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无解,就连时间都不一定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她躺在床上,呆看向天花板,双目沉沉, 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季菀看到她房间开了一盏灯,端了杯热牛奶进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初濛翻身,“你还没睡?”
季菀说:“你今天来, 都不提前告诉我。幸好我给你打电话,不然,你肯定跑到宾馆里。濛濛, 正好,我明天有空, 我请你吃个饭你再回去。”
“明天可能不行,我要去找个人。”
“谁?”季菀侧耳。
初濛说:“我爸爸。今晚我才刚跟他见面。我明天得将他落下的东西还给他。”
“你跟你爸碰上了?”
季菀扑通坐到床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跟你一起去!”
“有人跟我一起的, 没关系。”
“有人?是谁?”
季菀警觉性比谁都高, 连忙追问。
初濛没想瞒她, “林医生, 我让他陪我去的。”
季菀当场垮下脸,“濛濛,我早就看出来你对他有意思了。上次你相亲你还想瞒我,要不是我对你不依不饶,你打死不肯说实话。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喊林润声去呢,难不成你将你的过往都告诉给他了?”
“是,我都说了,没有保留。”
初濛回答得十分坦荡。
季菀一根手指戳上她的脑袋,“你糊涂啦,哪有人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其他人?你让他怎么看你?”
“菀菀,你是不是认为当年经历的一切,都是一些丑事?”
“我……”
季菀欲言又止,“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说,何况那个人是林润声。”
“林医生怎么了,他人很好。”
这个问题两人僵持不下,哪怕对方是季菀,初濛都要持反对意见。
季菀道:“我尊重你对任何人的心意,但唯独对他,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初濛,你好好想想。”
她罕有地唤初濛全名,神情严肃,言辞果决。
初濛偏过头,不解,“你为什么会对林医生抱有如此大的意见?他跟你没有结怨吧。”
“他是跟我没有结过怨,但不代表他人品就没有问题。濛濛,情况说起来并不复杂。因为溪亭哥的关系,我简单地说两句。他呢,曾经是溪亭哥校篮球队的队友,他认识你,打一开始就认识。他明明可以在相亲时就揭穿你,可他没有,反而兜了这么多圈子跟你来往。你不要被他表面所迷惑了,他们那种人,比你想象得要有城府。他对你好,说不定有其他目的。”
“他跟我哥认识么?”
季菀的其他话初濛一个字没落到耳朵里,这句倒听得一清二楚。
林润声是孙溪亭的篮球队队友,这个消息令她震惊又哗然。
她以为,他们的第一次邂逅是在那场奥林匹克竞赛上,未曾想到这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她。
为什么他从不提,为什么要瞒她?
初濛陷入无尽的思考。
季菀无疑用棒槌给了她一记重喝,“濛濛,醒醒吧,他这种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犯得着在你身上下工夫。他若真想玩弄你,你一万个不是他的对手。”
“我相信林医生不会是这种人。”
尽管季菀言辞凿凿,初濛依旧我行我素。她不是一个恋爱脑的人,但也决计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
季菀恨铁不成钢,“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劝你岂不自讨没趣。反正好话歹话我都已经说尽,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没有多说,悄悄掩了房门。她走后,初濛左思右想,辗转反侧。
林医生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在心里暗暗笃誓。
第二天一早,季菀照常上班。
初濛在她离开之后出门。
初濛原本想打车去找初圻铭,考虑到最近市区大面积路段在整修雨污工程,她决定步行去鸿川公司。
路过一片空地时,几个老板似的人物聚集在一起考察,身边另有几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初濛自一眼就望见人群中最瞩目的那个。
180以上傲然玉树的身段,宽肩窄腰,剪裁立体的西装熨帖得当。那人生得一双极致分明的眼睛。枣仁般的瞳仁,清风朗月般的五官。鼻高唇薄,迢迢风姿,气质沉淀。
初濛想上前打招呼,奈何一辆轰隆隆的水泥罐车从马路中央呼啸而过。
那些人转瞬去了另一面工地。
“初濛?”
她找寻了几分钟,未曾想到孙溪亭出现在她后面。
“哥?”
从正面看,他的肌肤却比小时候黑了几度。初濛惊讶地望着孙溪亭,满心满眼不可思议。
孙溪亭自是对这个妹妹有所亏欠。
“不赶时间的话去我车里坐坐?”
初濛想着,确实没那么赶时间。于是点头答应。
“哥,你回来了。”
临近初冬的天气捎来丝许寒气,车里开了空调,她的鼻头没在围巾下侧,冻得有些红润。
孙溪亭仔细瞧了瞧她,欲言又止。
“抱歉,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没能跟你和小姑见面。你们现在还好吧?”
初濛忍住内心的颤动,“我们很好。你呢?”
孙溪亭看着印象中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他既宽慰又喜悦,“我也不错。一直生活在国外。”
“我知道,季菀都跟我说了,说你现在一帆风顺,样样都很出色。”
她忽然想起孙溪亭的继父是个华裔建材商人,联想到他今天实地考察,想必已经继承了家业。她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孙溪亭半点没提今天的事,问:“你住在云川哪里,方便我登门吗?”
初濛音量小了些:“我们暂时回棠林去了,不住云川。”
“哦。”
孙溪亭敲敲窗,张望了一眼窗外的风景。
初濛试探性说:“外婆很想你,你如果能回去,她一定很高兴。”
环卫工人正在依流程剪去街道两旁观景树的枝桠,好让它们来年重新焕发新绿。孙溪亭看着满地的树枝,眉头紧蹙,半晌没有搭话。
“有时间我会回去的。”
孙溪亭寡淡地开口,像是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
初濛识相地没有究其原因。
离开这么多年,她对他知之甚少,更没有资格去要求他一二。
保留底线,是成年人交往的基本准则。
“哥,你这次回国,还打算回去吗?”
“有这个打算,但没有确定。季菀都跟你说了吧,我们是做建材行业。现在国外不比国内,生意不太好做。如果能转战到国内,我想我会留在这儿。”
“真的吗?”
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听闻这个消息,初濛差点没兴奋地从座位上蹦下来。不过冷静过后她倒多了一丝清醒。孙溪亭留在国内又怎样,不肯见外婆,他同样跟个陌生人没什么二样。
“哥,我耽误到你时间了吧。我刚才看到你跟几个老板在谈生意。”
“不算耽误,本身我们这种海外华人,他们不是很信任我们。所以我要争取空间,多积攒些人脉。”
孙溪亭不在和她聊工作上的事,转头就问:“你呢,在附近做什么?要我帮忙吗?”
初濛不打算跟他提初圻铭,两家旧怨犹在,她更不希望这件事传到焦盼云耳朵里,惹得她不自在。
“没做什么。就是来云川一趟,今天准备回去了。”
孙溪亭目光发杵,盯着她复杂又深沉,“初濛,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受苦了吧。听说,小姑和姑父离了婚,你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现在我回来了,弥补还来得及吗?”
“哥,弥补什么,跟你又没有关系。”
诚然,如他所说,因为那件陈年旧事,她过了一些难熬的日子。但她自从想通后,一切都结束了。初濛不觉得她活在困苦里。
孙溪亭无法抑制的心疼,流露出的神情恳切却又无比自责,“初濛,你长大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怜惜地伸出手指,然后拨开初濛额前的碎发。
初濛昂起头,思绪转移,“哥,我问你件事。你是不是一早就认识林医生,在你读书时期你们就是很好的关系?”
“嗯,他没跟你提过?”
孙溪亭的话无疑证实了这个说法。
初濛心一颤,百转千回,“没有,林医生没有说过。”
孙溪亭手改从她脸重新触碰到椅背上,斟酌再三,“我以为润声早就和你说过了。原来没有。”
后一句来得玩味且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天气越来越热啦,注意防护
初濛才准备进一步深问, 孙溪亭手机铃铃作响。
是个叫“Aurora”的人。不出意外,应当是名女性。
孙溪亭并不避讳,当着初濛的面接听。
“亲爱的Felix, 我到云川机场了。你有空过来接我吗?”
女人用着一口不流利的中文与之对话,甜美之中带着一丝俏皮。
孙溪亭瞟了初濛一眼,“可以。我待会儿过来。”
两人说完话, 挂了电话。
初濛探神, “哥,这是你的女朋友还是?”
孙溪亭笑容浅约,不答话。
“对了,你要去哪里,我可以载你一程。”
“不用了, 你忙你的吧。”
初濛说着从车上下来。
孙溪亭摇下窗,“季菀给过你我的联系方式吧。总归你能联系上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嗯, 我会的。”
年少时,初濛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从心底认为他是除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可时过境迁, 两人经年未见,许多事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这次相见, 尽管孙溪亭对她态度不减,但她总觉得他们没有以前那样亲密了。生疏的眼神,客气的语言,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往日不再。
她不想麻烦他, 成年人需要给彼此富余的空间。
“好。那, 再见。”
奔驰Gls疾驰而过, 扬起一地灰尘。
初濛望了眼他的车, 又抬头看了眼天。
十点二十二分,她到达鸿川公司。
初圻铭秘书杨千亚接待了她。
“初小姐,初总正在开会,马上要下来了。您去休息室等几分钟吧。”
“不了,我赶时间。”
昨晚那般不畅快,初濛不想这么快就跟初圻铭见面。
她欲抬脚,初圻铭姗姗来迟,叫住了她。
“让你进来就进来,跟我闹什么脾气。”
作为一个老父亲,他着实不好在公司发脾气,沉着声将她喊了进去。
初濛咬唇,挣扎了一会儿,适才转过身。
两人在休息室落脚。
杨千亚依次给他们上了茶。
父女俩轮番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爸爸,您还生我的气吗?”
还是初濛开了口,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初圻铭是她的父亲,她对谁有意见都不能对他有意见。
初圻铭似乎很喜欢武夷山大红袍,连呷了两口才堪堪停止。
他先是用纸巾揩了揩唇角,然后才盖上茶碗,跟初濛说话。
“我听前台说你把我落下的钱包送过来了。怎么,除了这件事,就没有其他要对我说的?”
初濛思度了下,回话:“爸爸,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那么直接带林医生去见您,让您产生了误会。”
“濛濛。”初圻铭艾艾叹了口气,到底是心软了下来,“爸爸能看得出来你对他不一样。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受到伤害。”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怪您。”
在他面前,初濛足够坦诚,“我是喜欢林医生,毋庸置疑。但我,不想因为这件事造成别人的困扰。爸爸,我希望您给我空间,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我相信。”
这回,初圻铭没有说否认或者打击她的话,而是感叹时光流逝,他所看重的女儿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他想给她足够的空间,但比起空间,他更想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保护她。
两人错过了几年光阴,他有着太多的话想对她倾诉。
“今天就留在云川吧,下午,我们父女俩好好转转。”
初濛何尝不想跟他团圆,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初圻铭让秘书推了所有会议。
下午,初圻铭打算带她去马场。
临行前,商务车上了个仪表不凡的年轻男子。
“濛濛,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集团的商务总监——任鹤忆。鹤忆呢,首都大学毕业,毕业后进修,MBA双硕士。他是首都人,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你们可要好好认识。”
初濛搞不清初圻铭的目的,仅在他的介绍下简单地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任先生你好,我是初濛。”
任鹤忆较之常人肤色更加冷白,他笑起来如沐春风,“听初总说了,您是他的爱女。很高兴认识你,初小姐。”
一路倒也客套。
约莫四十分钟后,一行人到达平川马场。
这是位于郊区的一所天然马场,平常以富豪名流云集为主,不接待散客。初圻铭是资深VIP,一到这儿,就有工作人员前来接应。
“初先生您好,里面请!”
初濛以前只在电视剧上见过这样一幕。
山峦绿荫,蓝天草地,浸染了诗意的水墨丹青,在大自然的挥毫下展露出原始面目。
许多人身着马术服在场地里驰骋,飒爽英姿的模样潇洒又恣意。
初圻铭换了一身休闲套装,待他们出来后,说:“附近就是清湖,我今天就不骑马了。待会儿上那里垂钓去。”
工作人员递了钓具过去,他笑盈盈地,眉睫万分舒展。
初濛面露难色,“爸爸,你不上场我没有底气,我一点儿不会骑马。”
“不会骑有教练嘛,再不济鹤忆在,他可是马术一等一的好手。”
初圻铭示意任鹤忆上前,“鹤忆啊,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可要当好她的老师。”
“是,初总。”
任鹤忆落落大方得很。
初濛硬着头皮上马。
“任先生,你不要嘲笑我,我这人胆小,从没碰过这类运动。”
“其实骑马没有想象中得难,你只需要克服心理战线,自然就能拿捏好。”
不得不说,任鹤忆是一位称职的老师。他先是指导初濛做好热身运动,其次才重新让她上马,帮她消除恐惧。
一圈下来,他全程牵绳引导,两人倒也能聊上几句。
初濛有些累了,想去前面休息。
“任先生麻烦你了,我能喝口水吗?”
“当然可以。”
他体贴地伸出一只手搭向她。
初濛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手托在上面。
萧若何临时有事,拜托林润声陪萧远山散心。
萧远山原先的计划是去打高尔夫,转念一想,还是去了久违的马场。
老人家体力不支,没过一会儿就喊心脏受不住。
林润声无法,只得扶他小憩片刻。
这边有工作人员照顾,他当然无须操心。
骑马的兴致没了,他准备去更衣室更换自己的行装。
更衣室在另一边走廊。
连廊外,草地广袤无垠。
他无意间瞭望,目光却被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吸引。
初濛……
以及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两人手搭着手,动作暧昧至极。
林润声心底的情绪一寸一寸被点燃,连带着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下颌线条越发收紧,顷刻间,挑起的眼尾泛着薄薄的红。
他踱步过去,墨色眼眸埋藏着深渊一般的危险——
“初濛。”
初濛刚才马背上下来,以为自己耳鸣了。
“林医生?”
她看到林润声一身戎装站在她面前。
林润声有意向她招手,“怎么过来也不同我说。你没有回去?”
初濛望望他,第一个反应是避开他的眼睛。
“……嗯,临时留了下来。”
任鹤忆哪能觉察不出一二,同一时间迈步,“你好,我是任鹤忆。”
他礼貌地朝林润声伸手。
林润声大拇指朝上,反扣了那只陌生的手掌,“你好,我是林润声。初濛的,男性朋友。”
他没有称男朋友,亦没有称呼朋友。单单停顿稍许,以舌抵齿,咬住那个重音节。
任鹤忆唇边张开一个弧度,“很荣幸,今天是我陪初小姐度过这段愉快的时光。林先生若是方便,我们可以一起喝个下午茶。”
“可以。”
林润声答应得十分之爽快。
几分钟后,三人在休息区落座。
萧远山直接去客房休息去了。
林润声没了顾虑,自然而然跟他们畅聊了起来。
“任先生,哪里人?”
他没有问对方的职业以及同初濛的关系,淡淡地问了下家乡算是开了话匣。
任鹤忆回:“首都人,在云川发展。林先生,你呢?”
林润声望了初濛一眼。
“跟任先生差不多,目前落脚在云川。”
“哦。那林先生学的什么专业?”
任鹤忆顺话问下去。
林润声道:“医学。随处可见。”
任鹤忆了然于心。
“医生可不是随处可见,好的专家可是一号难求。”他含笑看向初濛,“初小姐,想不到你有这么一位气质出众的医生朋友。看来我以为找人看病,就不必那么犯难了。”
“去医院可不是家常便饭,任先生幽默了。”
林润声目光紧贴初濛,“你待会儿要回去吗?我送你。”
“不了,我晚上住在云川,明天才走。”
实在是初圻铭给她订了间星级酒店,初濛拗不过,决定明天陪他吃个中饭再走。
任鹤忆说:“林先生不必如此紧张,我们同初总一起来,自然要同他一起回去。初小姐身份不一般,晚上去哪儿都不能让人放心。”
“任先生同初濛认识几天了?”
林润声冷不丁冒出这句话,一脸审度地对上任鹤忆。
任鹤忆没开口,初濛先行插话:“林医生,我们今天才刚刚认识。”
“是么。”
林润声低头发出闷哑的浅笑,刚刚的敌意忽地消失于无形。
初濛一头雾水, 苦恼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林润声的身姿舒展了些,连坐姿都有轻微的驰余。他双腿交叠,一只手自如地搭在膝盖上, 奕奕的眼神光慵懒、噙着股笑意。
“方才听任先生的口吻,是跟初濛父亲关系匪浅。敢问任先生是在他底下就职还是有生意往来?”
“承蒙厚爱,我在初总手底下任职, 差不多有三年时间了。”
“哦。”
林润声拖曳了下尾音, 不肖须臾,回复得坦坦荡荡:“任先生打算长期在这里发展吗?”
“林先生怎么会这么问?”
任鹤忆英俊的脸上流露出警惕。
林润声捉起初濛的皓腕,将那只有着青葱般指甲的纤手牢牢扣进自己的掌心,“不瞒任先生,虽说我总是对外宣称是濛濛的男性朋友, 但实际上,我对她心有所属。我想濛濛对我也一样,只是不好意思说。希望你理解。若你在云川继续发展, 日后,我们定会请你喝这杯喜酒。”
……!?
别说任鹤忆了,初濛也蒙了个彻底。她愕然地听着身边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地撒谎,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与往常有半分相似。
任鹤忆终于不再淡定,脸青一阵白一阵, “咳、咳,那恭喜了。”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林润声得寸进尺,“任先生不是本地人,我作为半个本地人, 东道主的情谊不可免。你若是得空, 改天我和濛濛请你吃饭。”
“不、不必了。那得耽误你们多少工夫。”
任鹤忆离座, “既然初濛小姐有男朋友了, 我再没待在此地的道理。初濛小姐,初总那边需要人陪,我先行一步。”
他大步流星地出走,剩下初濛和林润声两双眼干瞪。初濛如坐针毡,她从不知林医生还有这样的一面。
“林医生,谢谢你刚刚替我解围。”
她其实从刚上车就明白了初圻铭的用意,但碍于情面,没有说破。况且任鹤忆人不错,就更没有捅破窗户纸的必要。
林润声脸色急转直下,不再是温和、掬礼的模样,反倒是一派克制和隐忍。
“初濛,我不是替你解围,你别误会。”
他心中有气,说到底,不忍对她发作。但不发作不代表气就能消,哪有哪个男人面对此情此景会如此大度。
初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以为林润声只单单对昨晚的事介怀。
“林医生,我今天来见我爸爸,一来是想将皮夹还给他,二来是想就昨晚的那顿饭向他道歉。总归是我思虑不周,不该让你牵扯进来。”
“你以为我是在对令尊耿耿于怀吗?初濛,你就这么不了解我?”
林润声眉头不可抑制地蹙拢几分,鼻翼因为收缩而变得紧绷生硬。
“如果我今天没有撞见你,你是不是就会这个男人发展下去?或者,你认为他不错,可以考虑?”
“林医生,你在说什么?”
初濛微张着口舌,想要反驳他,却想不出更多的言语。
林润声胸口一起一伏,手背因为肌肉的猛然收紧而变得脉络凸起,“你什么时候能够反应再迟钝一点,不需要人提醒?”
“林医生,我……”
这一刻,初濛自知理亏,话落了半截,瞪眼楞神。
林润声微阖双眼,无力地摆摆手,“罢了,我不给你施加压力,你慢慢想。”
初濛叫住他:“林医生,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林润声扭头,没有打断她。
初濛前进一步,“我哥他,跟你从读书时代就交情不错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回国是因为你?”
风将林润声的衣裳无声吹皱,他颀长的身躯挺立在树荫之下,俊逸绝伦,“你见到他了?”
初濛道:“嗯,早上才见的面。他说,他回国是因为你。”
初濛这才知道,林润声为她做了这么多。
母亲孙竹音生病的日日夜夜,她绞尽脑汁想要凑足那笔高昂的费用。而他,在不伤害她自尊的前提下默默付出。
倘若孙溪亭没有出现,她可能一辈子无从知晓。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林润声没有否认,更不想加重她的思想负担,“不全是因为我。你哥他想回国发展,正好有了契机。而且他放不下你们,回来是早晚的事。”
他避重就轻避开了和孙溪亭的那段关系,初濛被打了岔,没意识到。
“林医生,谢谢你,如果我能早点知道,我或许……”
“或许怎么样?”
林润声截住她的话,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更多。
初濛不假思索地开口:“或许会更早地离开。”
他们有着天壤之别,她不该对他抱有幻想。也许只有更早地离开,才能杜绝念想。
他那么好,应当有个旗鼓相当的良人来相配。
林润声想了千万种可能,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
分明是最有温度、水润充沛的红唇,说出的话却一而再地冷漠无情。
林润声紧盯着她莹白、被阳光晒得略显殷红的脸庞,自心底泛起一股冰冷。
——掺杂蚀骨的寒意。
他骨关节错落着并拢,视线触及所处,晦暗之色流转。
初濛琢磨不透他的情绪,只能从他微妙的眼神变化中感受一二。
“林医生,我说错了什么吗?”
林润声复抬起双脚,挺胸收腹,平视前方,“初小姐什么都没说错。是我越界了。”
他给客房部打电话:“萧老先生醒了吗?我现在上去。”
“刚醒。正要找您。”
林润声头也不回地离开初濛的视野。
在云川的最后一个夜晚,天公不作美,狂风大作,下起了淅淅大雨。
初濛陪初圻铭用完晚饭,倒在酒店的床上,身心俱疲。
此时,电视台正在播报明日天气——
“气象台发布最新黄色预警,今夜起,我市将迎来两到三天强降雨,局部地区暴雨。明日最低气温7℃,最高11℃。大雨伴随西北风,风力3-4级……”
在云川呆了几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天气。
初濛不敢相信,这才刚入秋。
她火速给孙竹音报了平安,并表示大雨天,她并不一定能回去。
“那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做完手术,孙竹音整个人祥和许多。不似从前对初濛恶语相向,多了几分做母亲的温柔。
初濛从中得到安慰,附带着今日的压抑,消了一大半。
编辑果夏发了一条微信过来,是来催稿。
【浮衫,接到通知,请你务必于7号前上交三万字番外。我们提前进入审核。】
7号,莫不就是后天?
这也太快了吧!
比邮件上的时间足足提前一个星期。
初濛赶忙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果夏接了,态度十分敷衍:“抱歉,浮衫,这是主编的意思,我们都只是按照流程办事。”
“好。”
基于对方这么说,她还能说什么。两天,时间很赶,但正好因为大雨禁足在酒店,她应该能做到。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准备码字。
可一个小时过去了,毫无头绪。
文档上仅有的几百字删了又删。
她百无聊赖去网站上看读者评论。
那个叫“二十四桥明月夜”的人又出现了。
【号外号外,浮衫三次元抓马再现!为了名利,她居然出卖朋友,将朋友卖给已婚中年男人做情·妇……】
此爆料一出,犹如平地炸起的惊雷。
初濛这次没有息事宁人,而是直接在那条造谣帖下回:
【请问楼主是我高中同学吗?不怕我寄律师函?】
她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的身份。
众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期待楼主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