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盛姑娘的性格倒是感觉和我记忆中不太像啊。”易子钰又说道。
他印象里的那个盛家小姐可是个性情颇为冷淡的人,当初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也不过出于威逼利诱四个字。后来逃婚,更是反手将盛家置于背信弃义的境地,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亲人的安危。
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朋友而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易子钰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找到乌家人,带上乌灵薇,出现在南明圣宗,也仅仅是抱着试一试盛千婵会有什么反应的态度,哪成想,居然真让他把人钓出来了。
她望向高台之上的那几眼,以及她后来的反应,或许在她看来很隐蔽,但其实根本瞒不过他和桑清衍的感知。
会有这种反应的人,不做他想,只有盛千婵了。
就是他不太懂,桑清衍都已经看到人了,怎么还不下去逮人,不怕把人又放跑了?
易子钰心里嘀咕,就见桑清衍像是能听见他心音似的,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道:“把人放下去。”
“啊?”
易子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把想要装死到底的乌灵薇送到了密林中。
反正他就是个客卿,听桑清衍的就是了。
盛千婵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久到天上的月亮都从东边偏到西边了,也没在这座山峰上见到半个人影。
好在当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嘀咕起那名方脸长老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乌灵薇站在树下,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
然而,盛千婵见到她刚打了个招呼,才随手布下一个隔绝窥视和声音的结界,就眼睁睁看着她比划起了手语。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盛千婵一脸懵逼,逐个手势看过去,尝试着解读出来:“这座山,腿,要跑,在云上?”
串联了一下词语后,她略微自信了一点开口问道:“你是说,这座山是活的,还会自己跑到云上面?”
乌灵薇:“……”
沉默中,她变换了手势。
盛千婵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稍微带着点不确定地问:“也许你是想说,今天多云天气不错想约我在山上一起跑步?不是 ……等一会儿,跑步的事再说,我是有事要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清玄仙尊他们在一起?没回浮云仙宫吗?”
乌灵薇满眼绝望。
看得出她很想说些什么,但禁言术限制了她的发挥。
最终,她只能学着盛千婵曾经教过她的手势,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朝天比出一个中指。
这回,盛千婵终于福至心灵,思路瞬间打开。
“你是说,上面有崽种在盯着我们看?”
乌灵薇这才点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乌灵薇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回来了。
“千婵,你的身份……”她一张口,就见对面的盛千婵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之前不详的预感不是错觉。”盛千婵默默地骂了一句“狗男人”,对身份暴露算是早有预料,“谁说灯下黑才是最安全的,骗鬼呢吧!”
不过,知道归知道,她这么大费周折地来接近乌灵薇,也无非是不见棺材不死心,总想着事情或许没那么坏,应该给自己留好一条后路。
可惜,现实还是给了她无情的一巴掌。
既然这样,那就面对现实吧。
桑清衍那个狗男人都干得出拿她朋友安危威胁她的事了,而且明知她在圣宗,还挖坑钓鱼看她挣扎,可见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再不老实点还不知道他能干出来什么呢。
盛千婵小声嘀咕着,全然不顾乌灵薇对她使的眼色,仰头冲着天空喊道:“清玄仙尊!桑清衍!仙尊大人!我们可以谈谈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喊了两遍,没有反应。
盛千婵纳闷地低下头,有点不爽。
她都先服软了,桑清衍那狗东西怎么还不回应,不知道她会很没面子的吗?
她正打算再跟乌灵薇吐槽两句,目光接触,她就有点疑惑:“你老冲我眨眼干嘛?”
乌灵薇:“……”求你了,有点默契吧!
慢慢的,盛千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缓缓转过身。
身后,身着白衣的高冷仙尊站在月光下,慢慢掀开眼朝她望来,薄唇微张,像是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
“那、那那那个……”盛千婵思绪短路,卡壳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憋出来一句,“大佬,你要你真正的老婆不要?”
山间的冷风轻轻拂过,让整个山头变得更为死寂。
盛千婵搓了搓被山风吹得轻微颤栗的手臂,再看看对面沉默不语,一脸“我就看你怎么编”的桑清衍,硬着头皮又补充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跳下去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那个悬崖你自己去看!”
诚实,是一个人的优良品德。
但如果地点放到圣灵大陆,对象换成清玄仙尊,再说实话就存在一定的风险。
盛千婵为了摆脱扣在头上的那顶黑锅也算是豁出去了,除了没提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已经把从来到这边后睁开眼见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桑清衍,话里话外传达出一个中心思想她,跟所谓的婚约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桑清衍开口说要找到他真正的未婚妻,她甚至不介意再回一趟那无名悬崖,哪怕要她爬下去她也愿意。
当然,她的叙述中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她为什么和正主从脸到名都一模一样,又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破绽。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盛千婵也挺怕桑清衍反手再给她扣一个域外天魔的帽子,但她战战兢兢等了半天,也只等到他一声听不出意味的轻笑。
“呵。”
“你不信?”盛千婵急了。
她都把大实话说出来了,这人怎么就不信呢?
桑清衍不置可否:“你承认与否并不重要,在圣物指引之下找到的人是你,这就够了。”
眼前的女人是不是真正的盛家人,桑清衍一点也不在意。她说的是真话也好,为了脱身随口编造也罢,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是符合要求的那个人。
桑家传承数万年,为了延续体内的凤凰血脉不知道暗中付出了多少。每一次到了危机出现的关键时刻,都是先祖凤凰留下的圣物为他们指出破局的方向。
到了桑淸衍这一代,也是如此。
曾经他们根据指引找到的人是盛家的一个女儿,盛千婵。而如今,他们找到的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盛千婵。
这并不仅仅是巧合,哪怕她们或许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圣物的指引到底是什么?”盛千婵仰起头看着他问,“你要娶盛……不对,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桑淸衍站在树下,月光从缝隙间洒落,斑驳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半山腰,那里桑家的客卿正含笑逗着丑鸟,被强行禁锢在一边的少女神色担忧地望向山顶,桑家的护道人低调地隐匿在四周。谁也不知道身处山巅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这里布下了结界,任何一丝声音都泄露不出去。
桑淸衍眸光微转,静静地落在盛千婵身上。
她就那么丝毫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几缕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飘到了眼前,将那副折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遮盖了大半。她也不去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灿若星辰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为什么?
因为……
“桑家需要你来延续凤凰的血脉。”
刹那的停顿之后,桑淸衍这么说道。
“可我不是什么蕴灵体,这也没关系吗?”盛千婵又问道,说着她直接伸出手,“要不然你测一下,我真的什么体质也不是。”
“蕴灵体只有还没开始修行之前才能测得出来,一旦踏上修行之路,体质便会自动隐匿不显,只有到诞下后代时才能发觉。”
“那就是说,我说自己不是也没人信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
盛千婵无话可说。
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深,关于各种体质的作用她也就知道的越多。蕴灵体能够净化血脉,为胎儿汇聚灵力,从而一出生就是最完美的状态。因此,她以为桑家最初找上原主就是为了她的蕴灵体。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桑淸衍来说,有蕴灵体固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要紧,只要是她这个人就行。
更不幸的是,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桑淸衍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她,他只是简单地把利弊掰开揉碎了摊开在盛千婵面前,让她知道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即便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宁死也不愿意成亲,那也得掂量一下乌家人因为她得罪了一位仙尊会有什么后果。
盛千婵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她牵连吗?当然不能。
何况,她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像上次那样趁机溜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再说了,嫁给桑淸衍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整个圣灵大陆最年轻的仙尊,长得帅家世好天赋高,光看硬件就不吃亏。
而嫁入桑家,成为一个隐世大家族的女主人,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对比在修仙界当个苦哈哈的散修,那简直不要太舒适。
盛千婵放弃抵抗的思想逐渐占据了上风。
她掂量着自己弱不禁风的小胳膊,再看看桑淸衍提溜在手里的长剑,目光掠过冰冷的剑锋,回想起从通缉令上看到自己长相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一天迟早是逃不了的。
算了,认命吧。
至少,这样她也不用再为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害怕被人当成域外天魔一剑砍死了。
盛千婵感慨着,从地上蹦起来,一改颓废的表情。
“行行行,我嫁我嫁!”
从“这门亲事非结不可吗”到“这门亲事结就结吧”,盛千婵也只纠结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不是她没有原则,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那个……”
她伸出手,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想拍一拍桑淸衍,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他胳膊,就见男人眉头微蹙,脚下错开一步,瞬间避开了她的手。
都是要结为夫妻的人了,谁嫌弃谁呢。
盛千婵撇撇嘴,默默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你说娶我是为了延续你们桑家的什么血脉对吧?”见这位高冷的仙尊点头,盛千婵又问,“我说了我不是蕴灵体,你也不信,那万一生出来的孩子资质不行,到时候也不能怨我,你说对吧?”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桑淸衍果断掐灭了她的胡思乱想。
那谁说得准,甩锅也得先铺垫好。
盛千婵不以为意,接着问:“那你们也没有规定我要生几个,什么时候生,生什么性别,对吧?一胎八宝这种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
“……”
盛千婵微妙地感觉到了那道看着她的目光有了变化,大概是多出了一丝无语和对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的质疑。
桑淸衍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盛千婵开始问第二遍,才说:“没有。”
修为越高的人越是不可能轻易生下后代,因为他们的后代往往一出生就比绝大多数人站在了更高的起点,有得必有失,这是一种自然规律导致的平衡。
即便盛千婵想一胎生八个,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如果桑家的凤凰血脉那么容易延续,历代的桑家人就不必为此费尽心机了。
盛千婵读懂了他的目光,不由松了口气。
没有强制的压力,她感觉还有回旋的余地。比如……她一口气拖上个一百年,然后修为一路猛涨,直接吊打桑淸衍?
盛千婵想着,抬头望了眼天空。
嗯,夜这么深了,适合做梦。
眼看桑淸衍眼神越来越冷,被她不着边际的问题问得心情不太愉快的时候,盛千婵又趁机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还想问”
“说。”
盛千婵清清嗓子,小心地瞄他一眼,然后语速飞快地一口气念完问题:“你娶了我还会再娶别人吗?还会再找别人生孩子吗?如果我算是你道侣的话有权要求你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不再找其他女人吗?什么时候开始生孩子我能自己决定吗?生完孩子后如果我不想维持夫妻关系了可以离开吗?”
念了不知道几个问题,念到最后,她停下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还有,我觉得口头说的话不太具有效力,我们可以签订契约之类的吗?”
桑淸衍:“……”
上一个敢在他面前说这么多废话的人,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但他也懒得和盛千婵纠缠,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她说的那些内容,便说道:“随你。”
如果不是因为不能让纯正的凤凰血脉就此断绝,从而招致来足以覆灭整个世界的灾难,他根本不想娶个道侣回来。
而一个盛千婵就已经给他招惹出这么多事端,他疯了才会再给自己添麻烦。
桑淸衍伸手从空中一抓,只见一道虚幻的光影被他握在手中,转眼便幻化为一张空白的契约卷轴。
盛千婵看着他准备在上面把刚才的内容记上去,赶忙喊了声停。
“等等等等,先别急,我觉得可以再好好想想。”她见桑淸衍没拒绝,手抓着契约卷轴给它卷了起来,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等我确定好了,我们再签订契约。”
堂堂仙尊所化的契约,效力恐怖强到难以想象,她可得好好思考一下再列上去,免得不小心坑到自己。
桑淸衍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拦。
以他的实力,他的确可以镇压一切,直接推平所有抗议的声音,包括盛千婵。但他却不是很愿意这么做。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将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
可以使手段,但不能够硬逼。
就像他答应盛家的那桩交易,以及将乌家人暂时扣在眼皮底下的做法,这都无关紧要,可他绝对不能用武力强行操纵她的意愿。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这大抵也是一种直觉。
愈是强大的修士愈容易拥有这种趋吉避凶的直觉。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着那冷淡的声音,盛千婵诚恳地摇摇头:“没了。”
一时半会儿,她是真的想不到还能补充些什么了。甚至,桑淸衍的态度也好到让她觉得不太真实,明明上次见面还坑了他一回,他居然能忍受她逼逼叨叨这么久,而不是直接把她绑了押入洞房……
这为人,确实挺敞亮。
盛千婵觉得,她之前可能多少对桑淸衍带了点偏见,起码不能总在心里骂狗东西了,今天就先缓缓吧,先让他当一天的清玄仙尊,明天再接着骂。
想了想,她也稍微摆出了一点配合的态度。
“大婚的日子就在初十,嗯……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婚前三日,你回到盛家待嫁即可。”
桑淸衍也不清楚她是真配合还是假意逢迎,反正他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怎么做,不会给盛千婵留下任何离开的机会。
“那我们不用现在出发去盛家吗?”
“明日还要讲法。”
原来他是认真的啊。
就是可惜了,她现在的境界还不怎么听得懂,一听就犯困,多年的失眠都要治好了。
盛千婵“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山下走。
桑淸衍已经随手解除了结界,空气中的草木清香与鸟虫鸣声又恢复了流动,那种死寂幽寒的感觉也不见了。
很快,没走几步,盛千婵就察觉到了半山腰那一群人的气息。
然而当她循着气息望去的时候,却没见到人,反而只有一片漆黑的云霞映入眼底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伸展开羽翼的大鸟。
黑色的翅膀尽情地舒展着,整个鸟向着她的位置从高空俯冲而来,激荡起的狂风让盛千婵感觉到仿佛有小石子砸在了脸上。
声势浩大,有些吓人。
就算盛千婵还记得这鸟粘着她要吃的时的馋嘴模样,此时也不免被那冲天的威压吓了一跳,脸色不由自主地微微变白。
桑淸衍瞥了她一眼,心里微妙地浮起一丝愉悦。
这鸟终归是他亲手养大的,哪怕他一时气话给了为难它的任务,它也记着要找到盛千婵将功补过。要不看它这几日好吃懒做,还真以为它就这么废了。
不过,吓了吓人就行了,盛千婵能老实配合,他也不想再生波折。
“赤天,过来。”他招了招手,示意大鸟落下。
大鸟视线都没转动一下,扑棱着翅膀径直朝盛千婵扑去。
桑淸衍眉头皱起。
“赤天!”
他担心大鸟听了他之前的吩咐要伤人,谁知,下一瞬,大鸟却骤然收拢了翅膀,轻飘飘落到盛千婵脚边,迈着小爪子贴过去,亲昵地蹭蹭。
“咕~”
盛千婵一愣,什么情况?
桑淸衍也是怔然,伸出去的手都没来得及马上收回来。
这百转千回的造作叫声,连他这个主人都没听过,这是那只笨鸟能发出来的声音?
唯有立在不远处的易子钰见了,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就说么,这丑鸟看人下菜碟。
“这鸟是你养的对吧?”盛千婵摸摸鸟头,看着桑淸衍问道。
她想到了她曾经逝去的一百零八颗灵丹,而自从来到南明圣宗,她就没有机会再捣鼓她的研究,现在全身上下都掏不出几颗丹药。有主人的话,希望主人能管管。
桑淸衍看着大鸟殷勤谄媚的样儿,矜持冷淡地一点头。
说实话,他这会儿也不是很想认。
“赤天,回来。”
大鸟不太情愿地转头看了一眼,感受到那道落在头顶的目光越来越凉,最终还是乖乖地挪到了桑淸衍身边。
就是那双小眼睛,怎么看怎么委屈。
一行人接着下山。
乘坐在易子钰祭出的白玉楼船内,盛千婵一会儿看看乌灵薇,一会儿又看看一身绯色衣衫的易子钰,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她伸手拽了拽桑淸衍的衣袖,全然不顾他不满的神色,在他那件白色的银纹织金大氅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手印。
“说。”
声音冷得好像淬了冰。
盛千婵不以为意,好奇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会来圣宗的?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她回忆着这两天的经历,越想越觉得桑淸衍这是早早就发现了她,在故意给她下套呢。偏偏她觉得,自己的伪装不至于这么容易被看穿啊。
她实在纳闷。
这话像是忽然提醒了桑淸衍。
他言简意赅道:“以大燕都城为中心的各个方向,我都安排了人手。”
不等盛千婵露出“你居然这么狗”的神色,他便指尖一勾。盛千婵身体微僵,眼睁睁看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小火苗从自己身体里冒了出来,落到他掌心,轻轻一握,化作无形的齑粉四散而去。
“心火,也可以是怒火。”桑淸衍淡淡地解释道。
盛千婵听着他的话,忽然悟了。
这狗东西压根就不知道到底哪个人才是她,所以干脆借着讲法将所有人阴了一遍,又“恰好”让乌灵薇出现露了个脸,激发出了她的怒火,引得她主动跳出来自投罗网。
盛千婵气得牙痒,她就说她今天好像有点冲动,原来是她中了招被迫降智。要不然她坚持藏到底,熬到桑淸衍离开,还不一定是什么结局呢!
桑淸衍看着她神色变幻,被丑鸟下了面子而显得有些不虞的脸色也稍稍回温了一些。
真以为仙尊没脾气?说了再找到她要她好看,那就一定说到做到。
谁也没注意,靠在窗边看似在欣赏风景的某位桑家客卿,正偷偷观察着他们俩,接着伸出手掐算一番,最后摇头叹了一句。
“啧,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一对互相都有记仇小本本的小夫妻(bushi
提前来一个充满求生欲的剧透:男主不是繁殖癌!没有皇位要继!原因请看我后面接着编qwq
盛千婵也不知道桑淸衍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明都已经扒了她的马甲,结果第二天对外时还跟没事人一样,就拿她当成南明圣宗的外门散修,让她随侍身边。
桑淸衍讲法时,盛千婵默默地站在后方的阴影中,时不时还能看见底下有羡慕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也不知道在羡慕什么。
知道上课打瞌睡却要强行让自己睁着眼还必须保持站得笔挺的姿势有多痛苦吗?而且还得端茶倒水,忙前忙后。
盛千婵觉得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真以为跟在桑淸衍身边就能得到什么机缘吗?做梦呢,她怀疑这家伙就是蓄意报复她,不想让她好过。
即便往好了想,他也肯定是觉得堂堂仙尊未婚妻,逃婚就算了,还跑到圣宗来当外门弟子,说出去太跌份。不如表面上就装作大家不认识,背地里再偷摸把人带回去,一丝八卦都流传不出来,这脸面也就保住了。
没看长阳宗主和那些圣宗长老也都当她只是个普通的散修,见她跟着桑淸衍一同离开,还关切地叮嘱她学成之后记得回圣宗看看,别忘了这一份香火情吗?
盛千婵恶意揣测着,也不管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
反正,一直到桑淸衍带她走后,内门外门的弟子间都还流传着一个“某外门弟子以赤诚而大胆的表白感动清玄仙尊最后被收去当弟子”的传闻。
一时又给了爱慕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们无限的动力。
当然,这些盛千婵并不知道。
“桑淸衍!桑淸衍!”
一道不满的声音由远及近,起初还带着些许的恭敬,到后来已经是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盛千婵怒气冲冲地从舱房里冲出来,楼上楼下找了半天,才发现要找的人其实一直就在窗边晒太阳。
更可气的是,那人还单手捧着一本书,看起来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盛千婵气结。
这狗东西看个书还要在周边布下一圈结界,明明早就听见了她的喊声,还要等她跑上跑下几个来回,这才泄露出一丝气息影响了结界的稳定性让她得以察觉。
什么意思?看她笑话吗?修为高就了不起吗?
盛千婵目光灼灼,犹如刀锋横扫过去
只见金灿灿的光辉落在桑淸衍身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边,蒙蒙的光晕柔和了他高不可攀的清冷气质,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的睫毛纤长上翘,在晨光中轻轻扇动,无数细小的粉尘便如同遇到乱流,在光中四散飞舞。
而他的瞳孔也像是被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随着潋滟眸光,愈发显得惑人心神。
……嘶,可恶!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凶恶,又或者是被她动静惊扰却不见她有后续动作,桑淸衍侧过了头看向她,说:“什么事?”
淡淡的金色在他瞳孔间流转,盛千婵被他看得微微一愣神,但旋即想起了找他的目的,怒火又蹭蹭上涨。
“你能不能管管你的鸟!它又吃我刚出炉的丹药!”盛千婵将一旁的几案拍得哐哐作响,“你知道我炼丹有多辛苦吗?它一张口就全吃了!我的损失你来赔吗?”
自从离开南明圣宗,被带着一路往盛家而去,盛千婵待在白玉楼船上百无聊赖便又开始重操旧业。
一方面是闲来无事顺便提升下炼丹技术,另一方面,她也多少存了点针对桑淸衍的小心思。
能够中招一次,那就有机会中招第二次。
她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再阴到这狗男人一次,就算行不通,那身上留点东西防身也能更加安心。
盛千婵想得挺美好,现实却遭遇了严重打击。
那只名叫赤天的大鸟简直像在逮着她薅羊毛,能吃不说,还不挑食,不管她炼什么丹,全都来者不拒。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成果就进它肚子里了。
而且这事还不止一次!
“我炼的是洗髓养气的丹药,不是鸟饲料!你到底是不是克扣人家吃食了,怎么看什么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我寻思,那丹药也不好吃啊?你能不能管一管?”
盛千婵居高临下地一顿喷,好不容易恢复了原貌的漂亮脸蛋都露出了一丝狰狞,她也不在意。
乌灵薇自行回浮云仙宫了,说是出来这么久得先回宗门复命,哪怕盛千婵大婚邀请她来,桑清衍也不反对,她也得先请示一下师门长辈的意见。
乌家人全都毫发无损地送回了住处,几个桑家护道人隐匿在虚空跟在船的后方。除开上路后不知所踪的易子钰,目前这白玉楼船上包括她和桑淸衍在内,总共也就俩人一鸟。
维持形象给谁看去?
给桑淸衍吗?他不配!
对比她的怒火滔天,桑淸衍就淡定得多。
他单手捧着书,另一只修长的手在几案上轻点着,清冷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给赤天的灵果它不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没办法扭转自家傻鸟的想法。
“那它也不能就这么吃我的丹药吧?”
盛千婵不依不饶。
她那些炼丹材料是不贵,可都是她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攒的,她一个无门无派没有资源的小散修容易么!
这回桑淸衍倒是不说话了,直接取出一枚储物戒扔给她。
盛千婵怔怔接过,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不够吗?”桑淸衍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
盛千婵这才用神识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好、好多灵药!
虽然好多灵药她都不认识,但是只看流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与神韵,就知道那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居然就这么轻易交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