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姑娘,是你?”
吴烨见万瑾澜用袖子随意抹了抹一片狼藉的脸,他左右张望,也没找到巾帕。
“你怎么会在此处?”吴烨知道她和齐王被流放,二人在流放路途失踪的消息也传回了京都,却没想到会这里见到她。
万瑾澜苦笑一声,“天下之大,并无我容身之处,今日我找来,是有求于你。我厚颜来找吴公子,望吴公子看在曾经我对你和康平县主有些许恩情的份上,还望公子能够助我。”
吴公子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想起两人的遭遇,难免升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吴烨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出了门,交代伺候的人不可进正院,又将院门关好,进了正堂后又将门从内上好。
“不知万姑娘所为何事而来?吴某若能帮上,定然竭尽全力。”
万瑾澜垂下眼眸,“我父亲死于昔日二婶林氏下毒,吴公子可知晓林氏是得了谁给的信?”
吴烨本就有猜测,眼下猜测成真,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见状,万瑾澜已经不用确定,又问:“我父亲的死你可掺和在其中?”
“我吴烨对天发誓,镇国公的死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时下之人敬天、地、鬼神,万瑾澜见他举着两根手指信誓旦旦的发誓,双眸中无一丝心虚,心中自有一番判断。
吴烨见她衣角还在往下滴水,进了内室拿出一条大氅递给她。
万瑾澜自是不过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接过后将自己裹了起来。
“你说和你无关,我信你,但你能否告知我你所知道的?”
外头雨下的正紧,窗子被斜雨打的劈啪作响。
吴烨低声说起镇国公被毒杀前的事。
“肃王押着广陵王入京前,京都的肃王府从并州来了人,肃王进京后,京中传起了万妃和肃王的流言,我算是萧念深幕僚,也和并州来人碰过面,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万家二夫人的马车在青玉坊出了事故,而那人的身影匆匆经过,我本没当一回事,隔了两日却听闻镇国公被毒杀的消息”
万瑾澜欲问萧念深是否知晓时,隐隐约约的,她听到隐有鸟鸣声传来。
她面色一变,将大氅褪下扔向吴烨,推开窗子一个翻身跃了出去。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想办法抹除痕迹。”
匆匆留下这句话她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吴烨心神电转间想起什么,忙将大氅放回室内的柜中,见地上的水渍,迅速出门在外淋了片刻雨,将木履在雨中踩湿,随即进屋踩了一通。
等忙活完,出门立在屋檐下心在胸腔内发出“咚咚”的声响时,院门被推开,撑着伞的雨萧念深带着护卫小厮走了进来。
吴烨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用着如往常的态度般不冷不热的问道:“世子怎得又返回来了?”
萧念深并不言语,径直进了堂屋,见正堂地面一片狼藉,水印很多,他微微眯起眼,又推开了内室的门,见多宝阁上的东西落了一地,根本无处下脚。
吴烨心跳得厉害,手在袖中攥紧,“世子到底又来做什么的?”
萧念深并未说话,而是将与正堂相连的两间屋子都看了一遍,片刻后,有护卫来禀,说雨势太大,院落周遭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万瑾澜穿着一身劲装,对逃命的姿势已经非常熟练,翻起墙来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又下着雨,就算留下些许痕迹,也会很难寻。
既然已经知晓父亲的死和肃王妃裴氏脱不了干系,她当然要趁机将仇报了。
于松见她马不停蹄的往肃王府的方向去,也知晓了她是去要做什么。
“主子,此事让属下来就好,你先出城去。”
万瑾澜摇头,不亲眼所见裴氏闭眼,她不安心。
此时的萧念深可万万没想到有人奔着肃王府去要杀她母亲,他一心正怀疑着吴烨是否已经和京都的人联络上想要离开他。
吴烨在成为他的人后有偷偷离开他的先例,被他追了回来。
这些日子在王府因为萧启闹的很不愉快,吴烨多次提出想出去住的请求。他今日才将人安顿好,前脚离去,后脚便有负责盯着吴烨的人报信,吴烨将院门关闭,而房内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他冒雨带着人一路赶回,将院落周遭围住,里里外外查了一遍,除了正堂中的水迹,倒也没有别的可疑。
吴烨冷着脸将所有人都挥退,在外院守着,门闭合后,他握着吴烨还在颤抖的手,“子安,你我如今的关系,我想你应当不会再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来。”
他定定的看着吴烨,目光让吴烨几欲作呕。
吴烨避开眼去,却被萧念深强行捏住了下巴。
吴烨恶心于萧念深对他不一样的感情,却也放下心来。
他自己深陷泥泞,却不想和他同样狼狈的万瑾澜被萧念深所察。
他垂下眼眸,强迫自己显现出服软的意思,“世子知晓我要的什么,只要做到,子安不会离开世子。”
萧念深眸中露出些许满意之色,话锋一转问道:“子安屋内的水迹从何而来?”
吴烨早就做好了会被问水迹的准备,萧念深看似措手不及的问题,他却并没有惊慌。
吴烨转过身去,语气低沉,“子安先前觉得,这样活着不如一死了之,可在扯纱帘时却半晌没将其扯下,子安心想,或许上天不忍我这样吊死,我便又打开门在院中任雨淋,若是得了风寒…”
萧念深捂住他的嘴,眸中露出愧意,“是我将你逼的紧了。”
吴烨出了一口气,“世子不必担忧,只要世子给子安想要的,子安就不会离开。”
二人你来我往之时,万瑾澜在雨夜中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肃王府,此时裴氏已经睡下。
万瑾澜一刀封喉,裴氏甚至没发出丝毫声响,外头守夜的丫头在迷烟的作用下睡的正鼾。
首犯裴氏已死,最晚明早裴氏的死讯就会传出,她和于松最佳的离开晋阳城的机会就在今夜。
二人进城都是从晋阳东南角的城墙潜入的,飞虎爪扔向两丈高的城楼上,二人可在几个呼吸间潜出。
翌日清晨,裴氏被发现身亡时,万瑾澜和于松已经离晋阳六十里远。
他虽对母妃偏爱弟弟的行为不满,却也没想过一夜过去会突然失去母亲。
她母亲的寝房中干净到除了已经干巴的水泥印记,再也没有别的线索。
肃王妃身死的消息已发往前线,萧念深身为肃王世子,有权封锁晋阳城并将在各个关卡搜查凶手。
然而凶手是谁都不清楚,找到凶手的难度自然是很大。
他心中隐有怀疑对象,却又没有证据佐证。
而听到裴氏身死消息的吴烨真是大吃一惊,难免想到昨夜突然出现在他房中的万瑾澜。
万瑾澜和于松马不停蹄的出了晋阳城范围,一路往凉州的方向去。
三月末,即使大魏的西北边,也都有了明显的春意。
万瑾澜和于松这一路很少走官道,最常借宿在荒郊野岭的乡里。
此时距凉州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了。
一处山脚下的村落中,于松去农家买粗饼子干粮了,万瑾澜正看着马儿喂草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响。
万瑾澜浑身一阵,瞬间警惕。
她将马绳拴在树上,拐回村去找于松。
“你可听到刚才的声响了?”
于松点头,却不明所以。
万瑾澜从怀中拿出火器,“是这个的声音。”
她很确定!
当初殷文曾说,陆原是萧沣的舅父,这种火器的声响独一无二,她瞬间就想起了陆原。
于松见过她拿出火器摩挲,还问过几句,不过对这东西的声响和威力一无所知。
二人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赶去,走了半里地,在一片枯黄中泛着绿意的胡杨林中伏下身子往不远处眺望。
胡杨林中有一片血迹,两人见此处无人,追踪着血迹的方向而去。
小半柱香过去,在一片岩石后探出头来,见前方干涸的沙地中,一行三人正在围攻一人,她认了片刻就认出被围攻的正是殷文。
万瑾澜掏出机弩,瞅准时机射出一箭。
殷文一脸血,右眼都是肿胀发紫的,拳头的力气一拳比一拳小,在他绝望之时,围攻他的一人突然倒地,随即有两人突然出现。
不过半晌,三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万瑾澜脸上的红色胎记太过显目,殷文一下就认出了万瑾澜。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还望小兄弟可以去救救陆叔。”殷文喘息着指着后侧的方向。
万瑾澜取出长钉后道:“带路。”
殷文诧异,他怎么记得这位小兄弟是个男哑巴?怎么现在听起来,竟是个小娘子的声音。
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救陆叔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一路追踪着地上的痕迹,没找到人,却迎来了一行六人的黑衣人。
这行人的身手虽比不上暗卫,却比一般的护卫要厉害的多,出手各个狠辣。
于松这一路上除了爬房顶爬趴窗探查情况,都没发挥过真正的实力,现下这一群人,可算是又让他的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
等解决完这一批人,又在山坳里徘徊了半个时辰,可算是在山窝窝里找到了陆原。
一个土洞外长着一片矮矮的红柳树,将洞口遮挡的很严实,若非呼噜声,两人也发现不了此处有人。
万瑾澜是真的佩服,陆老头竟然能在这种时候睡着。
陆原听到三人走路发出的动静,瞬间惊醒,手中握着的火器下意识瞄准了万瑾澜。
万瑾澜瞬间心惊肉跳,
“陆叔,是我们。”
殷文赶忙出声。
他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可不想被误杀了。
陆原出了一口气,将面颊上的土拂拭干净。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麻布长衫,额际飘荡着几缕灰白的头发,身上有血迹,不过行走间倒是无碍。
陆原不得不服自己真的老了,竟然在躲藏的过程中睡着了。
万瑾澜适时出声:“陆叔,你还记得我吗?”
一行人怕后续还会有追踪的匪徒,边说边往西边的小路行去。
陆原虽没有在第一眼认出他,却在她开口后恍然。
他问道:“他人呢?”
万瑾澜知道他问的是萧沣,毕竟陆原对殷文说过他是萧沣的舅父。
虽不知真假,但有几月前的一面之缘,她本能的相信陆原并没有害她二人之心。
万瑾澜回道:“他在凉州。”
她离开一个多月近两月,也不知道她们的土匪窝现在怎么样了。
陆原点点头,“此行老朽也是去凉州的,倒是要劳烦你护送一二了。”
万瑾澜一笑:“陆叔客气了,你于我和夫君有救命之恩,再说我本也同路,当不得一句劳烦。”
她话音一转,问的直接,“不知陆叔是去凉州做何的?瑾澜还有不解,望陆叔可给瑾澜解惑,听殷兄说您是我夫君的舅父,为何瑾澜和夫君从前竟不知晓?”
一旁的殷闻皱眉,已经从万瑾澜的话语中知晓了万瑾澜和萧沣的关系,二人不是兄弟,而是夫妻。
万瑾澜觑他表情,抱拳说道:“还望殷兄见谅,当初情况危急,我与夫君二人不敢对你报之信任,待到了凉州,我和夫君二人定向你喝酒赔罪,直至你消气。”
殷文虚虚将她一拂,“夫人不必介怀,殷某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两人一来一往后,陆原才唏嘘的说道:“这个中事现在不便说,待到了凉州再说不迟。我儿在凉州,如今世道要乱了,老朽去投奔他,便让殷文冒险送了老朽一呈,却没想到,差点连累他丧命。”
万瑾澜一笑:“那瑾澜便厚颜喊您一声舅父了。”
当初在山中那一遭让她看的清清楚楚,陆原是个能人,不然其余几个陆家人不会想要活捉他。
如今她和萧沣要什么没什么,她当然得觍着脸叫舅父了。
况且比起上次见时陆叔阴沉决绝的模样,这次再见,她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些不好的情绪。
陆原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她这声“舅父”。
等于松将马从村子里带出来时,万瑾澜已然知道了追杀陆原的是哪股势力。
在舅父的寥寥数语中她知晓了舅父的侄女陆莘所嫁的夫家投了陈家,这个陈是陈淑妃的陈。
陈家想要陆原打造一批火器,火器最核心的技术掌握在陆原手中,他们自然不希望他脱离掌控。
第130章 同意
殷文护送陆原去凉州,自然不是只有他一人,不过在陈家的打手找到他的踪迹后,殷文便护着他引开了打手,商队依然按照正常的路线往西去。
“殷兄,你的父母妻儿都在何处?”
万瑾澜和于松一路从并州向西,也听闻了不少消息,皇帝血脉不正的消息传至大江南北,又因建安帝这些年属实杀了不少人,不乏有心怀不轨之辈趁机传出建安帝残暴不仁的流言。
肃王造反造的轰轰烈烈,朝廷久平不下,各州郡难免心怀鬼胎。
万瑾澜和于松从并州而出,一路途径司州、雍州,乡里征召兵卒的比比皆是,百姓怨声载道。
如果不是当地的军官心怀二意,为何会大肆征兵?
世道马上就要乱了,殷文护送陆原来凉州,这一趟本就生死未卜,自己的父母妻儿又如何安置?
殷文道:“夫人不必担心,我父母妻儿都混迹在另一支商队中,商队中打手众多,一路又走的官道,应当无碍。”
殷文虽是如此说,但心中难免还是担忧。
直到一行六人入了凉州境内,殷文远远的亲眼看到父母妻儿好好的进入了客栈,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通过几日的相处,陆原对万瑾澜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近了很多。
陆原在于松和殷文去买吃食时问起了太后生前的状况。
万瑾澜其实并不确定陆原到底和太后有没有亲缘关系,试探的问道:“我婆母的闺名舅父可还记得?”
陆原颇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对这位甥媳也是佩服。
为了火器,嘴上为攀亲称呼他为舅父,实际上对他的身份始终抱有怀疑。
万瑾澜被他的眼神看到脸皮微烧,讪讪的把烤好的小瓦雀递给他,颇有些狗腿的说道你:“舅父请用。”
瓦雀肉虽少,但烤熟后加上少许盐就异常美味,她如今烤瓦雀的手艺经过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锻炼,有了长足的进步。
陆原并未拒绝她的好意,不过在吃之前还是回应了她的话,让万瑾澜安了心。
“家妹名为宋嫣,本该叫做陆萱,老夫初遇你夫妻二人时,你头上所戴的木簪是从前我所送于她的。”
万瑾澜一怔,太后的名讳就是宋嫣,这老头没认错人。她随即从腰间贴身缝制的口袋中拿出那支木簪,“可是这支?”
陆原接过后,摩挲着簪子,看着簪体光滑油亮,目露怀念的点了点头。
电光火石之间,万瑾澜一震,“舅父可是要去往赤乌郡,找陆彦陆县令?”
“陆彦应是舅父的子嗣,也是我与夫君的表兄了!”
当初她和萧沣初入凉州时还商议过要不要去投奔陆彦。
从前她没有把陆原和陆彦联想到一处,现在想想,好像错失了许多。
见陆原点头,万瑾澜道:“舅父,实不相瞒,流放之时我就知道了陆彦表兄的名字,是婆母给我和夫君留的后手,不过我二人谨慎,并未去桦县投奔他。”
陆原吃着瓦雀肉,万瑾澜翻了翻手中的这一串,见也熟透了,用手撕下一条细腿塞进口中,烫,但真的好香。
万瑾澜对陆原很好奇,不知道为什么陆彦远在凉州,他的儿媳孙儿却没跟在身边。
陆原速度很快的吃下瓦雀肉,抹了抹嘴后说道:“你们没先去投奔也他是对的,我这儿子,休妻后娶了新妇便把儿媳和孙儿都送回来了。”
万瑾澜目瞪口呆。
难道太后是看在亲缘的关系上才将陆彦视作自己人?
见她的模样,陆原不欲诋毁自己儿子,也不想说自己死去的前儿媳是个极为善妒的人,补充了一句:“我儿后娶的这个听说脾气极大,和李家有些亲缘关系,将他管束的极为严格,你二人若是投奔了他,难免有可能会暴露。”
基于此点,陆原才说万瑾澜二人没先去投奔陆彦是对的。
舅父的寥寥几语让万瑾澜对陆彦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喜新厌旧?夫纲不振、惧内?
既然舅父都说陆彦后娶的这个对他管束极为严格,那陆彦把前妻和儿子送回老家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然,她现在想的这些,都是猜测而已。
万瑾澜正要开口说话时,于松和殷文的身影显现在了黄土路那头。
两人在附近的村镇买了些笼饼和两只烧鸡,都还热气腾腾的,万瑾澜把剩下的两串瓦雀给他二人。
一行人吃饱喝足后再次上路。
三日之后,到了桦县外。
陆原和几人道别后特意走到一旁,看向万瑾澜。
万瑾澜心里一跳,预感到了什么,面带笑意的上前,“舅父可是有事要交代?”
这一路上,万瑾澜虽没说想让他做什么,但时不时拿着他从前的那把火器在他面前晃荡,他就知晓她的目的。
“想让老夫为你们做事,也不是不可以。”
万瑾澜目露激动,“舅父有条件尽管说。”
“首先要有大量的铜、铁,建一个火器坊,硝石、蜂胶…”
万瑾澜还以为他是想让自己为他做什么,结果只说了制作火器的必需条件。
她头脑转的极快,将关键之物记的极牢。
陆原交代完后,问:“可记清楚了?”
万瑾澜点点头,随即复述了一遍。
陆原满意的点头,“待老夫看看我这不孝子府上的情况,便去古阿镇寻你们。”
陆原和殷文颔首过后,便佝偻着背往城中走了。
万瑾澜、于松二人随同殷文去接他的父母妻儿。
殷文日后便会带着父母妻儿在桦县定居,接下来会先将商队的货物送往西域。
时隔两月,凉州内的疫症似乎已经消失了,也并不见多少流民,不过路上行人匆匆,很少有驻足闲聊之人。
等安置好殷文一家,万瑾澜和于松才往清源县赶,入夜时分到了离山寨几里地远的地方。
马蹄声“哒哒”,在夜色中极为醒目。
老远的她眼尖的看见道路旁的两侧有黑影在晃动,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于松从马上立起,无声无息的跳下了马,要去将人揪出来。
第131章 山寨
道路右侧躲着的正是山寨中被魏贤挑选出并且训练了一些时日的哨兵,山寨方圆十里之内都有哨兵放哨。
于松一把将正探头探脑的人揪出来。
“壮士饶命、饶命!”
于松喝问:“你躲在此处是想打劫?”
在路上,他们遇到的劫道者可不少,但往往那些人都被他二人反劫了,还攒下了不少盘缠,于松以为,眼前这小子也是个劫道者,还想再搜刮些财物来着。对于反打劫,这一路上他已经做的十分得心应手。
年轻的小子无语道:“壮士误会了,方才在下只是内急,大人可否先放开在下,让在下把衣裳穿好。”
哨兵也是无奈,他正在出恭时听到了马蹄声,可不得赶紧起身,处理干净后把衣裳穿好。谁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马上的人就到了他近前,把他揪了出来。
此人不说还好,一说,于松就感觉自己脚上好像踩到了什么,黑夜中,他的脸色刹那间变的十分精彩。
万瑾澜的马已经到了近前,在闻到那股味道时赶忙屏住呼吸,双腿一夹马肚,离远了些。
于松终日打雁,今天也算是走了一回“狗屎运”,万瑾澜有些想笑。
哨兵张三穿好后自来熟的问:“两位壮士这是要去哪!”
于松正在地下摩擦鞋子,恼怒的没有回答他。
当了这么多年暗卫,踩到热腾腾的黄白之物还是第一回 ,可没把他恶心吐了。
“你可是寨子里的人?”万瑾澜问道。
张三警惕,面上不露声色,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姑娘二人可是要去下平村,可否带我一程?”
万瑾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突然问:“可识得王术?”
夜色中,张三很想将万瑾澜的脸看清,可仅借着月色,又真的无法看清楚。
听她提起王术的名字,张三更加警惕。
万瑾澜也不再和他纠缠,“好好在这守着吧。”
于松在地下蹭了半天,始终觉得不干净。
“行了,回去直接扔了,你这一路打劫了不少,买几双皮靴也就是九牛一毛。”
于松往回走时,万瑾澜颇为嫌弃的挪了挪位置,让于松嘴角一阵抽搐。
等万瑾澜和于松到了山寨下时,两人感受到了暗中有数道目光注视着他们。
这一路回来,路上也有不少暗哨。
不过两月,山寨已初具规模。
于松捂着嘴学了几声鸟叫,山寨内的安喜很快出现,在和守夜的人说过后,两人才顺利进了山寨内。
山寨内还有淡淡的燃烧艾叶和苍术的味道,灯火不过亮了廖廖几盏。
回到屋中,也没有看到萧沣的身影,观房中模样,看起来虽然整洁,却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想起离去前萧沣的打算,她心中隐隐约约对他的动向有了些猜测。
万瑾澜挑起帘子,准备出门去灶房烧沐浴的热水。
王术和魏贤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各自穿好衣裳出来,万瑾澜见夏风的母亲宋氏也出来了,赶忙上前:“夜深了,夫人不必管我,回去歇息吧,有话明日再说不迟,你也劳累了月余了。”
宋氏点点头,“回来就好,那我先去睡下了,若有需要,你只管开口。”
万瑾澜和宋氏说话的空档,范菁这个小姑娘从房间里也钻出来了,她如今和宋氏同住一屋,揉着眼睛给万瑾澜行了个礼:“夫人”。
万瑾澜看她眼睛亮亮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等把人都安抚回去了,李大壮给她把水都添上,锅灶内火点上后,几人去了书房。
魏贤先是对她恭敬一拜,王术几人有样学样,“夫人。”
万瑾澜虚扶起他,“不必拘于这些俗礼,都坐吧。”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万瑾澜知晓了萧沣如今的动向和山寨这两月的发展。
万瑾澜看完夏风送给魏贤来的几封信信,从信中得知,萧沣和山寨内的马匪众人在军中从剃头兵做起,月余前数次立下战功,半月前缴获贺兰族战马一千余匹而被破格升为偏将。
偏将是军中等级最低的杂号将军,但可掌控的兵马已达三千。
萧沣能在两月内从一个剃头兵被破格提拔为偏将,在军中已经堪称奇迹了。
实事上萧沣这两月在雍城外的日子根本不是信上三言两语所能描述的。
贺兰族和巴刹族凶悍又狡猾,凉州的军民对北边的草原及山脉的了解本就不足,再加上军中将士的互相倾轧、抢功,萧沣能在短短的时间被破格提拔成为偏将,是他在战场上鏖战得来的,他的军功在李二公子的运作下得以保全,他能被破格提升为偏将,是得了凉州牧李威的青眼,因为他不但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以少胜多的仗扭转了局面,更是带回了千匹良驹。
信上的寥寥数语根本不能体现萧沣这些日子的艰险。
万瑾澜将信折起,就听魏贤说道:“夫人不妨将信烧了,我留下这些本就是等夫人回来让夫人看了安心的。”
万瑾澜点点头,随即把信放在了烛火上,再扔到一旁的火盆中。
“如今山寨中的流民有一千两百余人,青壮近八百,寨中安置了不到百人,后山已建起了营房和营地。”
万瑾澜道:“他们的户籍没落吧?”
王术摇头,“我已将众人的来历都纪录清楚,户籍自是并未解决。如今凉州还在征召兵卒,如若落户,这些人便不能安然在此处了。”
万瑾澜点点头,当初收揽流民,她就想过秘密培养出一支私兵,既是私兵,自然不能落户,至于这支兵何时能现于人前,就得看萧沣那边了。
夏风去了李二公子身边做幕僚,余良也因此再次回到清源县中做书吏。
“主子,热水烧好了。”安喜在外喊了一声。
万瑾澜正欲说火器的事,想了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干脆让几人都回去歇下了。
沐浴过后,将头发绞干,上石床上躺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在夜色中静静守着的安喜坐在土房之上,拍了拍脑袋,他忘了告诉三少夫人生女的好消息了。
如今土匪窝都让她有了安全感。
她早已习惯早起,天空呈深青色时,万瑾澜起身,洗漱过后换上了一套浅蓝色的扎袖短打,接着又将红色的胎记涂在脸上,又涂了一层黑。
她在匪寨向来是以这种形象示人,虽然丑了点,但安全。凉州虽远离关中,但难保没有识得她的人,所以该谨慎还是得谨慎些。
灶房中的厨娘已经忙活了起来,米粥的清香传入鼻中。
晨起时微凉,东方天际初阳仅露出了些许红光便驱散了深蓝,光线开始变亮。
范菁从隔壁探出了头,端着盆欲去打水,看到她后忙到了近前,喊了一声“夫人”。
万瑾澜揉揉她的头。
“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范菁说道:“斯年哥哥每天都要锻炼,他起的更早,也不等我。”
万瑾澜点点头,随即抬步往后山走去。
安喜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跳到了她跟前,压低声音说:“昨个忘给主子说了,三少夫人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孩。”
万瑾澜心里一跳:“早产?”
安喜继续点头说道:“主子不必担忧,三公子如今颇受李三公子李越看重,如今是他麾下谋臣,三少夫人和小小姐已经被接到了纪夫人那,如今就在桦县,有专人妥帖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