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和他原来的身体完全不同。
这身体过于?柔软、纤细,他不清楚谢知秋自己是怎么看的,但在他看来,这身体几乎上上下下都是禁忌,哪怕多看一眼都要?蒙受内心的谴责。
若是萧寻初真的完全光明磊落,真的内心坦荡,他或许还不至于?如此煎熬。
但问题是,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谢知秋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
他并非真的完全不好奇她的身体,并非真的不会对她产生任何超越友谊的感情,并非真的对她毫无欲望。
他只?是在克制。
而每一次过于?接近她,他都不得不赤.裸地直面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重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肮脏和龌龊。
他的内心没有他展现给?她的样子那么高洁,他有很多他本该极力避免的想法和念头。
两人见面的时候,尚且还好,因?为他们至少会在视觉上恢复本质的样子。
可当他完全是谢知秋的时候,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面对这种欲望与道?德的拉扯。
纵使谢知秋之前在语言上提醒了他不要?过于?介怀,可事实是萧寻初不敢不介怀,也做不到不介怀。
这是他给?自己设下的枷锁,只?要?他把自己锁得紧一点,谢知秋就能安全一点。
萧寻初捂住眼,叹了口气,试图得到喘息。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有丫鬟在门?口道?:“小姐,老爷请你过去?!”
萧寻初一顿,回神?应道?:“好。”
能到有人去?的地方也好,虽然有暴露的风险,但至少也有人能盯着他,让他能暂时把精神?都集中到“扮演谢知秋”这件事上,暂且忘掉其他。
他调整精神?,模仿谢知秋摆出淡漠的表情,起身外出。
一刻钟后。
“姐姐!”
知满抱着本书半跑半走来到门?口,她本是想来与姐姐聊天的,可往窗中一看,却见屋里?一片静寂,居然没有人。
“咦?”
知满有些意外,她以为姐姐这个时辰都会在屋中。
当知满探头探脑地找姐姐的时候,她的贴身丫鬟本意是想帮她一起寻人的,可刚一转头,倒看见了稀奇的东西,眼前一亮,欣喜道?:“二小姐,快看!”
小丫鬟似是怕惊扰到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
知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禁“呀”了一声。
只?见侧面廊前窗棂之下,有两三只?小麻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地啄食。
大小姐近日不知为何起了兴致喂麻雀,总会在窗前留些香米,有些小鸟发现了这个地方常有吃的,就时常过来。
今日这几只?,大抵也是如此被引来的。
这些雀鸟儿精明得很,被人喂得多了,就有点不怕人了。它们瞧见知满和贴身丫鬟了,但还在原地站着,并未立即飞走。
这种圆滚滚的小鸟最招小姑娘喜爱,知满见了,自想凑近看看,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谁知这一步,便是最后的界限了。
知满刚迈步子,小鸟一改之前淡定的样子,呼啦之下,全都振翅飞走!
“啊——”
知满眼见麻雀们飞走,发出遗憾的声响。
“二小姐!”
这时,小丫鬟看到一物,疑惑地走上前去?。
“这是什么?好像是从刚才一只?麻雀身上掉下来的?”
“什么?”
知满好奇望去?。
丫鬟已经那地上那物捡起来了。
“这是……字条?”
丫鬟一边说,一边将那折起的纸片展开。
“初三,月老祠……?”
丫鬟下意识地将纸片上的字读了出来,眨了眨眼:“月老祠?是大小姐常去?的那个临月山的月老祠吗?初三?可小大姐还没定下回去?月老祠的日子呢。怎么会有这么一张东西从麻雀身上掉下来,倒有点像是……信……”
那丫鬟说着说着,脸色一变,忙捂住自己的嘴。
“胡说!”
谁料知满反应比她还快,她对这种事情无比敏感,丫鬟甚至只?是说了个“像”,她就跳了起来,迅速强行扼住对方话头!
知满面色大变,她最近一直在随老夫人和夫人学管家之学,年纪不大,气势倒是拿出了十成?十,立即呵斥道?:“我?姐姐向来清白守礼,你休要?胡乱编排谣言污她声誉!你这嘴若再?敢乱说半个字,我?便让祖母卖了你!”
贴身丫鬟吓坏了,自知失言,连忙闭嘴站到旁边。
知满则立即抢过她手里?的纸片,自己亲自看。
然后她这一看,便松了口气,气场也缓和下来。
“这是我?姐姐自己的字。”
她一边说,一边将身体探进窗内找了找,拿了一幅谢知秋写的字出来,一起摆在贴身丫鬟面前。
只?见知满拿的那幅谢知秋的书法上有个“月”字,和纸条上的“月”字放在一起,横竖勾都写法都一模一样,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知满说:“姐姐上回去?送甄先生时在车上晕了以后,头疼一直没好,许是怕误了下回参拜月老祠的日子,这才找了张纸把想法记了一下,至于?麻雀……麻雀怎么会送信,多半是从我?姐姐桌上将字条带下来了。你可别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了。”
贴身丫鬟见此铁证,羞得面红耳赤,连连认错道?歉。
“算了。”
知满扭开头不高兴。
她想了想,说:“姐姐不在,那我?们过会儿再?来吧。”
“是。”
丫鬟应声。
两人离去?。
只?是,知满低头的时候,面上并未真的轻松,反而飞快晃过一抹忧色。
她眨了眨眼睛,飞快掩去?异样,挺直后背,以练习多时的淑女姿态离去?了。
“谢知秋”如今一个?月总要参拜月老祠三五回。
大小姐毕竟也到?该成婚的年?纪了, 参拜勤快些也正常,众人都?并未感到?不妥,老夫人还十分支持她。
谢知秋每每外出, 老夫人都?会拉着她的手, 叮嘱她祭祀月老务必虔诚,不可有不恭之举, 要让月老看?见她的诚意, 好给她一个?好姻缘。
“谢小姐”一反常态连连答应, 只是脸上表情有点奇怪。
这日,“她”辰时便出发了,身边只带着雀儿, 还有几本路上要读的书。
马车出发时轻轻颠了一下?, 随后好像行得比往常慢些,但好歹一路平顺。
等到?月老祠,“谢知秋”照例让雀儿在外面稍等片刻, “她”自己则进了大殿。
但这个?“谢知秋”,只是在殿中装模作样地拜了拜,然后一个?旋身, 便从侧门?撤出,熟练地绕到?了大殿后的小花园里。
现下?,萧寻初与谢知秋见面, 已经相?当熟路。
他们摸清了月老祠中人的行动?轨迹,找到?了人迹罕至的碰面地点, 已能轻易避开?外人。
雀儿也逐渐对小姐会独自在月老祠中许愿的事见怪不怪, 他们说话的时间亦宽裕许多?。
这回, 萧寻初将他带来的书交给谢知秋,谢知秋则将草庐里的古籍交给他。
为了防止有破绽, 两边书籍的厚度经过严格地比较,彼此?一换,萧寻初手里拿着的书,从厚度上看?几乎没什么差别。
萧寻初觉得现状已比两人刚交换时好的多?了,也略有松懈。
不过,当他一看?谢知秋,就见她眉头未曾舒展,始终浅浅蹙着。
“怎么了?还有什么令你不安的事吗?”
谢知秋不置可否:“我觉得我们像现在这样见面,还是不能算十成十安全。”
“但这里人少?,而?且我出来的理由合理,还能够支开?雀儿。”
“还不够。”
谢知秋说。
“我们当初之所以?选在此?地,只是权宜之计,暂找不到?更好的碰面方式罢了。”
“这里目前?是不算人多?,但这一两个?月不是旺季,若是到?了七夕或者上元,访客一下?就会增多?。”
“我们找到?的这个?小院,被人碰见的可能性是不大,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如果我们能有人把风,或许情况会好一些,但是……”
但是两人交换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有小厮和丫鬟,也用不上。
相?反,这两个?经常会跟着的人,也一同成了要避开?的障碍。
如果可以?的话,谢知秋很希望两人见面的地点能换到?更人烟稀少?之处,可最?大的问题在于,“谢知秋”这个?身份是无法独自外出的,“她”特意跑到?人迹罕至之处,也会很奇怪。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被告诫决不能轻易毁掉名声,谢知秋在是否足够隐蔽这件事上,天然就比男性敏感。
谢知秋暂且想不到?更好的主意,眉间皱痕拧得更深。
萧寻初没想到?这个?还不错的地方在谢知秋看?来居然有这么多?安全隐患,愣了愣。
然后,他试图让她安心一些:“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碰到?大问题,谨慎是对的,但也不必杞人忧天。如今先一边维持现状,一边再找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吧。
“现在书给你带的差不多?了,你也要专心准备秋闱,我们过段日子可以?减少?见面,这样更安全一些。”
“嗯。”
谢知秋捏了捏鼻梁。
现在也只能如此?。
她道:“若是我们能尽快定亲就好了,那样见面就会方便许多?。”
“啊?啊……”
听谢知秋提起这一茬,萧寻初的后背又绷紧了。
与谢知秋成亲这件事,他已经同意了,但对他来说,这仍旧是一个?软肋,每回谢知秋一提,他就忍不住要脸红。
萧寻初咳了一下?,低头掩饰。
然而?,面前?的少?女神情清冷,瞧不出丝毫的情绪,仿佛这件事不会令她的情绪起任何波澜。
当她说起来的时候,冷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
反倒是萧寻初那一声轻咳引起了她的注意,谢知秋抬起头时,恰好捕捉到?对方不自在的神情。
谢知秋一愣,想到?什么,问:“上回你说会尽量适应你我之间的肢体接触,现在好些了吗?”
萧寻初微微一僵。
他视线游离,言不由衷:“好多?了。”
谢知秋见他不敢看?自己的脸,却不太信。
她还瞧见萧寻初的耳尖一直染着淡淡的绯色。
她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想尽快定亲”罢了。
谢知秋浅浅颦眉,还想再问,但萧寻初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开?她,已蹲下?/身来,整理谢知秋这回带来的另外一包东西。
那是萧寻初草庐中的各种墨家术工具。
谢知秋准备科考的时候,萧寻初也没闲着。
两人的交换和那块所谓的“姻缘石”脱不开?干系,这是一个?暂时难以?解决,但必须尽快着手处理的问题。
谢知秋这边考试的时间紧张,已无暇再顾其他,而?萧寻初师从墨家学派,对这块黑石先前?也有过了解,手段比较多?,研究黑石的工作就自然而?然落到?他头上。
不过,就像谢知秋备考缺书一样,萧寻初也不能空手完成任务,所以?他上回提了以?后,谢知秋就将他需要的工具从草庐里带了来。
这是个?稍大的包裹,随着萧寻初的整理,里面不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东西有点多?啊。”
萧寻初挠了挠头发,为难地嘀咕。
“不知道能不能一口气带回去……”
谢知秋见他只顾往两边袖子里放,很快就放满了,主动?提醒道:“衣襟里还有位置,放胸口内袋吧。”
“……是吗?”
在谢知秋看?来,这是个?好主意。
谁料萧寻初听她如此?提议,竟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又挠了挠头,没否认她的话,可也没按照她的建议行事,只说:“我再想想。”
谢知秋眯起眸子。
她问:“你说你对你我之间的肢体接触适应多?了……是真的?”
“……真的。”
“真的?”
“……嗯。”
谢知秋端详萧寻初的表情。
倏然,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扣住萧寻初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
萧寻初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谢知秋面无表情,反握萧寻初的手背,将他的手强往自己身上压来——
“等——!”
萧寻初瞳孔猛缩,
萧寻初手中的小铜锤应声落地。
他几乎是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奋力在中途抽回自己的手。
谢知秋本来也只是作样子,并没有真的抓死,萧寻初真的要挣,她不会不松手。
只是,萧寻初过激的反应,令她愈发眯起了眼。
谢知秋问:“你明知道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碰你自己的身体,还会紧张?”
“可……!”
萧寻初惊魂未定。
“你在我眼中,看?起来并不是男人的样子。而?且……你我现在情况异常,我碰到?我自己身体的同时,可能也会碰到?真实的你。”
这是两人上次见面时,他扶住谢知秋的时候发现的。
两种感觉会同时发生。
那种触感很难形容。
就像是他的身体碰到?谢知秋的同时,灵魂也会碰到?真实的她。
谢知秋却十分淡然。
“那只是幻觉罢了。”
她看?向萧寻初,又问他:“现在的你用的是我真实的身体,若是你连触碰一个?幻象都?如此?慌乱,要如何正常使?用我的身份?”
“这……”
萧寻初眼神回避,竟答不上来。
谢知秋心中了然。
她索性不再与萧寻初周旋,下?一个?问题更加直接了当:“所以?,这段时间,沐浴解手更衣,你都?是怎么解决的?”
“……!”
萧寻初慌乱无比,他没想到?谢知秋会问得如此?直接。
如果可以?选择,这是他不希望谢知秋问起、最?想逃过的话题。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谢知秋的语言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她像蛰伏在暗处的猎人,而?他这只渺小无知的猎物,早已落入她掌中而?不自知。
这猎人倒未必是有什么恶意,但萧寻初被困在陷阱中,根本别想凭自己那点小聪明逃出她的手掌心。
谢知秋一直停顿着,似乎根本没打算让他跳过这个?问题。
萧寻初面如火烧,面颊上的温度无法忽视,甚至有向脖子蔓延的迹象。
“大、大部分时候就……闭上眼睛。”
终于,萧寻初艰难地道。
“我会减少?吃饭和喝水,降低必须要和你的身体接触的可能性。”
谢知秋垂眸道:“你这样介意,已经影响到?正常的生活了。”
谢知秋原本就猜到?萧寻初对她的身体会有顾忌,但她没有想到?,萧寻初的实际情况竟然比她想得还要严重得多?,已经到?了这种夸张的地步。
她看?着自己对面的萧寻初,心情复杂。
萧寻初摸了摸头发。
他说:“没关系,只是暂时的。而?且过段时间,可能会适应一些。”
谢知秋却眉头未展,摇摇头:“不行,我不可能让你这样回去,上回你也是这样说的。你若介怀到?这个?程度,对我们两个?都?无益处。我会想个?办法,让你今天就忘掉那些多?余的念头。”
萧寻初过于紧张,却像是没有领会到?谢知秋这句话中的意思,他解释道:“你知道我在学习墨家术,既然连灵魂交换这么离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凡事总有解决的方法。
“你放心,等我们交换回去,我立即就开?始找令我消除记忆的方法,将一切都?忘记,这样就不会……唔!”
萧寻初话未说完,他却看?到?谢知秋骤然上前?一步。
她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拉近,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谢知秋靠得比任何一次都?近,他连她睫毛翘起的弧度都?能看?得十分清晰。
凭现实来说,谢知秋用的是他的身体,应该比他现在的样子高,所以?她该是俯下?身来的,可从萧寻初看?到?的“实质场景”来说,她却是踮起了脚——
然后,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躲在墙角的灌木之后。
知满是提前?躲在马车的座位下?面跟过来的。
前?几日她在姐姐窗边捡到?那张字条之后,心里就惴惴不安。
她知道姐姐做不合规矩的事的可能性很低,可是在内心的某个?角落,她又感到?焦虑。
——姐姐最?近的种种表现不合常理。
姐姐笑容太多?了,对人太温和了,就连她偶尔故意做姐姐不喜欢的事,姐姐都?不会对她生气了。
在比那更早之前?,她还曾目睹姐姐一个?人发着呆、面颊发红。
先前?她误以?为姐姐是发烧了,可是如今回忆……姐姐她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贴身丫鬟打趣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中——
“大小姐……会不会是终于开?窍,有意中人了?”
知满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凭她对姐姐的了解,她觉得姐姐眼里只有书,连最?有可能的秦皓哥哥都?无法动?摇她的心,这样冷傲的姐姐,是不会有心上人的。
可是,那一张不明纸条的存在,却挑战了知满的看?法。
——没错,那张纸条上的字迹的确是姐姐自己的,看?似并无问题。
可是,知满同时发现了,写?那字迹的墨,并不是姐姐的墨。
谢老爷做的是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的生意。
知满打小跟着姐姐在父亲书房里玩,耳濡墨染,也练就了识笔判墨的眼光,分得清笔墨的好坏,寻常墨水只要拿给她一闻,便能知优劣真假。
那天,知满将纸片拿起来,甚至没有特意去闻,就已嗅到?扑鼻的墨臭味。
毫无疑问,那一定是用非常便宜的烂墨锭写?出来的字。
爹爹一向疼爱姐姐,也乐于维护姐姐才女的名声,谢家的库房里堆满了好用的文房四宝。
一位上品文玩老板的爱女房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劣等的墨锭?
知满万分忐忑。
但她不敢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她寄希望于只是自己多?心了,或许姐姐只是出于好奇,偶然从别处拿到?便宜的墨、写?了那张纸条,或许是别的什么理由。
可是姐姐这段时间的改变又是真切的,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姐姐变了个?人。
这令她隐隐不安。
最?终,她决定亲眼来一探究竟。
……看?一眼,只看?一眼。
只要确定姐姐真的只是来参拜月老祠的,那她此?后都?可以?安心了。
知满认真做好了计划。
她提前?拿到?一身小丫鬟的衣裳,一早假装心情不好支开?留在身边的丫鬟,实则换好衣裳,先一步溜到?姐姐要坐的马车上。
她年?纪还小,许多?成年?人进不去的地方,她都?藏得下?。
一路上,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哪怕马车重重地颠了一下?撞到?了她的头,将脑袋撞得生疼,她都?没有吭声。
等车夫停下?马车去休息了,她才偷偷从车上溜出来,假装成陪某个?小姐来的小丫鬟,进了月老祠。
她运气不错,动?作也快,很快追到?姐姐和雀儿。
所以?等姐姐支开?雀儿以?后,她就偷偷跟在姐姐后面,还眼看?着姐姐从侧门?绕了出去。
然后,她发现姐姐竟真是来见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人个?子很高,面容俊美,尤其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很风流。但偏偏他本人并非长相?这种气质,反而?眼神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冷漠驱散了那外貌本来的逍遥之感,使?他看?上去与常人不同,极有压迫力。
……有这种念头或许不合时宜,但有一瞬间,知满感觉这男人和姐姐有一点像,相?貌气度也不错,两人搞不好蛮相?配的,难怪姐姐会喜欢他。
不对不对不对!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姐姐怎么可能与人私相?授受!
姐姐做事总是有缘由的,说不定另有隐情!
搞不好这男的也是甄学士的学生,是甄学士安排两人见面讨论学业的!没错,就是这样!
知满静悄悄地躲在树丛后面窥探,她胆子很小,所以?一直不敢离得太近,以?保证自己不被发现为先。
她能看?见两人在讨论什么、两人交换了书和其他东西,还能看?到?姐姐不停地在脸红,可距离太远,她听不清对话的内容。
——甚至直到?这时,知满都?怀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是自己心存误解。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那白衣男人忽然靠近了姐姐。
他抓住姐姐的袖子,强行拉姐姐入怀。
然后,他闭目俯身,竟低头吻了姐姐——
看?着这一幕,知满瞪圆双眼,在灌木丛后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她只是?浅浅地碰了?碰, 就松开对方。
谢知秋后退一步,眼?睫微垂,她平淡地抬起衣袖, 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唇瓣。
萧寻初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了?, 完全动惮不得。
他浑身?都很僵硬。
谢知秋没有再亲吻他,可她仍离他很近。
她后退的那一小步在萧寻初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在他的视野中, 谢知秋看起来小小的, 她站在那里?就像靠在他胸前、就像依偎在他怀里?,他只要稍一伸手?,就能将?她抱入怀中。
“你……”
萧寻初后知后觉地抬起手?, 触碰自己的嘴唇。
上面仿佛还有余温。
他面色通红, 这?几?乎是?必然的,连掩饰都显得多余。
但谢知秋表现得很淡定。
她擦完嘴唇,静幽幽的乌眸抬起望向他, 如夜晚波澜不起的湖面。
“你不用想太多。我说过,我们关系不同,你不必太过顾虑与?我之间的身?体接触。”
她解释道。
“我这?么做, 只是?希望帮助你赶快适应现在的状态,也是?展示我自己的决心。你可能不太看得出来,不过……”
说到这?里?, 谢知秋的眼?神难得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毫无破绽的冰石头裂开一条缝隙、暴露了?里?面的翡翠, 原来坚实的千年寒冰之下, 也藏有世俗的色彩。
她说:“其实我也并不太擅长和男性单独相处。”
萧寻初:“……”
“但是?。”
谢知秋语气再度一转, 目光坚毅,如剑光锋锐。
“我知道我必须克服这?一点, 我知道现在做什么事情是?最关键的。”
谢知秋的话语很有锋芒,她的话也像一道清澈的泉流,缓缓流进他心里?,让他跟随她的节奏冷却下来。
谢知秋说:“我不讨厌你。所以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不介意那种表面上的名节之类的东西。”
“我是?亲吻了?你,但那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两个人?的皮肤碰了?碰罢了?。只要没有人?看见,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你我都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任何?意义。”
“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是?必须要适应的。”
“不单单是?你能否正?常用我的身?体来生活的问题,还有将?来。”
“我们接下来要想办法订婚,还要成婚。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在外人?眼?中,我们是?夫妻。”
“我们在彼此眼?中,都是?原本的样子。若是?如今你连触碰我的身?体、你自己的身?体都会因我的缘故害羞,日后,我们要如何?正?常地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比任何?人?都要特殊的、不分彼此的关系。”
“从交换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命运的共享者,已经无法切割彼此的生活和命运。”
“不瞒你说,你的身?体我已经不客气地全都使用过了?,就像使用自己的身?体一样。我不在乎你愿不愿意,也没在乎过你的感受,这?在当?下的情况中,是?必要的。”
“所以,你也正?常对待我的身?体即可,不必如此在意。”
谢知秋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如此语重心长。
她是?在亮明自己的态度,也是?在劝说萧寻初。
对二人?而言,这?无疑是?交心之言。
萧寻初起初还在发愣,可听?到后面,他已被触动,也完全明白了?谢知秋如此做的意图。
说实话,谢知秋口中的“将?来”,对萧寻初来说还有点遥远。
他难以想象自己要如何?心平气和地和谢知秋同床共枕地假装夫妻,这?种场景,只是?稍作想象,就令他头脑滚烫。
不过,谢知秋说得对。
她是?通过这?样出其不意的举动,一口气冲破了?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道德束缚,也打破了?两人?之间固有的关系,让他减少对两人?之间男女之别的顾虑。
相当?于一口气掀掉了?屋顶,那样这?屋子还有没有窗户,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萧寻初想到之前的触感,还感到头脑发晕,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但这?一招是?有效的。
谢知秋在他面前成了?一个更真实、更亲密的个体,她的内心世界在他面前更清晰地展现出来。
说实话,他恐怕永远不可能将?她当?作一个忽视性别的个体来看待,她在他眼?中和男人?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但他明白了?谢知秋的决心。
他应该配合她,应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来对待两人?间的关系。
这?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萧寻初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心脏跳得慢一点,正?色道:“我明白了?,今后我不会再有同样的反应……至少不能影响到我们两个的正?常状态,也不能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嗯。”
谢知秋应下。
“不过。”
萧寻初考虑半晌,还是?道:“……维持正?常即可,不必要的试探,以后还是?尽量减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