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归来之后,谢知秋收拾收拾,直接住进知满尚在经营的绣坊中,外面依旧有人严格把守。
回到自己的地盘,雀儿疑惑地问道:“小姐,朝廷禁军看起来根本打不?过我们的兵马,既然我们已经围了梁城,何?不?一举攻下朝廷,永绝后患?”
“还不?是时候。”
谢知秋摇了摇头。
她说:“你看窗外。”
雀儿依言往外看去。
许是因为义军围了城,本应热闹的梁城夜市比平日安静不?少,街上?行人稀疏,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偶尔百姓经过谢知秋居住布坊,看到外面的守卫,亦无人敢踏入,只趋避而行。
倒有些禁军守卫,警惕地在不?远处徘徊,面色凝重,既不?敢离得太近,又对此地格外戒备。
谢知秋道:“你也在梁城长大?,也见我在朝廷为官,想来明白,这些为朝廷效力的守卫、在梁城谋生的百姓,又何?尝不?是父母所?生、亲人所?养?
“他们并非真想与谁为敌,只是听命上?级、谋事生存而已。
“与辛国交战以来,百姓本已惶惶不?安,若再遭遇政权更迭,时局会更加混乱。
“我们在北地能轻易立住脚跟,是因朝廷军弃城而逃,义军在此时出现守城,自然如救世?主一般。
“但在关内地带,百姓生活还算安泰,或许对义军之名有所?听闻,却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信任。
“此时夺下梁城、取代赵泽,不?算一件难事,可是之后却麻烦重重,义军能接管梁城,却未必能保证所?有地方臣服,现在本就在动?荡中,未必不?会有人借机起.义,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举国分裂的大?动?乱。
“当下外敌当前,若是国内陷入无法团结的割据动?荡,我等还是会腹背受敌。若是方国四分五裂,内部斗成一团,兵力被割裂开来,你猜最高兴的会是谁?”
雀儿一愣,明白过来。
但她又担心道:“可是以朝廷的立场,真的会愿意与义军合作吗?等辛国的事情解决,义军若还没有解散,终究是个祸患。”
谢知秋颔首,并不?否认此言。
她微微垂眸,眼底带着素来的沉静,道:“义军与朝廷,迟早会撕破脸。但当下辛军欲攻打擎天关,义军又围住了梁城。
“朝廷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与义军合作,一同攻打辛军;要么与辛军合作,先?解决义军这个内患。”
雀儿大?吃一惊:“都?这样了,朝廷还有可能和辛军合作吗?”
谢知秋言:“当然,只要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辛国开得出合适的筹码。”
攻下朝廷,可能会导致内局混乱,给?辛军可乘之机,还不?是时候。
可是朝廷本身,又未必会与他们合作,说不?定还是个隐患。
雀儿已经有些晕了,只觉得小姐手上?哪怕有了军队,已经走了那么远,可许多事情,还是没有那么容易。
谢知秋却道:“当务之急,是让朝廷放下与义军之间的内部成见,暂以外敌为优先?。若辛军与义军同时摆在面前,要让赵泽认为,辛军的威胁更大?。”
暮色已沉,谢知秋看着窗外,目色波澜不?惊。
无论几方陷入权力之争,最终都?是操纵百姓去死。
她所?做之事,不?过是在保住自己人的同时,尽可能减少伤亡。
谢知秋探手入袖,取出前些日子萧寻光从辛军手中截获的那封密信,似乎有所?思索。
另一边,深夜。
赵泽令百官散朝后,又遣人秘密出宫,单独召见了史守成。
要说今日谢知秋在朝堂上?现身,群臣之中谁最惶惶不?可终日,那非史守成莫属。
义军的作战能力显然在朝廷禁军之上?,要是义军真的夺取梁城,其?他官员还好?说,说不?定谢知秋会看在当年同僚一场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让他们继续做官。
可是史守成就不?一样了,他当年如此针对谢知秋,谢知秋不?可能不?记仇。
自从义军围了梁城,史守成脚上?的冷汗就汗湿了几双足衣,恐惧得根本睡不?着。
故而皇上?一派人前来叫他,他就火急火燎地进了皇宫,一刻都?没耽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守成躬身行礼,一夜之间,他似乎满头白发都?稀疏了许多。
“史爱卿请起。”
赵泽坐在龙椅上?,眸子泛着幽色。
他一抬袖,示意史守成免礼,说:“朕深夜召见史爱卿,是有事想与爱卿相商。”
史守成忙问:“不?知皇上?是为何?事找老臣?”
“史爱卿,你且看看这个。”
说着,便有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一封信函呈上?,给?史守成看。
史守成双手捧起信件,匆匆读了几行,便眼神大?变!
赵泽说:“其?实,在擎天关大?捷之后不?久,曾有一个外邦人自称辛国使者?,暗中前来见朕,并将?这封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亲笔所?写的信函呈上?。
“朕让人验了信物,应当是真的。”
只见信中所?写,正是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向?赵泽承诺,只要赵泽愿意出兵讨伐义军,辛国不?但立即愿意和谈,两国界限仍按三年前开战前的格局分割,而且会暗中帮助朝廷解决义军。
对赵泽而言,这封信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现在的情况太过被动?,与辛国打了三年多,朝廷的兵力、财力都?损耗过大?,实在已经无力支撑了。
而与辛军联手,无疑可以同时解决他的两个大?患。
但凭朝廷打不?过义军,可是辛军骑兵非常强大?,若两者?合作包夹义军,未必没有胜算。而且,看承天皇太后信中所?言,她好?像还有什么后手没出。
史守成看到信中内容、听闻皇上?所?言,有那么一刹那,心头一喜。
他实在太怕谢知秋了,要是运用此计,就能保住朝廷,说不?定也能解决谢知秋。
不?过,这种喜悦只持续了一瞬,他便清醒过来。
史守成连忙坚决地道:“皇上?,万万不?可!”
第二百零一章
史守成义正辞严地说:“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辛国?多年来骚扰、掳掠我?国?边境,目前还占着?北方十二州之地,可谓狼子野心, 不可信任!
“辛国?如今提出对朝廷让步, 不过是在与义军打仗时吃了亏,想假借朝廷之手, 转移义军的目标, 只是权宜之计, 而非真心合作!
“更何况我?方国?乃泱泱华夏正统,怎可与异邦为伍!若是行?如此之事,与齐慕先那等卖国?贼有何区别!”
史守成说着?此言, 便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形象都?光辉高大起?来。
他的确因为打压当年的齐党和后来的谢知秋, 导致一叶障目,做了一些错误的判断,但一直以来, 他都?认为自己是朝中忠君爱国?的表率,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正直忠诚的直臣。
齐慕先一手遮天,背后的种种黑幕自不必说。
谢知秋妄图以女子之身染指朝堂, 乃是颠覆伦常之举,他反对谢知秋,也有十分正当的理由——这?可是为了防止方朝礼崩乐坏、牝鸡司晨。
他是为了维护社会千年以来的道德秩序, 避免世人陷入混乱之中。
史守成不否认自己有时也有私心,但他自认数十年来行?得端坐得正, 绝没干过齐慕先那样伤天害理的事。
若是世人都?有与他一样高的道德水准, 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则, 忠于君主,孝于父母, 刚正直言,坚决抨击那些违反社会道德与传统秩序礼仪的行?为,如他一般成为儒学所推崇的正人君子,何愁社会不安定有序呢?
然而赵泽听了他这?番话,却觉得有点?烦。
大道理谁都?会说,问题是该怎么办?
朝廷军打不过辛军,急需停战摆在眼前。
而义军包围了梁城,朝廷束手无策,同样摆在眼前。
要是百姓都?遵循仁义礼智信,老老实实种地交税,对他这?个皇帝言听计从,那他当然很省心,但现在两边都?快逼到皇宫了,明摆着?是不吃这?一套,他还固执地坚持这?种死?道理,能保住自己的皇位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这?个地步,赵泽多少看清了史守成满嘴空话大话、实事却感不太成的草包本质,他不耐地挥挥袖子,想打发史守成离开,自己一个人静静。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进来,躬身道:“皇上。”
赵泽被小太监怪异的神情?转移了注意力,问:“何事?但说无妨。”
“禀皇上,那位谢……谢大人方才遣人过来,说有两样信物想让皇上过目,因为事关重大,白日在朝上就没有说,这?才……”
来传这?个话,显然是个高风险的差事,也不知道在外?面推诿了几个回合,才落到这?倒霉的新人头上。
小太监说得战战兢兢,对谢知秋的称呼亦再三斟酌,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了皇上的不快。
好在赵泽脾气没有这?么差,他听到是谢知秋送来的信物,的确心头一紧,不过还是说:“呈上来吧。”
“是。”
小太监恭敬应下。
赵泽则瞥了一旁的史守成一眼,思来想去?,还是没让史守成回避。
史守成纵有千般错处,唯有忠君一项,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泽现在也实在不安,需要有个人陪他商量商量。而史守成在朝中阅历不浅,赵泽对史守成的看法没那么信赖了,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一个比史守成更合适的人。
不久,小太监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低头呈送给赵泽。
小太监双腿有点?颤,只老实完成任务,道:“谢大人的人令奴才传话,说谢大人交代,这?两件东西?是义军日前从一支隐秘的辛军身上缴获的,亦是谢大人决定以义军军师身份前来梁城的契机。
“谢大人说,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话,已经不足以取信皇上,但无论皇上信不信,她心中都?始终记着?皇上当年的提携之恩,还有皇上屡次庇护于她的情?谊,故而无论义军中人心如何,她都?不愿意加害皇上。
“关于这?两件信物的内容,以她的身份,已不便多言,不如全部?交到皇上手上,由皇上亲自判断。”
赵泽闻言,正要去?取物件的指尖不自觉地一抖。
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和谢知秋的情?谊在这?种形式下,已然分崩离析,但在他内心深处,同样认为他与谢知秋亲密无间的日子,是一段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光。
谢知秋令人传来的这?段话,得以触动他情?感的某处。
赵泽翻开盒子,只见?盒中是两封信。
将书?信打开,赵泽吃惊地发现,这?两封信的字迹、信尾的印章都?与那辛国?使者交给他的密信如出一辙,约莫是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的亲笔。
只不过,谢知秋这?两封信,一封是用汉字写?的,一看便知是要与外?邦交涉的措辞,另一封却是辛语。
前一封信的内容,与他从辛国?使者那里收到的信件相差无几。
想到谢知秋早已看过这?样的信,他还在一本正经地思考与辛军联合的可能性,赵泽就不禁心头一跳。
至于后一封信……
赵泽现在看到辛语,本能的有不妙之感。
他将信翻来翻去?,还是半个字都?看不懂,只得对小太监道:“德喜,劳你去?请一下译官。”
“是。”
小太监毫不迟疑,赶忙手脚麻利地去?了。
不久,从床上被挖起?来的译官匆匆赶到。
译官深更半夜被皇帝叫来皇宫,已猜到必有急事,不敢耽搁,连忙开始翻译。
然而,待译官读完书?信,他却将额头碰在地上,长跪不起?,恐惧道:“臣……臣不敢说!”
这?场面对赵泽来说,似乎有些眼熟。
他一凝,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
赵泽道:“说,朕恕你无罪!”
译官面色苍白,捏着?信的双手抖若筛糠,不敢违抗皇命,这?才颤着?声开口——
同一时刻。
许是因为形势紧张,谢知秋当夜未眠,等待皇宫中的动静。
雀儿同样睡不着?,索性在小姐写?字整理思路的时候,在一旁研墨。
雀儿焦虑道:“小姐,那两封信,会不会让皇上看出破绽啊?”
谢知秋笔尖未停:“未必不会。”
“啊?”
雀儿本来以为小姐动手,定然是十拿九稳,本想听小姐说点?笃定的话平复一下紧张情?绪,没想到这?么一说,她反而更紧张了。
雀儿本想强迫自己镇定,但终究是按捺不住,又?问:“小姐,那若是皇上觉出不对来怎么办?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然而谢知秋仍旧十分平静。
她说:“无妨。赵泽未必会相信信一定是真的,但也无法判断出是不是假的。即使他能看出信是假的,也难保辛国?一定没有我?信中所写?的心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必定生根发芽。”
雀儿努力消化着?小姐之言。
半晌,雀儿又?佩服地道:“不过,真亏小姐能想到这?样的方法,还真做出了以假乱真的信件来。”
谢知秋未言。
萧寻光从辛军身上搜出的密信,实则只有一封。
那一封信,内容辛国?邀请朝廷军结盟,共同对付义军。
只是在这?种情?形下,谢知秋想要彻底打消赵泽倒向辛军的念头,仅凭这?么一封信,威胁赵泽她已经知道两边的打算,力道大抵还不够。
要让赵泽认为辛军的威胁大于义军,还得下点?猛药才行?。
谢知秋自小就擅长模仿他人的笔迹,至今几乎不曾有人识破。
到了北地以后,为了更好地了解当地的民俗、百姓,也为了更好地了解辛国?和辛军,谢知秋跟姜凌学会了辛语,如今读写?都?已经非常熟练。
于是,她根据萧寻光截获的这?封密信的内容,再加上迄今为止义军曾见?过的承天圣命皇太后的亲笔,模仿辛国?皇太后李贞儿的字迹,用辛语杜撰了一封全信的信函,用于吓唬赵泽。
至于密信的材质、印章等可能露馅的问题,都?是交给萧寻初来搞定的。
两人联手,最后制作出来的假密信,以谢知秋的视角来看,应该极难瞧出马脚。
接下来……就看这?封信,是否能骗得过赵泽了。
垂拱殿中。
只见?译官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向皇帝汇报——
“此信是辛国?承天圣命皇太后差使辛国?官员之密信,她令该官员做好准备,辛国?打算假意与方国?朝廷联合,先消灭棘手的义军。”
“但自皇上登基后,方国?朝廷主动发起?北伐战争,还屡次表露出对辛国?的敌意,令辛国?不安。”
“承天皇太后认为,皇上过于好战,对辛国?的态度也比过往先帝来得强硬,不是可长久合作之人。”
“故而,等义军消失后,她欲派人行?刺皇上,再扶持愿意服从辛国?的皇族宗室,施手段控制,建立伪朝。”
“她命收到此信的官员,现在就开始物色适合为辛国?效命的方国?皇族宗室,并准备大量五石散,将来作牵制之用。”
“如此一来,日后辛国?既可消灭棘手的义军,亦可在不违反休战之契的前提下,将方国?掌控于股掌之中!”
——皇族宗室, 五石散,建立伪朝。
长夜之中,谢知秋做完所有事?后, 仍旧未眠, 反而摆出棋盘,运筹帷幄。
她用在那封杜撰的信中的, 都是辛国曾经用过的手?段。
再按照当下的情?形, 以及辛国立场上会产生的想法?, 进行了添油加醋。
比起天马行空的新策略,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应该会更有冲击力。
辛国这样做过一次,就?未必不会做第二次。
谢知秋手?指夹住一枚棋子, 灵巧地把玩着它转了两圈。
不知道赵泽, 看了信后,现在会是什么反应呢?
此?刻。
听译官翻译完信上的内容,赵泽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沉默地坐在龙椅上,许久动弹不得。
辛国以前?就?有试图用五石散操控裕王篡位的前?科,赵泽丝毫不怀疑辛国会再次产生这种念头, 在得知内容的刹那,他脑袋就?“嗡”的一声。
当皇帝可真是太难了。
他不对辛国强硬,百姓和朝中官员不满意, 说他是软弱昏君。
可他对辛国强硬,辛国又不放过他, 将他视作眼中钉。
百姓、朝臣、外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个都对他要求这么高,一个个都要对他指手?画脚, 稍有不满就?要骂他,结果到了最后,还有一大堆人要杀他。
赵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疲倦感。
以前?他总觉得兄长忧心忡忡,是在自寻烦恼,如今他可算尝到了滋味。
要是早知道这个皇帝这么麻烦,还不如让娘多给他生几个兄弟,把包袱丢给别人,自己?去当闲散王爷。
与辛国合作无疑危机重重,可是要是继续放任义军壮大……
赵泽的头痛起来,只觉得前?后都是死路,已?无处脱身。
他问:“史爱卿,你可还有什么想法??”
史守成在旁边听完两封密信的内容,先是惊讶,接着便是庆幸——
这回他可说中了!
辛国果然不安好心,不可与之为伍!
但是史守成还来不及高兴太久,听到皇上的问题,他脑袋空白一片。
史守成其?实也不希望皇帝就?因此?倒向义军,然而他动了动嘴唇,试图回答出点?聪明的想法?时,却发?现自己?没?有半点?办法?。
史守成只得不甘心地道:“老臣……老臣会支持皇上的决定。”
赵泽捏了捏鼻梁,无奈道:“那就?先按朕的想法?来吧。”
次日,早朝时间刚过,如谢知秋所料,赵泽便召见了她。
比起先前?,赵泽的气势明显更弱了三分?。
“谢爱卿,你……”
赵泽迟疑半晌,终是开了口。
“朕若信你,你真有办法?解决辛国之患?”
谢知秋听他这句话,知道赵泽是打消了与辛国合作的念头,心中微松了口气,但不敢全然放松。
谢知秋谨慎地应道:“是。”
她说:“义军与辛国,一方主动在擎天关出手?相助,一方却出尔反尔、狼子野心,皇上圣明,自看得出谁更有诚意。”
“……那么以谢爱卿之见,当下的朝廷,该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呢?”
“微臣以为……”
谢知秋说到这里,不自觉地看了眼窗外,脑海中浮现出萧条的梁城、颠沛流离的百姓、战场上堆满的尸体。
她闭了闭眼。
随后,谢知秋回答:“凭方国目前?的国力与士气,还是不宜久战,应尽快脱离战事?,以保障民?生为主。微臣希望,皇上能让微臣以方国之名,去与辛国商议和谈事?宜。”
“——!”
“不过,主动与辛国和谈,不意味着示弱。”
谢知秋继续说了下去。
“义军如今在前?线还有些优势,微臣认为可以趁这个机会,让辛国同意新的和谈条件——停战,方国不再给辛国上贡,同时辛国归还北地十二州。”
谢知秋之言,让赵泽听得一愣。
自从开战以来,方国输多赢少,实在没?什么议价权。
其?实他不是没?试过向辛国要求停战,但辛国势头正劲,根本不愿意停。他们不是完全无视停战要求,就?是狮子大开口,开出天价赔偿或者?进一步割让领土这样完全无法?答应的条件。
赵泽觉得只要能停战就?很好了,若是辛国愿意让步一下赔偿数额,他还是可以继续缴纳岁贡的。
他知道义军肯定比他有底气得多,但他没?想到谢知秋如此?有自信,竟然连让辛国归还北地十二州的条件都敢开!
要是真能实现,那简直像做梦一样。
赵泽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可毕竟是谢知秋,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总觉得或许真有可能实现。
赵泽忍不住问:“谢爱卿,当真有这般信心?”
“……”
谢知秋说:“要说把握,并非十成十。”
谢知秋稍作停顿,道:“但微臣以为,值得一试。”
而谢知秋与赵泽交谈时,史守成亦在旁边。
他看着谢知秋与赵泽交谈,心中便十分?烦躁。
他绝不认同赵泽与辛国合作,但若是谢知秋再次势大,对他来说也绝不是好事?。
尽管他昨晚没?有答出赵泽的话,可从昨晚到现在,他仍在绞尽脑汁思考可以自救的方法?,希望能找到谢知秋的破绽,阻止她再次势起。
听到谢知秋说出“和谈”二字,史守成先是皱了皱眉头,觉得谢知秋不过是在说大话,就?算义军状态不错,又怎么可能在辛军险些攻下擎天关的情?况下,以方国的名义说服辛国归还十二州?
但接着,他脑筋一转,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尽管朝廷现在没?什么议价权,但义军和辛军双方都在试图拉拢朝廷对付另一方,就?说明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既然双方都不可全心信任,那他们何?不将计就?计,令其?两虎相斗,自己?隔岸观火?
辛国对义军的忌惮,显然大过对朝廷。
谢知秋提出想出使辛国议和,正是时机。
辛国对义军如此?顾忌,若辛国皇太后知道谢知秋是义军军师、是义军中的核心人物,只怕不会放过除去眼中钉肉中刺的好机会。
义军出使辛国,无疑可以拖延时间,给朝廷军喘息的时机。
若是辛国真对义军使者?下了手?,那同样没?有坏处,既可以削弱义军,又能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可谓一举两得。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史守成便心中一动。
这日,赵泽先送归谢知秋,与史守成讨论时,史守成如此?上谏道——
“皇上,老臣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辛国固不可轻信,但外面这群乱臣贼子,同样居心叵测。”
“他们的军队不听朝廷调令,又意欲挟持朝廷。纵然谢知秋当下似乎愿意保持友善,可义军是一个足以掌控数城的大军队,军中其?他人的想法?,又如何?呢?”
“朝廷若被他们牵着走,必是养虎为患,后果不堪设想!”
史守成之言,未尝不是赵泽所担心的地方。
赵泽说:“可是眼下,义军已?经围城,若辛国不可协助,朕恐怕少有选择。”
“皇上不必非要倒向哪一边。”
史守成道。
“谢知秋既然想去辛国,那就?让她去。”
“谢知秋想向辛国提天方夜谭的条件,那就?让她提。”
“不过,我军可以提前?向辛国通风报信,推说这都是义军的主意,朝廷不过是被挟持的一方,并没?有想向辛国如此?不敬。”
“如此?挑拨他们两方关系,必能逼得辛国咽不下这口气,与义军陷入纠缠。”
“让谢知秋以方国之名出使辛国,她若真能成功,朝廷也能分?一杯羹;但她若是失败,趁他们双方互相削弱牵制之时,我等坐山观虎斗,寻找挣脱牵制的可乘之机。”
赵泽闻言,心头一惊。
这倒也是一种思路。
不过,史守成给了个切实可行的办法?,赵泽反而有些陷入迟疑。
半晌,他问:“可若是如此?行事?,谢爱卿……她出使辛国,会有性命之忧吗?”
在史守成看来,巴不得谢知秋有性命之忧才好。
草拟暗中送去辛国的书信时,他必会强调谢知秋此?人若留在世上、会是辛国的祸患。
史守成劝赵泽道:“以朝廷的处境,皇上已?没?有优柔寡断的余地。三方算计,若是辛国与义军有机会,也不会对皇上手?下留情?,还请皇上尽快下决断。”
赵泽心说也是。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许多过去的画面。
要是有的选择,他情?愿回到过去,那段无忧无虑、无惧无畏的日子。
只可惜,人只能往前?走。
再开眸,赵泽眼底的犹豫已?然消失,那漆黑的眼睛,已?然是帝王之目。
数日后,赵泽对谢知秋道:“谢爱卿,既然你主动提出出使辛国,朕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你以朝廷之名出发?,自不可还是白身。朕会将你官复原职,你若有什么别的要求,亦可尽管提出。”
谢知秋抬头,莫名看了赵泽一眼。
赵泽只觉得谢知秋这双眸子黑洞洞的,仿佛随时都能看穿人心。
他不由心虚,挪开了目光。
谢知秋内心九曲十八弯。
在战争期间出使敌国,无论什么情?况都是个危险的差事?,自古被杀掉的使节不计其?数。此?时出发?,属于临危受命,哪怕谢知秋是主动提出的,仍旧如此?。
更何?况,谢知秋自己?心里也清楚,以义军与朝廷的关系,能稳住朝廷不偷偷与辛军联合出兵,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
此?番朝廷多半不会给予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没?准还会在背地里使绊子。
谢知秋想了想,说:“回皇上,微臣还真有个请求。”
“……什么?”
“微臣以方国之名出使辛国,非但是临时任命,还只是官复原职,只怕会让人误以为方国是轻视辛国、有意羞辱,竟只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前?往谈判。”
谢知秋如此?说道。
“臣斗胆,向皇上要同平章事?的位置。臣以宰相之名出使,方可显出真诚慎重。”
辛国的?国都, 名为上?京。
谢知秋等人从梁城出发, 要经过北地云城、十二州中数州、辛国境内近千里之地,才能抵达上?京, 预计要耗费近一个月时间。
路途如此之遥, 谢知秋不急不躁, 慢悠悠地在马车里看书。
一旁的?雀儿倒兴致很高,将谢知秋的?行李翻了出来?,反复摸着谢知秋的?新官服、头冠还有腰带。
谢知秋本来?随她, 见雀儿玩了快半个时辰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不由瞥了一眼?,说:“官服而已,有这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