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千缘的术式,你执掌的红线,从来都不是咒力捏造的产物。
而是你自己。
红线浓稠,汇聚为海,泼天艳色。
乌泱泱的血影,流着泪哀怨的失败者们。
一根根,一条条。
——都是你。
——都是惨死的祭品。
你突然说不出话。
自以为的红线祝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诅咒,你的爱是诅咒,是需要祓除的脏东西,从头到尾都和美好的祝福搭不上边。
红影重重。
汇聚的记忆化作嫁接的桥梁,它们狂风骤雨般冲垮你的意识,就算是六眼也无法处理的万千次轮回在这一息回归本源。一直以来被爱意诅咒压制的‘你’,惨死循环的‘你’,尸首填满领域的‘你’,被自己遗忘的‘你’——
你们融为一体。
“为什么做不到。”
“我、我很努力……”
“好痛、呜,好痛啊啊啊啊啊!”
“又是哪里出错了,还能是哪里出错?”
“夏油,夏油杰,不要叛逃,我求你!!”
黑发少女蜷缩跪伏在地上连□□都无法自牙缝间挤出,真正的痛是连呼吸都奢侈的灾厄。你一动不动像具毫无悲喜的尸体,听见体内每一寸炸裂的悲鸣,呜呜的哭声与嘶吼暴力撕扯神经。
每一份归巢的记忆都在流泪,她们哭个不停,眼泪能填满东京湾。
终于,在纷扰的循环中。
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发觉了异样。
背负重任的女孩从未成功改变过什么。
或者说,每当你拦住一人死亡的结局,心满意足后又会迎来对方另一种BE。
每一次都是这样,但这只是在一些小的节点,比如灰原雄的死亡。
你从来没有改变过夏油杰。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一起叛逃的同窗,投奔盘星教的诅咒师,追随夏油杰的无名下属……无论你怎么做怎么努力,咒灵操使都从未为你改变自己的大义。
那个王八蛋就是走在自己都知道不得好死的道路上,就是看不得同胞悲苦。善恶都不纯粹的家伙,年纪轻轻当教主的笨蛋,八棒子打不出一句话的闷狐狸,真正让你无可奈何的存在。
夏油杰无法被拯救。
他的天性就是忍耐,忍耐咒核的作呕,忍耐积累的痛苦。他从不会主动倾述自己的欲求,就连喜欢吃什么东西都需要你仔细观察反复试验,才能确定他除了荞麦面外青睐的食物,唯一一次坚定自己看法还是正论,之后就变成了毁灭猴子的大义。
盘星教教主踩着你的尸骨,永远死在二零一七年的平安夜,断臂倒在挚友的眼前,从没理睬过你的努力。
在有几个学生时代,丸子头大男孩曾对你说爱,说喜欢,可这份青春期的爱意从未成为他的阻碍,他口口声声爱你,却不能为你活下去,不能为你放弃叛逃。你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不过是少年荷尔蒙的承载对象,一个有着被爱名头却什么都做不到的笑话。
少女一直是那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你睁大了眼睛,眼角几乎要崩裂溢出血痕。
为什么,这一次——
你像是闯入三途川的生者,狼狈地跪在血水里,黑发蜿蜒湿成一团海藻,莫大的痛楚使你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与你样貌相同的红影以各式各样的死相行走,百鬼夜行。阴冷的红让你忍不住颤抖,可那些细枝末节的记忆翻涌。
如水与水汇聚再燃烧,掀开过去的幕布。
【最近总是在做奇奇怪怪的梦,醒来后又觉得不太可能。】
死亡的前夕,盘星教教主伸手,月光自窗外倾泄而入,游离的冷白挂在男人散乱的发梢。明日将死的男人对你笑,你们缔结了束缚。
平安夜,美名其曰平安的节日,夏油杰却要去死。
【但如果是真的未免也太可怜太悲剧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个后手吧。】
生在春日前一天的男人目光悲悯。
【下一次……】
脊背连战栗的力量都没有,翻滚的记忆搅烂你的脑干,烧灼感撕裂神经末梢。彻底陷入癫狂的领域中血水滔天,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被捏造出轮廓跟上‘你’们的步伐,血红鬼影浩浩荡荡。
它们走向你,总结你无用的一生。
黑发俏皮的母亲,嘴角疤痕的父亲,娇小文静的孩童。
勾肩搭背的最强,旁观不语的珍宝,魁梧高大的师长。
乐天派的后辈,严谨混血的伙伴。
面冷心善的辅助监督,纤细跳脱的麻花辫少女,柔软温柔的仆人。
诅咒之王的容器扶着佝偻腰身的老者,怀中抱着洋娃娃的双胞胎默默跟随。
欢声笑语像是参加欢乐的宴会,对待路上不值一提的落果般将少女的尸首踩在脚下。兜着女孩血肉的表皮骤然破裂,艳丽的汁液落入咆哮的汪洋,凝聚成不堪一击的柔软红线。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如被巨大磨盘碾碎的稻谷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跪在乌泱泱人群中央的灵魂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呜咽看着眼前的人们却连摇尾乞求注目都做不到。炸裂声一下又一下凿击你的内脏,形成的红线如离弦之箭贯穿你的身躯。一道道一次次,临死前的负面情绪像是要将你直接钉死在原地,告诉你这场名为拯救的伟大道路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在为完全不记得你的人去死。
这是场不对等的奔赴,只有你一人记得与之相处的过去,而每次的他们都是崭新。随着轮回的次数逐渐增加,你承载的精神压力不可避免地变大,可倾诉的话语越来越少,重复的相识、交际、结伴成了凌迟你的慢性毒药,而偏偏情感的另一方始终站在原点。
这从始至终都是独角戏,无人鼓掌的表演。
……你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做不到!”拯救者永远最苛责自己,从不会埋怨他人为何不为自己的努力改变抉择。炸开的血影撕咬流浪狗,痛哭流涕地自责呜咽,“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那么多次了…”
红线扎过后颈自喉咙洞穿而出,身体不可遏制地被冲击力往前拖拽,你踉跄往前扑了一下,萧索凉意割开脖颈,糜烂的红与天地融为一色。
从始至终,你不怨任何人。
你只恨自己。
“他们是…很好的人。”血影凄厉地哽咽,她恶狠狠捏着你的肩膀,五指抠进肉里。难以遏制的窒息感使你胸腔战栗,又被血影哭着抱住,“未来,结局,难道真的不能改变?是我不够努力吗,可、可是,我已经,你已经,大家都——”
她碎裂,自你无措张开的指缝间死去。
你茫然地抬起头,红与黑的间隙,朦胧视线间挤进一双属于少年的短靴。他停留在你身边,没有随大流离开。
漆黑的泥泞几乎沾满鞋面,他似长途跋涉许久,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抵达你身边。
有人在这场自我的刑罚中轻柔地搂住你,在那么多年无止尽的折磨终点,狐狸抱住了濒死的小王子。
相隔七年,死在二十岁的夏油杰看着你。
是幻象,亡灵,还是精神疾病的寄托?
与你同色的发垂落贴着脸颊,像是想与你交融再也不分离,夏油杰穿着咒术高专的制服,前襟第一枚纽扣被随意扯下冒出残存的线头。制服的衣料浸湿了水愈发沉重,上面残存枯红的、无法被雨水冲刷的、要跟随夏油杰直到地狱的血渍。
“夏油…”
微弱细碎的疑问自唇间溢出,你呆呆地望着早已死去的故人,那些记忆几乎压垮你的意识,可在他靠近你的那瞬间你本能般唤出少年的姓名。
对,是少年。
不是一身袈裟的盘星教教主,不是死在挚友手中的断臂青年。站在你眼前的人处在最好最无忧无虑的年纪,那时候你们还能大笑着一起逃课,互相抱怨对方对自己欲求的压制。你整天想着怎么让夏油杰开心些、更开心些,一门心思围着这个一不留神就要迈入诅咒师界的大男孩,也不止一次跟随他叛逃。
被红线贯穿,死死钉在血水中的手背表面浮现出残破的契约痕迹,明明灭灭。
可它已经完成了使命。
“我知道你在为我杀人。”平安夜醉醺醺蹲在你家楼下,念叨着要将你带回家的大男孩比起人更像是一道残念,它复读机似的重复,“我知道的。”
……什么?
“你说你想我好,你说每年都要给我放烟花。”
青葱岁月的咒灵操使笑起来,相隔无数个世界与你灵魂定下的束缚在这种场合坚持不了多久。他的轮廓开始涣散,可眉目间依旧是少年时期对你特有的窘迫与无可奈何。你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青涩的夏油杰了,下意识伸手去抓。
纤细钢筋般的红线无法阻拦你的动作,毫不留情地自贯穿出向着力道相反的地方往后推搡皮肉,森森白骨暴露在外,□□的痛处却成了此刻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你做了什么、夏油,为什么这次你会死在二十岁啊,这是不对的、不正常的,你为了什——”
“我也想你好。”
缥缈的质问被打断。溃散大半的亡灵敛眸,死去的教主究竟为何将这段遗言定格为学生时代,没有人会知道答案。
“我也想给你放烟花,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弯下身,用最后的力量抱住你。
夏油杰的大义是不容停滞的列车,这点正如他无法被拯救的矛盾善恶一般。他厌恶普通人,他告诫自己必须厌恶普通人,一切的一切在见到那具孩童的尸体时便回不了头,他不可能不管哀嚎的同胞。
在他意识到这个世界是针对你的无止尽刑场,是囚禁白鸟的牢笼前,夏油杰是这么坚定的。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值得幸福了。
“等等……”你们额头相抵,话语间提及的过去剜下你的心,你几乎要疯了,本就因狱门疆启动而碎裂的心哀鸣,无力的指尖堪堪去碰虚幻的少年。你终于碰到他潮湿的衣领,红线钩破皮肉血蔓延浸湿指缝,“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没有下一次了夏油杰,我要死掉了,我该去死了,我是无关紧要的人——我——”
可它不能告诉你什么。
这只是契约中属于夏油杰的一道意识,它没有思维与智慧,只是将那人到死都没说出来的话、难以开口的情愫转达你——所以,它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心爱的女孩遭受了什么,不知道在这当下触及过去的爱语对你而言无异于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击,是杀人诛心的甜蜜毒药。
承载诅咒的容器被爱人的遗言杀死了。
【我一定会帮你。】
秋雨朦胧的乡村,点燃线香花火的长廊。你蹲在屋檐下与被淋湿的狐狸对视,手里的烟花噼里啪啦作响,跳动的光点砸进叛逃者的眼眸与潺潺流动的水面,夏日祭的那尾金鱼划破涟漪。
四根线香花火,你只点燃了三根。
折断了谁,旁观着谁,到最后都成了无意义。
夏油杰这个人心细如发,做任何事都要有明确的目标,最看重意义与正论。
他永远不可能去做无意义的事,这也是你当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那么突兀发动百鬼夜行的原因。资金,人员,实力,每一样当时的盘星教都不是最顶峰的状态,更何况原本百鬼夜行的导火索祈本里香还活着,还是个等待小竹马攒钱给她买礼物的小孩。
拥有所有记忆的你,空荡胸膛中泛起可怕的涟漪。
那么夏油杰为什么要发动战争,那场过早落下帷幕的战争到底有何用意,或者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而选择去死,为了谁将自己作为砝码破坏循环的天平……
你真的不知道答案吗?
“是我害死了你吗?”你的声音破碎了,目眦欲裂却流不出眼泪,无法接受的真相化作狰狞巨兽咬穿你的胸膛,只觉得疼,追问着,“是我的错吗,夏油?是我让一切变得更糟,让你死掉了?”
你发着抖。
红影捧着你的脸,黑天血水间,虚假的幻梦与破碎的灵魂相拥。
回忆燃烧迸溅花火,二零一零年开启百鬼夜行的异类曾抱着无力昏迷的你,夏油杰唯一一次向一无所知的姑娘剖开心胸——
【我也盼着你好。】
他曾说。
【想保护喜欢的人,想让她不要再做些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事,想让她不要再去一边哭一边拯救他人,想让最值得幸福的人能够幸福——这种事。】
男人轻笑,带了点少年时期的欢喜。
【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义了。】
你愿意为了夏油杰杀人,杀谁都行。
那二十岁的夏油杰,又是为谁赴死呢?
【我会救你。】
温热的触感没出眼眶。
绛紫眼眸溶解为诛杀勇者的毒药,暴烈跳动的心脏是杀死你的最后一把刀。明明被无数怨恨的红线贯穿钉死都一身不吭的灵魂此刻却挣扎起来,你宛如被残忍撕裂双翼的蝶只能丑陋地扭动想要脱离,红线因你的动作纠缠。
手掌被血水浸泡,你疯了似的、手脚并用地滑稽往后退,喉咙深处蔓延出细小尖锐的嘶鸣,它扎破你的唇齿,刺入针尖般的瞳孔。
少年的血影望着你,那般情深:“我会,保护你的。”
最荒谬的答案、最讽刺的因果向你拉开帷幕,撕裂你的身躯,在意识到的刹那,温柔拥抱你的红影宛如成熟到极致的果实,庆贺正确答案的礼炮,顷刻间炸裂。
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可笑的真相了。
爱人的血溅上你的侧脸,轻吻颤抖的眼眸。
“好笨,好笨,怎么还是没意识到呢?”话语间甚至带了点无奈的笑意,皱巴巴的干瘪皮囊上扭曲着少年温和的笑意,它在你战栗的视线中坠入泥泞,被薄皮包裹的血液如岩浆烈火每一滴都是烈狱,扎入你的皮肉搅动那些脆弱的疼痛处,打下罪无可恕的烙印。
你却连痛呼都无法哼出,被更大更糟糕的噩梦笼罩。
“我、我们……”破裂的囊战栗,跨越世界的契约破碎,夏油杰样貌的少年却努力想继续说下去,血泊泛开圈圈涟漪,搅碎最后的遗言,“大家、都……”
你听不见了。
夏油杰的赴死破局,五条悟的狱门疆封印。
喧嚣的十字路口,叛逃的杀人犯遮掩面目与珍宝相错,你连在心里呼唤对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的少女,坚韧冷静的医者,原本什么都不做站在岸上旁观一切的友人,剧情中即使是面对夏油杰叛逃也只是笑着打趣的反转术式操作者——家入硝子,那个家入硝子啊——
她曾不顾一切地向你伸手。
棕色的暖调眼睛裹着水色,少女用力扼住你手腕像是要抓住整个青春,持刀切割尸体的指尖微微颤抖,自顾自许下无人应答的冬日之约。
硝子说她会等你回去。
硝子,想让你回去…她、不想与你分离。
不不不不不不不!!!!
山洪中一分为二的尸首,被砍下头颅夺取身躯的亡灵,咒灵百般折磨的囚徒,轮回万万死碾压的灵魂,孤身吞咽恶果的勇者,奉献出一切的少女,却因这区区一个短促的念头掀起惊涛骇浪。
你应该是抹布,是容纳一切悲剧的容器,廉价的生命无论怎么挥霍都不为过,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
不应该、被…
“别这样,别这样、为什么,这算什么咳咳咳……”
——如果,你真的一直被夏油、被大家在意着的话。
红线刺穿你的左眼,清脆的、气泡破碎的轻响随着已经无所谓的剧痛袭来,溅开的血像石子砸入湖面溅起的水花,你的血与夏油混合。
被你理所当然视作真理的存在‘咔吱’裂开缝隙倾泄出纯白的爱意。你的手掌开始溃散,污浊的粒子飘逸,眼眶烫得惊人。燃烧,你的世界开始燃烧,即将作为被交易的祭品献给诅咒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成为这场荒唐拯救中最后的一抔灰。
悔恨的泪水湮灭于漆黑火舌,一半身躯燃起烈焰的祭品声音嘶哑,仿佛自十八层地狱爬上人间。
“不……”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三年青春中见证了两个友人的叛逃,你就是夏油杰‘咒术师马拉松的尽头是尸山血海’的最佳证明,你的离去才是将他推向深渊的第一只手。
不是所谓的,你没有阻止什么而导致如今这幅局面。
而是,正因为你做了正确的事而又过于看轻自己的分量,导致自己成为伤害所爱之人的第一把刀的话……
你确定把那个小鬼交给我吗?枕在你病床边的白发少年不满地嘀咕,掌心上盛着伏黑惠送来的花,小小的一朵,却被五条悟好好护着从市区到山野中的高专,穿梭鸟居走过千阶递到你面前。
你理所当然地认为五条悟可以担下未来照顾惠的责任,理所当然地为自己可能突兀的离开做准备。病号服的衣袖擦过少年的面颊,无所不能的最强、最讨厌责任的少年在最跳脱的年纪俯首,任由你将那朵娇弱的花、那份照料孩子的责任缀在圆框墨镜的缝隙。
好吧好吧,既然你那么求我了。雪白的猫,你口口声声不应该受制约,却又被你潜意识中归类于‘安全’中、所以在命运降临前甩在身后丢弃的猫,在涉谷见到你躯壳的刹那激发狱门疆的猫。
“不、不能这样,不行、为什么,不…”
任由红线狗链般勒住咽喉,扣入血肉溢出一线猩与糜烂的红。你整个人跪伏于红浆中,唇瓣一张一合间有血挤进口腔,痛苦到了极致,真实存在的事物反而不能让你动摇分毫。你不怕痛,你不怕苦难。反而是那一念之差的真相让你不堪一击。一个个血影化作四人的样貌,一簇簇分散像盛大舞台剧中盛开的玫瑰,演绎你记忆中与他们的一切。
棕发少女的裙摆扬起风的形状。
欢声笑语,少年们的青春。
越来越多的细节争先恐后撕烂你的大脑,跳到你眼前扒开你已然开始焚烧的眼皮,大喊大叫向你揭露那些隐藏于言行眸光的退让与妥协——你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卑微的一腔爱意——错了,一切都错了!
为什么现在才知道答案,那些打闹欢笑的岁月、相伴走过的青葱,命运一次次将你粉身碎骨,你为了所爱的人们拼了命的忍耐,一次失败就下一次,再失败就再下一次,退无可退就抹去记忆重新开始,绝望、哭喊、死亡,这些东西取代了你原本的人生,在周而复始的十年中揉入你的骨血。
视线出现重影,友人轮廓的血影凑过来冲你笑。眼眸被火焰撕咬,滔天悔恨与不甘咀嚼舌苔让你连哭喊都做不到。爱意诅咒的黑雾围绕在你身边,想要靠近却又不知顾忌着什么。
狗屎的命运,该死的因果,你两手空空走到最后,明明是为了所爱才踏上征途,却在最后唯独忽略了他们的感受。
直到现在,直到最后一刻,直到再无挽回之时。
旅人站在轮回的终点,蓦然回首,杀死祭品的最后一把刀落下。
你终于,太晚、太晚、太晚的,意识到了。
原来,你是被爱着的啊。
【别丢下我们。】
双胞胎搂着你的腰。
【好好休息一下吧。】
小海胆伸手去碰你空荡的无名指根。
【你也是我骄傲的学生。】
师长递上咒骸。
【新年快乐。】
辅助监督僵硬地应下节日祝福。
【哎呀,是个好孩子呢。】
暴君的枷锁笑盈盈。
【交给你了。】
黑发男人丢来硬币与孩子的未来。
【前辈!我想成为像前辈一样的咒术师!】
乐天派的小狗举着叉子大喊。
【就算你是前辈也不用做到这一步。】
被你挡下任务的金发后辈抗议。
【只要你叫我,我就一定会帮你的。】
海边神子许下诺言。
【我会救你。】
赴死的教主喃喃自语。
【别离开我!】
珍宝突破界限呼喊着挽留。
火烧到腰身,点燃浸泡在血液中的黑发。星屑般璀璨的光点落下,像极了那年海边点燃的线香花火。
【每年,我都会给你们放烟花。】
女孩天真到愚昧的祈愿。
“……我是‘你’,是独立的人,是‘爱’行走世间的躯壳,是不存在捏造的产物……我究竟是什么,我究竟算什么。”
你在问谁呢?
爱意诅咒,空白的自己,还是另一种存在?
若穿越为谎言。
若你不是这个故事的外来者。
若你从头到尾都不是高高在上的观众,你从来都不曾拥有更高维度的审视、上帝视角的怜爱,那些剧情只是诅咒编造的虚假记忆,你一直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是故事中不曾出现的无名路人,那份维持燃烧爱意的薪柴与《咒术回战》的故事无关。
若万千次轮回的起始点并不是你以为观众视角的意难平,那应允诅咒踏上拯救的征途,交付姓名换取天与咒缚的身躯。遍体鳞伤万万死,藏于领域中的万人冢,一次又一次奔赴到他们身边只为一个幸福的结局。最初的最初,一切的开始——
你是为了什么而选择这条路的呢?
…早就忘记了啊。
没有了,丢掉了。
名字、过去、记忆、乃至于自我,你已经将一切都交付出去,作为供养爱意诅咒的祭品。你把自己一步步做成了谁都能套入的空壳,一个封印诅咒的匣子。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周而复始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跪着用膝盖去试探,手指去摸索,艰难探索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结局。
最初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最初的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成了自己都不知道的谜团。
那又怎样?
已经没时间去纠结了,什么身份、真相、穿越者、爱与不爱,这些东西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就跟你的存在一样可笑!你就是无意义的垃圾,诅咒,不应该存在的玩意,一直以来的失败者,无能的胆小鬼,爱意的空壳,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是最后一次!
这就是最后一次!!
五条悟绝不能被封印!!!
野兽垂死前尚且有一搏之力,人类天生认为付出应与收获等比,作为这场浩劫中倾尽全部却一无所得的失败者,你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哀鸣。
烈焰舔舐眼眶,将眼泪蒸发。
待大火焚烧殆尽,你将成为什么东西?爱意诅咒的养料、血海中一滩无人问津的脏渍、领域中飘荡的尘埃……
但已经没关系了。
你向疑似在哭嚎的黑雾伸出手。
“杀了我吧。”努力抑制咳嗽的欲望,火星已经燎到内脏,你努力轻快地自言自语,没理会诅咒能否听懂,“你如愿以偿,我要死啦。”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听我说。”在你概念中本应开心的爱意咒灵歇斯底里地翻滚起来,好像你说了多么荒谬的话,这让你本就动荡的心神战栗,“你没注意到吗,只有这次,只有这个世界是不同的。”
你拼着最后的气力,却只能用气音念着,断断续续:“只有这一次,夏油换来的这一次——”
“羂索在我的身体里啊。”
那些死亡、尸首,用命一点点摸索的尝试并非无用功。
“红线,被红线割掉的无名指就算是反转术式也无法恢复,它可以从灵魂层面切割。身体,这具身躯是可以封印你的天与咒缚,是最好的牢笼。杀了我,吞并我之后你可以拿到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就算只是瞬间也足够你做很多事了。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只要杀死我就可以了……”
“杀了我吧。”
诅咒不管不顾地穿过红线向你扑来,却听见你冰冷疯狂的遗嘱,无尽的负面情绪在你身上翻滚,漆黑的烈焰裹挟着艳丽的血丝。
你一直在祈求。求灰原雄不要死,求夏油杰不要叛逃,求诅咒给予你帮助,求五条悟不要被封印,求大家能够幸福……
现在,你终于不用求任何人了。
爱哭鬼终于不再哭泣了。
比希望更炽热,比绝望更深邃。
人类感情的极致。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你想这句话真是要烂大街了,恐怕就连五条悟本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话流传度那么广吧,要是告诉他他一定会翘鼻子笑着说不愧是自己。
——那就让我成为诅咒吧。
将自己彻底粉身碎骨的小姑娘这么想着,伸出手抱住撕咬自己肩膀的哀鸣血影,双臂环住对方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安抚哭嚎的怨念。黑色的怨恨像是小虫蠕动着爬过你的皮肤,试图钻入身体啃噬。你没有抗拒这份只针对自己的埋怨,收拢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些,连带那些痛苦地质问。
“你为什么救不了灰原?”
“对不起。”
“夏油杰为什么会死?”
“对不起。”
“孩子们怎么办?”
“对不起。”
灵魂崩裂,身体在崩溃,数不清的血影向你冲来,化作红线将你包裹为赤红的茧,拒绝爱意诅咒向你伸来的手。
你与血影拥有相同的面容,相同的心愿,无论是半身还是刑场碾磨下的亡灵,全部全部都是你。它们是你轮回路上丧命的牺牲品,是你夜夜难眠地自省,是你对自己一事无成的责备。
你自问没有非凡的天资,没有乙骨忧太那样能将祈本里香转换为特级咒灵的力量,像你这样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可能只能留下弹指可消抹的蝇头。
但是,若是加上你所有的死亡呢?
现在拥有一切轮回记忆的你,比起人类更像是情绪的聚合体。
而在这个世界,情绪是带有力量的。
世界宛如破碎的玻璃,一寸寸,一块块崩裂,你脚下的血色汪洋宛如被狂风席卷,震颤地发出嗡鸣,无形的大手彻底撕毁这片保护你灵魂的安全地。作为羂索与爱意诅咒之间传递力量的屏障,你义无反顾粉碎了这让你苟延残喘的温床,将自己投入爱意诅咒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