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主人心情的式神在门外,当事人却在门里固执的不肯见你,你连小海胆扎手的头发都摸不到,只能撸一把玉犬的狗头聊以慰藉。
“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有问题就打我电话……不,我那里可能没有信号,可以打孔时雨的电话,放心我付钱了。”
这场自你一身血回来就开始的拉锯战到现在都没有结尾,关于【不再做咒术师】这个问题,禅院惠已经半个月没见你一面,没说过一句话了。
门缝间倒伏一道暗色阴影,你知道门里的人一声不吭靠近,此刻正坐在门边听你说话。
“如果我没能回来——”
“你要好好的,惠。”
好,小孩超级生气地爬起来跑了。
还踹了门一脚。
“这次任务安排好了吗,是使用闲散咒术师还是让东京高专的学生来?”
昏暗观察室内,覆盖整个岛国的周里勘察器运作,冰冷屏幕中指针状雷达环绕中心点一圈又一圈环绕,大大小小的红点浮现,每一处都象征着咒力浓度异常——也就是需要遣派咒术师前往的任务地。
这是由天元结界保护的中心,连接辅助监督与咒术师的中枢,探查异样评定咒灵等级的【窗】。
“二级任务,给东京高专吧。”啪嗒啪嗒按键不曾停止,电脑阴森的光投在编排表格的人身上,御三家之一的姓氏名牌嵌在工作人员胸前,“五条家的六眼不是在那里吗。”
“欸,可是那位的时间已经排满了,就算交给其他学生的话……”
提出问题的新人惴惴不安,她翻阅手上的资料,仔细看了遍咒术师等级,“那个疑似土地神的任务地最近咒力波动极大,是不是再探查一下重新定级比较好?”
光洁纸面上,笑容开朗的黑发大男孩冲着她笑。
“无所谓,直接派出去。”来自禅院家的男人连头都没有抬起,肆无忌惮地道出在窗中心知肚明的小心思,“就算失败了,也有六眼在。”
“可是,那前面学生的安全……”
“管他作什么。”因没有咒力而被安排进【窗】的男人轻蔑一笑,将那些丑陋真相当作在新人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反正负面情绪这玩意又不是我们控制的,之前的监测数据也显示是二级咒灵——那就应该派二级咒术师去。”
生命在他面前毫无价值,被族人嫌弃的无咒力垃圾手握他人的命脉,沉溺于这种高高在上的支配感。
“就算死掉了,上头的人也会高兴吧。”男人油腻的脸上泛着光,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花板,那里是咒术届高层平时的办公地点,“咱这可是读懂大人们的心意。”
“听好了新人,今天前辈就教教你——”
“咒术师,尤其是出自普通社会的学生。”
他满怀恶意地笑起来,言语间仿佛是在交代拍死一只作乱的飞虫,那么轻描淡写。
“死了就死了。”
咒灵是什么味道呢?
没有人问过夏油杰这个问题。
在大多数人眼中出自普通社会的咒灵操使夏油杰,拥有这份堪称上天恩典的奇迹术式已经是超级幸运儿,自然也没有人会把吞吃咒核当回事。
好像真的和捕捉宝可梦似的轻松,只要一键就能得到强大的咒灵,然后与五条家的六眼并肩而立叱咤风云。
“只要吃下去就行”“真是好运”“父母的恩惠”“平民咒术师”……
步入咒术界后的夏油杰听过很多这种话,大多时候对此不以为意。
【咒灵操术】,从未有过记载的术式。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咒灵的味道。
——就像吞噬处理过呕吐排泄物的抹布。
祓除,吸收,不断轮回重复。
为了谁呢?
按理来说,一直忍耐着作呕的痛苦总要为了什么信念、奖励之类令人向往的东西。
曾经的咒灵操使将【强者保护弱者】这份令五条悟作呕不已的正论铸就行走的脊椎,可也许是这个夏天的咒灵太多,温度太高,那纯粹到脆弱的脊骨在炎炎夏日的蒸腾中也哀嚎着□□起来。
脑中因天内理子的死亡而发自内心鼓掌的面孔扭曲,夏油杰拧下水龙头,温热饱满的水滴自收束的黑发末梢落下,拍击在他的大腿肌肉,再一路下滑至消失。
夏油杰知道自己身上出现了裂缝、疾病、残缺……总之,一定是又哪里出问题了。
把普通人称呼为【猴子】什么的绝对不正常,可仔细想来总是给这个世界制造垃圾咒灵的弱者、需要自己的同伴伤痕累累去救事后还报以怪物怨怼的人类、愚昧无知生产负面情绪的玩意儿——很难不和未开化的猴子相联……
等等,不能再想下去。
咒灵操使踏出洗浴间,湿哒哒的发尾淌着水,他将毛巾盖在头上粗暴地擦拭,拉扯发根的微疼让夏油杰逐渐清醒,将自己刚刚奇怪的结论归咎于浴室内水汽氤氲。
“夏油前辈!!”
他的动作一顿,绛紫的眼眸抬起。
整个高专中,会这么活泼大喊着他姓名的人寥寥无几。
好像在升上二年级之前,你曾对未来入学的后辈充满期待,得到五条悟的不理解后还跑到他面前,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怎么会不喜欢后辈呢,五条君你看,像这种……”你对五条悟的不屑义愤填膺,誓要展现可爱后辈的美好,“夏油前辈,夏油前辈好,最喜欢夏油前辈了!今天的任务我可是干劲满满,因为想要让夏油前辈另眼相看!”
你很少会那么活力满满,大多时候你都安静地呆在一旁和家入硝子进行男生无法理解的女孩贴贴,或是在他们打闹起来时脸上挂着无奈,试图阻止会让四个人一起挨骂的祸事。
这么激情洋溢到乐天小太阳的表演,着实看愣了刚想把往自己便当里挤芥末的挚友掰成两半的夏油杰,黑发丸子头大男孩呆滞地看着凑到他跟前发光发热的你,在你瞳孔深处看见一个满满当当的自己。
“是吧,夏油君也会喜欢这样的后辈是吧!”
你迫切地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包含满天星辰,脸颊泛着激动说一长串话的粉,一心一意想获得夏油杰的赞同票。
可爱的要死。
那年的咒灵操使眼神飘忽,先是傻乎乎注视你清凉的唇瓣,再转移陷入你笑起来时若隐若现的酒窝,最终隐秘地点头。
火燎般,狐狸不敢看他亮晶晶的小王子了。
它只能一爪子按住暴露心思的大尾巴,强行别开视线,在你无声地催促中翕动鼻尖,柔软的薄耳朵轻颤。
“……嗯,喜欢。”
非常喜欢。
其实,夏油杰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你。
大概是因为那跨越冲绳的飞机上说你说的太多,向天内理子描绘你的词藻过于繁复,导致那些共度的平凡日子和女孩倒在血泊里的记忆相重叠,腐烂成特级咒术师不敢触碰的隐秘伤口。
夏油杰警觉地意识到,如若再那么思考下去,必然有什么要彻底质变,分化出自己不愿见到的未来。
那就不要想。
忙碌,吞噬,作呕。
要…保护弱者……
要保护你。
“因为明天的任务要去挺远的地方,所以想来见见前辈。”
夏油杰将冰可乐递给灰原雄,黑发黑眼的大男孩兴高采烈地说着谢谢,圆而大的眼睛清澈明亮。
两人并肩而坐,咒灵操使难得懒散地双肘支着大腿,单手托腮,听如你当年表演一般生机勃勃的后辈讲解自己来的目的,以及最近几次任务的所见所闻。
“她可真喜欢你们。”
冷不丁的,理智稳重的前辈在灰原雄第三次夸赞你厉害的时候冒出这么句话,狗狗后辈惊讶抬头,看见夏油杰比他还震惊。
当事人默默将四指往鼻下挪动,挡住不自然抿起的唇。
发尾处没擦干的水滴答滴答,敲在酸溜溜的心尖。
“不,我是说。”夏油杰试图解释,“没想到她会跟你们这么多次任务,毕竟你和七海都二年级了。”
“没想到她会一直一直在你们身边…”
你连高专都不回,连见都不见他一面,甚至发给你的消息也要一周后才回。
夏油杰第一次需要从旁人口中听你的近况,知道你哪里受伤,近些日子偏爱什么口味的零食……听着听着,不自觉炸毛的狐狸便说出来自己都意外的话,还要在后辈纯洁的目光中绷着表情找像模像样的借口敷衍过去。
“夏油前辈是和xx学姐吵架了吗?”
狗狗眼后辈这么说:“如果吵架了,一定要好好说话啊。”
咒灵操使收获了灰原雄不赞同的目光。
“冷战是最消磨感情的、最糟糕的事,虽然七海不赞同,但我可是一直支持你们的,夏油前辈!”
夏油杰:……
夏油杰:没有,没有吵——等等,你在支持什么?
“没有,才没有吵架。”
公共洗浴室的长椅后是大排明亮通透的窗户,其中夏油杰身后的那扇被想自然晾干头发的咒灵操使打开,温热的风自窗户缝流动,掠过他泅湿了大片的白短袖。
你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夏油杰错愕回头,他的动作极快,捕捉你声音再做出反应的整个流程堪比本能,快到发尾的水溅了身边无辜后辈一脸。
灰原雄默默扒拉一把自己湿漉漉的脸,没打扰自己站的cp难得见面,发挥这一年来飞快进步的体术大喊着“我先告辞了!”和“夏油前辈加油!”窜出去。
这一套打的特级咒术师猝不及防,你小臂置于窗框猫着腰和夏油杰打招呼,远处摩托车的轰鸣声消散。
“……有谁来了?”夏油杰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透过窗户看向屋外尽头黝黑的深邃洞口,干巴巴扯出个话题。
你扬起眉梢,脸上浮现出与面对五条悟时截然不同的表情,语调轻柔又缱绻:“只是一位前辈罢了,刚刚我们聊了些有趣的事情。”
“什么?”
夏油杰其实在这两个字吐出后就感到后悔,天性思维缜密的咒灵操使从不会那么刨根问底,这无疑是一种冒犯。
大概是在灰原那里听了太多有关你的事,所以,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大概就、有关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进行了一番讨论吧。”
眉头紧锁,你做出努力思索的搞怪样子,丝毫不见连轴转了半个月的疲惫,反而神采奕奕。
“……你们为什么要聊这种事?”
披散黑发,已经逐步向成年男人靠近的少年沉默后实在忍不住吐槽,两个背负苦夏枷锁的人相遇,反而一派轻松活跃的气氛。
“嗯哼,顺便一提我说的是棕发棕眼,会反转术式,短发,泪痣的人。”
“不如直接报硝子的大名啊。”
夏油杰郁结于心口的闷热石块松动些许,见你神情轻快后叹了口气:“悟和我说,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和你说——”
总是为他人操心的男妈妈敛眸,又做出那副可恶的、仿佛包容一切的、让你止不住牙痒痒的表情。
“那就等我这次任务回来。”你打断少年的话,强行定下时间,“等我这次回来,我请你吃饭,夏油。”
在夏油杰面前你挺直身子,用尽全力不让自己露出一点哀切忧郁的模样,只感觉毒辣的火舌舔舐内脏。唇角上扬的弧度还是那么温和无害,一如什么都没发生、沉浸于幸福虚幻中的那个愚蠢自己。
必须,必须在他面前开心的笑。
不能被看出异样,不能让成为加剧他思维变化的筹码,必须给夏油杰带来正面的印象。
“等我回来,夏油。”
夏油杰睁大眼睛。
屋外树叶郁郁葱葱,浓淡不一的绿于风中摇曳,这个季节特有的猛烈阳光穿梭跳跃在茂密的树冠间,抽长的枝条葱绿,嫩黄草茎吐露新芽。
辉煌灿烂的夏日生机盎然,它们囫囵汇聚为一点,绽放于绛紫的世界中。
声线忍不住颤抖,但你还是逼着自己笑得轻快,裹挟热意的风牵起长了一截的黑发,一时间你联想到□□中踩着炙热铁鞋不停跳舞的恶毒皇后。
你在这个该死的、蝉声如雨的盛夏,距离眼前人屠村叛逃只有一个月的日子,站在夏油杰面前。
白昼如焚。
热浪灼烧你的眼尾,幻觉越来越严重的你恍然间视力又出了差错,眼前披头散发的夏油杰像极了百鬼夜行终局的教主。
溺水般的窒息感再次上涌。
“一次就好。”
拦下九十九由基的你说。
“这可是,女孩子无理取闹的特权啊。”
“前辈!在这里!”
灰原雄兴奋挥手,七海建人站在辅助监督身旁远远看见你,忍不住蹙眉。
“之前我就说,人应该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前辈。”金发少年嘴上严厉,但还是为你打开车门,手掌护在你发顶以防再次发生与车顶亲密撞击实践,“这只是一个二级任务,你不需要抛弃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
“嗯嗯,我知道,这次结束我就放假。”
你点头向熟络不少的七海建人承认错误,被带进更适合睡眠的副驾驶。
“任务结束去吃火锅怎么样,前辈?”
“灰原,你声音太大了。”
“嗯,好,就去上回吃过的那家。”
“……你们什么时候吃过火锅?”
“就是七海你虚脱,被前辈公主抱抱出来那次哦!”
“……”
按下车窗,车外风景急速后退,化作不受边框约束的概念色块。
你闭上眼,在少年人的吵吵嚷嚷中等待命运。
——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
——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好像是委托相熟的辅助监督搞定照顾惠的阿姨人选,刚意识到一切都是假象的你浑浑噩噩,在将小海胆从那豪华别墅领出来后就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一心一意给小孩攒钱。
幼稚园要钱,生活费要钱,租房水电要钱,聘请阿姨要钱……
一夜之间,你陷入不科学的咒术世界中最科学的经济漩涡。
曾一度认真思考能不能把禅院惠带回高专宿舍,但想了想小孩子不能没有玩伴,为了他的健康成长你到底还是熄灭了这个念头。
还有,要为禅院甚尔下葬。
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怨恨,在蝇头满天飞的高专你看着那具结实的尸体,站在废墟竟不知该说什么。
丑宝缓慢蠕动身躯,咒灵的治愈力一向离谱,只是跟着你走了一段路那残破的部分竟已经补全。
它像只没有意识到主人死亡的小狗,碎石在咒灵身下被压得嘎吱作响,耸动脑袋去推搡黑发男人的手,将那宽大厚实的手掌挪动到自己的头顶,随后安眠般不再动弹。
废墟中扬起灰尘。
你记得自己没有哭,当然也哭不出来,硬要挤的话也只能拿血来淌。
泪腺酸痛撕扯,你只能傻乎乎站在天与暴君的尸体前,像个凝望雕像的傻子。
脑子里塞满浆糊,关于未来的悲剧凝结成狡猾的溃疡,你自虐般一遍又一遍戳动伤口,任由记忆凌迟。
该怨什么呢,怨恨他让一切重新走上正轨,怨恨身为最强的天与咒缚居然没能守护自己的妻子吗?
还是,怨他接了星浆体任务,让五条悟成为了最强,给夏油杰提供了【猴子】这个词汇吗?
到最后,你终于有了动作,上前将毛毛虫咒灵抱起,笨拙地将它缠在腰上绑了一圈半,再艰难抬起面容模糊的暴君。
一个意识破开汹涌波涛的海浪,如海水击打礁石所挤压搅和出的荼白泡沫,轻盈漂浮于水面成了那时候脑中最清晰的概念——
他们得葬在一起才行。
奈奈和甚尔,得葬在一起才行。
…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那段时间你忙得像个陀螺,在神智终于清明些许的间隙,许是午夜还是清晨,坐在辅助监督车子后座的你打开了禅院甚尔递给你的盒子。
窗外飞快后退的路灯似一道道斩断生死的闸门,又像是鞭挞你愚蠢的雷霆。
在光与暗的交替间,圈圈环绕的咒文封印熟悉到可怕。
当时身处何地、正在做什么、身边是谁骤然没了意义,频繁到你犹豫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病理性耳鸣,再次凄凄惨惨的奏响。
你看见层层封印下,黑紫色手指布满褶皱的骨节。
直到那时,你才意识到残血暮色的黄昏,那场楼梯口意外的不期而遇,天与暴君随手一掷究竟把什么给了你。
——他给了你奈奈给予的恩惠,给了你暗藏孔时雨联系方式的硬币,给了你杀死奈奈的凶器。
——他给了你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期的、两面宿傩的手指。
禅院奈奈的死不是意外。
中断的多米诺骨牌,是被人为推倒的。
土地神,顾名思义是土地上作怪的咒灵。
简单来说,就是个咒灵被当地村民当作神明供奉的传统悲剧故事。
祖祖辈辈依傍山脚的人们为了风调雨顺,给寄居于山间的咒灵搭建庙宇供奉香火,甚至还愈演愈烈采取了些不能说的勾当。
自称村长的老人挥舞拐杖,年迈的脸上层层褶皱耷拉,花白胡须垂到胸口。
他一步一咳嗽地挡在你们上山地必经之路前,声声泣血般仿佛你们一行人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居然胆敢触怒神灵。
老人身后是几十个手握锄头铲子的青壮年,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你们,嘴里咕叽咕叽着你听不懂的乡土方言,视线将你从头扫到脚。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若是好事,灰原不会涨红了脸挡在你身前,素来开朗待人的乐天派狗狗气的说不出话。就连对你这次陪同出任务颇有微词的七海建人也阴沉下脸身体微侧,捏紧存放咒具的刀袋。
“这座山是保佑我们的神明大人,咳咳咳…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冒犯神明!!”
那沾满土的拐杖甩动时带起泥壤,辅助监督先生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解释这只是一场学生的夏令营活动,并以精湛的演技表演了一名想带学生见见世面的宗教高校老师。
让老人打头阵着实是好招。
因为年迈所以不能动手,推一下就能就地倒下哀嚎着进行讹诈,哭天撼地好像被人碎尸万断,身后说不上名字但多少有血缘关系的大小伙子们就能揭竿而起,以【老人被欺凌】为名义将你们赶出村庄。
铁质锄头就算砸向谁的后脑,混乱间也会被一口咬定是自己摔的,大家都是人证。
你不言不语站在最后,没有开口的欲望。
两个大男孩以那青春期特有的、飞快成长的个子把你的视线挡的结结实实不留缝隙,连带着将村民们的聒噪谩骂一并反弹,让你只能盯着七海建人延展突起的肩胛骨发愣。
老实说,你没有感觉。
就像过度繁殖的昆虫巢穴,彼此之间交叠的硬壳碰撞出令人耳膜发痒的脆响,晃动的黑亮长须向敌人耀武扬威,包裹甲壳的。布满透明纹路的双翅悉悉索索振颤。
……虫子。
面无表情低头的你透过灰原雄的双腿看见对面村长的脚,沾染黄土的布鞋再往上是干枯树干般的脚踝,一只漆黑的小手紧紧勒住,婴儿尖利的咯咯笑对咒术师而言实在是酷刑。
一个姑且还能忍受,但若是几十个呢?
大大小小哀怨的咒灵纠缠着村长的头颅、脖颈、身躯、脚踝,婴儿细嫩的牙缓慢凌迟般撕咬正冲辅助监督吐口水的老人,能看见咒灵的辅助监督明显遭不住这物理加噪音的双层磨难,正在用金钱攻势试图打通进山这个难关。
人祭,居然还用了婴儿吗?
——你爱的人们,就是因为拯救这样的存在,而需要去受伤、去死吗?
你知道你自己病了,病痛的根源在那个无可挽救的夏天。
它啃噬你的天真和善意,让你日后的每一天都沉浸在失去的恐惧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时不时翻涌的窒息感和耳鸣,偶尔再加点幻觉作为配菜。
“村长,让他们进去吧。”突然,一个年轻的声线传来打破僵持,“不过是三个学生,想去祭拜一下罢了。”
你无知无觉地保持低头动作,盯着灰原的球鞋发呆,也就没有看见来者额头上层层包裹的绷带。
“让他们去吧。”看起来刚经历一场开颅手术的年轻人礼貌地说,清俊的脸挤出和善笑容,“只不过快要下雨了,得快些下山才行。”
“山上会起雾的。”
灰原雄很喜欢你。
当然,这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对强大——嗯,就是强大前辈的向往。
狗狗眼的蘑菇头大男孩不止一次在背地里发表对你的夸赞和向往之情,以往会逃避同期对夏油杰那一通天花乱坠评价的七海建人,唯独在这时候忍耐力会提高一点点。
至少会在半小时后,再物理劝阻喋喋不休的同期。
虽然就等级而言,你还是个四级咒术师。
这并不是讽刺手法,灰原雄不明白你的等级为什么会停滞不前,作为被你带了无数次的后辈,他和七海可以说是对你能力最清楚的人。
泼天红海,古怪的红线纠缠为武器,聚散皆由主人一念。
赤绳似深海舒展触须的海藻,看着柔软实则可以轻易刺穿咒灵坚硬的外壳,蠕动如蛇一般迅速,穿梭于哀嚎着的咒灵体内,自里向外捅穿。
咒灵像炸开的水球,青紫色的粘稠液体不可避免地落了手持刀刃地黑发咒术师一身,嘶啦嘶啦发出腐蚀的声响。
你毫不在意地抹一把脸,对身后两名新生温和讲解这类咒灵的祓除方式,前方是最恐怖凶杀电影也拍不出的场景。
“哇呜!好帅!”
“欸?!谢、谢谢?”
“……两个笨蛋。”
他的前辈,温柔又帅气,保护欲超强。
虽然在外人看来你极其倒霉的和三个明日之星同届,也有不少地下论坛赌你什么时候因无法比拟天之骄子们而崩溃。
但高专内部的人都知道,你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嗯,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对他人本性超级敏感的灰原雄每次见你都会超级兴奋的挥手,虽然曾被坏心眼的五条悟问的【杰和xx你选谁?】问题折磨两天两夜,最后黑着眼圈和七海商量要不一人选一个得到同期显而易见的嫌弃。
七海建人不止一次提出让他们独自任务,你在教导他们基本操作后便也爽快放手,偶尔接几个和他们相近的任务突击检查有没有人受伤。
他的前辈会笑着拍金发DK的肩膀小声说抱歉,再和他合力摆出让某人无法拒绝的双重可怜兮兮狗狗眼,逼得七海建人不得不投降,无奈看你们俩击掌欢呼抗击娜娜明三十二次战斗胜利。
七海建人:……喂!为什么要庆祝这种东西啊!
“要是遇到无法对抗的咒灵,要怎么做呢,灰原?”
记忆里好像是某次任务结束后的聚餐,你特地挑了家七海建人最喜欢的店,笑得眼睛清亮亮留住想立刻下班的人,抗击娜娜明战斗获得了第三十三次胜利。
“要勇敢地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灰原雄比了个大拇指,做出少年jump漫画里热血主人翁的标准台词,胳膊肘捅到了正要将肉块放入口中的七海建人小臂。
猝不及防,金发DK脸上多了抹格格不入的黑椒酱。
“灰原?!”
“啊啊啊对不起!”
你忍不住闷笑,举手向服务员示意要湿毛巾。
竖起的食指左右摆动,目光轻软的笼罩手忙脚乱的后辈们,持刀的手无声切割牛排。
桌上摆了盘西班牙蒜味虾,是七海建人喜欢的菜。
“才不是这样呢。”
“出任务不能想着别人会来救你。现在你是和七海搭档,等以后毕业和陌生咒术师搭档就不能想当然指望对方伸出援手,甚至为了独吞高昂任务金对方下黑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所以啊,灰原——”
当时,前辈说了什么呢?
蘑菇头大男孩吃力地想,褐色泥水灌入他的口鼻,里面兴许包含了什么草根与碎石,其尖锐部分割裂了脆弱的鼻腔,导致他呼吸间满嘴血腥味。
灰原雄卡顿地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二级任务,他还想让你看看自己的进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呢?
“咕咚咕咚。”
少年的脑袋没入湍急河水,劈里啪啦的雨滴毫不留情打在他偶尔冒出水面的鼻尖,破天倾泻的大雨浸溺耳道。
高专校服吸了水后沉重无比,拉着灰原雄往更深的地方坠落。
年轻咒术师挣扎睁眼,雨水和山洪——分不清是什么侵入了少年的眼球,针扎一般的疼逼着他闭眼逃避。
灰原雄挣扎着违背本能奋力睁眼试图看清环境,额头说不出的疼,应该是被什么磕绊撞开个窟窿……咒力,咒力耗尽了。
山洪咆哮,人类所不能抵抗的天灾震怒,拥有非人力量的咒术师在此刻也无力抵抗河流侵蚀,
灰原雄感觉到有人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僵硬且冰冷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腰,身体被裹进怀抱。
相拥的两人一起被洪水冲入河道,他不止一次听见撞击与树木断裂的可怕声响。
震耳欲聋的波涛与依旧下个不停的倾盆大雨混合成这世上最大的噪音,它们塞满少年的耳朵。
最脆弱的头部被那人按在胸口,乐天派狗狗的脸陷入特质衣料,金属纽扣硌到他的门牙。
灰原雄不可能忘记这枚纽扣,他记得那深邃螺旋的花纹,记得当年是谁将新改的高专校服递给他。
最喜欢的食物是米饭的大男孩,在浪涛击打中听见那人胸膛急促跃动的心跳,蜷缩身体抱着他撞上石块、树木时无法控制的抽搐,以及吃痛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