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霞和易新开都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但谁都没说什么,只是轮流给她夹了点菜,当作大人的安慰。
易慈低着头,委委屈屈啃排骨,浑身怨气,话都不想说。
李均意坐她对面,一边吃一边偷瞄她吃,看得忍俊不禁,感觉这姑娘悲伤得都要呕吐了,看起来又可怜又喜感是怎么回事。
四个人各怀心思,吃完一顿气氛诡异的饭,林以霞带着李均意去书房做竞赛题,易慈有气无力地留在厨房帮爸爸洗碗。
“我妈就是老师,我为什么还要跟他补习?”她低着头冲洗盘子上的泡沫,问易新开。
易新开答她:“为什么不让妈妈给你补习你还不清楚吗?她每次给你讲题没三分钟你们就要吵架。”
易慈道:“那我也不要他给我补习。”
易新开循循善诱:“你妈说人家成绩很好,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给你补习绰绰有余。”
易慈思考片刻,突然灵机一动,找了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可是他是男的啊,还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男生,男女授受不亲,你们难道不担心我早恋吗??我……我喜欢跟女生待在一起,找个女生一起学习不行吗?”
跟男同学打球的时候不在意,这时候又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
易新开扭头,看看她刚修过的短头发,再看看她撩起来的校裤,英气十足的脸蛋……
小学的时候她还是长头发,自从爱上篮球后嫌长发麻烦,头发越剪越短,脾气秉性也越来越像男孩子。
易新开问她:“你喜欢跟女孩子待在一起?”语气满含探究。
易慈真诚地点头,点头,再点头。
易新开忧愁道:“爸爸其实不怎么担心你跟男生早恋,我更怕你哪天突然告诉我,你喜欢女生。”
易慈:“………”
“你看,你从小就跟一群男生一起玩,但爸爸从没听你说过哪个男孩子好话,反而回家老是跟我讲班上哪个女生声音好甜,性格很好,长得可爱……”
易慈听得一头黑线:“爸!你也想太多了吧!”
女生就不可以夸别的女生好看吗?女生就不可以欣赏别的漂亮女生吗?跟自己厮混那群男的有什么好夸的,都是手下败将好吗!
沉默了会儿。
易新开最后跟她解释:“李均意的爸爸经常外出布道,没空照顾他,教堂离学校远,他基本都是吃食堂。我们家离学校近,刚好最近有竞赛,你妈就提出让他来我们家吃,添双筷子的事情。他爸一开始说给我们饭钱,但那个钱不能要,后来你妈妈就说让他给你补课抵了,这样双方都舒服。小慈,听得明白吗?”
感情她就是个工具人是吧?
易慈冷笑:“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让他来家里吃饭,也不见林老师这么关心我。”
然后易新开说出了那句经典的:“你妈也是为你好。”
好个屁。
无言以对。
洗完碗,她灰溜溜滚出厨房走回自己房间,砰一声把门关好,郁闷地往床上一倒。
她不想一放学就回家被补习,但显而易见,这事儿林老师没打算跟她商量。在这个家里,易新开负责饮食起居等琐碎小事,林以霞是所有大事的话事人,易慈在外面再怎么横,回到家也不敢反抗说一不二的林老师。
她不敢反抗林以霞,但她可以反抗李均意。
第二天放学,易慈和往常一样抱着篮球跑出教室往外冲,人都约好了,她要先去占球场,完全把有人要监督她回家写作业那件事抛诸脑后。
她想着,如果李均意来监督她回家就让他离自己远点,宁死不屈,绝不配合。
一路风风火火冲过去,她在球场门口和正在守株待兔的李均意不期而遇。
他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篮球。
静了会儿。
半晌后,李均意问她:“你是想现在跟我走,还是等会儿被一群人围观我把你带走?”
易慈皱眉:“我都跟同学约好了,你自己走,别来管我。”
“我答应林老师放学就把你带回去。”
“你答应她,关我什么事?”
谈判失败。
李均意抱起手看她。
“现在不走,待会儿球场人变多,你会在众目睽睽下被我拖回家。如果你一直反抗,那我以后每天都去你们班门口等你放学,到时候尴尬的不是我,是你。”
“……”
易慈幻想了一下李均意这种校园名人去教室门口堵她放学的画面……嗯,已经头皮发麻了。
李均意又轻飘飘问她一句:“走不走?”
叛逆期少女易慈瞬间被他的话激怒,“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才不怕!”说完抱着球,不管不顾地往球场里走。
她经过时,李均意二话不说把她手里的球给抢了过去。
易慈大怒,正要扑过去抢,对方运着球退后两步。
他把书包丢到边上,提出一个解决方式:“我们单挑。输了,我立刻走人,赢了,你跟我回去写作业。罚球,11分,玩不玩?”
语气很淡,还有点傲慢,仿佛胜券在握。
这人到底在拽什么?
以前没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一起打球,但人家都递战贴了,不应就是怂。
她定定看了两秒对方:“来!”
该怎么形容那天的战况呢?
输得不太好看。
传闻说得不假,李均意打球确实很厉害。这人风格不花哨,多余的动作非常少,别人做十个假动作,他或许只有一个,但一个就足够达成他的目的,这是打球很聪明的人,会动脑子。
打着打着易慈开始有一种感觉,能猜到对方下一步是什么动作,但她有点跟不上。这是男女体力、身体素质的差距,平时易慈跟自己年级的人玩球没有这种感觉,基本是有来有回甚至略胜一筹的,但跟李均意打,易慈能很明显感觉到她有点跟不上对方。
……原来真的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体育也这么好。
他没有让着自己,这是易慈唯一比较欣慰的地方。
周围人越来越多。这是初中部的球场,而李均意是高中的,他突然跑过来跟球场上唯一一个女孩子单挑,这场面实在太有意思,没一会儿他们这个半场就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易慈球技并不差,懂的人都能看出来她会玩,跳投很漂亮,而且她有个特点,跑得非常快,灵活。
可惜的是李均意打球进攻性太强,她身高又吃了大亏,防不住。
没多久,胜负已分。
等李均意投中一个空心三分后,他先拿到了11分。
场上一片欢呼。
她输了。
那个空心三分确实很帅。易慈朝篮筐的方向吹了声口哨:“赞!”
打完,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跟对方的恩怨,很高兴地为自己的对手欢呼。
李均意一开始以为,她输了大概会觉得没面子不高兴发脾气,结果这姑娘捡好球后开开心心跑到他跟前,笑着道:“你过人速度好快!”
说完像拍好哥们那样踮脚拍拍他的肩膀,“确实有两下子嘛!”
李均意:“……”
运动场上一向慕强,易慈觉得他很厉害,球品也不错,心里没什么疙瘩,愿赌服输。她属于那种爱也匆匆恨也匆匆的性格,虽然输了球,但打得很爽,这就够了。现在赢不了,不代表一辈子都赢不了……明天!明天重新向他约战不就行了!
李均意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笑了笑。
他走到边上拎起书包,远远问了句:“回去了吗?”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了会儿。
看了他一会儿,易慈脑中突然跳出来一个想法。
已知:林老师是敌人,而李均意是敌人派来监视自己的奸细,自己孤军奋战,被敌军包围,无处可逃。
那为什么不打入敌人内部,把奸细变成自己人呢?
想通后易慈心情大好,抱着球朝对方跑过去:“赢了请客!李均意,你请我吃冰淇淋吧!”
就这样,她和李均意被迫绑定的生活开始了。
起初被迫补课那段时间,易慈过得并不是很快乐。
作为一个不喜欢静坐学习知识,更喜欢运动的女孩子来讲,课后学习非常痛苦。
更痛苦的是李均意还是一个非常负责的老师,这会让易慈有种负罪感。做卷子,易慈做一遍,他也会跟着做一遍,她每一份考卷上都会被李均意批注大量的考点,密密麻麻一大片工整漂亮的字,能看出他花了很多心思。
易慈清楚,林以霞让李均意来给自己讲题大概也只是为了关照他找个借口,他完全没必要这么认真教自己学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做了。
易慈从小到大一直当差生,一路开红灯走到今天,天赋不足再加上家里林老师的打击式教育,她那厌学情绪那可不是盖的,对知识的讨厌程度堪比苦瓜,即使是李均意这种传奇人物费尽心思教也还是于事无补。一道题无论是讲三遍五遍还是十遍,她最多能听个半懂。
但神奇的是,李均意从没有对她的愚钝发过火,只会私下默默帮她梳理考点,一声不吭把所有事做好,从不多说教什么,也从不摆老师的架子。
比起那种强迫你学的老师,他这种教学方式反而让易慈背上一种莫名的愧疚心理,就感觉人家都这么用心了,你再不认真学习可真不是东西。
可是……
两周了。
两周,她两周没在球场上发光发热了。
易慈抬头,看看自己面前的数学习题集,再看看书桌对面正在跟林以霞讨论什么麦克斯韦方程式的李均意……这俩人讲的东西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得催眠至极。都是中文,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陌生。
她丧眉搭眼地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写自己的作业。
二十分钟后,林以霞给李均意讲完题,凑过来看了眼易慈的学习进度。
看完后她原本舒展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来,一副血压上来了的样子。
但她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扶着额头走出了书房,没关门。爸妈嘴上讲不担心她和男生待在一起,但还是让他们把书房的门开着,注意影响。
李均意温习完自己的竞赛题后就没事做了,坐在对面等易慈做完作业,放空大脑,发呆。
易慈觉得他不像是内向的人,但总是很安静。
煎熬地做完作业,她把本子默默推过去给对方看。
李均意拿起她的练习册开始检查。
易慈低头玩自己的笔,也不抬头看他。
李均意皱着眉把她的作业和她今天拿回来的月考试卷完整看过一遍后,眉头一抽。
看了两个星期按理来说该习惯了,可每次拿到她新鲜出炉的作业和卷子仔细观看,李均意还是会大吃一惊。
给她讲题可以修身养性是真的……
调整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后,他开始给易慈讲错题。
讲了片刻,易慈忍不住开口道:“其实你可以不用对我浪费时间的。”
李均意停下笔,抬头看她。
“不是跟你说了吗,装装样子就可以。”她说,“我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太适合读书,我不喜欢读书。”
李均意表明立场道:“听不听在你,讲不讲在我,我都答应林老师了。”
“你答应了她,就活该我受累吗?“易慈扶额,“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我就没有选择权吗?为什么我一定要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难道我就不能有点自我吗?”
自、我。
李均意感觉她这个问题有点超纲,还有点深奥,因为她提出了“自我”的概念,这是个很难解释的东西。
他无法回答她的疑问,只能沉默。
然后易慈叹了口气,对他道:“我有时候感觉自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家里,林老师或许只需要你这样的孩子。如果你是我妈的儿子,她会很高兴的。”
听她说完,李均意想到了什么,把她的草稿本推到她面前:“刚刚那句话,虚拟语气,你翻译成英文给我看,造句。”
易慈:“………”
李均意继续道:“上次英语小考你就一直错这个知识点,以后用这个例子牢牢记住,如果我是……”
易慈死死捏着草稿本,咬牙切齿:“……你真的烦死了。”
李均意也知道她不开心,勉强安慰道:“熬一熬就过去了。林老师把你的成绩交给我,我都吃了你们家这么多饭,怎么说都要对你负责。”
易慈看看书房的门,鬼鬼祟祟压低声音道:“别说什么对我负责,我们不如做盟友,并肩作战。”
盟友?李均意奇怪,问她:“你要对抗什么?”
易慈握拳道:“当然是对抗这个丑恶的世界!!”
李均意:“……”
易慈挥拳道:“一起打倒应试教育!解放当代中学生天性!反抗!反抗!!”
李均意:“…………”
两秒后,易慈恢复正常道:“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互不干涉,你对我睁只眼闭只眼,适当放我出去打打球,帮我在我妈那儿说说好话,我以后每天给你带好吃的……”
李均意摇摇头:“你要不要别说话,先把错题改了?”他脸上一直带笑,不跟你争执,也没不耐烦过。
让奸细反水的计划进展并不顺利,这个奸细立场太坚定,很难搞定。
这半个月来她旁敲侧击明里暗里给他抛了无数次橄榄枝,这人完全不为所动,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可能是求而不得引发了阴阳怪气,易慈下一秒就不受控制地说了句:“我发现你这人真挺装的。”
有点装,这是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刻板印象。
李均意正帮她调好台灯的高度,闻言,他慢慢扭头,看向她。
“我装什么了?”
语气还是很平静。
装什么了?
易慈慢慢道:“暴雨天淋着大雨走出校门。”
李均意一愣。
“不跟学校里的人玩,总是一个人遗世独立。”
李均意又是一愣。
“讲粤语老是夹英文,我有时候都听不懂你的粤语。”
“和大家都讨厌的年级组长林老师每天成双入对,当她的间谍,做大家的敌人!”
易慈手舞足蹈,用蛮夸张的口吻控诉对方,试图营造出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
但好像有点失败。
因为说着说着,她发现李均意的目光里居然渐渐浮现出几分无措,显得有些茫然,好像突然听说了一个从前没听说过的新事物。
认识以来,易慈还是第一次见他脸上出现这种类似迷茫的表情。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像李均意这种天资高于常人的孩子,他的生活并不像普通孩子那样简单快乐,至少,精神世界是很孤独的。从小到大,他基本没什么朋友,和周围的人一开始能相处愉快,但时间久了,大家总会有意无意地跟他保持距离,不愿意有太深的交集。
他没有很亲密的朋友,顶多有几个能多说几句话的泛泛之交。
面对易慈对他的评价时,李均意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莫名想到一个书名来总结当下的状况,傲慢与偏见。
在16岁的李均意眼里,功课很简单,但同龄人的心思简直比量子力学还难懂。
易慈看他表情不对,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又连忙找补一句:“也没什么,我能理解,无敌本来就很寂寞嘛,我们班好多男生就一边说你装一边悄悄学你……”
李均意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是吗。”
静了会儿。
气氛奇怪。
易慈张了张嘴,小声道:“我乱说的,不好意思。”
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讲话是会不经大脑,冒冒失失的。
李均意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点点她的本子:“你改完错题我们再说。”
她不敢说话了,低头静悄悄写作业。
做了会儿题,越想越愧疚,她最后还是行动了起来,摸摸自己的书包外侧小包,摸出一块威化小饼干来,默默推过去给对方,想要补救一下他们摇摇欲坠的关系。
半分钟后,对面的人把威化拿起来,接受了这次投喂,拆开包装慢悠悠嚼了一口。
易慈如蒙大赦,抬起头朝对方讨好地笑了笑,又把自己的作业本小心地递过去,让他审阅。
李均意接过来,吃着那块威化检查她的作业。
看完,他表示满意,最后帮她订正了一遍,站起来开始收书包。
整理书包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开始跟易慈解释。
“你说淋雨那件事……我好像有点印象。那天我有事急着回教堂,但没带伞。我不喜欢淋雨,我只是没人接而已。”
“还有,不是我不想跟学校里的人一起走,是别人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不知道原因。”
“粤语……是因为我初中以前都在香港上教会学校,那边讲话会夹英文,语言习惯有点难改。其实跟你说话我有注意尽量说普通话,你讲粤语才会随你讲,如果你觉得我讲粤语很装,我以后都说普通话。”
“和林老师待在一起是当什么间谍……我认为这个说法有点幼稚,也很没道理,我们就别讨论了。”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我以后还有你认为装的行为,你可以提醒我。”
他语气很诚恳,听得易慈愧疚万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说完话,他好像不想再听易慈说什么了,背起书包打算走人。
易慈赶紧冲上前拉住他胳膊:“等下,那个……明天我请你吃东西?冰淇淋?我请你吃冰淇淋!”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奸细”示好,而且还是在“奸细”明确表示不会反水的情况下。
大概是因为愧疚?
……也可能是因为他刚刚解释的时候垂着眼睛的样子蛮好看,眨眼睛的时候,好像眼底落了只蝴蝶。
更多的原因,她也说不清了。
李均意扭头瞥她一眼。
“你说的谁赢谁请客,是觉得能赢我了?”
易慈双手揪住他的衣摆,真诚道:“我请!不管输赢都请你吃,不是冰淇淋也行,你喜欢吃什么?我请!!”
李均意静静看了她几秒。
“不用。”
说完,他背起书包走了。
易慈认为,他们那段奇怪的友谊应该是从一个苹果开始的。
因为怀着愧疚心理,第二天下午去上学时,易慈在家里搜寻一圈,翻翻找找半天,最后感觉果盘里那个胖胖的大苹果还不错,放书包里上学去了。
放学后,她没像以往那样跑去球场等李均意来逮自己,飞速跑向高中教学楼和初中教学楼交汇的那条路上等着。
没一会她就等来了那个单肩背书包的李均意。
他们在人群里对视一眼,没说话,很默契,一前一后往校门外走。
走出校门后,他们还是维持着那个一前一后往家里走的模式,像是谁也不认识谁。
走在前面的易慈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转身小跑到他边上,从书包里摸出那个苹果,递过去。
李均意没接,回她一句:“干什么?”
易慈哄他一句:“昨天对不起。”
他说:“我没生气。”
她啧一声:“生气就生气,你又装什么,累不累!”
“……”李均意扭过头看她,“我装什么?”
“装不生气。”
李均意深呼吸,闭眼,有点想在胸口画个十字。
这次是没见过的表情,这才对。易慈满意了,朝他点点头:“对了嘛,生气就生气,不要憋着。”
李均意:“……”收声算了。
易慈朝他晃了晃苹果:“我特意给你拿的。”
他仿佛拒绝上瘾:“不要。”
易慈还是递给他:“这是我给你赔礼道歉的。”
拿苹果来道歉,苹果外交?
李均意还是摇头:“不用给我,你吃就好。”
易慈嫌他磨叽,开始乱用成语:“玩孔融让梨吗,一个苹果而已,拿着!”
李均意拿一根手指戳了下那个红富士,问她:“难道是毒苹果?”
第一次听他开玩笑,易慈乐了:“白雪公主,你不敢吃吗?”
李均意失笑,顺着她讲:“对,不敢吃,你先吃一口我看看。”
“那一人一半。”说完,易慈按住苹果窝,双手握住这只红富士,用力往外一掰,把苹果一分为二。
李均意挑眉:“可以啊。”
“我们班男生没几个扳手腕能赢我,不过我感觉掰苹果用的是巧劲。”易慈把其中一半递过去,“给。”
他这次接了。
易慈满满咬一口手里那半苹果,吃得清脆。看她吃了几秒,李均意也拿起手里那一半苹果,慢悠悠咬了一口。
他们一人啃一半苹果,慢悠悠走在树荫下,谁都没说话,但气氛还算和谐。
半晌,李均意没话找话,说:“挺脆的。”
易慈附和他:“脆,就是不太甜。”
他又吃一口,答一句:“还行。”
易慈说:“我明天给你拿个更甜的。”
就从那个苹果开始,他们好像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朋友。
虽然是比较奇怪的那种朋友。没有精神交流,只是经常一起吃饭的朋友。无法相互理解,却可以做到无话不谈。
易慈少年时期的朋友大多是玩伴,一起打球的,一起去网吧的,一起逛街压马路的……李均意是比较特别那一种,他平时完全没空跟她一起玩,就算偶尔一起打球,也只是为了打败她再把她揪回家里。他很忙,忙着学习,忙着竞赛,忙着在教堂里给唱诗班弹钢琴,没空和她混在一起浪费青春大好光阴。
易慈偶尔会觉得自己离他很近。毕竟他们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同一张桌子上学习,走同一条路回家。可是有时候,易慈又觉得他们好像离得很远,毕竟她深知自己的思想境界和文化水平都和对方有差距,他们无法产生思维碰撞的火花。
易慈觉得李均意是一个很完整很自洽的人,给人的感觉像是他不需要朋友。朋友是互相需要的,所以她偶尔会希望,李均意可以不要那么完整。
奸细没有变成盟友,倒成了奇怪的朋友。
你说熟吧,好像算是熟悉了,至少渐渐知道了对方的口味。
李均意口味偏淡,重油重辣类的食物不太爱吃。他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吃蛋糕,时不时给他投喂小蛋糕可以得到对方暂时性的好心情,嗯,他还特别爱吃有浆果的蛋糕,那是他的快乐加倍。
明明爱甜,但奇怪的是这人似乎也不反感苦味,在她家吃饭时会多多的吃苦瓜,也会积极帮她饮凉茶。
他最喜欢的菜很普通,和他的风云人物形象很不符,就是简单的家常菜番茄炒蛋。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爸爸不太会做饭,番茄炒蛋是他爸唯一给他做过能入口的菜。
她还知道了李均意其实不那么喜欢打篮球,他不喜欢团体运动。学着打是因为当时班上大多男生都在玩,他不想太格格不入。他感兴趣的东西对易慈来讲很无趣,他喜欢学习,尤其喜欢物理,空下来的时候总是在看相关的东西,物质,能量,时间,空间,他关心那些问题。
她知道李均意爱吃的东西,生活习惯,但不太了解他的内心。
当然,当时的易慈认为,那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浑浑噩噩被迫补课半年多后,李均意的物理竞赛结束了,易慈也上初三了。李均意在为她补课顺便蹭饭之余收获了那什么物理竞赛省第一名的好成绩,而易慈获得的是从期末考试从班上垫底变成中游的成绩排名。
这个结果自然是林以霞喜闻乐见的,更加坚定了让他俩一起学习是个英明的决策。
知道易慈成绩那天恰好是易慈生日,不争气的女儿成绩有进步算家有喜事,再加上她生日,林以霞特意让老家的亲戚送了只土鸡来煲汤,买了螃蟹,还买了个很漂亮的三层蛋糕,另外还附赠一份重磅生日礼,一沓厚厚的中考真题。
林老师很少因为她的事情那么高兴。以往她过生日没这么隆重,吃个小蛋糕再多给点零花钱完事。
林老师是高兴了,但易慈不是很高兴,生日当天胃口都不太好。
吃过饭,易慈拿了个盒子给李均意打包了一大块蛋糕让他带回去吃,他爱吃蛋糕。
装好蛋糕,她跟着李均意一起下楼,捏着一瓶水,准备去学校球场跟几个狐朋狗友打篮球来庆祝自己的生日。打完球或许会续摊,一起去吃个宵夜什么的,难得生日林老师特赦可以出去放纵玩一天,她要玩个尽兴。
这类活动,李均意一般都不会参与,所以她没邀请他。
并肩走了会儿,察言观色后,李均意问她:“林老师今天又骂你了吗?”
她说:“没。”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今天都没好好吃饭。”
他总是能看出来。
她低着头踢路上的小石头,答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李均意:“……我又怎么了?”
“天天被你补课,没空去运动,学习耽误了我长高。”她声音闷闷的,“估计是运动量不够,我这一年都没怎么长个子。”
李均意问她:“这一年长了多少?”
“今天量了,一年就长了一公分。”比去年退步了。
李均意安慰她:“应该还能长。”
易慈扭头看他一眼。
离谱,快一米九的个子,吃激素了吗这人?看见他都觉得气人!每天坐着学习那么长时间为什么能做到运动也不赖,还能长这么高?
越看越嫉妒,她忍不住给了他一肘:“都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待在一起熟了,她已经时不时会对他动手动脚,把对方当可以打闹的好兄弟。
李均意侧身避开那一肘,迷惑道:“我长得高招你惹你了?”
易慈无理取闹道:“天天被你抓回家坐着学习我才长不高,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