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大杂院—— by金彩
金彩  发于:202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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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还盖了大红章。正是这个年代出门必备的介绍信。
刚她妈徐金花经过身边的时候,白棠从她的衣兜里面,把介绍信抽了出来。
没了介绍信,按照现在京市的管理情况,很快她妈就会遇到红袖章查身份。没有介绍信,她会被送去收容所呆个一两天,然后被统一遣送回乡。
而这一两天的时间,刚好给自己打个时间差。
娘家那边看到徐金花没有回去,只会以为对方留在她家住。反正她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事情如同白棠所预料的一般。
徐金花这样冒冒失失地在京市街道奔跑。很快就被路上的红袖章抓住查介绍信。理所当然,拿不出介绍信,又不敢回去找闺女的徐金花,最后被丢进了收容所。
下午5点左右,胡同口渐渐热闹了起来。
倒座房的窗户刚好对准外面整条胡同,对比起二院跟后院,这里少了几分清净。
白棠打发走徐金花后,就一直在屋里收拾东西。这会儿听到外头的声响,知道学校放学了。过会儿,工厂下班大军就会经过外面的胡同。
往常何天成会在这个点回到家里帮忙做饭。
但是现在,这一切好像都成为了泡影。
白棠随手擦干净眼角的泪水,起身准备晚饭。
不过,没等她从屋里出来,院子外头就有声音响了起来:
“白棠,白棠。怎么把屏门都锁上呢?”
从屋里出来的白棠看到站在屏门外头的一大妈,勉强扯开点笑容:“一大妈,还没谢谢你上午让人送过来的红糖水。”
一大妈上午帮忙送厂里领导,之后回了趟娘家。这会儿从娘家赶了回来也没直接回自家,而是先来白棠这里看看哪里可以搭把手的。听到白棠说红糖水,她无所谓地摆摆手:
“这有什么的,成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你家出了事情,我可不得要多照看一点。”
一大妈说着,小心地看了白棠一眼。见她虽然眼眶红红,但精神头比早上那会儿好了不少,咬咬牙说道:“就是成子的葬礼是个什么章程,需不需要我帮你去通知老何家,这些东西你都要先计划好才行。”
再次听到葬礼两个字,白棠直接摇头:“一大妈,成子现在只是失踪,我不信他真的人没了。葬礼就不办了。至于通知老何家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
因为,老何家的人肯定在这会儿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最后一句话,白棠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出来。
听完白棠的话后,一大妈只当她年轻人伤心过头,不愿意相信自家男人没了这个事实。因为没有尸体,也不着急办葬礼。再说外头正在打击一切封建迷信。风光大葬什么的,更是不用想了。
于是,一大妈只能在心中打定主意,等过两天白棠冷静下来后,再劝她去给成子立个衣冠冢。不然,当个孤魂野鬼什么的,也太惨了些。
“那行,今天你事情多,大妈也不在这里啰嗦。家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来找大妈。大妈解决不了,还有你一大爷呢!”
白棠看着对方充满善意的眼神,感激地点头。
果然,现实跟梦里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好人,还是存在的。至于那些坏人,她不担心。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看对方会不会入局了。
刚被一大妈提了一嘴的老何家,这会儿家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老何家三代同堂,现在当家的是何天成的大伯何爱国。何爱国跟妻子蔡红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其中大儿子何天明在钢铁厂当采购员,已经结婚有三个女儿。小儿子何天海在大东北当兵,还没结婚。
何家老一辈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何爱国早年就跟何天成的父亲分家。加上两家一个在罐头厂上班。一个在钢铁厂上班。两家工厂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平时很少往来。
特别是当年没分家的时候,两家的女主人还有不少龃龉。因此,关系十分一般。
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何天成会去给大伯家送点节礼。
这样疏远的亲戚关系,按理,即使何天成去世,他们也没有资格争夺何天成的抚恤金。但是,就是这么一家人,偏偏会在明天出现在白棠家。
老何家,何爱国一进门就拉着妻子蔡红说起何天成牺牲的事情。
“今天要不是罐头厂的老马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天成那小子居然小命都没了。”
蔡红接过丈夫递过来的牛皮包挂好,听到这话惊讶道:“怎么这么年轻就没了?难不成跟你那短命弟弟一样,得了痨病?”
何天成的父亲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因为肺结核去世了。
“那小子壮得跟头牛一样,可不是病没了的。听老马说是出车祸,因公牺牲。”
听到因公牺牲四个字,蔡红思维很快地问道:“哎哟,这抚恤金可不老少吧!”
他们厂里前段时间就有一个工人因为设备问题,直接掉入了炼钢炉里。那次厂里可赔了不少钱。
“可不是,老马说有八百块……”
“什么八百块?”何天明胖乎乎的身体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烦躁。
一看到宝贝大儿子回来,蔡红笑眯眯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正说着你那短命堂弟。听人说出车祸没了。厂里给赔了八百块。”
何天明问清楚来龙去脉后,眼珠子一转:“爸,这钱可不能便宜那个农村女人……”
何爱国跟蔡红提起这个事情,也就是顺嘴一说。估摸着时间,准备到时候出殡去送送。好歹何天成是他的侄子。
至于蔡红一开始也只是羡慕那八百块。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心理就对了。
现在听到儿子一说,想了一下何天成那农村媳妇,一拍大腿:“对,这可是我们老何家的钱,不能便宜了外姓人……”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同样的念头。

当天晚上,整条胡同下班的人回家后,都知道了胡同里有一家的男人没了的消息。胡同里面有一部分是罐头厂的职工,都在家里商量着带点礼啥的上门慰问一下。更加不用说同一个院的人了。白天大家忙着上班,晚上下班后,终于有时间上何家来瞧瞧了。
当然,来的都是女人们。毕竟何家男人没了,就剩个年轻漂亮的小寡妇跟一双儿女。男人们可不敢随便上门。这年头碎嘴子可不少见。
看着这些围在家里的邻居们,白棠一边感谢大家,一边默默把这些人脸跟白天梦中那些场景对照。那个梦是以玛丽苏女主的视角出现的。很多场景都匆匆而过。只有一部分场景比较清晰。
比如这位大妈家后来怎样,那位小媳妇在八十年代跟丈夫闹掰了。反正都是些跟女主息息相关的剧情。也有一些人家从头到尾没怎么出现在那些场景中。比如她家。
这个时候,一大妈已经帮忙把胡同的其他人家客客气气送走了。之后对着还在院子里面说话的大院邻居们小声说道:“行了,天色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家休息,明天还要上班了。人白棠家还有两个奶娃娃要照顾。”
大家都不是没有眼色的,听到一大妈这样说,三三两两很快就散了。
留在最后的一大妈拉着白棠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晚上家里的门户记得关好。有事情就大声喊知道吗?”
平时一大妈觉得白棠家的位置不错,一出门就是胡同路,而且还有独立的小院子。这会儿看到孤儿寡母单独住在一进院,又觉得不太安全了。要是住在二院,那里有将近十户人家。出什么事情喊一声,开门就能帮上忙。
搁白棠这里,他们二院的人,有围墙的阻隔,还得过一道垂花门跟一道屏门。怎么看怎么不安生。等成子的后事忙完后,她得跟白棠提提,看看是不是跟二院或者后院的人换房子。
白棠这会儿还不知道一大妈都准备劝她把房子换到二院里面。把一大妈送走后,天色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十月底的京市夜晚来得不止快而且十分寒冷。白棠把屏门的门栓栓上。接着回到屋里,把屋里的门栓也给栓上了。至于窗户,朝南的那一面刚好就是胡同路,窗户盖得很小。担心不安全,还没入夜的时候,这几扇小窗早已经栓得死死的。
宽敞的屋内,一盏黄昏色的灯泡摇摇晃晃地悬挂在房梁上。
白棠直接走到炕边,查看两个孩子的动静。见他们手脚温热,给两个孩子各自换了尿布后,终于有时间坐下休息,想想明天的安排哪里有漏洞的地方。
而离开白棠家的一大妈并没有时间休息。
她风风火火回到家里后,拉着自家老头子就商量道:“老庞,这成子人没了,就留下孤儿寡母。你今晚找找老花,商量着咱院儿一起凑点钱,帮帮白棠。”
老庞是罐头厂包装车间的主任,也是整个大杂院职位最高的。顺理成章成为了大院的一大爷。
现在听到自家老婆子这样问,直接说道:“凑钱的事情过几天再说。现在成子他媳妇不是还要忙成子的后事?她家没个老人,你这几天多帮忙。另外,怎么今天老何家的人都没见到人影?”
说到后事,一大妈就把白棠下午说得话告诉老庞。
“胡闹!哪里有人没了不给办后事的。没有尸体就给搞个衣冠冢。再怎么样,不能让成子当孤魂野鬼,死了没个儿子摔盆。”
“嘘嘘……”
见自家老头子那么激动,一大妈立刻让对方小声些。这年头打倒封建迷信,可不能让人听到孤魂野鬼什么的。不过,说到后事,他们都认为一定要办就是了。
“明天上班,我去给老何家打个电话。再怎么着,成子也是何爱国的亲侄子。”
两人商量着明天要通知老何家,顺便讨论一下何天成的后事。完全没有想到,第二天他们大院的人上班后,电话没来得及打,老何家的人就一窝蜂上门了。
“怎么成子出事了,不往家里报丧?”
早上九点左右,白棠坐在小院的石凳子上,正在剥豌豆。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女人声音,接着屏门就被人推开。
来的正是老何家的人。
由蔡红打头,何天明带着妻子顾小玉紧接跟上。
这三人上门,果然跟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梦中,何天明也是在今天带人上门,哄骗着自己签了张委托条子。之后,这人就带着条子,顺利跟罐头厂协商,最终把抚恤金全部拿到手。
而现实是,昨天自己已经先一步把抚恤金要到手,存到了最有保障的国家银行。不给何天明任何沾手的机会。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对方又会出什么把戏。
想到这里,白棠眼眸一转,露出一副哀伤不已的模样。伸手揉了揉眼角,小声说道:“大娘,你怎么知道的?”
白棠这一反问倒是让蔡红停下了四处打量的举动。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年轻人不晓事。家里男人没了,就该找我们这亲大伯亲大娘帮忙。我听说丧事还没来得及办。你人年轻不懂事,少不得我这个当大伯娘的多担待。家里的钱票在哪里,直接给我。我来帮忙安排丧事。还有,跟厂里要到的抚恤金在哪?你这跟厂里协商的时候,就该叫上你堂哥。好歹咱们不能让罐头厂占便宜不是……”
蔡红自说自话,边上她的儿媳妇顾小玉则是负责敲边鼓。至于何天明,已经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不安分地四处张望。
白棠见这一家子的表现,心中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卖惨:“大娘,咱家什么光景你是知道的。之前爸生病,家里的钱都给他老人家看病去了。成子这冷不丁没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钱。抚恤金那可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可不能随便动。”
听到抚恤金三个字,何天明立刻跟着凑了过去。
顾小玉见状,以为何天明是看上了白棠那小模样,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呛了句:“白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婆婆一大早连菜都不买,过来给你家帮忙,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话里话外,还在埋怨。难不成我婆婆帮忙操持丧事,还得她老人家贴钱不成……”
白棠听着这种话,面上露出抗拒的神色。
一直注意她表情的蔡红见状,知道这小寡妇是不愿意了。也是,任谁手里忽然多了八百块,也不肯松手。更加不用说这小寡妇还是个农村人。穷人乍富,可不就是这么个守财奴模样。
好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对策。甭管白棠乐意不乐意,这钱今天是必须要交出来的。
“你不愿意是不是要带着我们老何家的钱嫁人去?”
顾小玉接到婆婆的眼色,率先发难。
“小玉,你怎么说话的?”
蔡红装作生气训斥了顾小玉一句。
接着又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继续道:“白棠,我们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拿着成子用命换来的钱不肯撒手。外头的人看着不就嚼舌根,说你贪图男人的卖命钱吗?你把钱交给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外人知道的,也会说你懂事……”
白棠抬头看向三人,六只眼睛闪烁着浓浓的贪婪。说出的话就连胡同口那些半大小子都不相信。到底梦中的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呢?
不过,甭管今天这些人说出花来,她该怎样还是怎样。看看日头,其他人该上场了。
果然,没等蔡红把话说完。敞开的屏门外头,来了好几个大院的大妈、小媳妇。
他们都是没有工作,平时一早起来给一家老小做好早餐,让他们上班上学。之后就在院儿择菜洗衣服之类的。
就老何家人说话的动静,肯定会把这些人给吸引过来。
“白棠,这些人是?”
最先开口的是靳大妈。
昨晚从儿子口中知道些车祸的事情,靳大妈正是觉得感激又愧疚。这会儿听到倒座房那有动静,就连正在洗的衣服也不管。两手湿湿就带着院儿的几个人跑了过来。
“靳大妈,我没事。他们是天成的大伯娘、堂哥、堂嫂。”
“哟!怎么没怎么见过你们……”
靳大妈说着,其他几个大妈也纷纷附和起来。
蔡红可不怕这些老娘们。双手交叠在胸前,不客气地说道:“这是我们老何家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情。”
“白棠是我们院儿的。成子也是我们院儿的。你说关不关我们事。”
何天明等不及听这些老娘们掰扯。直接拉过妻子顾小玉,就朝着那两扇关着门的屋子走去。
而邻居们正忙着跟蔡红掰扯,也没留意到这个。
白棠倒是看到了,但她却不吭声。她还想着怎么让老何家的人进屋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自动直觉就走了进去。
只要进到屋里,她就让这些人有苦说不出。

“这个破房子,啧啧……”
顾小玉跟着何天明进到屋子,就觉得逼仄得很。她公公何爱国是钢铁厂车间主任。住的是明亮方便的筒子楼。还真看不上这种黑漆漆又住着一堆人的大杂院。
“瞎看啥,还不赶紧翻翻。今天不把钱找到,你跟我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何天明的话提醒了顾小玉。
“你个该死的混球。”
想到昨晚何天明跟自己摊牌说的那些话,顾小玉就觉得气愤不已。不是为了这混球,自己今天也不用来这种地方找钱。
一边低声咒骂,顾小玉一边翻找东西。
她直接摸到炕上,毫不客气掀开了炕上的被子。就连炕席都被一把掀翻在地。炕柜更加不用说了,直接被她打开,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东西很多都被抖落在地。有针线碎布头、衣服鞋袜什么的。
翻起别人的东西,顾小玉丝毫不客气。
何天明更是趴在地上,四处敲打着墙壁跟地板铺设的砖块。试图发现任何夹层的存在。
可惜,夫妻两人都没能找到什么东西。
正当他们准备把另外一间屋子也翻翻的时候,屋外忽然多了很多声音。
屋外,一开始没人在意何天明夫妻的举动。等听到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时,就有个小媳妇想要上去。不过,她的举动立刻被蔡红给拦住了。
开玩笑,他们家昨晚商量好的计划。要是小寡妇不肯乖乖交出抚恤金的话,他们就兵分两路。一人负责阻拦小寡妇,剩下的两人负责快速翻找抚恤金。那么大一笔钱,很容易就能翻出来。
这个时候的人还没有把大额钱存入银行的观念。大家都习惯把钱藏在自家。因此,老何家的人十分自信,这一次可以拿到那八百块。
白棠在小媳妇被阻挡的时候,也装作要上去,然后被蔡红拦住的样子。其他几个大妈已经撸起袖子,准备把蔡红给拉开。
蔡红见这些人来势汹汹,急得大喊道:“嘿,这是我们老何家的事情,你们这些外人插手是想做什么?这小寡妇摆明是要嫁人的,我们可不能让她把老何家的钱带走?要是她把钱带走了,难不成以后两个奶娃娃给你们养?”
“呸……”几个大妈都不是傻子,听到这样的话只想吐两口唾沫星子。这老何家的人可真不要脸。当谁不知道他们打的主意!
靳大妈更是气得抬起腿就朝着蔡红踹了过去。
这一脚结结实实又来得突然,直接把蔡红踹得个倒仰。
“统统给我住手!”
就在屋里翻箱倒柜,屋外骂战一团的时候,敞开的屏门一下子涌进来好些人。
打头的是两位一身制服的警察同志。紧接其后的,是几个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以及同一条胡同的居民。
这些人一进门,刚好就看到蔡红从地上跳起来,伸手就抓住白棠衣服,不让她进自家的样子。当然,他们也听到了蔡红口中不干不净的骂声,以及大妈们的回嘴。
一时之间,整个半拉小院儿,比供销社还要热闹上几分。
看着站在围观人群中的牛大爷,白棠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接着一副被欺负的模样,直接喊道:“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正在口沫四溅的蔡红听到白棠的喊声,浑身一个激灵。
等看清楚来人真的是警察后,立刻收回挥舞的双手。口气也变得极其客气起来。
“哎哟,警察同志。这是我们老何家的家事。怎么还能麻烦你们上门。”
花国就有不少人,喜欢把坏事往家事上扯。好像套上一个家事的壳子,就能把自己的行为合法化一般。
而吃瓜群众在听到家事两个字之后,真的就安静了不少。
这个点能来吃瓜的都是没有工作又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这些人本身思想带着那种家事外人不能管的态度。在看到蔡红收敛了动作,又说着她家跟白棠家的亲戚关系之后,纷纷开始转变了态度。
白棠一看就知道要不好。赶紧打断蔡红的话,直接对着两位警察同志,一五一十说出了今天蔡红一家三口过来做过的事情。
说到最后,白棠哽咽道:“警察同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们家成子的抚恤金,都跟这三个人没有一点关系。我在这里举报这三个人擅自冲进我家里,收刮我家的财产。这种行为就是抢劫。还有,他们三人的言论充满了封建宗族残余思想,我要举报他们思想不端正……”
这会儿还是74年底,轰轰烈烈的行动正在进行中。白棠这冷不丁把这事儿扯到封建思想上,简直让蔡红一家三口跳起脚来。
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家事了。
负责办案的警察同志只觉得头都要大起来。
一直旁观事态发展的街道办工作人员,这个时候上来打圆场。
“白同志,这个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不过,这三个好歹是你夫家亲戚。你看看是不是可以私下协商一下。”
几个工作人员不想事情闹大,增加工作量。
本来准备跳起来骂人的何天明,立刻打蛇随棍上,凑到警察面前,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弯腰道歉。
蔡红更是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补了句:“我们老何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实在是成子这媳妇太年轻了。说不得哪天就带着我那可怜大侄子留下的抚恤金改嫁了。到时候,我那两个可怜的侄孙可怎么办哟!”
顾小玉更是在一旁装作伤心,低头抹眼泪。
这一家三口的表现,让偏移到白棠这边的人,又动摇了起来。
关于寡妇改嫁的问题,在他们这里不少见。
在他们的观念中,寡妇改嫁没问题,但绝对不能把夫家的财产带走。
“我呸……”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大妈,拨开人群挤了进来:“放你娘的狗屁!别说成子刚没了,你们就在这里讨论他媳妇改嫁的问题。就是成子留下的抚恤金,也跟你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还以为你们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打起抚恤金的主意。”
一大妈的挺身而出,让大院不少大妈小媳妇都聚拢到白棠身边。
白棠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把最后一味猛药下了:“作为这次事情的受害者,警察同志,我请求你们把这三个抢劫犯带回派出所。不然,我直接去找红袖章举报他们。”
两位警察同志互相对视一眼,知道这事儿不能协商了。
于是,两人动手,一个喊着老何家的三人跟他去一趟派出所,一个跟白棠核实一些细节。
眼见着事情的走向不对头,围观的人群忽然被拨开。一个长得一脸正气,穿着体面干部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脸歉意地对着白棠轻声说道:“成子他媳妇,还记得我吧!我是成子他大伯。今天我家这几个不省事的,给你造成了麻烦。我这个当家的在这里跟你道歉了。希望你能原谅他们。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心切,担心你带着成子的抚恤金改嫁,留下两个奶娃娃不管。你放心,大伯今天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中年男人说着,又转向两位警察同志跟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几位领导同志,真是对不住了。因为我们家的事情,耽误了大家的工作。我这就教训我家这几个。希望你们不要把人拉去派出所。有问题,我们当场解决就可以了。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占用公家资源。”
真是活的死的都给这人讲完了。要不是白棠是当事人,怕都要被这样情真意切地道歉以及规劝说服了。
果然,何天成这大伯何爱国不是一般人。
不过,这一切也在白棠的预料中。
按照目前的情况,即使老何家的人被拉去派出所。了不得就拘留那么几天。而且按照何爱国在钢铁厂深耕多年的人脉,说不定还不用拘留,就是口头教育几句。这样轻飘飘的惩罚可不是白棠想看到的。
“大伯,这可不是家事。谁家的大伯娘会跑到侄子家里抄家的?”
白棠的话一出,大院的大妈媳妇们纷纷应和:“对对……”
围观的群众这一大早真是看了个饱,立场更是反复横跳。在听完何爱国跟白棠的话后,互相讨论了起来。
何爱国见状,知道今天这事不能简单解决了。他没想到这个农村来的小寡妇居然那么难缠。
“成子他媳妇,今天这个事情是我们家不对。但他们也不是故意,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啊!你看看要不这样,家里被翻乱的地方,给你重新复位。东西有坏的,就照价赔偿?”
何爱国边说边用一种商量的眼神,朝着警察跟街道办的人扫过去。
这样有理有据又穿着干部装的体面人,提出这种看似合理的补偿,围观的群众纷纷点头。
“看来这当大伯的人不错,是个讲道理。”
“穿着干部装,一看就是个体面人。做事情可真漂亮。”
“说起来,担心小寡妇改嫁带走抚恤金也正常。不然,留下两个孩子谁来样啊!”
何爱国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的声音。当听到对于自己的评价都是正面的时候,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只是这个笑脸,在听到白棠的话后立刻就垮了下来。
“行,我也不是抓着不放的人。既然你说看在亲戚的情面上放过他们。可以!但是我得先确定我放在屋里的钱,到底有没有丢。”
一直在边上看着双方来回交锋的警察,点头同意:“对,白同志你先确定一下家里的损失。之后你们双方可以进行协商。”
看着白棠眼神中带着的得意,何爱国觉得心中发毛。
他不自觉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妻子、大儿子、大儿媳。当发现他们一副老子没捞到好东西的郁闷样儿。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只是,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什么?老子屁都没拿。你的钱没了,关老子啥事?”
白棠当着众人的面,在警察同志的陪同下,走进自家那间敞开大门,被翻得乱糟糟的屋子。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她拿着一个小本子走了出来。本子上记录了不少东西。
之后,她在挤满人的半拉院子里,把本子上记录的信息念了出来。
第一条信息被读出来后,一直按捺着不发作的何天明就跳了起来。
顾小玉紧接其后,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别说钱票了,我们连根毛线都没拿。就你那破屋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见周围的人不相信,顾小玉咬牙道:“不信你们可以搜身啊!我不怕!”
这么铁齿的话一出,众人不自觉看向了白棠,想看看她有什么回答。
白棠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淡定地看向这辩解的夫妻两人。反问道:“你们确定自己没有偷我家的钱票。但是,你们能拍着胸脯保证身边的人没有偷拿吗?”
这话一出,何天明不由怀疑地看向顾小玉。顾小玉是什么人,他知道。就是个爱占便宜的。跟她妈蔡红一个德性。这种女人娶回家有个好处,就是不会让家里人吃亏。
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何天明第一次觉得娶这个娘们,是一个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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