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使用你原本的能力,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之外……”世界意识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过载了:“可是怎么做到的……把你带出这个世界又把你送回来……”
姬夏仿佛看到了世界意识的小猫脑袋正往外冒白烟。
“这么说,只要我有办法脱离这个世界,就可以不受规则制约,恢复我的能力,再次创造出咒力和术式?”姬夏摸着下巴问道。
“不止,你原本的能力强得离谱,别说恢复咒力和术式,你就是想毁灭一颗星球都绰绰有余。”世界意识摇晃着小猫尾巴,若有所思:“可是我现在的能力只够把你送回原世界,如果说将你带去世界之外再带回来……倒是能做到。”
“但你就再也回不去家了。”
世界意识的声音并没有太多抑扬顿挫的变化,可它最后的那句话还是如同一柄重锤,沉重起敲击在姬夏的心头。
她莫名其妙被拉进了这个咒术世界,逼着自己不断前进,所求的不过就是那一丝回家的机会,如今世界意识清楚地将唯一一个拯救世界的可能性摆在她的面前,但代价是她再也无法回家。
值得吗?
姬夏的心绪无比混乱。
“姬夏?姬夏!”
一旁的乙骨忧太见她神色不对,连唤了她好几声才有反应,他微皱着眉,直视姬夏蓄满了纠结和无措的眼瞳,缓缓开口道。
“不要轻易放弃回家的路,那只是一个可能,不要用你的一切去赌。而且……”
面色阴郁的少年忽而展颜笑了笑:“谁说未来一定不会有奇迹出现呢?”
第62章
世界意识的想法同乙骨忧太是一致的,说到底,将姬夏带离世界恢复能力再带回,只是增加了拯救世界的一丝可能性,能不能从肆虐的剧情下拯救这个世界,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若因此便放弃了最后一丝回家的机会,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姬夏低下头,指尖轻轻拂过琴弦。眼下她没有了咒力与术式,这流光溢彩的凤鸣秋梧便也只剩下用作乐器一途,倒是委屈了它大橙武的名头了。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姬夏和乙骨忧太沉默着相对而坐,谁也没能思索出个对策来。只是这份沉默维持了没有多久,便被人大摇大摆地打破。
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女人风风火火地推开这间小卧室的门,一屁股坐在了两人对面的椅子上,拧开一旁桌上放着的一瓶水便仰头一饮而尽。
乙骨忧太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可面对女人自来熟到极点的动作时又不由语塞。姬夏也有些惊愕地眨了眨眼,看着金发女人活力四射地朝自己眨了个wink。
九十九由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作为原著中最后一位特级咒术师,涩谷事变中千钧一发地救下了虎杖悠仁等人,九十九由基的能力自然十分强劲。可此时她来历不明,目的也不明,结合原著中她对夏油杰的“启发”,姬夏很难轻易将她划分到“自己人”的范围内。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来搞破坏的。”九十九由基轻而易举便能看出姬夏的不信任,而且她似乎也并不在乎姬夏信不信任自己:“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答案。”
金发女人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浓得散不开的墨色,可无论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都能在这一望无际的墨色中,一眼就看到那一棵通天彻地的,圣洁又狰狞的巨树。
“我不信天元那个老家伙会什么也不做。”
“天元”两个字似是一记重锤,力拔千钧地敲在姬夏的耳畔。她猝然抬头,正对上对面乙骨忧太震惊的眸子。
是啊,他们都忘了,作为拥有着最强结界术又活了上千年的咒术师,不应该这么久了还毫无声息。无论是被剧情吞噬,还是天元用自己的力量抵御侵蚀,都不该像现在这样,几乎被所有人遗忘。
九十九由基笑眯眯地收回目光,将凰轮团成团,一上一下地抛。
这场灾变来得突然,强大如她也不免在最初吃了几番苦头。九十九由基向来不受咒术师协会管制,消息却不闭塞,她早就从东堂葵的口中,听过姬夏的事迹。
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却能在短短数月之内,成长成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特级咒术师,比协会那些老不死的可有意思多了。
而据她来到这个据点之后的所见所闻,不难看出,这里的一切都是姬夏一手运作起来的。
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天元……天元……”姬夏低下头,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她并不陌生的名字,眸光翻涌着没有焦点。
来到咒术世界之前她刚刚重刷过一遍漫画,读者们在评论区留下的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她也看过,天元很可疑几乎都快成了大部分读者的共识。
如果是她误会了呢?
“可疑”和“反派”可并不能一概而论。
姬夏面色沉凝下来,漫画中的天元应该确实瞒了主角团一些信息,但未必就是想要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而且他现在的状态几乎已经脱离的“人类”的范畴,几乎可以被视作咒灵而被咒灵操术控制……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没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灵感,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那棵树扎根的地方就在薨星宫的上方。”乙骨忧太皱眉沉思:“那几个特级咒灵似乎是特意选了那个地方当作剧情扎根的土壤,这也是羂索的一步棋吗?”
“羂索不会做无用的布局。”
姬夏抬起头,语气不容置疑。羂索其人,能够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断地试探不断地布局,谋划了几千年的光阴,只在这一刻引爆。将剧情扎根之处选在薨星宫的正上方,必然有着不小的图谋。
“现在还有办法进入到薨星宫内部吗?”姬夏突然问道。
“不清楚。”乙骨忧太也抬眼看了过来:“能够进入薨星宫的门是在天元的结界范围内不断变换的,而结界的范围也只在高专的校园内部。”
“那棵树现在应该长得比一座山都粗了吧?高专早就被吞没了。”
九十九由基撇了撇嘴,抱着双臂朝着椅背上一靠,面色看上去倒比两个年轻学生要轻松许多。
“不过现在既然我来了,如果天元那个老家伙还活着的话,应该会有点反应。”
“什么意思?”
姬夏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听九十九由基的意思,难道她和天元之间还能有什么特殊的联系不成?
“意思就是……”
九十九由基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笑容,正对上姬夏探询的目光:“我这个曾经的星浆体出现在他附近,不管他想不想,总会被我听到些什么。”
九十九由基曾经是星浆体?
姬夏被这条情报震撼了好一阵,才勉强让自己的脑子再度运转起来。她瞥了一眼身旁同样面色复杂的乙骨忧太,略有些紧张地追问道:“那现在呢?你能听到些什么?”
金色长发的女人缓缓摇了摇头:“只能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天元还活着,应该还试图将结界的范围朝这里伸展过。”
“不过他头顶上的那个东西对他的压制太强了,光是抵御侵蚀就已经耗费了他不小的力气。”
九十九由基说着说着嘲弄般地冷笑了一声:“就连求救也不肯弄得简单易懂点,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自从九十九由基带来了天元幸存的消息后,姬夏只觉得这绝境之中终于出现了那么一丝的转机。她几乎是迫不及待便计划起了接触天元的目标,恨不得下一秒一开门就能身处薨星宫之中,同天元面对面地交流一下情报。
只是怎么抵达薨星宫成了一个令人十分头疼的问题。
高专已经完全被剧情吞没了,就算是天元给他们开后门让他们一次就能开到通往薨星宫的门,也没有门能给他们开了。
乙骨忧太思来想去半晌,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把五条悟替换回来,让那位无敌的白毛教师来想想办法。
绝对不是他这会儿脑子已经完全生锈半点也运转不开了。
九十九由基也随着乙骨忧太一同去休息了,别看她面上表现得一派轻松,实际上在剧情的阻挠下,横跨大半个日本赶来东京,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能尚算清醒地同姬夏交流这些,已经是她极度克制的成果了。
两个特级各自去回复状态了,姬夏倒是因为自己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作息十分规律,既不困也不累,抓着世界意识开始思考各种破局的办法。
可惜没有半条是可行的。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姬夏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世界意识的猫爪:“剧情的目的是吞噬世界本源毁灭世界来增强自己,而羂索是个愉悦犯,可世界都没了他上哪搞事去?这俩不应该搞在一起啊。”
“很显然,剧情欺骗了羂索。”
世界意识甩甩小猫尾巴:“它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可比羂索对它的了解多得多,就算羂索心里怀疑,也拿不出来证据,只能是剧情告诉他什么就是什么。”
“剧情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但我好歹也是个世界意识,尚未开始吞噬世界本源的它控制住我就已经用了大部分的能力,所以一开始对世界的侵蚀速度十分缓慢。”
“但后来我跨越几个世界把你拉来了这里,你是既定走势下唯一的变数,碍于世界的规则它无法直接对你出手,就只能找人帮它。”
“而我又跟主角团混在一起,所以它只能找反派头子羂索帮忙……”
姬夏叹了口气:“这样看的话,我最初在熊本那里被黑木沙耶盯上也不是偶然,应该是羂索给她下达了搞死我的命令。”
“黑木沙耶放了我那么多血,羂索想取走点完全不是问题。”她有些颓丧地喃喃道:“然后羂索利用我的血和胀相的术式,在胀相身上设下了一个巧妙的束缚,在他计划的时间点引发了我的术式暴动,狠狠地削弱了高专方的战力。”
她说着说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羂索实在是太可怕了。姬夏看似是一个接一个捞回了漫画中已死之人的便当,可到底还是没有跳出羂索的谋划,羂索仿佛结好了网静待猎物上门的捕食者,而她直到深陷其中,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当作了盘中餐。
姬夏久违地感受到了被人智商压制的感觉,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世界意识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开口安慰道:“没办法,羂索毕竟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在阴谋诡计算计人心方面已经炉火纯青了,只要他想阴人,就没有不成功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姬夏被人算计了难免心气不顺。她郁闷地哼哼了两声抬手去揉怀里猫咪的耳朵,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一顿,低头同世界意识对视了一眼。
“如果,我是说如果……”姬夏的面色透出隐隐的兴奋:“如果羂索面对剧情也留了后手呢?他这种人不可能对剧情抱有完全的信赖吧?”
世界意识也愣住了。
“你看啊!剧情扎根的地方是薨星宫的正上方,但是眼下我们都知道,剧情的根系已经遍布整个世界了,这说明剧情扎根的地点并不会影响它对世界的侵蚀速度。”
姬夏越说越兴奋,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快要发光:“剧情的种子是漏瑚他们带过去的,漏瑚又是羂索的手下,那个地点一定是羂索选择的。我们早就知道天元目前的状态可以成为咒灵操术的对象,而且他现在可以和任何一个人类进行同化……”
“那你说,天元能和剧情同化吗?”
世界意识震惊得连瞳孔都在微微颤抖,它顺着姬夏的思路思考了一番,觉得她提出的问题没准还真的可行。
咒术师们对世界规则一无所知,但它可是世界意识啊!自然知道天元进化的尽头是什么状态,就算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天元也是可能进化成为世界规则的一部分的存在。
而一旦触及到了“规则”这个层面,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元勉强算是成为了和剧情同一类的物质。
眼下天元虽然还没有触及“规则”这个层面,但关于同化剧情,也并非不可尝试。
一人一猫相顾无言,却都从目光中读懂了对方的想法。姬夏激动地抱着世界意识在地上蹦跶着转了好几圈,直到自己有些晕眩了才停下来,有些迟疑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们倒是在这想得挺好,关键是天元他会愿意同化吗?”
姬夏有些发愁。
同化是天元主动发起才能进行的仪式,她又不像羂索一样有咒灵操术,能够强迫天元去与剧情同化。
而且同化的结果未知,这到底会是转机还是将这个世界推向更加绝望的深渊,谁都无法保证。
更别说天元同化之后到底还能不能被称之为“天元”。
强迫天元与剧情进行同化,与强制杀了他没有什么区别。
姬夏有些焦虑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却冷不防被人敲响了房门。她放下世界意识,心神不宁地前去开门,正对上门外一张神色疲惫又关切的俊脸。
“忧太说你有了新计划。”
五条悟没有戴眼罩,莹白的发丝散乱地垂在额前,有几绺挡在他澄澈如天空般的眸子前,却挡不住他看向姬夏深沉却温柔的眸光。
在这眸光的注视下,姬夏没来由地便想到了那天的吻,登时脸上一热,连忙故作自然地咳了一声,让五条悟和他身后一脸看戏表情的九十九由基进来。
“我确实有些不太成熟的计划,但首先,我们需要找到天元,同他面对面地谈一谈。”
第63章 天元的选择、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花里胡哨的机关都是纸老虎。在得……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花里胡哨的机关都是纸老虎。
在得知姬夏他们想要找天元谈一谈后,五条悟二话没说就带着两人到了外面,还没等姬夏看清他的起手式,一道几乎闪瞎她眼睛的“虚式·茈”便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朝着薨星宫的方向开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通道的某些部分还在微微冒着烟,姬夏捂住额头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么直接的方式,还真是很五条悟。
“不走吗?”
高大的男人歪了歪头,嘴角扯出一个顽劣的弧度,九十九由基倒是兴奋极了,当即便将姬夏抱起来转了几个圈。
“干得漂亮!我早就想给天元那个老东西来这么一发了!”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都是那种天塌下来都要嘻嘻哈哈耍嘴皮子的混不吝的性格,姬夏觉得自己要是没有被羂索剥夺了术式和咒力的话,说不定也会顺着这俩人的气氛皮一皮。
可惜她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遇上危险了也只是给面前的两人拖后腿的存在,心头巨大的压力压迫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更别提像五条悟和九十九由基这样轻松地说笑。
“别怕。”
可一只温热的大手却在此时突然揽住她的肩膀,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五条悟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处展开,姬夏抬头望去,正对上那双比天空还要澄澈的眸子。
五条悟将她也纳入了无下限术式保护的范围内。
“我没有怕。”
她轻声说。
一旁的九十九由基颇牙酸地别开了目光,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明亮闪烁的大灯泡,气得她绕过两人,气势汹汹地走在了前边。
恋爱的酸臭味,啧。
薨星宫的位置在地下,纵使五条悟先用虚式·茈打开了一条通路,但土壤下面密密麻麻的白色根系生长速度极快,三个人还没走出多远,通道便再次被塞满。
五条悟不得不再次清理了一遍。
“说起来,你这么坚决地想要找天元谈一谈,是不是心里有了什么破局的方法?”
九十九由基的术式对付这铺天盖地的白色根系并不占优势,于是便逐渐落在后边,颇有些心安理得地看着五条悟隔几分钟放个术式清理道路,侧着头同身旁的姬夏搭话。
“办法算不上,只是一种可能。”
姬夏遥望着薨星宫的方向抿了抿唇,眸子里燃起一点晶亮的火:“这棵树是世界之外的侵蚀者,世界规则之内的术式无法对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如果这个猜想成真,我们可以迫使它降格成为世界规则之内的物体。”
“没有了剧情的庇护,羂索本身从来不算是什么2十有八九。”
“妙啊!给我讲讲具体怎么操作?”
九十九由基听着身旁少女平静的叙述,眼中异彩连连,没忍住吹了一声口哨。她跨越了被白色巨树占领的大半个日本赶到这里,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麻烦,无论她用出多少术式,消耗多少咒力,那白色的枝条总会在不久之后卷土重来。
白色巨树无法毁灭的特性就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每一个幸存的咒术师的心头。
而眼下,有人提出了一个可以彻底毁灭这棵白色巨树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按姬夏的猜想那样,能够将白色巨树降格成咒术可以毁灭的东西,那么这个世界就并非无法拯救。
“你想找天元谈这件事,所以这个可能和天元有关?”
五条悟在前边开路的同时也没忘了注意身后两个人的讨论,结合姬夏迫切想要找天元谈一谈的行为,他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的关键点正落在天元身上。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闻言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还只是猜测,但……”姬夏垂下眸子,神色有些晦暗:“如果猜测成真,那么……我将会是杀害天元的凶手。”
“什么意思?”
五条悟和九十九由基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停下脚步,两人有些不安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
三人行进的速度不慢,此刻距离天元所在的薨星宫不过几步之遥,九十九由基甚至已经听到了天元那乱作一团的声音。可他们却都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们知道天元为什么要同化星浆体吗?”姬夏抬头迎向两人的目光,喉咙干涩得快要裂开。
“是为了抑制,抑制天元本身进化成类世界规则一类的存在。”
天元支撑着各个咒术师据点和辅助监督的结界,若没有他的存在,咒术师们的安全防护和任务处理都很难进行。他拥有着“不死”的术式,却并非不老,老到一定程度后术式便会改造身体,使他脱离“人类”的定义,成为更高级的存在。
所以他需要星浆体与自己同化,用来刷新□□的状态,强行将自己留在“人类”的位置上。
九十九由基也曾经是星浆体,她虽然没有被告知过同化的真相,但这么多年下来总会有隐隐约约的猜测。
姬夏的话是真的,她没有说谎,九十九由基无从反驳。
她隐约猜到了姬夏这个计划的核心。
高挑的女孩就站在那里,平时被她束成马尾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被风吹乱。五条悟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肌肤相贴处冰凉的触觉令他不由得心底一颤。
他知晓姬夏的来历,她知道太多他们不曾知晓的“设定”,他也知道姬夏从不会骗他,没有人比他更真切地体会到她想要拯救所有人的念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试图拯救所有人的“滥好人”,如今却不得不亲手将天元推向死亡。
他想要安慰她,可无论什么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又乏力。
“走吧,时间不等人。”
最终还是姬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挣不开五条悟拉着她的手,便只能拖着他前行,眼角被肆虐的风吹得发红。
九十九由基耳边纷乱的声音停下来了。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作为咒术界最强的结界大师,天元的结界足够将那些白色的根系抵挡在薨星宫之外。
可这也只是暂时,薨星宫已经成了白色根系掌心的囚鸟,终究要被那贪婪的掠食者侵蚀殆尽。
薨星宫就像是暴风雨的海面上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打散,彻底消散在海面之下。
“你们来了。”
天元的语气不疾不徐,似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在此时来找他——他甚至泡好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仿佛这只是一场老友见面的会谈。
“老东西,你倒是在这里躲得清闲。”
九十九由基才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在天元对面的位置上,端起一杯茶就开始喝,杯中滚烫的茶水转瞬便进了肚,速度快得仿佛那蒸腾的热气只是见者的幻觉。
“不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天元也不在意九十九由基攻击性极强的话语,自顾自地品茶。
“我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把跑不掉说得这么好听。”
五条悟闻言一嗤,琉璃似的眸子里满是讽刺。他拉着姬夏的手走上前,自顾自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姬夏松不开五条悟的手,便只能由着他一起在九十九由基旁边的位置落了座,一双眼睛看向天元那张或许不能再称为“人”的脸上。
“天元大人,时间紧迫,我就不和您绕弯子了。”姬夏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我只问一句,您愿不愿意为了人类的未来,同化头顶的那棵树?”
薨星宫内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茶壶与茶壶盖碰撞的响声,五条悟皱着眉头看着天元不疾不徐的动作,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天元开了口。
“你怎么确定,这个办法一定能成功?”
“我不能确定。”
面色淡漠的少女目光落在眼前的茶杯上:“但既然羂索为剧情选择的落脚点就在薨星宫的正上方,那我认为他十有八九拥有着同样的计划。”
“羂索生性多疑,剧情是世界之外的产物,他压根不可能完全信任剧情告诉他的计划与情报。以他的性子来讲,按照别人的计划行事,是对他计谋的侮辱。”
“他是你的老朋友,对你的如今的状态一定不陌生。”
天元不置可否。
“他想要反制剧情,唯一的方式便是强行将剧情降格,这个降格的方式不用我多说。”
“剧情想要吞噬这个世界,那么谁都逃不过,你也一样。你唯一的反制手段就是与它同化,试图在同化的过程中掌握主动权。”
“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态,相比与人类,其实更接近咒灵。”
天元优哉游哉地开了口,动作轻缓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同化失败了,什么也不会发生。可一旦我同化成功,我就会和头顶的那东西一起成为羂索咒灵操术的对象。你就不怕羂索在掌握了我和剧情的同化物之后,你们完全无法对付他?”
“怕没有用。”
姬夏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就算我现在不来找你,那么过不了多久,你也会顺着羂索铺设好的剧本走下去,你的路从来就没得选。”
“你现在能选择的,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先发制人,还是随波逐流,让羂索成为得利的渔翁。”
茶杯上蒸腾出的热气被轻轻吹散,天元没有答话,认真地品了品散发着清香的茶水。他动作自如,神态闲适,仿佛这一番话并不是说给他听。
“喂,老太太,回个话。”
五条悟看着天元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就窝火,不甚快意地“啧”了一声,要不是有姬夏按着他,这会儿怕不是要跳到天元脸上开嘲讽。
面若怪物的老者似乎并没有将男人的不敬放在眼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
“姬夏,你不属于这里,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了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执意要拯救这个世界呢?”
他眼眸中似有疑惑。
他是天元,是人类中最接近“规则”的个体,他轻易就能看出姬夏与其他人的不同。按理来说这个世界是好是坏都与眼前的少女没有任何关系,他无法理解为何她迫切地想要在他这里获得一个答案。
水雾微微氤氲了少女的面容,但那双漆黑的眸子亮若寒星。
“可是我现在就在这里。”
她在一片缥缈的静谧中开了口,话音一个字比一个字坚定:“我的朋友在这里,我爱的人在这里。”
“我希望他们活着,就算我终究要回去,与他们分隔两个世界再也无法见面。”
“我也希望他们活着。”
活着吗……
天元望着水雾对面那双漆黑的眸子,思绪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实在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同化究竟是为了什么。支撑结界辅助咒术师早已成了如呼吸一般水到渠成的行为,这行为刻入生命,如同咒缚般将他牢牢地束缚在人类的立场。
直到现在,他面对这样一双眼眸,蓦然回首,恍然明悟。原来他千百年来勉力支撑、苦苦追寻,为的不过是人类得以存续,世界拥有未来。
“我明白了。”
天元那老朽如树皮一样的脸庞上忽然牵起一抹勉强算是笑意的弧度,他不再看那双眼睛,可那双眼睛却依旧在注视着他,执拗地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他站起身,挥挥手撤掉那方小小的茶案。
“我可以给你这个答案。”
他背过身去,双手却向头顶的方向抬起。
“但这不是因为你的恳求。”
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那如枯枝一般的手臂。而那手臂也真的如同枯枝一般朝着薨星宫的顶部蜿蜒爬去,分出细细密密的枝桠。
“这是天元的选择。”
薨星宫的四壁传来“轰隆隆”的响声,脚下的土地在不断地摇晃。姬夏三人看着天元在这地动山摇中犹如古树一般分裂出无数枝条,外面早已蓄势待发的铺天盖地的白色根系便如海浪一般涌了进来,攀附上那位古树一样的老人。
五条悟一手搂着姬夏的腰,另一手用术式轰出了一个通往外面的通道。九十九由基快速地跟上这两人的行动,目光却忍不住落在身后那几乎被白色根系淹没的虬结古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