心里头懊恼不已。
“娘,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好。”安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他们毕竟是我唯一的娘家人。”
沈泽秋拿来了拧好的棉帕给安宁擦脸,柔声说,“算了,别多想了。”
安宁重重的点点头,暗自在心里头发誓。从此再也不会与他们有来往。
叹息了一阵,何慧芳站了起来,“咱们今晚好好备一桌菜,吃点好的换换心情!”
民以食为天,吃一顿好的,便什么坏心情都能被吹散了。
何慧芳带着毛毛去灶房里起锅烧热水,割下一截腊香肠还有一块熏的焦黄直滴油的腊肉,泡在热水中洗了洗,洗去上头的焦灰,然后把腊肠切成薄片,和米饭一块儿蒸。
“泽秋,把这几个莴笋剥了皮,待会儿拿来和腊肉炒着吃。”
何慧芳丢给沈泽秋几个绿油油的莴笋。
安宁搬着一张凳子,坐在旁边剥蒜,摘小葱,沈泽秋时不时说几句话逗她笑,没过一回儿,早前那点阴霾终于烟消云散。
灶房里头,油锅已经热好,发出滋滋的响声,切好的葱姜蒜末一丢进去,唰的一声响,用锅铲翻动着煸出了诱人的香味,何慧芳才把切成薄片如蜂蜜般色泽棕黄的腊肉、如翡翠般青绿,红如瓜瓤的干辣椒等一一放到油锅中爆香,最后浇上一点白糖,放一点黄酒焖入味,一道腊肉炒鲜莴笋就做好了。
光吃着些炒菜自然会生腻,又洗了半颗脆生生的白菜,细细的切成丝,沥干水分后下到热油锅中爆炒去生,点几滴酱油,香油提味,撒上几颗红辣椒丝儿,又爽口又好看。
“开放咯。”何慧芳捧着早熬好还没吃完的冬瓜肉丸汤出来了,张罗着叫沈泽秋把饭桌搬出来。
几个菜陆续上桌,有肉有菜,配的还是大米饭,何慧芳心里又踏实又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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