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摁了接听键,屏幕上骤然出现周晋辰那张干净斯文的脸,颇具观赏性。
简静迷惑地问,“你还没有睡吗?”
周晋辰这人作息特别规律,十一点前准时入睡,早上七点一定会起床晨跑。简静说他是提前进入老龄化生活的一批人。
他懒散地歪在枕头上,“不是说,要和我视频的吗?是随口敷衍我的?”
“当然不是!”
简静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说要视频的时候,我是一百个真心。只不过真心总是容易被人遗忘的。这方面你是懂王,我没说错吧老周?”
周晋辰很平淡地问,“我为什么会懂这些?”
他是真不明白简静在说什么。
“哎呀,都是两口子你装什么啊!那谁还不知道,名媛圈一大半,都是被你伤过心的姑娘。”
简静堂而皇之地吃起了自己老公的瓜。
周晋辰想点烟的欲念又上来了。他的语气层次分明地冷了冷,“追我没答应,这也能算吗?”
“那坚决不能算。”
简静再没眼力见,也听出他不高兴了。她选择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可为什么不高兴呢?她也没有说别的呀。
简静看他精神不是很好,也不知是年纪大了不能熬夜,还是生了病。
她关切道,“老周,你哪儿不舒服吗?”
周晋辰顿了一下,开始装起来,“是啊,头有点晕,可能着凉了。”
简静把手机折起来放在床头,“那你需要我给你做法吗?很快就会好的。”
“做什么法?”
周晋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没看证券交易最新的监管要求啊?”简静正儿八经给周晋辰讲解,“严厉打击用天干地支、阴阳五行风水学说来预测股市,我们公司人均都会这门手艺。你等着。”
说完她就在床上转了起来,左边三圈,右边再三圈。再一看她的形体姿势,还是打太极时板儿正的站桩功。
简静口里念念有词,“啊啊啊——嘿——哟哟——呀!哈——啊咦摩多——嗝——嘿嘿——哈!哈——哇呀呀——啊哈嘿——感冒病毒听着——姑奶奶我——呀呼——除你家伙事儿——”
周晋辰听得想笑。
好家伙。她这还是东北版的咒语。
简静发完功,把自己也转得头晕,眼看她就要从床上摔下来。
“当心!”
周晋辰着急地喊了一声。
但简静已经摔了下去,过了一分来钟,她撑着从床底下爬上来,强忍着眼冒金星,对手机那头不住喊她名字的周晋辰,笑呵呵的,“我没事儿,还有口气。就是不怎么多了。”
“......”
简静是直接栽下来的,摔得不轻。但她这人天生就不爱让别人看洋相,一点点都不可以,哪怕对面是她的丈夫。
“我先歇了啊。早点睡老周。”
她忍着疼关掉了视频。
简静一合上手机,就龇牙咧嘴的,捂着刚才最先着地的左肩膀,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处,不住跺着脚。
这什么地板这么硬啊!以后都不来住这家了。
这一晚简静是往右侧躺着睡着的。
其实对她来说,什么姿势都能很快入睡,她心里装不下太多事儿。因为简静处事很简单,那些复杂、繁难、艰深或者是压根就解决不了的人和事,她就直接放弃。
不必要为难自己。
但周晋辰却罕见地没睡安稳。他翻来覆去的做胡梦,梦见简静摔骨折了,在医院打石膏时,抱着他哭着惊天动地。
那阵尖而细的哭声,吵得他头疼了一夜。
其实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醒着的时候,简静从不会抱他。
虽说也不离得他很远,但总是保持着一段,对彼此来说都安全的距离。
第二天一早,周晋辰在301医院的老教授那里,专程开了治跌打损伤的特效药,就飞去了上海。
他到酒店的时候,谭斐妮和章伯宁两个,就坐在十一楼巨幅落地窗边吃早餐。
陈晼也在,她揉了揉眼睛,“妮儿,这是我表哥吧?”
谭斐妮转头,拿叉子用力戳着一块肉,“能把件简简单单的衬衫穿得这么帅的,也没别人吧?”
章伯宁也看过去,“周晋辰来干嘛?查简静的岗啊!”
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她没带野男人回房间吧?”
谭斐妮虽然和简静不对付,但他这么怀疑简静,她心里总觉得兔死狐悲似的。总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喊道,“胡说什么呀!我们昨晚去的是正经酒吧,静儿不是那种人。”
章伯宁笑,“就是开个玩笑,我知道她不会。”
陈晼举起手来,“我作证,我去瞄了一眼,实在没劲,我又出来了。”
“告诉我简静的房间号。”
说话间周晋辰已经走到她面前。
陈晼说,“十六楼,1606。”
周晋辰也不多说话,直接就往电梯边走。
章伯宁掏出一张卡来给他,“这个点她且睡呢,我这儿有房卡,你直接拿去开门。”
周晋辰挺不是滋味儿的接过来。他说,“章伯宁,你整天除了和姑娘们混,没别的正事儿好干了是吧?”
章伯宁:“......”
不是。他这不是好心吗?怕周晋辰进不去。
怎么还平白挨一顿俨然来自父辈的教训啊?
陈晼也听出不对来了,“我哥怎么.....”
“什么?”
她冥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好,有点怪。”
周晋辰并不是这样会当众给人脸子看的脾气啊。
“我也觉得不对劲。”
章伯宁揣度着刚才周晋辰的表情。那两道锋利的眉形好像在对他说,“我警告你小子,给我注意点儿。”
陈晼在混乱中抓住了重点,“他不会是觉得,你和简静有什么猫腻吧?”
“噗。”
章伯宁直接一口矿泉水喷在了谭斐妮脸上。
谭斐妮扯出纸巾擦脸,“毛病吧!你和简静都是故意的。”
“她是,我真不是,”章伯宁摆了摆手说。
谭斐妮觉得不可能,“简静和你那是吃一碗饭长大的,周晋辰难道不知道?”
章伯宁说,“就是的!我还尿在她床上过呢,小时候还搂一起睡过。”
说完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噢,他觉得他从天而降,没比过青梅竹马,自尊心受不了是吧?”
正在等电梯的周晋辰:“......”
谭斐妮拉了一下他,“别说了!人没走。”
周晋辰拿房卡开了门,他放轻了动作关上,房间里窗帘紧闭,只留了过道里一盏廊灯。
简静睡觉怕黑,就算是在家里,她也要开着小夜灯。
也是有一次去外地出差,他半夜才回来,意外的发现简静竟然在,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一早起来就要去机场。
九章别墅离机场很近。
周晋辰当即抬手看一看表,正好是十二点。人体在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之间,是褪黑素分泌最旺盛的时间段,长期开灯睡觉,松果体分泌褪黑素的功能收到抑制,会降低免疫力。
他就慢慢的,把她的夜灯换成瓦数低一些的,隔几天又再换低一些。简静一次也没有发现。
周晋辰从口袋里拿出瓶药酒,搁在床头。
简静睡得很熟,姿势也很怪异。
她粉嘟嘟的脸颊只露出一小半来,三分之二都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手臂呈大字形张开,一只脚架在一边的膝盖窝里。
动漫里马虎的女主角标准的摔跤模板。周晋辰心想,那些漫画家们是有生活的。
不过,她这样睡觉,能睡舒服了?
周晋辰出手帮她调整了一下睡姿。他先把简静的腿捋直,再抱住她的肩膀,想要替她翻一个身,却被她大力扑腾着,生拽到了床上。
简静还在做梦,被人翻动后她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嗓子,“O泡时间到!”
给周晋辰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她就跟上了发条的八音盒似的,开始唱起来,“给我O泡,给我O泡,O泡果奶要要要!”
“......”
简静唱到“喝O泡果奶,把清凉抱抱!”的时候,真就做了个展开双臂的动作,一把搂住了她身边的周晋辰。
“......”
她的呼吸就在眼前。连同加湿器里呼呼往上冒出的浓密水汽,混杂着酒店定制的香氛,如盛夏的夜风拂过竹林般,扑在周晋辰脸上时,带来青翠淞甜的木叶香。
周晋辰一双手在空中停留数秒,慢慢地收拢,将忽然抱住他的简静紧揽在胸口。
她一米六五的个子,因为饮食不规律,消化也弱,简静的体重常年在八十八上下徘徊。站在身高一米九的周晋辰身边,显得分外娇小。
就是在床上这么抱着,她的腿脚不老实,蜷起来也只够缠在周晋辰腰上。她嘟囔了阵梦话后,身体歪来扭去,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又昏沉过去。
周晋辰整夜都没睡好,又快马加鞭赶了趟早班机,到这会儿已经累得很了,怀里一下子多出一份沉甸甸的重量,莫名解乏得很。
数秒钟之内,很不期而然的,简静拱动一张绵软的小圆脸,挠痒似的,在他胸口上蹭了三四个来回。
套房内更阑人静。周晋辰立时感到有几道微弱的电流在身上乱窜,来自后背的,从头顶俯冲下的,最终合成一股,准确无误地击穿他的心脏,留下阵阵酥麻。
非要用心理学上的专业术语来说的话,应该称其为——激烈的情愫。
周晋辰腾出手摁了下眉骨,微微失笑。
在去美国读博、工作,远离京城的是非和恩怨,过清净而平淡的日子前,他钟意的女生也从来不是简静这一种的。
仔细回想起来,他那个时候,应该是喜欢安静的、知情着意的、懂得抚慰人心的解语花。
而他太太,似乎生来就和解语花这一类的形容词,八字不大合。
周晋辰垂下眼眸,低头用鼻尖轻轻摩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简静是过了十二点才醒来的,她先伸了个懒腰,美滋滋地想,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舒服啊。
但下一秒,酸痛从肩膀上传来,她忘了自己昨晚从床上摔下来,试着转动臂膀时,远在浴室里剃须的周晋辰,都听见她哎唷了一声。
他冲干净泡沫,拿毛巾擦了擦,大步走出去。
简静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看着从里间出来的丈夫,昏暗的灯光下,浴袍松松地穿在身上,一大片雪白而紧实的胸肌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她觉得有点口渴的同时,不知道是见了鬼,还是她根本没睡醒。
她愣了几秒钟,以她薄弱的判断力排除了前一种可能,然后自言自语,“做梦,我还在做梦。”
“做梦好,春梦好。”
“这一次,属于老周的衣服,我全都要扒掉!做到床上发大水!”
简静恶狠狠地说着,她骂骂咧咧的,一个鹞子翻身,用力倒在了枕头上。
“......”
周晋辰发现了,他每一次和简静独处,真的都很难稳住人设。
他试图想用清一把嗓子,将来自腹腔里的、快要发出来的笑声堵回喉咙口,最后抑制不住的,变成呛笑。
咳一下,笑一下。
这声音太真实,简静躺下去以后,闭着眼也听得很清楚。
她突然意识到,有没有一种可能......没他妈在做梦!
周晋辰是真的在她房间里!
那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扒衣服。发大水。
算了!就继续装睡吧,没有那个脸醒过来。
但周晋辰已经摁下床边的按钮,电动窗帘徐徐拉开。
简静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激地不住眨眼,眼皮仍死死闭着,因为太过卖劲,一对儿下眼睑,拉扯着上眼皮都皱了起来。
一看就是在装睡。
周晋辰坐到了床边。他拍一下简静,“好了,都过中午了。”
见装不下去,简静又把她起床的标准动作重复了一遍,打了一个造作的哈欠,装作才发现他似的,“来了哈老周。”
“像这种情况,你的正常反应应该是,你怎么来了?”
周晋辰提醒她。
简静受了教,捂住嘴夸张地叫,“天呐,你怎么会像奥特曼一样,带着光出现在我的面前?”
“......”
此刻的周晋辰,就和走出手术室的大夫一样,只想说一句病人没救了,他已经尽了力。
简静得的是社交绝症。
周晋辰也不再挣扎,非要把简静在说话上面的艺术感扶上墙不可,他拿起药酒,“把左边袖子拉下来一点。”
简静照做。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摔得是左肩膀?”
周晋辰面无表情的拧开瓶盖,“昨天那角度跌下去,只可能是摔到左肩。”
他观察力好敏锐,脑子转的真快。简静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生个小宝宝,能完全遗传他的智力就好了。
简元让催得那么急,要不然满足一下他?否则那只老狐狸怎么肯按时支付每个月的零花钱呐。
可是他们现在连嘴都没亲过,怎么上床啊!总不能真就张开腿说来就来。
简静觉得她有必要在这件事上点心了。
但那种大do特do的情形。简静光是想想,面上就热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自己觉得脸颊滚烫,总感觉周晋辰呼在她肩上的气息,也暖暖的。
后来实在没忍住,当着周晋辰的面儿,简静就咬着手指,吃吃地笑了。
周晋辰正拿了根药棉仔细给她上药,他低着头,专注在她那一团淤青上,鸦没雀静的传来一声痴笑,他不免抬起头来看简静。
她赶紧放下手,出乎意料地问,“老周,我这么一黄花大闺女,香肩半露的,你会不会动别的心思?”
简静就这么无风起浪的,沉浸在了自己想象出来的、莫须有的女性魅力里。
看的出来简静很卖力在营造一种氛围感,居然连香肩半露这么文雅的词都用上了。
但周晋辰还是那副在讲台上严谨端正的样子。
没有肯定,也没否认。
过了一分多钟,简静觉得实在尴尬,看药也涂得差不多了,她赶紧把衣服穿好。顺便把脑子里那些危险的想法给踢出去。
人家周教授根本没这意思好吗!造人大业还没面世,就已经要被掐死在萌芽状态。
简静揪着睡衣解释了下,“我开玩笑的,你不用理我。”
“不开玩笑。”
她听见周晋辰说。
他站起来把用过的棉签棒丢进垃圾桶里。
周晋辰转过头,逆着薄薄的光雾,柔和的目光笼罩住床上惊讶抬头的简静,语气又像做开通报告般认真,对她说,“我会。”
他会动心。
看着她精心养出来的,肌理细腻,纯白如杏枝初雪的皮肤,他会动心。
谁知道呢?周晋辰根本不想用什么费事的棉签,如果可以,他更愿用手。那层纤弱的,在日光照射下近乎透明的表皮组织下,可以清楚看见她的细小的、青红交错的毛细血管。
如果用力摁下去,或是含上一口,想必立马就会留下印记。一定先是红红的几道,过不了多久,又变成淤青,覆加、交叠在她原本的伤痕上。
只是想一想她那个样子。周晋辰就起了反应,他很庆幸,自己今天穿了条宽松的裤子。
简静瞠目结舌了几秒。很快又拍着床笑起来,“老周你真是!哈哈!简直太会了!”
仿佛周晋辰刚讲了一个特好笑的段子。
周晋辰涩着唇角,没说什么,转身又去了浴室。他还得再洗一个冷水澡。
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明白,成天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办法?
简静趁着水声没有停下来,火速从行李箱里拿出套衣服,一件浅色的短款长袖针织上衣,配条黑色高腰裤。又翻出顶渔夫帽来,她今天要去拜访一位伯伯,是个很有名望的收藏家,不宜穿得太花里胡哨。
她连首饰都只是戴了一条CHAUMET的细银链子。
为出门方便,周晋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衬衫和西裤。
和平时一板一眼梳上去时不同,他漆黑的额发跳搭在眉毛上方,有一股散漫下来的少年气。
简静只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她给自己订下的规矩,为了避免被周教授的色相引诱,防止长出她最讨厌的恋爱脑,每次就许看两秒。
看多了身边人为爱伤神甚至伤身,尤其是在亲身经历过一次背叛后,她真的对搞对象那点酸里来醋里去的破事,发自内心地感到厌倦。
简静的盘算是,他们都已经跳过这一步俗套的环节,直接到结婚了,不能再往回走,按顺序解锁人生下一个关卡,就很OK。
情情爱爱的,都是婚姻里的不稳定因素,还不如他们现在这样利落。
她随意地把头发绑起来,“你用好了吧?那我进去洗漱了。”
“嗯。”
周晋辰又叫住她,“等一下,你这里没有扎到。”
简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哪儿?告诉我哪一绺头发这么叛逆?是Wendy、Vicky还是Linda?”
“......她们是谁?”
周晋辰被问得莫名其妙。
简静稍微解释了下,“因为我的头发不算多,所以每一团都有名字。”
“......”
周晋辰更莫名其妙了。她真是闲的。
他走过去替她把腻在脖颈里的那一撮长发拢起来,重新为她扎过了一个马尾。
简静僵硬着大片后背肌肉,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吐息一下下呼在她的后颈上,热热的。
周晋辰仿若下了一道赦令,“好了。”
简静一听见就撒腿跑了。躲瘟神似的。
“......”
他们去外滩一家餐厅吃午饭。
周晋辰的用餐礼仪是无可指摘的,餐具轻拿轻放,细嚼慢咽,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简静最怕的就是一个静。
她开始找话题,“你昨晚不是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了。”
“还可以。”
简静又说,“那还可以是好了还是没好啊?”
周晋辰皱了下眉,“你以后,不要站那么高耍花腔,不安全。”
“我那不是为了给你做法吗?”
周晋辰把切好的牛排递还给她,“做法有用吗?”
简静纳闷道,“没用为什么证监会要禁止?还三令五申的,说不许用算卦来预测股市。”
周晋辰意有所指地一笑,“那不是用来禁止你的,会这么做,自然有他特定的对象。”
“谁啊!谁啊!”
简静拉着他问。她老早就觉得这条规定哪儿透着古怪,但就是想不出。
周晋辰放下刀叉,“我打个比方,都知道医院不能鉴定胎儿性别,对不对?”
“嗯,这有什么关系?”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手肘撑在桌上,继续说,“我作为医生,按规定不能讲,但我恰好有一个在医院门口摆摊算命的哥们儿,算过的都知道他很准,这后面的事情还需要我说吗?”
简静恍然大悟地喔了好长一句。
她激动地拿叉子敲桌,“我说呢!我还以为真有谁用阴阳学推演股市有那么准!原来......”
惹得周围的人都纷纷看向她,眼里满满当当写着被打扰。
周晋辰不停地对旁边桌的人说抱歉。
他握一下简静的手,“安静点宝贝,都在看你呢。”
没想到她比刚才声音更大了,“叫我啥!你叫我啥!”
“......”
简静那炸裂的阵仗,不像是周晋辰叫了她一句宝贝,倒像是喊她奶奶。
周晋辰也跟她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先坐下,这是公共场合。”
简静迷迷瞪瞪的,还沉浸在那一句宝贝带来的强烈冲击里。
没注意到周晋辰招手唤来服务生,“给每桌送一瓶petrus,替我们表示一下歉意。”
“好的,先生。”
后来这顿饭简静吃得很消停,脸上是那种稀里糊涂的安静。
她根本没敢再看周晋辰,只顾闷着头吃,连平时碰都不碰的芦笋,也往嘴里送。
周晋辰想要出声提醒也已经来不及。
等简静察觉到很难吃,吐出来的时候,一张餐布递到了她面前,“擦擦。”
她仍旧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怎么?”周晋辰想引得她开腔,故意说,“你这头是抬不起来了?”
简静不能听这话,“呸!你才抬不起头。”
见周晋辰唇边始终带着要笑不笑的弧度。她嘀咕了一句,“谁要你突然犯规?”
周晋辰好兴致地和她理论,“喔?哪条律法规定了,不能叫自己太太宝贝?”
简静摇头说没有。
“那我这样说,有什么问题?”
周晋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杯底晃了晃红酒。
简静抬头,正对上他温软的目光,她一时失语。脑子里冒出来的,是闻元安从前形容周晋辰的一句话。
闻元安是文学系的博士,她自然有奇峭比喻,不像简静,撑死了也只会讲一句,他生得真好看,像个男狐狸精。
她记得闻博士说,周晋辰这人的耐看,打眼一瞧,好像和别人的好看没什么不同,但又不尽相同。孤冷清贵太笼统,并不足以涵盖周晋辰带给人的、全面的意象。他就像是蚌壳里的磨砺出的一颗温润珍珠,周身晕着柔和的光芒,让看见他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沉下来、慢下来。
简静捏着拳头,“在没必要演戏的时候说这些话,就叫做违反规定。”
周晋辰一步步给她挖坑,“这么说,你一直说的喜欢我,也全都是在演戏了?”
“......我那是真喜欢你。”
周晋辰问,“你都喜欢我什么?”
他就在等这句话,知道是假的,就是很想听她说。
哪里知道简静老实交代。她说,“喜欢你给我长脸,喜欢你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喜欢别人羡慕我。这是我匣子里那些帝王绿成色的翡翠都比不了的。”
“.......”
周晋辰语塞。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这也太实在,明明白白的,就把他这个大活人跟那些珠宝首饰比较上了。
简静擦完嘴问他,“我要去闵伯伯那儿,你和我一起去吗?”
“你哪个闵伯伯?”
周晋臣问。这地界上有头脸又姓闵的,粗粗一想便有两三家。
“闵臻林。”
他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起吧。”
简静没料到他会答应,周晋臣一贯不掺和她的事情,真要带去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好。毕竟她婚宴都没有请人家,这次还托他在纽约拍卖行,带回了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
都怪简元让!她本来说要请的,她爸非说闵伯伯忙,不要拿这种小事烦他。
简静藏不住事儿。坐车往佘山庄园去的时候,一路都在打腹稿,脸上也写满了——我有心事。
一直到下了车,简静都还在劝退周晋臣,“要不然你就到车上等我?”
周晋臣看出她的不安。他不惯强人所难,只说,“那我就到外边儿。”
简静用力点了点头,“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去,叫了两声伯伯,没人应。
闵家的佣人出来说,“简小姐,先生在后院听曲子。”
简静道了声谢,“那我直接过去。”
“哎,简小姐,您先等一下,先生还有客人......”
已经绕过前厅的简静没有听见这半截子阻拦。为了不让周晋臣久等,她是小跑过去的,闵家的佣人看着她惊险地跨过院门,却没有防住,她在下台阶的时候踩上了一块青苔。
咔叽一下子。简静直接滑跪到了石桌旁,她的手还往上攀,带着砸碎了好几个瓷盏子。
闵臻林被他这大侄女吓得不轻,“快起来快起来,我看摔着没有?”
简静环顾了一圈周围。好多人啊。
闵伯伯对面还坐着一位模样顶贵气的女士。看着也就五十出头,穿戴倒没有多显赫,但她脖子上的玉牌,简静认得,是在苏富比春拍会上,竞价尤为激烈的那一块,最后好像是拍出了八千万。
简静跪着冲闵臻林笑,“闵伯伯好久不见。我先给您磕一个,您看我这大礼,还标准吗?”
“......”
闵臻林把她扶起来,“坐吧,这是叶阿姨,叫人。”
闵臻林到这把岁数都没结婚,家里一直缺个女主人,但他又从不带人进门的,也没有任何绯闻传出来,现在这阿姨竟能出入如自家,还一起喝茶听曲。
简静料想他二人关系不简单。她自作聪明的,“嗐,就直接叫伯母吧,还叫什么阿姨呢。”
说着她就拿茶敬了叶阿姨一下,“祝您和闵伯伯百年好合,早生......”
完了!说顺嘴了,人这么大年纪了,哪来的孩子生啊。
简静又顺势改口道,“早生晚生,都不如不生。”
叶襄君:“......”
闵臻林让人把镯子拿上来,简静道了句谢,就揣进了包里,“伯伯什么时候去北京逛逛?”
“上岁数了,懒得走动。”
闵臻林边喝口茶,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叶襄君,这位大小姐最讨厌别人提北京了。
但今天还好,叶女士像是在琢磨别的事情,倒没见她动气。
叶襄君开口说,“你叫什么名字?”
简静赶紧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叫简静。简单的简,安静的静。”
没给叶襄君再说话的机会,她尽力挽回着在这位伯母面前的形象,撩了一下头发就开始胡扯,“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插花、品茶,谈禅论道,读一些诗词歌赋。闲下来也会做点慈善公益。”
闵臻林:“......”
他用一种极为震惊的目光看着简静,她知道慈善基金会的门朝哪边开吗?
这真是他那位侄女儿?她最大的爱好难道不应该是花钱吗?这镯子都小三千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