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清衍言尽于此。
看着易子钰表情逐渐变得正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后,桑清衍便不准备和他废话了。
他以为这家伙知道要认真了,正打算回房修炼,才转过身,就听背后那道温润含笑的声音透出了一点八卦的意外,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仙尊,您把盛家姑娘就这么放回去,真的对她那么放心?”
易子钰摩挲着下巴,还是觉得想不通,自语道:“虽说再见盛小姐是觉得与前几次不同,但一个人哪能转变这么突然。仙尊,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他总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许多猫腻。
按照他的了解,桑清衍明明是个极为谨慎的性格,哪怕在盛千婵身上下满禁制,随时都能监视着她,对待有过前科的人,也不应该这么放心。
而且前不久还发狠说再见面就要绑了她的手脚,现在看,这态度多少有些不对劲啊。
易子钰求知欲空前爆棚。
桑清衍冷眼扫过,不等过往记忆浮现,便断然说道:“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桑清衍表情沉下来,语含威胁,说:“你实在闲得无聊,可以去守传送大阵。”
见易子钰悻悻闭嘴,他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没走两步,烦人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仙尊!仙尊!”
脚下一顿,还不等桑清衍眉头皱起,他就意识到这不是易子钰的声音。
他垂眸,视线落到腰间的环佩上。
随着神念微动,一枚传讯符就从储物玉佩中飞了出来。
飞到半空,没有了储物法宝的阻隔,那传讯符发出的声音就更加响亮清脆了:“仙尊!清玄仙尊!仙尊大人”
声音很熟悉。
也多少有点烦人。
“仙尊大人你在不在呀”
想到盛千婵拿着传讯符在另一头无聊喊他称谓的模样,桑清衍闭了闭眼,一挥手,同样显露一面水镜,将所有的声音化作了一个又一个有形的半透明文字。
清脆娇甜的声音戛然而止。
剩下所有的传音都逐渐转为文字显现。
桑清衍皱着眉,也摸不准盛千婵到底是为什么找他,又疑心确有正经事,便凝神望去,只见水镜上文字闪烁,首先跳出了两个字:“在吗?”
桑清衍:“……”
就在他一个愣神的刹那,无数文字一个接一个冒出,半人高的水镜很快被一连串的“在吗”刷屏。
桑清衍:“…………”
这女人是夏日的蝉么,怎么能有这么多废话。
某座被结界困住的院落里。
盛千婵毫无形象地在床上翻来翻去,一会儿滚到床头,一会儿滚到床尾,累了就停下来,举起传讯符看两眼。发现没回应,她清清嗓子,又开始深情呼唤。
“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仙尊大人你在吗?”
“……”
无人理会。
喊完一阵,盛千婵把传讯符往枕边一丢,又接着打滚。
大鸟跟她一样懒洋洋地瘫在房里的软塌上,翅膀舒张,小眼睛惬意地眯起。
右侧的小圆桌上,瓜果灵茶一应俱全,随着大鸟侧头微微张口,一颗一颗葡萄似的小巧灵果便飞进了它嘴里。
它囫囵吞下,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轻啸,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主人正在遭遇一场语音骚扰。
一人一鸟,在盛家不愿多生事端的态度下过着颓废而舒适的生活。
谁也没有考虑到传讯符对面,桑清衍烦躁不爽的心情。
如此反复几次,当盛千婵再次拿起传讯符的时候,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夹杂着几分隐忍的冰冷声音。
“有事说事。”
盛千婵“哦豁”一声,腾地翻身坐起来。
喊了这么久没应声,她还以为自己被屏蔽了呢。
盛千婵略微思索,稍稍沉吟,朱唇微启,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另一边,桑淸衍看着水镜上显露出来的几个大字,面无表情,唯有拢紧的眉心昭示出他的情绪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桑淸衍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赤天为了几口吃的抛下他这个主人,非要跟着盛千婵,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难理解。
盛千婵打蛇随棍上,借着赤天给自己撑腰,同样也没什么。
唯独在盛千婵后续的举动上,桑清衍失算了。
他以为盛千婵说要让傻鸟当信使方便两人联络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
当看到赤天不情不愿地叼着信回来,一只爪子踏在门外,恨不得收到回信立刻离开回去复命的样子时,桑淸衍只觉得丢人极了。
这算什么?
这鸟到底还知不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
堂堂凶禽后裔,他养了那么久,就是让它给人当信鸽的么?
桑淸衍绷着脸,克制住不满,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扔了枚传讯符让这没良心的傻鸟带回去给盛千婵。
有传讯符在,有事说事,也省得傻鸟来来回回的飞,看多了不光觉得烦,也容易叫他生气。
……原本,桑淸衍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莽撞了。
谁能想到盛千婵不在他的眼前晃悠了还能有这么多废话,方才那铺面镜面的“在吗”两字,看得他都觉得眼睛疼,也不知道她究竟念叨了多少遍。
桑清衍按了按眉心,一贯清冷的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躁郁,眼神更是如同结了冰一样,冷冷地盯着水镜。
“既然没什么事就别说了。”
他很忙,不想听。
“等等等等,我想了想,这事也挺重要的,你听我说完”
盛千婵听出了他想结束对话的意思,赶紧抢在他屏蔽传讯前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目的。
“仙尊大人,你那还有别的功法吗?之前给的几本我试了试,效果好像一般。”
被盛家关了禁闭不让随意进出,盛千婵能想到的消遣方法之一就是修行。
可惜,她手头也就一本大路货《养气诀》能修炼,其他高端点的功法是一本也没有。缺少了相对应的后续法门,修行这条路便很难走得顺畅。
上一回让赤天帮忙联络桑清衍,也是存了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他竟然还真好心丢给她几本修行法门让她自己研究,这让盛千婵多少有些得寸进尺。
“嗯?”桑清衍长眉轻挑,眼里有一丝意外,“哪里有问题?”
盛千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桑清衍给她的修门法门各有各的神妙之处,可她尝试了一下就觉得好像都不太适合自己。
非要说的话,她觉得那些功法好像都更偏向五行之中的某一系,一旦她接着修炼下去,反而会导致自己体内的某种平衡被打破。
盛千婵不太确定这是正常现象,还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圣灵大陆展现出来的修仙常识,与她认为的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比如,在这里,体内蕴含圣灵血脉的人,哪怕只有微不可察的一丝血脉,也会更容易拥有天赋灵根,而具体拥有的是哪一种灵根,则很大程度上与血脉的来源有关。
当然,拥有天赋灵根只是代表这个人更适合走上修行之路,一旦开始修炼,本身的悟性天资才是关键。
圣灵大陆也有过完全没有圣灵血脉的普通人前半生平平无奇,对灵力没有特别的感应,也不存在对五行之中某一属的亲近,却由于天资格外出众,悟性冠绝古今,靠着对修行功法日复一日的参悟,最终一朝悟道,立地化仙的传闻。
盛千婵觉得,他们体内的五行平衡似乎就和自己比较像。
明明按道理来说,她继承了原主剥离出来的真龙血脉,应该会对五行中的木属更为亲近的,可却也没有。
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她也不能保证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好眼下有一个大佬在,盛千婵就果断把问题丢给他了。
“或者,我再试试其他功法?”她提议道。
桑清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话语转化出来的那一行行字,静静地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盛千婵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坐落在大陆中土,不同于传承于四大圣灵的隐世家族,却依然独立超然于整片大陆的势力。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桑清衍就说道:“我会再给你几本功法让你尝试,但是……”
他微微顿了一下,冷硬地说:“没事不要再随便给我传讯。”
盛千婵一脸遗憾地收起了传讯符。
她倒是还想继续问问桑清衍什么样的情况算没事,什么样的情况又可以找他?
给他发消息说想他了算不算?
但是想了想,理智还是劝她放弃了犯这个贱。
好歹是天下仅有的九位仙尊之一,别为了一时意气,自己逗人爽过了,却把大佬给得罪了。
没必要,不值得。
……绝对不是因为对面结束通讯结束得太快!
而且,窗外持续传来的声响也令她很在意。
盛千婵转头望向窗边。
起先听到声音,她还以为是盛家的侍女过来查房。
为了防止她又瞎折腾,这些侍女每隔几个时辰就会通过送吃送喝的借口,光明正大地进来窥探她的情况。
这一次她也以为是这样。
但当她循声看去的时候发现是窗沿在响,她就知道来人肯定不是盛家的侍女人家从来只走正门。
谁能在盛家如此的严密监视下偷溜进来?还这么偷偷摸摸地敲窗?
盛千婵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站起身,提高警惕,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手触碰到窗框,然后往两边猛地用力一推
“吱呀”一声,窗户被人抵住了,勉勉强强敞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
黑色的夜幕降临,透过圆月的清辉,盛千婵低头望去,只见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躲在窗檐底下,正用一种谨慎而又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见到她的第一眼,那双眼睛便绽放出了璀璨的光亮。
盛千婵一时莫名。
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小少年?好像还是来找她的?是原主的熟人?
“你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少年焦急地打断了她:“千婵姐姐,你不是说逃了之后绝对不会被他们找到的吗?怎么你又回来了?上次你给我的东西我还留着,我现在给你。来的时候我看过了,现在东南角的守卫正好轮换,我”
这是怂恿她继续逃婚来了?
盛千婵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些小秘密。敢情眼前这个看着才十来岁的小少年,还是知道当初原主逃婚内情的当事人之一?
那她是不是可以从他这里问出点什么东西?
盛千婵念头一转,还没有想好怎么做,手比大脑更快,已经伸出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拇指一挑,指向屋内,说道:“等等,进来再说。”
盛千婵也不知道她和原主是不是除了长相之外,连性格也相似。
不仅盛家人没识破她的身份,那个叫盛思言的小少年也同样把她们当成了一个人。
前者还有可能是为了落实这门亲事,哪怕看出破绽也视若无睹,但后者却是打从心底里没看出一丁点不同。
盛千婵一开始还想从他那里套套话,但在确认这的确是盛家少数对原主真心相待的亲友后,她就老老实实跟盛思言坦白了。
其实,再聊下去也不容易,那少年也察觉到不对劲,开始闭嘴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诚一点,相互交换一下情报。
果然,在得知她确实不是原主后,那少年虽然生分了一些,但也依然存了几分亲近之意。
在盛千婵的问询下,他有问必答地将清玄仙尊与盛家的约定以及原主逃婚的内幕都大致交代了一遍,言语间颇有些希望她接着逃婚,让盛家再倒一次大霉的意味。
……也不知道盛家到底干了天怒人怨的事,还能让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记恨上。
但再逃婚铁定是没戏了。
盛千婵心下感慨。
她摸着少年的脑袋,还想再问些有关原主和盛家的内幕,却听房门不合时宜地被人敲响。
又是侍女来查房。
“二小姐。”
恭敬却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盛思言面色顿时一变。瞥了一眼大门,他一咬牙,将揣在怀里的一卷书册将盛千婵手中一塞,不由分说便直接从窗口原路跳了出去。
“……”
盛千婵没有阻止,也没道理去拦他。
她微微一怔,随即就将书册放入了自己的储物戒中,快速地将窗户原样关上,然后走到门边随手打开了门。
“说吧,又要干什么?”
侍女恭敬地一福身,说:“请二小姐随我前去试衣。”
“试什么衣服?”
盛千婵随口问了一句,尽管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一闪而过,但也没放在心上,说着脚就已经踏了出去。
“大婚嫁衣。”侍女答道。
盛千婵的另一只脚停在了门槛上,她扶着门框,脑海里下意识浮现起曾经在悬崖边见到的那一袭精细繁复的红色嫁衣。
“嫁衣不是之前被……呃,被我穿走了吗?这么快又准备好新的了?”
不提这一茬,盛千婵还真没想起来。
大婚时穿的嫁衣不管是修士也好,凡人也罢,其精细程度没个几年的工期都搞不定。而按照各方面得来的消息,尤其是刚才盛思言所说的,原主是三个月前跑的,就算从第一天开始算,这不到百日的功夫,盛家就又整出来一件嫁衣了?
然而,她才问完,一直低眉顺眼仿佛没有其他表情的侍女却在这时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丝疑惑之色一闪而逝。
侍女立马又垂下眼,谦恭地回答道:“二小姐莫不是忘了,您三月前祭祖时穿走的只是吉服,真正的嫁衣一直到您离家前才恰好完工。”
那时倒是试过尺寸,但人跑了三个月后回来,万一又有了变化,也总得再试试腰身贴不贴合。还有两日才大婚,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即就改也来得及。
盛千婵心里有些尴尬,面上故作高冷地点点头,扯谎的功夫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我还真有点忘了。”
不过,侍女说的话倒也正好和她从各方打听来的信息对上了。
圣灵大陆的规矩,纳吉纳征之后议定婚期,便要专程举行祭礼,敬告先祖。只是,盛千婵此前知道了原主是趁着那时候人多事杂跑路的,但却一直不知道她穿的不是嫁衣。
要知道,那一身衣服看起来可比一般的嫁衣华丽复杂多了啊!
盛千婵摸摸后脑,莫名感觉有些不安。
“那个……就是,一般来说,嫁衣是比吉服还要隆重华丽的是吧?”
她想到了那如花朵盛开般层层叠叠的裙摆,想到了上面缀满的各式各样的宝石,还有一看就重得像是能把脖子压折的发冠……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累。
侍女显然不能体会盛千婵内心的不安,面上不露任何情绪,平静地回答道:“这是自然。”
说话间,侍女已经领着盛千婵到了一间绣房门外。
又有侍从无声地从廊间穿行而来,为他们打开了门,伸手引她们进入。
一缕缕淡淡的宝光从绣房中散发出来,一阵风吹过,叮叮当当的玉珠落盘之声中,盛千婵的耳畔似乎都响起了悦耳的仙乐。
盛千婵呆呆地看着那件比她误以为是嫁衣的吉服还要繁复厚重上百倍的大红色婚服和镶金嵌玉一看就知道是硬生生用装饰将品阶堆到灵宝范畴的凤冠,僵硬地从储物袋中摸出桑淸衍给她的那枚传讯符。
“桑淸衍,你说,我大婚时能不穿嫁衣吗?”
毫无疑问,盛千婵的无理取闹遭到了某位仙尊冷酷无情的拒绝。
是夜,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心想这结个婚可真累啊,幸好她横跨两个世界到目前为止也就需要经历这么一遭,不然也太受罪了。
一直到迷迷糊糊睡着,盛千婵梦里还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无数的绫罗绸缎不断缠绕, 几乎将她淹没,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醒来一看,是某只大鸟窝到了她枕边,毛绒绒的翅膀盖住了她的脸。
盛千婵:“……”
这鸟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啊?有必要这么粘着她吗?怎么搞得像是孩子受尽了老父亲的虐待,终于见着一个好心人, 就恨不得直接绑她身上了。
默默将罪魁祸首移开, 盛千婵蹦下床伸了个懒腰, 将灵力按照《养气诀》的运行路线运转了一遍,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彻底从昨天试嫁衣的疲惫中走了出来。
自从开始修炼,盛千婵就很少睡觉了。
难得完全放松地睡了一整晚, 她感觉这会儿精力非常旺盛, 状态前所未有的良好, 连带着修炼的速度都像是加快了不少。
不过, 这种想法也仅仅持续到昨天那个侍女再次出现
“不是,你说什么?今天还要试妆?”
盛千婵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哀嚎。
她以为痛苦在昨天试完嫁衣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然而, 令她没想到的是, 那还只是一个开始。
头发的样式要换,脂粉的颜色要挑剔,香膏的味道也要令人倾心……无论哪一样,都得慢慢试。
而等定下了最为合适的妆容,还有其他的事项需要她去忙。
这都是既定的规矩,改不了。
“是的,二小姐,请随我来。”侍女柔软的嘴唇张张合合,说着格外冰冷的话,“由于您昨日的不配合耽误了时间,今天的安排会比较赶。”
盛千婵:“……”谁能来救救她。
盛千婵满心绝望,麻木地被侍女带着去试妆。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和她刚来到盛家时畅想过的清闲生活完全不同,每天醒来不是任由侍女在她脸上涂脂抹粉,就是被引导着学习一系列大婚流程。
大到迎亲拜堂的各种步骤,小到走路行礼时的每个细节,反反复复的折腾,两天时间下来,盛千婵眼中已经失去了高光。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撸完鸟后,摸出桑淸衍给的那枚传讯符,要死不活地给他传讯
“桑淸衍,你能不能快点来娶我,就现在,立刻,马上!”
“……”
对面寂静无声。
自从桑淸衍以一句“做梦”拒绝了她的奇思妙想之后,就再也没回过一句话。
盛千婵不得不怀疑,这个狗东西私下里把她拉黑屏蔽了。
但是管他呢。
她就是宣泄一下情绪而已,谁管他听不听。
于是她依然故我,直接将桑淸衍的传讯符当成树洞,每日雷打不动地用垃圾信息刷屏。
一会儿吐槽盛家那些惨无人道的婚前培训,一会儿又指责桑淸衍面对她的困境竟然不伸出援手实在是冷酷无情……
就在盛千婵望眼欲穿,等得人都快蔫儿了,另一边桑淸衍数次想毁了这该死的传讯符时,日子终于到了初十。
一大早,天还没亮,盛千婵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
她睁着惺忪的眼环顾四周,只觉得自己来到了盘丝洞,四周都是花枝招展的女妖精,一个个媚眼如丝,声若银铃,见了她就立刻七手八脚往她身上、脸上招呼。
“等等等等一下!我可以自己来!”
反对无效。
嘈杂的环境里,她的抗议声就像落入湖水中的小石子,连朵浪花都没溅起。
侍女替她梳洗完毕,手脚麻利地开始扒衣服。
盛千婵紧紧攥住衣领,好不容易守住了清白的底线,却被一双双柔软白皙的手强行按在梳妆镜前。
几个呼吸的功夫,她的亵衣外已经套上了一件绯红的中衣。
盛千婵放弃抵抗,选择躺平。随后她就像是被人静心打扮的娃娃似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华丽裙衫。
“别勒了别勒了,再勒我呼吸不过来了。”
“自信一点,就是这么穿的,别再给我脱了重穿了。”
“不不不,尺寸没有小,绝对是我这两日吃胖了,我的错我的错!”
“请相信你们的手艺,真的已经很棒了!”
“啊对对对,就这样,我觉得可以了。”
“……”
一阵晕头转向的极限推拉之后,七嘴八舌的争论声终于停止。
盛千婵耳畔仿佛还残留着回响,她不堪重负地睁开眼,在那夔龙纹缠绕的古镜中看见了自己盛装打扮后的模样
那是一张秀美娇艳的脸,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此时眼睛微微眯起,眉宇间便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之色。
华美绮丽的赤红嫁衣在她身上,如绽放的花朵般层层叠叠铺开,又像是一簇鲜亮摇曳的火焰,将她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莹白素净。
头顶上庄重精美的凤冠恰到好处地为她增添了一丝端庄与神圣,让她看起来更如神仙妃子般惊艳出尘。
盛千婵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得差点愣住。
她知道自己长相是不差,但是……竟然有这么漂亮?
“二小姐可真美……”边上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声,语气里透着艳羡,不知是羡慕她能长成这副模样,还是羡慕她即将嫁给清玄仙尊。
盛千婵听在耳里,忍不住摸了一下脸。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别看这两天她被折腾得都快“恨嫁”了,可这会儿看着自己被打扮得这么惊艳,她又觉得好像没白受罪。
这桩缘起于背锅,心不甘情不愿的亲事,现下再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盛千婵不由得傻乐起来。
侍女已经为她画好了精致的妆容,正在细细地描着眉心的花钿。
周围人忙碌着,奔波不停。
听声音,似乎是在说桑淸衍带着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赶到盛家了。
一静一动,他们仿佛处在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盛千婵从镜子里看着侍女的动作,回想起刚才混乱的一切,又不免想到接下来的事,直到对方放下画笔,大脑还是有几分恍惚。
“这就好了?”
“是的,二小姐。”
侍女说着,为她盖上盖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站起身。
边上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快点,吉时要到了!”一行人便扶着盛千婵着急忙慌迈出了门。
圣灵大陆的大婚规矩相对简单,可细论起来也有些麻烦。
盛千婵被身边教导礼仪的侍女们苦口婆心灌输了整整两天,自以为记得滚瓜烂熟了,事到临头,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只能跟着边上的人说什么便做什么。
当盛千婵一路走来,蒙着盖头站在盛家祭祖的大殿门前,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视线时,她就开始慌了。
那些视线或好奇,或羡慕,或冷淡,各式各样的目光混杂着纷乱的言语,仿佛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网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现在是看不见,可感知却是最敏锐的时候。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盛千婵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但这不亚于天方夜谭。
虽然大殿里的宾客和亲友都收敛了气息,但隐约透露出来的那种威压依旧足够恐怖。
她一个小小的低阶修士拿什么去跑?能跑出三步都算是她本事大。
盛千婵只能硬着头皮,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大殿里走去。
她步子迈得极小,背也挺得笔直,行动幅度不敢过大,每走一步,都觉得头顶的凤冠沉了一分。
不到百米的距离,盛千婵走得极为漫长。
直到她终于在大殿中央站定,默不作声地当着婚礼吉祥物在大殿里等待桑淸衍来迎亲,周围人的视线不再聚焦在她身上,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才有所缓解。
盛千婵微微松了口气,听着大殿里此起彼伏恭贺盛家和盛老太爷的声音,不太乐意地撇撇嘴,缩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摩挲着那枚能联系到桑淸衍的传讯符,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焦躁。
这时候的她既希望桑淸衍不要来,又希望他快点来
不想他来是因为她还在对这桩莫名落到头上的亲事感到不安,想要他来,是期待他能带她脱离目前这种令她不适的处境。
盛千婵心里如同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小人在打架。
心思纠结得都快拧成麻花了。
而一纠结,盛千婵又想发树洞了。
她身姿不变,默默地将神识投注到传讯符上。
就在她忍着念叨的想法,百无聊赖翻着自己传讯记录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之前传讯过去的消息后面多出了一条回复。
之前没有,看起来是才出现的。
她心底轻轻地“咦”了一声。
点开,正是桑淸衍冷淡的声音。
“到了。”
盛千婵微微一愣。
往上翻一翻,前面都是她刚才梳妆时闲得无聊发给他问他什么时候能来接她的消息。
盖头下,盛千婵不由睁大了眼。
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吗?桑清衍是在回复她前面的抱怨?
这是这个狗男人会说的话?假的吧?他被人魂穿了吧?
就在她错愕的同时,整个大殿也为之一静,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每个人的目光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盛千婵也心有所感,缓缓抬起了头。
哪怕大红的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没有影响她看向大殿的正门。
她知道,桑淸衍来了。
第21章 吉时已到,我来接亲。
四周万籁俱寂, 所有人屏息敛气,不约而同地看向大殿正门的位置。
桑家的迎亲队伍就停留在那里,正前方, 一袭大红色婚服的桑清衍长身而立, 面容清逸出尘,墨色的长发与衣袂在空中随风翻飞,映衬着白皙的肤色,鲜艳的色彩对比竟叫人生出一种不敢逼视的错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