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柏光一听这话,气得脸色扭曲,没好气地说:“谁说我不能治了?你的手下寻到他的时候,他就吊着一口气,要是再晚一刻钟他基本就凉了,若非老夫费心费力抢救了他整整十日,他现在坟头上的草都该三寸高了!”
他最讨厌的便是被人质疑医术。
最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拿他和席向铎比较。
景涧可以说是犯了他的两个大忌讳!
若是旁人,他早就动手了。
不管是下毒还是下黑手,他非得把人弄个半死不活才行。
但此人是景涧,他打不过又跑不过,就连说也说不过,便只能憋屈地靠嘴巴为自己辩解,发泄自己的怒气。
“多亏鬼老了。”
景涧幽幽一笑,眸中笑意弥漫,语调不徐不慢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都能治对吗?那在下便放心了,镇国大将军还手握着二十万东疆大军,可不能有任何差错呢!对了,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治好他呢?”
齐柏光顿时像是吞了苍蝇般难受。
他从未说过自己都能治。
但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能治。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寻找方法。
外伤好治,内伤难消。
何况苏淮山征战沙场多年,浑身沉疴已久。
若非他身体健硕,还能抗住,恐怕是早就没命了。
现在他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有一定程度上的损坏,肋骨都断了几根,四肢的骨头都断了,能救回一条命真的就算是命大了。
但景涧竟然一张口就让问他将人治疗得恢复如初的几率有多大。
他真的觉得景涧不该来寻他。
应该去找个寺庙拜一拜佛,或许许愿还有可能实现。
“怎么?你不确定时间吗?”
景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问这些问题究竟有多无耻,他眨眨眼,善解人意道:“时间上延迟一些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镇国大将军的外伤养好应该没问题吧?至少能让他自己下床走路吧?至于他的记忆,我觉得也不能太久,你且开一些柔缓的药,在他身体可承受的范围内给他一点刺激,看看他能不能快一点好起来吧!”
齐柏光看这人空口白牙说得如此轻松,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张嘴骂娘。
但曾经因为跟景涧互怼,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花白胡子被剃得一干二净,他不得不即将冲破胸腔而出的怒气给咽下去了,他脸色扭曲,眼眶通红地说:“老夫尽量。”
“只是尽量吗?”
景涧一脸遗憾地叹气道:“若是席前辈在此,应当会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吧?”
他咬牙切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当然了,我也不是说你不如席前辈,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这并非个人能力有问题,只是性格使然,他性格严谨张弛有度自信满满,至于鬼老您嘛……”
景涧的话还没说完,齐柏光猛地站起来,伸出手指颤微微地指着他的鼻子,气得眼眶爆红,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他咬牙切齿道:“若是不想我一包毒粉结果了你,便给我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十日之内,别让我再见到你这个小兔崽子!”
没有十日,他想杀人的心是消不下去的。
景涧快速跳起来,脚尖一点,瞬间退到了门口,他勾唇浅笑着,温文尔雅地拱手道:“既然鬼老有办法,那在下便不打搅您了,十日后在下再来看您。”
“你最好别来了,倒霉催的小兔崽子,每次见到你准没啥好事!”
齐柏光气得咬牙切齿道:“若是有可能,老夫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景涧直起身来,微笑着说:“您老倒也不必对在下如此抗拒,若非您当初非得让我娶您孙女为妻,也不会被我抓住把柄。人生就是如此,谁也不知道意外和幸运哪一个先来。话说,您孙女去年便嫁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生个小曾孙,若是您想知道,我便派人给您去看看。”
“滚。”
回答景涧的是一本砸过来的书。
景涧眼疾手快地打开门跳了出去。
他刚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恭敬地行礼道:“主子,镇国大将军寻您。”
“……”
景涧眸光微闪,心底冒出奇怪的感觉,随后急忙去见了苏淮山。
苏淮山躺在床上,看见景涧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两了,嘟着嘴说:“你不是说要给我糖吃吗?糖在哪里,你赶紧给我吃。这些人太坏了,总是骗我喝好苦好苦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喝,我不想再喝了。”
景涧让人退下,抬脚走过去,接过楚丰十分无奈地递到自己眼前的药,他还没开口,楚丰便说:“主子,这都已经是第三碗了,大将军总共就喝进去一小口。锅里也已经没有了,还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喂他喝下。”
景涧的脚步一顿,随后说:“去将蜜饯拿来。”
楚丰嘴角扯了扯,小声说:“主子,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去何处寻蜜饯?以前哄大将军喝药都是用糖水,可惜现在糖水也没有了。”
景涧沉吟片刻后,淡声道:“这山谷中僻静幽深,应该有不少蜜蜂。你带人去寻一寻,看看能不能寻到蜂蜜。”
楚丰抿了抿唇,觉得主子这个要求有些荒诞,下一瞬间景涧便眯着眼问他:“怎么?你不愿意?”
楚丰浑身一震,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属下十分愿意,属下这便带人去寻蜂蜜。”
楚丰急忙退下之后,景涧才端着温度适宜的味道发苦的药走到了苏淮山的床边去。
苏淮山立马面露抗拒,若非他现在不能动,只怕是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蜂蜜是什么,好喝吗?”
苏淮山一脸警惕地盯着景涧手中黑漆漆的散发着苦涩味道的药,很抗拒地问:“可不可以只喝蜂蜜不喝药?”
“不行,只有喝下药才能喝蜂蜜。”
景涧摇头,态度十分强硬,但声音很温柔地哄道:“蜂蜜的味道很甜,比糖还好吃,只要您将药给喝下去,晚些时候我便给你好多蜂蜜喝。”
“真的吗?”
苏淮山一脸懵懂地问:“你不会骗我?”
“不骗你。”
景涧将苦涩的药汤端上前,拿出最温柔的姿态,地声哄道:“快喝吧!喝完之后不仅有蜂蜜,我再去山上给你抓野鸡,晚上烤鸡腿给你吃!”
“真的?”
苏淮山一听到可以吃烤鸡腿,眼睛瞬间就亮了,表情雀跃,趁机告状道:“他们都不给我肉吃,天天让我吃菜,我明明都闻到肉的味道了,那个叫曾洪的还骗我说他们没吃肉,可我看到他牙缝里卡了肉丝!”
景涧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对这样懵懂无知的老丈人颇有些接受无能。
毕竟曾经见到的时候,苏淮山永远都是严肃地板着脸,一身威严,说话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压迫感。
即便他是皇帝,苏淮山在他面前也毫无退意。
可现在,自己的老丈人宛若稚童一般,喝药都要人哄着,实在是让人唏嘘。
若是让苏程曦知道了这些事,岂不是得心疼坏了。
喝完药之后,苏淮山望景涧的眼神宛若望一个坏人,一脸防备地说:“你也是坏人,骗我喝好苦好苦的药,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景涧非常无奈地说:“我没骗你,晚上就给您吃烤鸡腿。只要你有胃口,您想吃肉,我就给您吃肉,有蜂蜜就给您吃蜂蜜,您且再等等。”
他心情还是有些沉重的。
苏淮山成了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再回到东安城执掌大军,但是现在朝堂之上也再无可用之人。
忠武侯倒是可以,但他已有多年未曾带兵,且年岁已高,经不住折腾了。
苏家小辈,也就苏程渊磨炼一下还可以用一用。
但磨炼需要时间,现在去东安执掌军权,刻不容缓,他们谁都等不起。
他不能长久地留在山崖底下。
他得前去东安城。
“你在想什么?”
苏淮山侧着脑袋盯着景涧看了半天,一脸好奇地问:“你认识曦曦吗?我想见曦曦。”
他现在什么都记不住了,但他知道曦曦是他女儿,他想要见曦曦。
想要教曦曦骑大马。
“我认识曦曦。”
景涧点头,迟疑片刻后,非常认真地说:“但她现在在京都城,离这里非常远,您若是想见她,就必须天天按时喝药,多吃饭,将身体养好,我才能带您回去见她。”
第233章 我是您女婿,曦曦的丈夫
苏淮山盯着景涧的眼睛看,一时间没有回答,仿佛是在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性。
这一刻他似乎又不仅仅是一个稚童的智商,他还保持着些许警惕。
景涧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苏淮山,颇有些无奈地轻笑着说:“这个东西,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是曦儿年幼时您送给她的生辰礼,这些年她一直妥善收着,十分重视。这次我来,她便让我带来了,希望能给您一些念想。”
“小马儿……”
苏淮山看到景涧手中的东西,脑袋里瞬间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
好像是他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抱在腿上,拿着这块熟悉的玉佩逗弄小姑娘,非要让小姑娘叫爹爹,才肯将玉佩送给小姑娘。
小姑娘嘴甜,笑眯眯地叫爹爹,叫得他整个心都是甜滋滋的。
他大手一挥,便将雕刻着小马儿的玉佩送给了小姑娘,笑容爽朗地说:“送给你了,以后可得好好保管,就算长大了也不能送给任何人知道吗?这可是爹爹给你的八岁生辰礼,你属马,这玉佩便是小马儿,希望它能替为父一直陪在你身边。”
小姑娘原本喜上眉梢的表情瞬间僵住了,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质问道:“爹爹,您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以后都不要曦儿了?您是不是要像上次一样将曦儿丢下就走了?”
“傻孩子,爹爹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他哈哈大笑道:“爹爹永远都不会丢下咱们家的小闺女,你娘已经两年没见你了,特别想你。如今东疆安定,为父准备将你和你兄长都一起接到东疆去跟你娘团聚,咱们一家人要热热闹闹的在一起。”
这些画面虽然清晰,但是闪得太快,让苏淮山根本就抓不住。
他苍白着脸,拧着眉头说:“这是我给曦儿,让她一直留着的……”
景涧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问道:“爹,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爹?”
苏淮山疑惑地问:“你是我儿子?”
他似乎能理清爹和儿子的关系了。
景涧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随后认真道:“我是您女婿,曦曦的丈夫。”
这回,轮到站在他身后的曾明嘴角抽搐了。
曾明是曾洪的亲弟弟,二人一同为景涧效命。
兄弟二人的性格差别巨大。
一个话多到让人恨不得将他嘴巴缝上,一个是沉默地恨不得给他几锤子让他开口吱个声。
话多的是曾洪,话少的是曾明。
苏淮山的眉头这次是真的狠狠地皱起来了,半天都没舒展,随后纳闷地问:“女婿?丈夫?是何意?跟儿子有何区别?”
“一个女婿半个儿,大概就是您的半个儿子吧!”
考虑到苏淮山现在脑袋不清楚,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刺激,景涧颇为保守地说:“就是以后会跟曦儿一起孝敬您的人。您喝完药便歇息片刻,我去看看山上有没有野鸡,给您抓一只烤着吃。”
一听说要有烤野鸡吃,苏淮山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笑呵呵地催促道:“好好好,吃烤鸡吃烤鸡,你快去吧!”
他催促的语气,生怕景涧走慢了。
第234章 桑梓那崽子知道您来了!
景涧和曾明走出苏淮山的木屋之后,景涧望着墙壁上漏风的缝隙,皱着眉头冷声道:“如此寒冷的天气,你们给我老丈人搭建屋子竟如此潦草?赶紧让人补上!”
周围的木屋都是临时搭建的。
自然比不上正常住人的屋子。
偶有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
何况他们都是大男人,做事没有那么细心,身体也没那么脆弱,就算有些缝隙也不会太在意。
如今被主子这般一提醒,曾明才注意到木屋墙壁上确实有一些透光的缝隙,风吹来的时候透着空气中的冰凉,他也意识到大将军如今是重伤之人,确实需要保暖,便低声应道:“是,属下立马补上。”
“再去寻一床被子来。”
景涧说:“别冻着我老丈人。”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干脆在他屋里燃个火炉吧!这样能暖和一点。”
曾明:“……”
无力吐槽,但大受震撼。
太后娘娘乃是先帝的皇后,当今圣上的母后。
他们主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直接忽悠镇国大将军认下他这个女婿,并厚颜无耻地以镇国大将军的女婿自居!
但太后娘娘认吗问题是?
天下百姓和满朝文武大臣认吗?
只怕是恨不得将他抽筋拆骨,啃得连渣子都不剩。
景涧带上曾明便进入山谷深处去抓野鸡,这出山谷很深,一眼望去全都是延绵不绝的高大树木,低矮处全都是从未被人破坏过的灌木丛,里面的小动物多得到处乱窜。
不到半个时辰,景涧便和曾明满载而过。
他们不仅抓到了野鸡,还抓到了好几只肥硕的野兔,太远的地方他们没有去,也没有必要。
景涧刚要吩咐曾明去将野鸡和野兔处理好,晚上加餐。
楚丰便带着几个兄弟快速冲了过来,景涧的眉头一皱,楚丰便冲到了他的面前,一脸凝重地说:“主子,桑梓那崽子似乎察觉到您已经到了,现在正派人四处抓捕您。就连搜索山林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方才被我们撞见了,好在咱们这处隐蔽,又有大山为屏障,他们寻不过来,但就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何况,现在的情况,只要咱们生火,就有炊烟,会被他们发现的。”
景涧皱了皱眉头,沉默片刻后,淡声道:“不用湿柴,不要把火烧得太大,应该没有炊烟吧?”
楚丰嘴角微微一扯,无语道:“主子,这不是重点吧?”
“这还不知重点?那什么才是重点?”
景涧抬手拍了拍楚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感慨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吃饭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且去燃火吧!将火烧得旺一些,用干柴,先将这些野鸡野兔给烤了。”
楚丰迟疑地盯着肥硕的兔子和野鸡,抿紧唇瓣,半晌之后才喃喃道:“咱们这里位置深,又有大山作为屏障,他们就算有心,大概也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处隐蔽之处。”
曾明听得眼角抽搐。
但这是主子的决定,他选择听从。
景涧刚想转身就走,突然想到蜂蜜的事,便又扭头望向楚丰,问道:“蜂蜜呢?”
第235章 喝药吃肉好起来便能见曦儿了
楚丰嘴角抽了抽,刚想回答说还没寻到蜂蜜就遇到桑梓那崽子派来的人了,但这样说未免显得他太沉不住气,能耐不足。
他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楚丰身后便冒出来两个浑身被蜜蜂叮肿的兄弟,他们手中拿着竹筒,其中一人嘴巴漏风地说:“主子,蜂蜜蜂蜜……”
另外一个人也急忙点头,将竹筒递向景涧。
众人都吓了一跳,景涧这才注意到这两人是刚到的,便诧异道:“你们是王怀和张舜?”
“嗯嗯嗯,是我们是我们……”
王怀和张舜急忙点头,浑身被咬的肿大,冒着明晃晃的泡。
景涧颤抖着手从他们二人手中接过竹筒,很感动地说:“辛苦兄弟了,你们二人先去寻鬼老要一些药放一放吧!被咬得如此严重,很容易丢性命的。”
两人闻言一愣,随后匆匆给景涧行了个礼便赶紧朝着药房跑去。
景涧表情复杂地拿过一个竹筒打开一看,金黄色的透明透亮的蜂蜜便出现在眼前,面上还起着白沙,闻着就很香甜,醇厚而又清香,带着些许花香,味道十分正宗。
他想了想,伸出手指弄了一点尝一尝,满意地点点头,将自己尝过的那一个竹筒递给楚丰,说:“烤兔肉和鸡肉用蜂蜜刷一刷味道会更好,反正有两筒,这筒便拿去刷肉吧!”
楚丰眼角抽搐地接过,小声提醒道:“主子,属下看王怀和张舜二人为了取得这点蜂蜜挺不容易的,镇国大将军爱吃,又经常喝药,不若便留给他吧!”
“这山林之中,好东西多的是,就说这蜂蜜也未必少,让你拿去刷肉你便拿去,废话这么多做甚?”景涧斜了楚丰一眼,抱着另一筒蜂蜜转身便走。
半刻钟后。
景涧出现在苏淮山的床边。
他笑着将温热的蜂蜜水喂给苏淮山,低声笑道:“爹,我没骗您吧?说给您喝甜滋滋的蜂蜜水便给你煮来了,稍后兔肉和鸡肉烤好之后便将最美味的那一部分给您吃。”
苏淮山嘴巴里甜滋滋的,他的心情就极好,听到一会儿还有兔肉和鸡肉吃,他的心情就更好了,喜滋滋地说:“好好好,一会儿吃兔肉,吃鸡肉。”
他潜意识里面知道兔肉和鸡肉很好吃,但仔细一想,他却想不起来兔肉和鸡肉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高兴了一小会儿之后,纳闷地问景涧:“兔肉和鸡肉是什么样子啊?我好像没吃过,很好吃吗?”
“嗯,很好吃。”
景涧望着苏淮山长相刚毅、就算经过岁月洗礼、东疆的狂风肆虐、和多年来为东疆君操持也不曾消磨殆尽的俊颜上露出了懵懂而又好奇的表情,就有些头疼,他低声说:“您答应过我的,会好好喝药,多多吃肉,快点好起来。兔肉和鸡肉都很好吃,您一会儿要多吃点。”
苏淮山点头,坚定地说:“我知道,喝药吃肉好起来便能见曦儿了。”
一瞬间,景涧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一直知道苏淮山将苏程曦这个女儿捧在心尖尖上疼爱,却没想到能深刻到即便多年未见,他受伤失忆到连自己都忘记了,却还记得曦曦这个女儿。
“您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吗?”
景涧突然心念一动,眸光复杂地望着苏淮山,小声说道:“您若是想看,我画给您瞧瞧。”
苏淮山诧异地眨眨眼,随后一脸震惊地问:“画?你可以将曦儿画出来?怎么画?画出来之后曦儿便能跟我见面了吗?”
“……”景涧突然哽了一下,摇头道:“不能,只是让您看看她现在是何模样。”
“哦。”
苏淮山有些失望。
景涧见自家老丈人露出失望的表情,无奈地轻叹着说:“您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她了,现在她更为成熟了一些,样貌也有些许变化,更为稳重了。对了,还有桓儿,您还没见过呢!这些年您一直镇守东疆,多年未曾回京,想来也是想家的。今日,我便将苏家之人画给您看吧!希望能对您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鬼医虽然不想见他,但也让人来告诉过他,多说一说跟当事人有关的事情,能达到刺激当事人恢复记忆的效果。当然不一定有用,但是可以一试。
这个说法,曾经席向铎也对他说过。
景涧去让人拿来笔墨纸砚。
他将宣纸铺开,用镇纸压好,磨好墨,便将毛笔轻轻地蘸取黑墨,眸色认真地将早已刻入骨髓、深埋在他心里的那个心爱之人一点一点的描绘出来。
他的作画技巧不能算是极好。
却也不赖。
不过是寥寥数笔,便将苏程曦的神态在纸上画得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瞬间画中人便会调皮地眨着眼睛朝他露出娇俏的笑来。他画着画着,自己的嘴角不可控制地勾起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可以看得出来,画苏程曦画像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值得高兴的。
他作画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他便默默地将笔给放下了。
等宣纸晾干了一些,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镇纸拿来,拿起画像轻轻地吹一吹尚未干的墨迹,转身便拿到了苏淮山的面前。
他眸色柔和地说:“爹,你且看看,这画中的女子跟你印象中的曦儿有几分相似?”
“像,真的是太像了。”
苏淮山觉得画中之人十分熟悉,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他拧着眉头十分难受地说:“她究竟是谁,为何我会有印象?”
“这便是曦儿。”
景涧认真道:“这是现在的曦儿,她长大了。”
“不,不是曦儿,曦儿还等着我回去教她骑大马。”
苏淮山只觉得脑袋很痛,痛得他大汗淋漓,浑身痉挛。
他觉得画中之人很熟悉,很想想起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隐约感觉到此人对他而言很重要,可他脑袋里空空如也。
任凭他如何用力,都不能想起丝毫。
这对他而言,十分难受。
景涧见他额头冒汗,浑身肌肉紧绷,有好几处的纱布都已经渗出血迹,眸色微微一沉,赶紧吩咐在门口守着的曾明去将鬼医齐柏光叫来。
齐柏光来的时候,十分不爽。
一进门看见景涧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怒道:“你这小崽子别太过分了,又要老夫救人,又要打搅老夫!人家好好地躺在床上养伤,你非要招惹人家做甚?老夫就知道你这小子尽做缺德事!”
“鬼老,少说两句,先来给我爹看看。”
景涧皱着眉头说:“你没看见我爹情况严重吗?还说这么说废话做甚?”
齐柏光一脸惊讶,愣了半晌之后,才一脸惊奇地问:“他是你爹?可我从未听说过苏家有你这号人,莫非你是苏将军的外室生的?”
一说到这个,他恍然大悟道:“难怪,当初老夫听说忠义侯对你照顾有加,不仅安排人教你读书习武,还将一些人留在你身边,原来你是苏家子啊!”
景涧的嘴角扯了扯,想解释一下,但一想到齐柏光这个人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来没完没了。
便将解释的话给咽下去了,皱着眉头说:“废话少说,先给我爹看看再说!”
齐柏光知道救人要紧,便也没咬着不放,上前给苏淮山检查了一遍伤口,边检查边抓住机会痛骂景涧:“好你个小崽子,你这是准备弑父吧?你爹躺在床上好好的,你非要刺激他,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多处开裂,我不仅要重新给他包扎,也会延迟他愈合的时间!何况,他伤这么重,还得多受罪,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龟儿子还不如早点掐死!”
景涧眼睛眨了眨,没说话。
他也没想到老丈人如此受不得刺激。
好歹也是镇守边疆多年的镇国大将军,却在看到苏程曦的画像时便激动成这样。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但是想想,他突然意识到了。
苏程曦长得极像她娘,她娘早在她才十二岁的时候,便深感恶疾香消玉殒了。
这么多年苏淮山便一心一意地镇守东疆。
就连忠义侯苏望京和忠义侯夫人石锦绣劝他娶续弦,他也以公事繁忙拒绝了,据说自从镇国大将军夫人去世之后,这些年他一直守身如玉,账内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想来,他方才应当是想起了将军夫人,却又没想全吧!
齐柏光骂得口干舌燥大快人心,总算是将苏淮山重新包裹成了木乃伊,这才扭头望向景涧,想多嘱托几句便见景涧眼神游离,压根就没听他刚才痛骂的话,他瞬间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一把抓过药箱,二话不说,咬牙切齿地提着药箱便往外走,将木头搭起来的地面踩得踏踏作响。
景涧疑惑地扭头望向齐柏光气愤而去的背影,疑惑地问:“鬼老这是什么了?是你们谁招惹他了吗?”
曾明的嘴角扯了扯,斟酌道:“主子,大概是他方才一直骂您,而您根本没在听吧!”
“嗷。”
景涧慢慢地收回目光,轻哼了一声说:“他骂我,还要我洗耳恭听,还真是想得美,惯他臭毛病!”
曾明垂下脑袋,不发表任何意见。
景涧抬脚走到床边,见苏淮山整个身体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整张脸上留出了一张嘴巴、两个鼻孔和一双眼睛,便有些自责地说:“爹,方才真是对不住了,我没想到您如此受不得刺激。”
他画的是苏程曦。
却错估了苏淮山对将军夫人的深情,也错估了将军夫人和苏程曦之间的相似度。
苏淮山张张嘴,气息微弱地问:“女婿,你能告诉我,画中之人是谁吗?”
“是曦儿。”
景涧不说谎,在苏淮山紧蹙着眉头想要反驳的时候,景涧又开口说:“这是她长大之后的样子,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镇国将军夫人,您方才大概是将她错认成将军夫人了吧!”
“将军夫人?又是谁?”
苏淮山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意的那个人是谁。
却怎么都想不到,这种滋味灼烧着他的心脏,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比身体上的疼还要严重很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但他明白,他不想忘记那个不存在于他脑海中的人。
他想要探寻有关于那人的所有的一切,却无从探寻。
“将军夫人,便是您的夫人,曦儿的娘亲。”
景涧解释道:“我记忆中的岳母倒是比曦儿温柔许多,样貌虽然相似,却也有许多不同之处。您且好生养好身体,等您什么时候能冷静些,我再画她的像给您看。”
想了想,景涧又说:“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未曾见过岳母大人了,画出来的模样会有些差池,您莫要介意。”
苏淮山紧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久,就在景涧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声音沙哑地说:“是嫣儿,是嫣儿。”
景涧的身体一颤,颇为诧异地问道:“爹,您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