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也已经死了。
这是第多少个?
不知道。
他笑起来时的弧度很像他,就这样看着他也真好,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看他对她笑时的样子。可是,他却把感情给了别的人,接下来,恐怕就要像她们曾经远行的丈夫一样,一去不返。
雨女伸出虚无的手,轻轻地触摸着他的额头。
也就在这时,她猛地扭过头,红发的女孩已经轻描淡写地拧开门把手走了进来。就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湿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海风的咸腥味。
春日遥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随口抱怨。
“啊,我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海边呐?是吧?雨女?”
“你……是那个人类小姑娘?”雨女的面容突兀地从那一片白雾中浮现出来,吃惊地看着春日遥。“你那个时候就能看到我?”
“抱歉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不过现在,我既然来了,就由我把你送回去好了。”
“送回哪里?”
“这个还用问吗?”春日遥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冷意,她的呼吸平稳,左手的拇指抚过刀锷。“送你回该去的地方。”
雨女闭上眼睛,周围浓郁的水汽几乎已经成为了实体化的白色,无数细小的水柱在空气中成形。
——作为名为“雨”,在世间滞留百年的咒灵,她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无处不在的水,那些无色无味的液体,在她的控制之下可以化成世界上最锋利的箭镞。
这个女孩一点都不像那些经验丰富的咒术师,但从出现开始就让雨女几乎从心灵深处感到不安,于是她瞬间做出了判断,没有留手,直接发出了最强的攻击。
密密麻麻的透明箭镞从四面八方朝春日遥的方位暴涌而至,很容易想象,如果被射中的话,女孩算不上强壮的身体大概会成为透明的靶子或者蜂巢之类的玩意,而且无论从哪个方向躲避,都会直接撞上雨箭的箭头——
这时春日遥突然动了,明亮的刀刃霎时脱离鞘口,迅疾如狂风闪光,周身的箭镞被拔剑瞬间涌出的气流冲击得四分五裂。“徐!破!急!”——鲤口之切,拔付,斩下,一气呵成,身遭剑光仿佛圆月经天,水花四溅,凝聚起刀刃竖砍至水月的气魄。
拔刀术·居合斩。
一击破开周围的阻碍,春日遥没有停下。她足间发力,双臂前送,刀身应势前斩,这一次的前劈还未用老,刀身随即瞬息收回,朝反方向挥去,带动得她的身体朝雨女的方向冲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刀刃在空气中只留下了淡淡的虚影。
天然理心流·无明剑·三段刺,传说中新选组第一剑客冲田总司赖以成名的刀法。作为实战派的中流砥柱,天然理心流对技巧的复杂程度和观赏性要求不高,但对于剑客对于刀剑本身的掌握和运用显然更加苛刻。
用她的剑术老师的话讲,“战场上你要什么华丽的技巧,只要能够干掉别人保证自己不被干掉就行了。”
春日遥已经为这一刀倾注了十五年的时光,用来练习的木刀扔满了半间屋子,手掌心磨掉了不知几层茧子。
此刻伴随着她的冲击,手心紧握着的长刀挥出了一片刀光如潮,那些透明的箭镞因为被劈断,丧失了前进的动能,接连不断地重重坠落在地板上化为一滩滩水渍。
雨女的瞳孔缩了缩,身形急速向后飘去,目标正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室辰也。
传说中雨女可以通过献祭人类男子的血肉而获得新生,她的手臂在接近小室时又瞬间爆长,虚无的肌肉上附着的指甲带着狰狞的青色微光。
很容易想到那些锋利的指甲可以怎样轻易地划开人类的皮肤和血管,在那样凶猛的攻击下,少年年轻的生命脆弱得就像阳光下的露珠。此刻春日遥的速度再快,终究也难以突破人类的极限,挡下雨女近乎致命的一击。
春日遥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同色的瞳孔,眼神晦暗不明。
意料中血溅当场的惨状并没有发生,雨女的指甲在触碰到小室皮肤的瞬间停下了。
她低下头,一把长刀贯穿了胸口。她的身体由虚无的水汽组成,但这把刀就像洞穿普通的肉*体那样嵌在自己的胸口上,没有血液流出,之前凶狠得快要洞穿春日遥的箭镞失去控制接二连三的坠下,就像在房间里下了一场大雨,而雨女的身体正如同阳光普照下的晨雾般迅速消散。
雨女试图用手阻止伤口的继续扩大,但只不过是徒劳。
她艰难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少女,声音沙哑:
“……为什么?”
“刀铭‘妙法莲华经’。”春日遥从雨女的身体拔出了长刀,从口袋中抽出手帕认真擦拭着刀身,雨水被擦干后那几个青色的错金汉字在黑夜里泛着淡淡的微光。
“原来是妖刀‘村雨’,这下我也算死的不冤了。”雨女闭上了眼睛。
“没有刺中核心,所以你只会被削弱,而不是被祓除。” 春日遥将完成清洁的刀塞回白沉香素面木鞘里,再用白色的宽布条把这把传奇的咒具一层层裹得密不透风。“喂,杰,看热闹已经看够了吧,赶紧出来验验货。”
“这么久没见,遥你的剑术倒是没怎么退化。”夏油杰从缓缓降下的“帐”后走出来,笑得眉目生春。他身后是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小女孩,依偎在他腿边,一脸敌意地看着春日遥。
夏油杰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小室。
“虽然只是只愚蠢的猴子,但脸大概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杰,”春日遥平静地说,“你真的很变态。”
“不许侮辱夏油大人!”双胞胎小女孩同时怒喝,甚至摆出来一副要攻击她的样子。
“停下来,美美子菜菜子,你们眼前柔弱的JK可是相当强悍的哦,凑上去会被杀也不一定。”夏油杰弯下腰,把装满钞票的旅行袋拎到她的跟前。“剩下的一千六百万日元,钱货两讫,如果有需要请务必联系我。”
“反正她也不是夏油大人的对手。”女孩们满脸的笃定。
“这是你四年前救下的双胞胎?”
“是。”夏油杰说,“不谴责一下我屠杀一百一十四个人的恶行么?”
“拐卖妇女、溺*杀婴孩,既然是太阳照不到的敌方,是自然腐烂还是大火烧掉我也没那么在意。”
“哼,果然,我父母是你带走的。”夏油杰说。
“如果要支付赡养费的话,麻烦使用现金哦,不接受信用卡支付。”春日遥拎起旅行袋,拄着长刀一瘸一瘸地往门外走。她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写意,和夏油杰的情报稍有出入,雨女在一级咒灵里都能算上比较强的,刚刚刚密集的箭镞就伤到了她的小腿。“今天谢谢惠顾。”
“你知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么?”
“如果说是你和悟的话,你之前已经说了,是在新宿。”春日遥摆摆手,脚步未停,示意他不必再说。
“错了,是在品川站。” 四年前,春日遥正是从品川站出发,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那天来送她的也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你以为那天只有硝子么?我们都在。”
春日遥驻足,却并未回头。
“你以为带走我父母,我们就还有机会回头么?从那一天起,我们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脚步不缀,各自寻找正确的路。
从此世界广阔,再不相见。哪怕不经意地重逢,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永不回头。
“你错了,杰,”春日遥说,“我们真正分道扬镳,是在天内理子死去的那天。”
哪怕时隔多年,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夏油杰的瞳孔还是紧缩了一下。美美子和菜菜子原本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角,也因他散发出的堪称怨毒的气息吓得后退了几步。
“悟那个人,看着是很乱来,可他不爱钻牛角尖,就不会被过去所左右;可你不一样,杰,你是做事一定要有目标和意义的人,过去五年,你恐怕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吧。”春日遥说。
“那你呢?”夏油杰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你如果可以就此翻篇,又为什么要去京都?逃走就有用么?”
“当然了,”春日遥说,“逃跑虽然可耻,但有用。”
春日遥把钱分开存到了几张银行卡里,其实咒术师都是高收入群体,这区区两千万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她当时坚持不缀干这一行,现在混个小康生活想必问题不大。
话又说回来,五条悟虽然解除了婚约,也没硬说要把她赶出五条家,如果自己当时脸皮厚一点,现在也是衣食无忧了。
“都怪当时太年轻啊。”春日遥感慨道。
从银行出来后,天空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为了出行持刀方便,春日遥通常会带着一把特制雨伞,但雨下得大了,她腿脚又不方便,风雨就渐渐湿透了她浑身的制服,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春日前辈……?”
刚开始春日遥还以为是错觉,可当她扭头看到西装革履撑着伞走来的男人时,还是吃了一大惊。
七海建人。
这学弟虽然比他们还小一级,但当时在高专中就是出名的沉稳。如今他的形象比起当年来似乎也没多少改变,规整的西装三件套,暗金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
“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刚打完工的春日遥没由来地觉得有点紧张,虽说并没有加入夏油杰的传销组织,但对方毕竟已经是被咒术界通缉的头号诅咒师,为他做事搞不好会被某些鹰*派也打成同党。她还在犹豫要怎么解释,一件略带重量的西装外套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您要去哪里,我送您过去。”他的敬语和他本人的衣着一样一丝不苟。
春日遥捧着热可可,小口小口啜饮着。驾驶座上的七海建人只穿着衬衫,袖口挽高,露出健壮的小臂。
“前辈当年离开高专后似乎没有再从事咒术师的工作了吧。”
“嗯,去念了大学,后面就找了家公司做起了普通工作。”
“这样啊。”七海说,“我毕业后直到今天,一直在证券公司供职。”
“直到今天?”
“因为痛恨加班,我刚刚递交了辞呈。”七海说,“或许职业咒术师更适合我,前辈呢?”
“我也是在一般企业工作。”暖气的温度开得高,手中热饮料也很温暖,过度的疲惫让春日遥有点困倦,她随口说出了自己公司的名字,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而已,说出来也无所谓。
“我知道这家公司,在离这里还有好几站的另一个商圈。”七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怎么措辞,“那前辈为什么会在这个点,穿成这样……在这里?”
这话莫非是试探?春日遥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学生时代,自己的确和这学弟关系不错,但对一名正直的咒术师而言,厌恶和诅咒师相关的任何东西都是政*治正确。脱离咒术界太久,没准又有新的观测手段被发明出来了。
“我……我做兼职。”
“前辈,”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正当春日遥考虑打破车窗跳车逃生的可能性时,七海又开口了。“那家公司的薪资水平我有所了解,如果前辈是一个人生活的话,似乎没必要……做兼职吧。”
他在提到做兼职时,语气里带着微妙的艰涩和难以启齿。
“我要带孩子嘛,所以花销大一点。”
车子戛然而止,七海建人扭头盯着她,瞳孔地震。
在短暂地对视了两秒后,不用皮肤接触,春日遥也感觉到了他体内的儿茶酚胺已经飙升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七海建人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几乎是刹那间的福至心灵,春日遥大吼出声:
“孩子不是五条悟的!”
“莫西莫西,七海海?”电话那头传来了轻佻的问好声。
七海建人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诚恳注目春日遥:
“抱歉,前辈,我无意干涉您的私人情感生活。但是,如果因为我们熟识的人,而导致我年少时尊敬的前辈生活得不太愉快,我想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一点。”
“搞什么啊,突然就挂掉了。”五条悟郁闷地看着自己的通话记录,试图拨打回去,但被对方无情地拒绝了。
伏黑惠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看向带着圆框小墨镜的奇怪男人。这男人蹲在天台的护栏栏杆上,看上去极为脆弱,似乎只要风雨再大点,他就会因为脚下打滑和一头栽下去,但这人丝毫不惧怕,晃晃悠悠,神态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轻慢。
更为奇特的是,风雨之中,男人的身边似乎笼罩着一层透明的障壁,连头发丝儿都没湿一根。
“小惠惠,没说你哦。”五条悟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你的力量训练要继续,下雨天反而是更好的训练机会,毕竟咒灵可不会因为下雨就停止攻击哦。”
“我知道了,五条老师。”
五条悟,伏黑惠在心底默念这名字,他是将自己带出禅院家的人,这一点他始终十分感激。固然禅院家衣食无忧,但血统至上的氛围却让他感觉到窒息。
虽然这男人在带他出禅院家后,就像拿起什么小玩意儿似的,又把他重新扔回了母亲的一大堆亲戚家,直到春日遥把他接走。
就像是预判好了的、微妙的、彼此期待的默契。
等他重新在这所小学就读后,这男人又重新过来教授他有关咒术的一切。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教学起来却是意外细致的类型,无论是咒力的运用还是身体力量的增强,都会尽量详细地讲解到。虽然有时候他的感知似乎和一般咒术师完全不同就是了……
但作为目前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俩却一次都没有见面过。
到了这个年纪,伏黑惠已经能够理解,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如果积累了足够多的样本却还没有发生,那一定是有人在刻意规避。
五条悟一定在做这件事。
那春日遥呢?
她表现得一无所知,可伏黑惠微妙地感觉,她想必也认识这个男人。
“今天就到这里吧,哇,训练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补充糖分了!”明明一直一动不动的男人表情夸张地摸出了装着喜久福的纸袋。
伏黑惠也拿出了自己的便当盒,由于他和春日遥都是标准的咸党,他的便当一直没有引起五条悟的任何兴趣。
但今天他还带着第二个便当盒,里面放着春日遥昨天和同事们一起做的巧克力蛋糕。
他抓着饭团往嘴里塞,把巧克力蛋糕推到五条悟跟前:
“老师要吃巧克力蛋糕吗?”
果然甜党五条悟兴趣盎然地凑了过来,叉起一大块蛋糕,嗷呜一下就吞进去了。
“这是遥和朋友一起做的,”伏黑惠擦了擦嘴,“因为有约会,昨天就来晚了一些。”
他紧张地盯着五条悟,手心都出了点薄汗。五条悟一直挂在脸上的嚣张桀骜的笑意慢慢地收拢,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浅淡的弧度,他天蓝色的双眼中透出一点润泽的光,略带审视地看向伏黑惠:
“可以啊,伏黑惠同学,”五条悟说,“恭喜你,现在学会了套话的高级技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伏黑惠才猛然意识到,虽然他的套话技巧非常粗疏,可如果内心全无牵绊,也很难这么快对此作出反应。
伏黑惠以为五条悟不会回答了,于是又重新缩回去吃自己的饭团。没想到五条悟清了清嗓子,振振有词道:
“我和遥认识很多年了。”五条悟说,“她是我的第一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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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小日子,非JK穿JK可能就有特殊工作者的意味,所以七海海很震惊,遥妹是明显没想到这一点。
“哈?”伏黑惠一脸惊疑,“老师您今年贵庚?”
“讨厌啦随便问人年龄,不过老师现在是风华正茂的22岁。”
“遥明天满22岁的生日。”伏黑惠撇嘴,“老师请您不要乱开玩笑,不是辅导同桌女生做作业这种程度,就可以算得上是老师。”
“没有乱开玩笑,我可是遥走上咒术师之路的引路人。”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回答道。“说是优秀的老师也没错哦。”
“引路人?”在七海建人狐疑的眼神中,春日遥拨开自己额头前潮湿的头发,好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真诚。
“恕我直言,您无论说是始乱终弃的前男友,还是关系差到让您放弃咒术师之路的罪魁祸首,听上去都要可信的多。”
“悟这家伙,可信度已经低到这种岌岌可危的程度了么?但真实情况就是,没有同级四个人随意两人都能组CP的混乱关系,只有普通同级和咒术之路上的引路人。”
“您就当我是好奇好了,可以不必回答。”七海建人说,“在学生时代,您和五条前辈是封建社会包办婚姻受害者的消息甚嚣尘上,毕竟大家都很惊疑,除了……那个人以外,您是唯一能够忍受他恶劣脾气的女性,甚至有人开盘赌您忍受他的时间,貌似连夜蛾校长和老师们都有压注,赌您能呆在五条前辈身边一年以上的赔率是一赔1435。”
“哇这么夸张么?早知道当时就随便压几万块了,现在哪里还用做什么社畜。”春日遥挥挥手,“我和悟小时候确实是有婚约关系,不不不,没有什么复杂的家庭利益的交换,解释起来可能比较复杂,就是他家里人觉得他的能力可能让他中途夭折,所以让我在他身边做玩伴。后面长大了,悟就把这个荒唐的婚约取消了,这么说,有没有让你对他的尊敬度提升一些?”
七海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显然这位沉稳可靠的成年人已经在心底把她跟包办婚姻受害者画上等号了。
“到了。”春日遥说。
七海建人正色看向这位自己在学生年代十分尊敬的前辈。
“那么,当时您在没有告知所有人的情况下离开高专,是否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春日遥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她笑了。“七海海。”
旧日的称谓飘在风里,就像是往事残留的刻痕。
“你知道吗,其实我这种人,在哪里都能过的蛮开心的。”春日遥下车,站在黯淡灰败的建筑群中,红发跳动着火焰一般的色彩。“而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不会自作多情。”
“哇!婚约吗?你刚刚是说了婚约这个词么?是我理解的这个词的意思么?”十五岁的家入硝子蹦起来,“只有欧吉桑喜欢的宫廷连续剧里面才会出现的词,有钱的富家大少爷和千金大小姐在妈妈肚子里就约定将来会结婚什么的。”
“悟是那种大少爷人设吧,我不是。”春日遥老实地说,“好像是说‘六眼’会对脑子造成很大负担什么的,我可以缓释这种负担。”
硝子偷偷瞄了自己的新同窗一眼:
“但五条现在还是看上去脑回路还是和大家不太一样啊,是不是你没发挥应有的作用?”
“背后说人坏话嘴巴会变歪掉哦!”蓝眼睛的少年大声嚷嚷,又一脸无聊地拿胳膊肘去戳一旁正在翻新课本的夏油杰,“杰,要不我们出去打一架吧。”
“不去。”
“诶,为什么为什么?”他一把抽出夏油杰胳膊肘下按着的新课本,“《咒力运用实操》?这种东西光看课本怎么可能掌握,杰,听说你今天新收服了很有意思的咒灵,让我看看吧!”
“下节课是夜蛾老师的课,如果你不想被抓住在教学楼外大喊‘我是笨蛋’一整天就尽管去吧。”夏油杰重新在课本上做注释,“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们大家族是每个人都要和家里定下来的人结婚吗?”
五条悟想了想,摇头。
“没听说过。”
事实上,哪怕是在盛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咒术师们也很少有包办婚姻。
无他,大家都是武力值很强的人,普通人闹矛盾还可以床头打架床尾和,咒术师们要是打起来,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连用反转术式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们家给你安排包办婚姻你还答应?”
“因为很无聊啊!我在家呆了那么久,只有遥一个人是活着的嘛。”
“嗯?你的仆人都是僵尸和吸血鬼吗?”
“那么大那么多的院子和屋子,每个人都穿一样的衣服说一样的话,就算这样把东西全部砸碎扔到地上去,他们也只会跪下来惊慌地道歉,想想都很无聊吧?”
“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听上去就只有羡慕的份儿。”
“总之,现在就先答应那些老头子们的话,等我十八岁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婚约解除掉!”
“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岁?你如果现在对家里提他们不会答应么?”夏油杰问。
“应该会吧。”毕竟开始提出这个婚约就是为了“六眼”的发育,如果确认六眼对他没有负担,那这个婚约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遥快要十六岁,如果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可以结婚了,你现在不解除婚约,基于咒术界男女1.5:1的比例,属于产品不进入市场流通,是浪费资源的行为。”
“所以遥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啊!”
“是你先说要解除婚约的。”夏油杰不理解,但显然大为吃惊,“还有你刚刚是说了‘别的男人’吧!你说这话的理由是什么?”
“啊所以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找个理由?”五条悟也烦躁了起来,“果然我们还是出去打一架吧!”
“我有点心疼你,遥,”家入硝子伸手抱了抱春日遥,“居然还要等到十八岁才能摆脱他。”
“其实悟除了脾气暴躁了一点、喜怒无常了一点,也不算坏人嘛。”
“遥真是的,你在背后说坏话也被我听到了哦!”五条悟转过身,眯着眼睛抱怨,因为太无聊,那双晴空般的蓝眼睛里蓄了些困倦的生理性泪水,显得他更像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猫。
春日遥把便当盒推到他的桌子上。
“喜久福,毛豆生奶油味的。”
五条悟嗷呜一声把他钟爱的甜食吞下去,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角粘上的奶油。
“硝子和杰呢?”
硝子明确表示自己不爱甜食,而本来无所谓的夏油杰注意到一旁五条悟近乎怨念的眼神,倒是笑眯眯地示意自己也要食用。接过便当盒的瞬间,他的手背无意间擦过春日遥的指尖,然后,他的眼睛猝然睁大了。
“感觉很舒服对不对?”身后五条悟歪着头说,“这是遥那家伙的小特技啦,虽然没办法用来对敌,但是我有时候睡不着觉,就让她抓着我的手,这样就可以‘咻’的一下睡着了哦。”
“那是我增加了你体内的褪黑素浓度,还有悟你其实就是因为打完电动兴奋起来了,什么都不做过一会儿也能睡着吧。”春日遥弯下腰,红发在阳光下晕开了葡萄酒般的色泽,“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今天早上杰的五羟色胺水平明显降低了,很明显的波动,几乎到了抑郁的程度。”
“那是因为今天早上吃掉了一只一级一只准一级。”回味起那个味道,夏油杰表情还有点僵硬,“简直就跟吃了沾着呕吐物的抹布差不多。”
“诶?”医疗特招生家入硝子明显兴致勃勃,“这是遥的术式么?”
“不……”
“你们几个,怎么还在闹腾腾的。”夜蛾正道推开教室大门走进来。
“是因为今天的课是咒力实操嘛。”五条悟举手。“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夜蛾叹了口气,看向教室里几个问题儿童。
十五岁,大多数咒术师还在学习怎么使用“帐”,哪怕是出生世家的天才,对术式的理解也处于粗疏的状态。而他的这几个学生呢?两名一级,一名反转术式持有者,还有个极为特殊的「无术式者」。
据检测,春日遥体内的咒力水平大约和准一级咒术师持平,在这个年纪,已经算得上是格外优秀了。
但她没有可以用来祓除咒灵的术式,五条家为她提供了特级咒具·妖刀村雨。这柄附带着纯粹“斩切”术式的名刀补足了她的缺憾。但是如果村雨不在她身边,对阵咒灵她也就是比普通人稍微好一点罢了。
“干嘛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遥啊。”五条悟撇嘴,“她只是没有术式而已啦又不是不能打,你看那些垃圾的术式,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悟,这么说可讨不了女孩子的欢心哦。”夏油杰摇头,“应该说‘无论怎样都会保护你’。”
“虽然咒术师有些时候是以团队行动没错,但真要面临死亡的瞬间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五条悟不以为然,“与其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还不如成长到不至于连我的背影都看不到吧。‘以我的背影为目标’这种鼓励怎么样?”
“这人真是……”硝子抚额。
春日遥却不说话。
“他们说你是我的东西?”第一次见面时,六眼的神子盘坐在蒲团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春日遥,但一秒之后就失去了兴趣,“你好弱啊,我要你这么弱的东西干什么?”
太弱了就会被丢下,抱着这样的觉悟,哪怕是再喜欢,春日遥也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感情,她会成为最好的同伴、最好的未婚妻,却唯独无法自作多情到认为五条悟会怀有和自己同样的感情。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来着?”五条悟仰靠在座椅的真皮靠垫上,圆框小墨镜挂在手指上晃荡。
一般来说,为了抑制六眼过载信息流造成的精神疲惫,不需要使用技能时,五条悟都戴着这幅特制墨镜。但既然人形抑制器春日遥在现场,他也就不必一直把这玩意儿架在鼻梁上。
“出任务前好好看任务简介是咒术师的必要操守吧?悟。”夏油杰冷漠地看向窗外,“如果不是你当时下手太重,我们已经可以开始休春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