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们?说,我记性好得?很!像你们?这种相貌出众又手艺惊人的夫妻,我不会认错的!”
“噢……”
听起来说得?倒好像是他们?两个。
认错是没认错,就是关系猜错了。
去年那个时候,两人的确算是夫妻,但今年已经不是。
萧寻初迟疑着要不要出言解释,回头看谢知秋。
不料,谢知秋亦望着他,双瞳乌然清澈。
她对上他的视线,忽而有点闪烁。谢知秋竟难得?地流露了一丝生涩不安,她挪开了目光,耳尖看上去有一点红,不知是染上了灯色还是其他。
不过,谢知秋没有主动反驳,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十分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后面一点。
萧寻初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只听自己心脏咚咚、咚咚地大幅度跳动,手心紧张得?出了凉汗,等回过神来,已经完全错过了向贩夫解释的时机。
他只茫然地从袖中?摸铜钱,僵硬道:“没想到去年就见过你,也算有缘。老板,买两盏河灯。”
“好嘞,给你们?挑两盏质量最好的莲花灯,保准能在河上漂好几晚。”
商贩说着,果真认真给他们?选了两盏,将莲花灯交给萧寻初的时候,他仿佛有觉察到两人之?间有些奇特气?氛,不忘打趣道:“哎呀,你们?夫妻起码成婚两年了吧,被调侃两句还会害羞啊?”
萧寻初:“……”
谢知秋:“……”
萧寻初接过商贩手里的灯,道:“我们?……那个,都内向嘛。谢了,老板。”
言罢,萧寻初便打算与谢知秋离开。
这时,商贩又叫住他们?:“诶,相公?等等!”
萧寻初又回头,就见商贩又递给他们?一个面具。
这中?年商贩一指远处拿着竹条兔子在玩的小女孩,笑道:“喏,那个是我家的小妮子,她手里玩的那个是你给她做的吧?都是手艺人,我不占你便宜,多送你个面具拿着玩。我记得?去年你们?也拿着个兔子面具,应该不算讨厌吧?”
萧寻初一愣,想了想便接了,又向商贩道谢。
商贩送的面具是鹿的样式,绘着油彩,看上去像是梅花鹿。
买完花灯,二人便随着人群来到河畔。
中?秋佳节,在外?面逛的,不是一同出来赏灯过节的家人,就是难得?会面一次的年轻男女。
谢知秋与萧寻初混在其中?,居然十分和谐,并不显得?怪异。
待放完灯,谢知秋也该回家去了。
现在谢家人基本?管不了她,但是年轻女子出门?在外?,还是难以特立独行。
许是因为近了尾声,临别在即,谢知秋的眼?睑微微垂下,眼?底似有些愁绪。
萧寻初因与谢知秋一同,心情颇好,他与谢知秋一起将两盏花灯放入水中?,看着花灯跟随灯船随水漂走,他面上笑盈盈的。
只是,待一转头,看到谢知秋面上的神情,萧寻初便是一愕。
他问?:“怎么了?”
“……嗯?”
“你看起来像有心事。”
谢知秋的反应比平时迟钝许多,顿了片刻,才道:“或许是。”
“……?”
萧寻初眨眼?,放缓了语调,说:“你若不介意?,可以与我谈谈。”
“……”
谢知秋考虑了一息,回答:“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吧。”
放完灯后,二人一同往回走。
灯会甚是热闹,几乎找不到能静心交谈的地方?。
不过,凡事总有办法,萧寻初又熟悉市井,他稍微转了两圈,干脆领着谢知秋到了谢家布坊后面。
虽是节庆,街上人很多,但特意?挑这种日子出来买布的倒没什么人,布坊周围比别处冷清不少。谢知秋又是谢家的大小姐,她想在布坊里暂避片刻,当然无人会拦。
待四周静下来,谢知秋定了定神,道:“萧寻初,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嗯?”
萧寻初早已做好准备听她说话。
“什么?”
谢知秋抬眸,看了眼?远处的街巷。
梁城是整个方?国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光是看到灯会的风光,都能感受到此地的安宁富裕。
谢知秋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想到未知的前路,她又能感受到自己掌心的颤抖。
这是一个很大的决定,在其他人看来恐怕近乎疯狂,就连谢知秋自己,都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起这种念头。
可是,唯有破而后立,她才能不受约束、重见晓光。
谢知秋道:“我想辞官,然后去北方?。”
谢知?秋一言不发地站着,似乎在等待萧寻初的反应。
萧寻初起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 他抬起手来, 轻轻摸了摸谢知?秋的头。
“——!”
谢知?秋颇为惊讶地望过去。
却见?灯火与星光辉映之下,这个?人笑得云淡风轻。
他的举动, 好似有安慰之意。
萧寻初问她:“你语气中?好似还有犹豫, 是在顾虑什么吗?”
“……有。”
谢知?秋说。
“若是我只?有一个?人就罢了, 但我们毕竟……所以?,在此之前,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萧寻初愣了一下。
然后,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问:“知?秋, 你可还有时间?若是不介意的话,你能陪我回一趟将军府吗?”
谢知?秋考虑片刻,看了眼天色, 颔首。
不久,二人重新?来到?将军府。
谢知?秋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 萧寻初上去扶她。
谢知?秋随他进了两人原先朝夕相处的院子,萧寻初自己进屋,不久后, 他拿着一个?朴素的木盒出来。
“你打?开看看。”
萧寻初道。
谢知?秋稍有迟疑地揭开盖子,随后, 才发现这盒子里全是书信。
谢知?秋眼神询问萧寻初, 得到?萧寻初同意后, 她将书信取出来,一封封翻看。
接着, 她竟怔了神。
这些书信,全是萧家大少爷从西?北写来的,内容皆是劝萧寻初随他去北方?,并旁征博引、有理有条地向他阐述他若留在梁城,纵然有可能通过谢知?秋得到?官职,恐怕也?只?能长期为皇族权贵做些玩意、无法真正施展抱负。而萧寻光在信中?说明的种种理由,即便是谢知?秋,也?难以?反驳。
若以?名利而论,留在梁城无疑是唯一的选择。
但若考虑到?萧寻初与他师门一直以?来的夙愿,萧寻光的话一点都没错。
谢知?秋喃喃:“你……”
“其实从去年秋季,兄长知?道我们的情况,并回到?西?北后,我与他就常有联络。我一直像叶师兄那样,不时给义?军提供一部分武器或者武器的图纸。”
萧寻初道。
“然后,兄长便一直在邀请我和他一起去边关,邀请我加入义?军。”
谢知?秋之前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呆住。
半晌,她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去?”
换作旁人可能是舍不得梁城安逸的生活,或者有可能入朝为官的机会,但换作萧寻初,谢知?秋却知?道不会是这些原因。
他当?年孤身一人住在临月山,一直在渴求一个?机会,更何况这回出言相邀的,还是他的亲生长兄。
谢知?秋平时思维敏捷,可事情落到?她自己身上,她反应反而慢了半拍。
迟钝了一瞬,她才意识到?什么,道:“……是因为我?”
萧寻初在夜色中?浅笑,看起来没心?没肺。
他回答:“有一定原因,但也?不全是。要是哥他那里真的十万火急,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去了。但既然还有拖延的余地,我便舍不得与你相处的时光,故而迟迟没有最终下定决心?。”
萧寻初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
他说:“这想法可能多少有点贪心?吧。
“但当?初与你在一起时,我曾在心?里下定决心?,要与你共同进退,成?为可以?让你安心?托付后背的人。
“若是江山有危,我去兄长那里,反而能帮你更多,即使不在你身边,仍然能尽自己所能地保护你的安全。
“不过在没有到?那个?地步的时候,我还是想两者兼顾,想要留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想要陪你同看世间山水。”
他顿了顿。
“所以?,同样的问题,其实我也?考虑过,而且考虑了很久。”
“不过,谢知?秋,若是我告诉你,我完全是为了你才留在梁城的,即使我明知?去边关更能实现我的理想,只?要你一句话,说希望我留下来,我就愿意放弃我自己的机会,忽视边境可能出现的问题,无条件地留在你身边,你会怎么想?”
谢知?秋微微一愕。
她没想到?萧寻初会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措手不及。
不过,想到?自己的答案,谢知?秋又不由愣住。
不等她说出来,萧寻初已经替她回答:“你并不希望如此,对吗?”
萧寻初又笑起来,眉眼玩得如同弯月。
他拿起先前那商贩送给两人的面具,开玩笑似的覆盖在谢知?秋脸上。
他说:“知?秋,正如你不愿意成?为困住我的人那样,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困住你的人。我想要帮你,但永远不想成?为阻止你步伐的绊脚石。”
谢知?秋与萧寻初其实已经很亲密,但可能碍于世俗的男女之防,她平时很少听到?萧寻初这样称呼她的名字,只?有在私下,两人偶尔情到?浓处、极为亲昵的时候,谢知?秋才会听见?他不自觉地用?这样暧昧的称呼来唤她。
然而今晚,他似乎已经这样唤了她两次。
满月已升至高?空,宁静如水的月色下,在无人的院落中?,萧寻初俯下.身来,隔着梅花鹿的面具,在她额上轻柔落下一吻。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因此不满。”
萧寻初道。
“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即使我们未来未必可以?一直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渴望与你共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年腊月, 谢知秋宣称家中祖母年迈、身体不适,向皇上提出辞官,说要在家照顾祖母病情。
当上朝中女官何等难得, 赵泽万万没想到谢知秋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辞官, 若是她真?是长辈去世必须丁忧也就?罢了,可她祖母听上去只是不太?舒服, 并无性命之忧。
赵泽想不通谢知秋这算是怎么回事。
然?而, 他早已习惯有谢知秋这么个人在身边, 纵然?他很难像以前一样事事采用她的?意见,但光是上朝时殿中有她在,也能令赵泽感到安心。
于是赵泽毫不犹豫地驳回谢知秋的?辞呈, 并格外耐心地劝慰了她一番, 还许诺哪怕她果真?到了丁忧的?时候,他身为帝王也一定格外开恩、为她夺情。
直到谢知秋收回辞呈,一言不发地离开, 赵泽才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谢知秋虽还上朝, 却肉眼可见地日益清瘦。
她在一众男性官员本就?显得单薄,再这样一瘦,倒似风一吹就?能吹跑似的?。
终于有一日, 朝中官员正在激烈议事,只听“咚”地一声, 就?见谢知秋倒在地上, 不省人事。
赵泽大惊失色, 忙令太?医诊治。
太?医自?看不出什么毛病,只称谢知秋身体十分虚弱, 不易操劳。
这时,祝维平作为在朝中与谢知秋关系还算不错的?官员,摆出一副知情人士的?样子,主动上报道?:“臣听闻谢家老夫人病情起伏不定,谢大人自?幼在祖母膝前长大,跟随祖母学习刺绣女红,与祖母感情甚笃。
“这些日子,谢家老夫人卧病在床,臣听说谢大人都?是衣不解带地亲自?在榻前照料,昼夜不歇,连饭都?时常顾不上吃几口。
“如此这般,她还要处理朝中事务,自?难以兼顾,相比因此才会?累倒。不瞒皇上,谢大人曾机缘巧合对臣提过,她一度十分想要辞官回家照料长辈,只是担心手头的?事情尚未完成,会?耽误朝中要事,这才未敢向皇上开口。”
赵泽是知道?谢知秋其实已经辞官过一次,只是被他拒绝了,听到祝维平此言,不由走神。
然?而一旁的?史守成听到祝维平之言,忽然?整个人脑子都?亮了起来!
他都?不知道?天下还有这种?送上门的?大饼。
他对谢知秋何等忌惮,哪怕谢知秋在朝中已经被架空,他都?坐立难安。
谁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他都?要放弃彻底将谢知秋弄出朝廷的?时候,谢知秋居然?会?自?己?弄出问题来!
史守成顿时一改平日对谢知秋的?挑刺,突然?对她大为赞赏道?:“孝悌也者,其人之本与!今人重权势而轻亲情,为了自?身前程而忽视发肤父母者甚众,而谢大人公务繁忙,仍愿废寝忘食照料祖母,甚至愿意辞官侍奉长辈,实乃人间难得一见的?孝女。
“皇上,臣以为世上劳务繁多,而与亲人相处时光有限,谢大人一片孝心,实在难得,不该辜负。
“听闻谢家只有谢大人与其妹两个姑娘,谢大人身为长女,自?有不逊于儿孙的?职责,而谢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又身体抱恙,想必亦想与孙女共度晚年。臣已到耳顺之年,对此深有感触。
“既然?谢大人自?己?也有辞官之意,圣上何不开恩令其归家?日后?天下人听闻此事,亦是君臣间的?一桩美?谈。”
史守成如今身居高位,皇上平时看上去又颇听他的?意见,朝中已有一帮趋炎附势的?官员开始试着揣摩他的?心意,现在一听史守成这么说,当即附和起来。
赵泽却面露纠结,并未出言。
他舍不得谢知秋。
从各种?原因上都?是。
从赵泽的?角度来看,谢知秋今年已有二十四岁,年纪不小。
她与那萧家二公子藕断丝连,如今她祖母又病重,万一果真?去世,谢知秋铁定需要守孝,指不定谢家为了不耽误她成亲,转头就?让谢知秋再度与萧家完婚。
赵泽虽不给她重要的?职务,可实则也不太?想让谢知秋闲下来,如今更?不想放她离朝。
尤其谢知秋本是女子,让她入朝为官本已不易,这一回一旦让她离开,以后?再想召她回来,说不定又要遭到一次群臣反对。
若果真?如此,此番让谢知秋辞官,没准就?是永别?。
史守成见赵泽良久不接话,心知他有顾虑。
虽说史守成是最好谢知秋一去不回,但要是赵泽这回不松口,那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史守成只得劝道?:“皇上,自?古官员因尽孝而辞官归家者甚多,这在民间亦是值得称颂之品行,皇上为天下之君,自?不该让这等美?好的?品行蒙受损失。
“臣以为,皇上不如为谢大人保留在朝中的?官职,同?时放谢大人回家尽孝,日后?等谢家老夫人病愈康复,谢大人闲下来,再官复原职。在此期间,国子监祭酒一职就?由其他同?僚代劳。
“往日有才德的?官员因侍奉长辈而归乡,后?来又被皇上惜才召回的?前例不少。而谢大人又是千古难见的?女官,皇上为她格外放宽,既能让她回家照看长辈,又不会?因此丢官,今后?其他有需要回家尽孝的?官员见了,便知皇上念及旧情、怜惜有才之士的?才华,不会?令有志官员没有机会?施展抱负。
“如此一来,官员们日后?也有归乡之念,便可更?坦然?地对圣上提出,想来对皇上也会?更?为坦诚忠心。天下人知道?皇上的?苦心,定会?称道?皇上仁德宽厚。”
要是给谢知秋保留官职,要再让她归朝,就?名?正言顺许多,其他官员恐怕也难以反对。
史守成此言,一下打消赵泽心中不少疑虑。
赵泽想到谢知秋那瘦弱清冷的?模样,心中亦有些心疼。
半晌,他终于道?:“也好,那便照史爱卿说的?做吧。”
“是。”
史守成表面沉着,实则心中大喜。
由于谢知秋原本没有实权,国子监祭酒的?大部?分工作起来本来就?由司业代劳,找人替代容易得很。
而谢知秋真?的?回家侍奉祖母,那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万一运气一好,她祖母驾鹤西去,那她后?面紧随着的?就?是丁忧,这么三五年一下子过去,朝中再要有她的?位置就?难了,赵泽对她的?喜爱依赖也会?变淡,未必能想起还有她这个人来。
况且,谢知秋已是婚龄,若真?与萧寻初成了亲,没准就?会?怀孕。
要是生了孩子,她还会?有现在的?心思继续回朝中做事吗?
史守成越想越觉得心腹大患已除,要不是还在紫宸殿内,他简直可以哼起歌来。
须臾,百官下朝。
群臣鱼贯走出紫宸殿,三三两两地同?行往各处部?寺方向去。
谢知秋落后?了几步,与祝维平同?行。
待周围人少了一些,她道?:“祝大人,多谢。”
对?谢知秋来说, 有些话由其他人去对?赵泽说,比她自己说更好?。
是以,她事先就?与祝维平串过词, 由祝维平来讲出她所谓的“难处”, 帮助谢知秋辞官。
“谢大人不?必言谢。”
祝维平脾气不?错,与谢知秋也?一直维持着较为友好?的关系。
“当?初是谢大人出手相助, 我才能继续留在?大理寺, 甚至当?上大理寺卿。现在?谢大人不?过是希望我帮举手之劳, 我怎有推辞的道理?”
祝维平在?朝中一向有些左右骑墙的意?思,但他人品还算不?错,太?后也?评价过此人“虽是墙头草, 根子却正”, 谢知秋当?下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唯有求助祝维平。
万幸,祝维平果真顾念两人当?初的情谊, 答应了谢知秋的请求。
只是,祝维平对?谢知秋的决定,同样不?解, 问:“不?过,谢大人为何非要在?这种时候辞官?谢大人为官不?易,这种时候放弃, 未免可惜。”
谢知秋一凝。
祝维平是的确关心她的前途,才会有这样一问。
谢知秋回答:“我有自己的打算, 还请祝大人不?要多问。日?后……若是有机会, 我还会与祝大人在?朝堂上相见。”
御书房。
赵泽将一张大地图摊在?桌上, 蹙着眉查看。
赵泽其实也?看得出来,接下来几年内, 方国很?有可能与辛国有一战。
首先辛国挑衅,他作为皇帝,着实觉得窝囊,百姓更是愤怒非常,只怕不?出战难以平民意?。
其二,辛国这回的举动像是试探,若不?作出回应,只怕对?方会越来越过分。赵泽多少也?想吓唬吓唬对?方。
只是……
难道真像谢知秋所言,不?进行军事改革,不?给士兵用突火.枪,就?没法打赢这场仗吗?
尽管他数次拒绝了谢知秋进行军事改革的谏言,但谢知秋在?大局上的预测几乎没有错过,想到事实真有可能如她所说的那样发展,赵泽又深感不?安。
思来想去,赵泽便?请人传召史?守成。
“史?爱卿,你之前说以我国的兵力,并不?需要畏惧辛国,可是真言?”
史?守成忙道:“千真万确!”
赵泽仍有迟疑:“可是,谢爱卿她说……”
史?守成一听赵泽提及谢知秋就?心烦。
为了稳定圣心,史?守成斩钉截铁地继续维护自己的主战理念,道:“皇上,谢大人的观点?固有独到在?理之处,但她毕竟是妇道人家,遇事难免优柔寡断,若论军事兵法,自古以来都是男子的领域,还是男人更有经验。”
他稍作停顿,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又言:“皇上,关于边境战事,臣做过研究。
“据臣所知,辛国君少,国事决于其母,李太?后独断专权、宠幸用事。
“一国太?后竟与臣子有染,公?然出入宫闱,辛国百姓臣子必当?对?此不?满!
“我们?趁着辛国内部混乱的机会攻辛,没有不?赢的道理!
“另外?,关于上回边境被袭的失策情况,臣也?吸取教训,想了全新的对?策——”
史?守成一直以来都为自己头上笼罩着谢知秋的阴影而不?安。
而要彻底摆脱谢知秋的最好?方法,无疑是立一个大功。
说实在?,史?守成当?了数十年的礼部尚书,读书很?多,但对?军事并无太?大了解,本来主战归主战,具体如何作战,他还是想交给兵部的人去头痛。
不?过,他转念一想,谢知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敢大言不?惭地提议军事改革,他堂堂一个男子,还是同平章事,在?军事上的直觉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女人吗?
他纵横官场数十年,难不?成还真不?如一个丫头片子?
史?守成想到这里,就?有了信心,开口说出他的妙计:“臣以为,先前战事不?利,一来是辛军阴险偷袭,我军并无准备。二来是边境军将多为匹夫,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若皇上下定决心与辛国作战,臣倒有一技——
“在?出征之前,皇上先行于群臣商议,定下布阵图,再将布阵图交给将领,让将领不?折不?扣地执行。
“这样一来,皇上不?必离开梁城,就?可指挥千里之外?的军队,令将领听从朝廷的指示!如此,皇上不?用增加将领权力,便?可有效提高军队实力,无论是边境还是内政,皆无患矣。”
赵泽闻言,心中一动,觉得史?守成之言,似有些道理。
数日?后。
将军府后门之外?,萧寻初已套好?了马,行李也?都装上了马车。
这一趟虽是不?知何时才能归家的长途远行,但因为必须低调为之,不?得不?轻装上阵、一切从简。
萧斩石亲自检查了几匹马的马鞍、马掌,将姜凌的行李一并放到马车上。
他一边细心检查马车的种种细节,一边叮嘱萧寻初道:“辛国的李太?后能以汉女身份掌控辛国之江山,绝非一般人。
“而且北地的女子和男人一样自幼骑马、擅长骑射,她对?武学和军事的了解恐怕远胜于大量自幼苦读四书五经的方国文臣,辛国圣天帝生前也?常称赞李太?后勇武飒爽、才思敏捷。
“李太?后现在?看起来对?战事还是比较谨慎的态度,这很?可能是因为她真实的战争经验还不?多,而且如果真的开战,会助长掌握大量军队的宗室的势力,对?她不?利。
“但李太?后的孩子是圣天帝的独子,她现在?又与辛国权臣上官濂有非同一般的感情关系,这使得她获得了一部分效忠于圣天帝的辛族宗室,以及以上官濂为首的汉臣的支持,对?辛国国内的民族矛盾也?有缓和作用。
“我认为辛国其他宗室的野心纵然很?大,可真要扳倒她很?难。你们?到边关以后,万不?可对?辛国掉以轻心。
“北地的习俗与关内相差甚大,如果按照汉人习以为常的思维去推论辛国,那必定会吃大亏。
“我现在?这样说,你们?未必能理解,等到那里生活一段时间,你们?多半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你母亲会帮你们?适应当?地环境和风俗,你和谢家姑娘到时也?多看着她一些,她在?梁城憋了这么多年,回到家乡说不?定会兴奋过头。”
萧斩石语气平静,甚至板着一张脸。
但萧寻初从小到大感觉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细致地叮咛这么多事,由于父子关系并不?亲近,他并不?是太?自在?。
“我知道了。”
萧寻初疏离而客气地回答。
但他考虑了一下,又问:“父亲,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去北地?”
谢知秋辞官、两人一同去投奔义军都是大事,他们?商议之后,终究没有将此事瞒着萧斩石。
萧斩石得知谢知秋向赵泽提议军事改革被拒、萧寻光这些年一直在?暗中领导义军后,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沉默了很?久。
但最终,他同意?了这些晚辈的想法,非但支持他们?去北方,还提议让姜凌与他们?一起过去。
姜凌是真正在?北地出生的人,无论是对?语言还是风俗习惯,都远比他们?这些外?来者习惯,还曾在?战场上多次帮助萧斩石,军事经验丰富。若是姜凌可以同去,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此刻,萧斩石道:“不?了……你们?这些小年轻表面上看和义军扯不?上什么关系,说年纪不?大想出去游历也?说得过去,皇上不?会对?你们?过于忌惮。
“但我不?同,我一旦去了边关,朝廷马上就?会有所怀疑,若是再发现与民间军队有牵扯,不?会管义军是不?是为了抗辛凝聚在?一起的,朝廷只会想到谋反。到时候,只怕会让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
“我们?不?可能所有人都去边关,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朝廷才会相信你们?没有二心,而且这个人,也?必须是我。唯有如此,你们?才不?容易陷入前是辛兵,后是朝廷的困境。”
萧寻初静默良久。
萧斩石之言纵然残酷,却是事实。
他留在?梁城,就?像一个人质。
让朝廷对?萧家安心,也?能保证萧寻初等人的安全。
萧寻初明?白父亲的苦心,却感到心情复杂。他与这个大将军父亲很?少有关系和睦的时候,哪怕到了该离别的时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他道:“谢了,爹。”
“照顾好?你娘。”
萧斩石肃着脸说,表情很?难看出什么情绪。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本是天性自由之人,因我之故才被困于梁城,趁此机会,她终于有机会回家看看,或许也?是好?事。”
“是。”
萧寻初应了一声。
言罢,萧寻初下意?识地瞥了眼天色。
他们?计划天一亮、城门一开,立即就?出城,现在?已差不?多到了时候。
萧斩石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没有再说什么,拍拍小儿?子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