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今天是个难得晴朗的日子,蒙德城并没有风灾,想来风魔龙也觉得这样好的时候应该窝在风龙废墟呼呼睡大觉。
闻音早就命令下属筹集了一大批物资,比如一大箱整箱的蒲公英酒,一堆从猎鹿人刚买回来的渔人吐司和甜甜花酿鸡,还有一堆提瓦特煎蛋。
没错,以“提瓦特”来命名煎蛋,这煎蛋就是这么有牌面,这么霸气。
闻音检查物资的时候,还特地从一大盒打包好的提瓦特煎蛋中拎出来一个,神色莫名地打量了一会儿。
要是提瓦特煎蛋真的有复活的功效就好了——这个念头瞬间从脑海中闪过。
她摇摇头,难得也会被这样的想法动摇一瞬的心神,只是转瞬那点奢望被飞快地丢弃到脑后,闻音将装煎蛋的盒子扣上,随手咬了一口手中的提瓦特煎蛋。
呵,不得不说,猎鹿人的手艺确实有一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煎蛋也做得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这个煎蛋怎么焦了?
闻音看着那个煎蛋,看着看着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心中也不免浮上一丝猜测来。
“大、大人……?”旁边的下属小心谨慎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立刻一个滑跪扑通一声跪倒在闻音身边。
闻音神色中并不见震怒,挑了挑眉。
“解释。”
她只是吐出两个简单的音节,却让这位愚人众的参赞下意识一抖,他稳了稳心神,解释道:“我们要的餐食分量太大,猎鹿人的人手不太够,所以……”
“所以找了冒险家协会的某位冒险家来帮忙?”
“是的!那是一位叫班尼特的冒险家,为人非常大方爽朗!我还跟他……”参赞说了两句,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一停。
他昂扬的音调还在这片空间内回荡,配合上他本人如鹌鹑一般的惊恐神情,显得有几分好笑。
但是参赞本人并不觉得可笑,甚至觉得难以言喻的惊恐在心底蔓延——
这位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明明他在猎鹿人和班尼特交谈的时候,周围没有任何人!
而且,班尼特其实帮忙做了不少的菜,偏偏只有这一道煎蛋炸焦了——虽然看上去也挺美味——但是眼前这位大人,到底是怎么就在那么多的菜里面,精准地挑到了这个提瓦特焦蛋?
闻音虽然没有像纳西妲一般听人心声的本事,但是看了看这位下属的脸色,倒是对他的心理活动猜出大半。
虽然知道这道菜是班尼特做的,闻音心底也并没有什么唯心主义的想法,毕竟运气是个再玄学不过的事情,人还是不要太迷信的好。
“自己去领罚。记得,下次这种事情没必要隐瞒。”
“再等我问到你头上,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不用解释到底是那种下场,愚人众的手段,在场的所有人都了解。
最恐怖的猜测被抹除了,那刚刚还哆哆嗦嗦的愚人众参赞居然一下子支棱起来,觉得有种由衷的快乐。
诶嘿——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呢,等下次见到班尼特的时候跟他分享一下,诶嘿。
蒙德城到处都有传言,说班尼特运气很差,他到是没觉得啊。
这个名叫“希尔斯”的年轻人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之所以被罚就是因为班尼特。
闻音吩咐其他下属将东西搬上马车,眼角的余光扫过这个目露喜意的年轻人,觉得他大概是脑袋坏掉了。
似乎是看闻音心情并没有很差,希尔斯试探着问道:“大人,那之前采购剩下的摩拉——”
“你自己留着吧。”闻音迈步出门,风送来她的尾音。
“这次采购还是做的不错的,值得鼓励。”
希尔斯愣了愣,一下子跳了起来。
“听到没,阿克里斯,大人说我做的不错!说我做的不错哦!”他斜着眼,看向传说中歌者大人最心爱的下属,家族中长辈在五百年前就为歌者大人服务的这位年轻同伴。
对方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要走。
希尔斯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
阿克里斯随意道:“别忘记了,你的直系长官是女士大人。对了,按照命令,你现在需要去领罚。”
希尔斯并不怕受罚,或者说,愚人众士兵,谁没被罚过?能白捡好几万摩拉,罚一次也值了。
他美滋滋地在心里盘算:
请班尼特吃一顿饭,剩下的留给班尼特做冒险团的启动资金吧——这样也许在他离开蒙德之前,还能亲眼看到班尼特新建一个冒险团呢!
闻音听着里面年轻人们的笑闹,轻哼了一声。
“一群小孩子……”
她站在歌德大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吸引了全部暗中视线的注视,方才从容地上了马车。
而与此同时,几道隐匿的身影,轻快地从另一个方向潜出了歌德大酒馆。
其中一个人穿着一身雷萤术士的服装。
他们的目标是——天空之琴。
“出城后,甩掉他们。”闻音最后丢下一句轻声的嘱咐,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速度却不慢,很快就出了蒙德城,先是在低语森林里狠狠地绕了一阵,然后一直向南行驶而去。
“那群西风骑士,本事可真是不行呢!瞧瞧,他们这就丢在了树林里,找不我们啦!”驾车的愚人众骄傲地仰起头,像是想在长官面前夸耀一下自己的能力。
却被长官敲了敲车窗,示意他们认真一点。
愚人众嘿然一笑,知道长官对于自己的本事还是很赞赏的,当下虎虎生风地挥舞小马鞭,神气十足。
越向南走,空气中的温度就也越低,虽然眼下仍是夏季,但驾车的愚人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了,就到这里吧。”冷静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这条路并不是笔直通往龙脊雪山的,会先从达达乌帕谷绕路,才会再绕回覆雪之路。
对于闻音而言,在马车上嘎吱嘎吱根本没有必要,纯粹是浪费时间罢了。
所以,当驾车的愚人众回过头想要跟长官说话时,就感觉马车车身骤然一轻,上面装载的所有东西,连同那位歌者大人,都瞬间失去了踪影。
而闻音本人,已经乘着风场,轻飘飘地落到了山崖边。
那一大堆的东西,在她手里轻若无物,闻音只走了几分钟,就已经看到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传送锚点。
再往前走一些距离,穿过一截断桥,就正式进入了龙脊雪山的范围。
里面甚至还有不少愚人众在驻扎。
雪山外,还有不少冒险家协会的人。闻音无意让人知道她今天的踪迹,所以轻快地绕开了他们。
十分钟之后,闻音正式踏进了龙脊雪山的地界。
天边飘洒下无数纯白的碎雪,随着风卷成一片片苍茫的白色雾气,扫过身体的时候,带来一阵又一阵寒意。
只不过这样的温度,对于已经拥有冰元素神之眼长达五百年的闻音而言,倒算得上舒适。
遥远的雪山上,依稀能看到七天神像散发出的深蓝色光芒,目光再缠上山顶,能看到一团仿佛带着冰霜的云雾,即便是在白天,也泛着丝丝缕缕深灰与冰蓝交织的颜色。
寒天之钉还没有升起来,估计旅行者还没来雪山“做任务”吧。
要解冻三个碎片,解冻两次呢——这任务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好在,闻音现在已经不是旅行者了。
她懒懒散散地随便找了个火堆边一站,从口袋里慢吞吞摸出个短笛来。
那短笛似乎是某种骨骼制造出来的,落在指尖竟还带着细微的热度。
闻音轻轻吹了几声,天地间竟没有丝毫声响传出来。
但是无疑,雪山里的某种存在,已经被唤醒了。
闻音能感觉到,从雪山的某一个地方,一团可以用“兴奋”来形容的风雾,骤然朝她席卷而来。
风明明是冷的,落在她身边的时候却温暖得仿佛是盛夏的阳光,将所有风暴和雪花都隔绝在外。
风声落下,白色的雾气散开,闻音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来。
那少年的五官异常精致,只是眼尾上挑,带了一丝说不出的邪气,偏生那双眼睛又生的晶亮,唇边的笑容也纯净不带一丝污垢。
那少年熟门熟路地扑上来,像是要给闻音一个拥抱。
后者冷淡地躲开了。
“诶呀,我们几年才见一次面,不要这么残忍嘛——”黑发少年,或者说——魔龙杜林,嘴巴一扁,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来。
闻音不吃他这一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几个月前才过来一次。”
她抱着肩膀,看着杜林一把拎出一瓶蒲公英酒,吨吨吨地一口干了,动作相当豪迈。
喝完了酒,杜林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点红晕,他目光迷离,对着闻音露出一点傻乎乎的笑意。
“是呀,你明明刚来过,怎么又过来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没关系,我一定能帮你解决!诶,你在摇头,不是这个吗?那是你身上的力量又抑制不住了?嗝——”
杜林眼角有点红,鼻头也红红的,有点难过地抽了抽鼻子。
只是没忍住,打了一个酒嗝。
典型的龙菜瘾还大。
闻音眼看着杜林一瓶酒下肚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有点无奈的同时也有点欣慰。
瞧瞧,就算身为元素生物,也躲不了喝酒喝了几百年也没有长进的定律嘛,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这样。
她看着杜林,又觉得有些唏嘘。几百年过去了,很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连酿造蒲公英酒的晨曦酒庄都换了一代又一代继承人,但是杜林仍然在雪山里,多少年如一日地沉睡着,每次被她再唤醒的时候,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闻音遇见杜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特瓦林和魔龙杜林的战争已经结束,温迪陷入了沉睡,而闻音遍寻古籍,听说蒙德附近的龙脊雪山拥有寒天之钉,具有“复苏”的神奇力量。
即便寒天之钉损坏大半,但是对闻音一身承袭深渊的力量也有很好的意志作用,能帮助闻音挽救已经岌岌可危的人类肉身。
于是,闻音来到龙脊雪山修行数年,也在这时候误打误撞地遇见了意识复苏的杜林。
对方因为身体被镇压在雪山之下,没办法离开龙脊雪山的范围,只能在雪山上活动。
在闻音的身体几乎要被深渊的力量撕碎,连意识都模糊的那段时间里,很少发现雪山有人类上来的杜林,好奇地把她捡回了自己的巢穴。
懵懵懂懂的龙,甚至找来了雪山上极少见的小动物,给闻音打过几次牙祭。
虽然是生的。
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太多的人或物随着时间的长河被冲刷走,又被闻音抛在身后,所以,对于难得的能陪她走过更长久时光的人,闻音总是会更耐心几分。
她叹了口气,把杜林从地上扯起来。
“走吧,我们去你的山洞待一会儿。”
即便是冰神之眼的拥有者,也不想一直待在寒风里啊。
杜林有点醉了,但是还是能听明白闻音的话,他点点头,单手捧起起闻音脚边一堆带给他的食物,令一只手则下意识扯住了闻音的袖子,拉着她要回自己的山洞。
闻音乐得清闲,也乐意看龙的笑话,看到杜林边走边晃也只是相当不道德地站在一边悠闲地笑,只是在他站不稳几乎要滚到山崖
“咦,我怎么看到前面,有,有人在跳舞?”杜林走了一会儿,有点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他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却忘记了右手捧着好几箱子东西,这一下子,这堆箱子咕噜咕噜地朝着旁边的山崖滚落下去。
杜林心痛地大叫一声,身后一条黑色的尾巴嗖得窜出来,轻快地一甩。
他明明大醉着,尾巴的准头却很足,竟将那堆箱子一个不落地都卷住了,稳妥地又放回了身边。
杜林轻快地松了一口气,旁边的闻音却微微皱眉,千分之一秒内已经察觉到了来自附近另外一个人的元素力。
在一道目光冷淡地望过来时,闻音已经将小狐狸面具又妥帖地戴在了脸上。
她来不及遮掩自己的身形,却也并不心虚,镇定且从容地回望过去。
像是山岳一般隐匿但力量却不容小觑的元素力,就在不远处,存在感极强而不能被忽视。
闻音挑一挑眉。
白垩之子——阿贝多。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浅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目光沉静地望来,蓝绿色的瞳孔里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般深邃的光。
那双眼睛里像是能洞悉世界的一切真相和虚妄,勘破所有的伪装和掩饰。
风送来他一声轻笑。
阿贝多声音不大,但却能清楚地传到闻音和杜林的耳朵里。
他说语气异常平静地说:“杜林,你的尾巴没收回去。”
闻音心中不免提起三分警惕来。
她心知肚明,蒙德城西风骑士团里,心思最难以揣测的就是凯亚和阿贝多,虽然现在看来,阿贝多对于杜林,这个和他勉强算是“兄弟”的龙没什么敌意。
但在没真正知道阿贝多的目的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你就是杜林的好朋友?我已经在杜林的嘴里听说过你很多次了。”阿贝多语气寻常,透露出的信息却不怎么美妙。
不过,闻音从不曾跟杜林提到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听了这话也并不紧张。
阿贝多能从杜林那里拿到的全部信息,不外乎是闻音是一个长生种,而且身上带有来自深渊的力量罢了。
所以,她站在原处,并不靠近阿贝多,只是隔着风雪静静打量着他。
“你是杜林的新朋友吗?”她故作一副懵懂的神态,语气里也透着几分好奇和天真的试探。
没人注意到,闻音的眼底悄然闪过一缕暗光。
刚刚隔着风雪的一瞥并不算完全清楚,但是如今闻音细细打量,很轻易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阿贝多”的脖颈处一片白皙光滑,没有半点金色星星的痕迹。
他不是阿贝多——而是莱茵多特制造出的另一个原初之人,当年被放到杜林肚子里销毁的那个“不完美的作品”!
闻音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却并没有声张,连呼吸都不曾变化过一瞬。
即便是她身边的杜林都没有察觉到异常,更别提隔着风雪,离他们还有一定距离的“阿贝多”。
对方微笑着看向他们,语气甚至是有些温和的。
“我不是杜林的朋友,我是他的——兄弟。”
说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阿贝多”甚至微微弯了弯眼睛,只是那双清透的蓝绿色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却并不是善意。
肯定不是善意。那样的眼神,带着细微的打量和垂涎,以及一抹微不可查的嫉恨。
闻音再了解不过了,在过去的五百年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都经常看到这样的眼神。
遥远的五百年前,不满闻音成为执行官的至冬政要可太多太多了,虽然最后,他们的血大多都成为了闻音授勋礼上的勋章。
遥远的记忆掠过脑海中只是转瞬,再下一刻闻音轻快地说道:“是吗?可是杜林没有跟我提到过你呀。”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杜林,乖巧的龙抬起眼睛,用那双清透水润而没有丝毫杂质的黑色眼瞳看着她,乖乖地说道:“我也才知道他。大概就是上次你刚走之后。”
杜林有点高兴的样子,俨然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笨蛋小龙模样:“他从我的身体底下钻出来的,身上的力量也来自于我的母亲——他是我的兄弟。”
看着闻音微微一挑眉,他又立刻低下头,声音也瞬间变小:“应该是……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杜林的语气也有点不确定起来。
闻音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阿贝多”脸色不自然地一沉,转瞬又恢复如常。
虽然只是一瞬,但足够被闻音捕捉到了。
她轻呵一声,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雪山中瞬间化成一团稀薄的白雾,慢慢地扩散开。
而对面的“阿贝多”,有点无奈似的摇了摇头。
“杜林没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你是杜林的朋友,也别总强加自己的想法给他。杜林想要一个兄弟,而他恰好有一个兄弟,这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他在说“恰好有一个兄弟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
但是站在他对面,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女人,仍旧只是一声冷哼,骄纵的人类本色尽显。
听上去像是很不满意只属于她的玩具被人抢走一样。
人类啊,真是很贪婪的生物。他想。
“阿贝多”既感觉难缠,又有些发自内心地替杜林感觉到可悲——被困在雪山几百年,不能离开这满地白雪一步,如今没有心智像个幼童一样被人类摆弄——
真是可笑啊,杜林。昔日我落进你的肚子里沦为你的食物,如今却是你沦为人类的玩物,而我得享自由,从你早就腐朽的龙身里逃脱出来。
想来莱茵多特也想象不到,我能有这样一般造化吧。
“阿贝多”想着,心里的不忿慢慢被渴望和急迫填满——快乐,很快了,只要取代了阿贝多,再吃了杜林——就连莱茵多特都拿他没有办法——
“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呀。”杜林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阿贝多”的思绪。
后者有些诧异地望来,就见杜林慢吞吞地又从箱子里拎出一瓶蒲公英酒,吨吨吨喝了好几口。
感觉到“阿贝多”带着些不敢置信地望过来的目光,杜林歪头道:“我和她认识上百年啦,见你才几面而已——而且上次我喊你你还不理会我来着——我干嘛相信你啊。”
闻音并不诧异杜林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于,她知道杜林一定会这样说。
魔龙杜林的脑袋里很简单,只能装得下蒲公英酒,还有上百年前,他从雪山里捡回来的一个能请他和蒲公英酒的人类。
再往前数很多年,还有他的母亲,和一个美丽的吟游诗人,和一个美丽的龙。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
距离杜林上一次苏醒的时间间隔太短,以杜林现在的状态,也没有办法维持很长时间的清醒。
所以,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山洞里已经没有了黑发少年的影子,只能听到洞穴深处的,来自巨龙的沉朽的身体发出来的细微的心跳声。
闻音低头看看手臂,上面攀附的黑色纹路已经褪下大半。
寒天之钉的能力可见一斑。
闻音保守估计,这下子这副身体应该还能挺几个月,足够她去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比如,从杜林口中打听到的,一些跟莱茵多特的消息。
她慢条斯理地系上袖口,将白皙的皮肤一丝不漏地盖好,又慢慢系上领口的扣子。
杜林里的山洞很温暖,但出了这里,骤然就是雪山中也算得上最寒冷的一处风口,闻音并不想尝试一下被风灌透的感觉。
她最后看了一眼山洞深处,然后拎上洞穴里一大包奇奇怪怪的东西离开——那里面都是一些来自雪山的特产,比如星银矿,比如深红之石,又比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松塔。
这是杜林给她准备的伴手礼,呃,姑且算是伴手礼吧。
闻音还在里面看到了几枚龙牙,上面还带了一丝来自杜林的力量,估摸着可以打造几把龙脊长枪。
出了山洞,刺骨的寒风一下子涌上来。
闻音早就穿上了一件带着毛领滚边的长袍,倒也不觉得如何。
这条道她也走的熟稔,所以在悬崖边找到了方向之后,她直接跳了下去。
寒风飒飒声瞬间在耳边响起,寒风倒灌到长袍中,只是被闻音随手召唤来的风元素屏蔽在外,算不得太寒冷。
隐隐能听到山间传来“yaya”的叫声,那是丘丘人和丘丘萨满发出来的声音——兴许还有几个丘丘暴徒。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突然从极高处降落的身影,抽出箭瞄准了她。
只不过闻音降落的速度太快,轻而易举地掠过箭锋,轻快的像是天边一抹流转的轻云。
平稳落地。
闻音落在地面上,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脚印,她半蹲下身,随手拂了拂,又从容站起来,拂了拂袖口上落下的碎雪。
不远处响起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
闻音循声望去,就看见山坳之中,那处小小的营地。
炉火点燃着,锅子上像是在煮着什么东西,此刻正在咕咚咕咚往外冒着热气,隐隐有点香气传来,而在做饭的炉子旁边,一个光洁如新的炼金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上面的实验也正在进行着。
闻音的目光一顿。
熟悉的,来自深渊的气息。
虽然只是细微的一缕,但闻音绝不会认错——毕竟,那力量已经和她共存五百年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营地是属于阿贝多的。
对方竟然在这里做关于深渊的实验。
这么重要的实验正在进行,阿贝多显然也在附近。
闻音将最后一点雪花拂落,耳尖一动,下一刻身影就像是融化了一般,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十几秒钟之后,一道不紧不慢的身影,慢悠悠地从营地外面回来。
与此同时,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飘到闻音的耳朵里。
“天哪,这里就是阿贝多在雪山的营地吗?看上去出乎意料的温馨呢!”
“嘿嘿,我已经闻到炉子里咕咚咕咚的香气啦,是食物的味道!哼哼,原来阿贝多还是一位美食家——”
“谬赞了,我在厨艺一道其实并不精通,不过是调料的数量把握得比较精准罢了。如果派蒙喜欢的话,可以随意取用。”
“我要整理一下刚刚实验的材料,先失陪一段时间,二位请自便吧。”
闻音靠在山洞外面,冷淡地掀了掀眼皮。
那丝来自深渊的力量,在瞬间膨胀,又转瞬飞快地消失了。
看来,刚刚她看到的那个,在进行和深渊有关的实验的炼金炉,已经完成了任务。
阿贝多整理仪器的声音传来,很快,他带着几个玻璃瓶走出了山洞。
而在山洞里,派蒙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荧,你快来尝尝这个,可好吃啦!”
闻音目光落进山洞里,眼睫一眨。
她从行囊里翻出些东西,捣鼓了一会儿。
几分钟之后,派蒙听到一道略带着惊讶的男声响起。
“诶?旅行者和派蒙,你们怎么在这里——阿贝多老师呢?”
“是蒂玛乌斯!”派蒙艰难地从食物中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蒂玛乌斯。
她和荧经常借用蒙德城喷泉旁的那个炼金台,跟蒂玛乌斯碰到过很多面,交谈也是常事,已经比较熟悉了。
“蒂玛乌斯,你怎么在这里啊,这里不是阿贝多的营地吗?”派蒙好奇地问道。
“诶?我竟然没和你们说过吗?阿贝多先生是我的老师。”蒂玛乌斯走到营地里,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我在外面走了好久,可冷死了。”
他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两本笔记,又坐到炼金炉旁,细细打量了一会儿。
“蒂玛乌斯,来烤烤火吧!”派蒙歪着头道。
“不用,炼金炉旁边可比你们那里暖和。”蒂玛乌斯回头笑看她一眼,然后打开手中的笔记,对着炼金炉里尚没有完全拿走的原材料认真分析起来。
派蒙继续对着先前阿贝多烹饪的美食发力,荧则好奇地走到了蒂玛乌斯身边。
对方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神情严肃而认真,或许是受这种对方这种态度感染,荧居然觉得蒂玛乌斯和大多数人相比没什么区别的面容也变得英俊了几分。
她和蒂玛乌斯有点交情,也粗通一点炼金术,但是考虑到对方可能是在研究他的师傅阿贝多交给他的研究命题,她没过多打扰,转而打量起眼前的炼金炉来。
“诶,你们怎么都在?”营地外面又响起阿贝多的声音来。
“蒂玛乌斯”挑了挑眉,荧的角度特殊,没有看见。
“阿贝多,你明明才出去,居然这么快就已经研究出结果了吗?”派蒙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食物,腾得一下飞了上来。
蒂玛乌斯也随之抬头,看着阿贝多露出笑容。
“老师,你回来啦。”他说,听语气似乎很欢快的样子。
哦豁。“蒂玛乌斯”——闻音在心里哼笑了一声。
果不其然,想要浑水摸鱼的不止她一个,阿贝多恐怕也想不到,他才离开几分钟,就已经有人顶着他学生的脸甚至是他本人的脸又摸回了营地。
那个刚刚进来的“阿贝多”的脖颈上,赫然是一片空白。
派蒙和荧显然没发觉什么异常,这也对,毕竟没人会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认真盯着对方的脖子看,除非是像闻音一样,某种程度算是半个先知——
“好巧,你也在。”“阿贝多”神色中带了一丝意外,倒也不算紧张,更没有翻车,自然地接下了“蒂玛乌斯”的话。
不过他显然没有看出闻音的身份,眼瞳深处尚还带着一丝清澈的愚蠢。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闻音知道所有人的身份,但是没人知道她的身份,真的阿贝多有可能凭借对蒂玛乌斯的了解发现异常,但是——他现在不在。
闻音,通吃全局。
她做出一副困惑的样子,说道:“老师,我有几处不太懂。”然后递出手中的炼金笔记,向“阿贝多”指了指其中几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询问的内容和阿贝多的上一个实验有关,那是有关深渊的实验。
而无论是真假阿贝多还是杜林,他们都是莱茵多特——那位来自坎瑞亚的炼金术师的造物,他们不可能对深渊没有研究。
闻音目光紧盯着“阿贝多”的脸,看上去像是一个认真而好学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