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基金”。
这是她给自己的小金库起的名字。
当中除去姐姐隔三差五发来的微信红包或零花钱,在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她也幸运得到能胜任的第一笔生意。
那是初中班里一个叫安熠的漂亮女生,家境优渥,但成绩常年吊车尾,这次中考未及死亡线,不出国就得去念职专。而春早名列前茅,平素两人鲜有交集,但七月下旬的某天,她突然在从班级Q群里私敲她:春早,你假期忙吗?
春早当时在预学高一课本,时间还算充裕,就回复她,不忙。
安熠说:我这有两个二中的高一男生,暑假不想写读书笔记,让我问问班里有没有愿意代写作业的好学生,你想接吗?就当赚外快,价格好商量。
春早一顿,抿抿唇,试探问:你们愿意给多少?
安熠报出一个数字:不够还可以加。
其实她讲出的金额足够让常年经济拮据的春早惊掉下巴,但她还是谨慎回复:傍晚给你答复。
四点时安熠又来找她,说可以再加点价。
这一回,春早不再犹豫。
得到明确的任务后,她在手机上搜索出几种偏男性化的字体,仿写两日,正式开启自己的代写职业生涯。
但她只在长假接单。
进入高中后科目剧增,课业繁忙如海绵挤水,还有春初珍旋转监控头一般随影随行的目光,显然无法放肆。
高一后,那个叫安熠的老同学去了职高,也从掮客成为春早的直接客户。高一寒假,春早接到她和她男友的单。
安熠修的是导游专业,比起每日必须恭敬伺候的九尊大佛,做安熠的试卷是种享受。她常偷偷秉灯夜战,一边搜索,一边做题,变相地游历名山,也造访湖海。她成为白纸黑字里的“徐霞客”。
这感觉妙不可言。
而春早也一直以为,这趟交易除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外人参与。
包括她的闺蜜与老姐,她也从未分享。
怎么可能料见,原也会成为直击犯罪现场的场外观众。
此刻的她,脸涨得血红,头发丝儿都快烧起来,这种耻感与公开处刑无异。
她只能束手就擒,心头扑通滑跪,坦白:“是的,我是去过那家网吧,也有帮人代写过作业。”
原也微微眯眼,无奈:“非得我把话说这么明白。”
春早不敢再看他:“有原因的……”
原也问:“你很缺钱么?”
看起来完全不像。家境不像,平常的吃穿用度也不像,毕竟光是这间房子的租金都价格不菲。
春早摇摇头:“不是,是我有个小金库。”
原也眉梢一抬。
既已开诚布公,春早索性完全交底:“为了高三暑假去任何地方玩都不用看我妈脸色,也能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这样。”原也点点头,若有所思。
春早重复:“嗯,就是这样。”
原也放下撑唇的手,视线落去她面前的活页本上:“你的笔记方便给我看看么?”
春早愣一愣,同意,将自己的本子递过去。
原也速翻几页,气流掀动他漆黑的刘海,他眼神极为认真,所以也让春早心头起了烫意,过了会,他放下笔记,转头看眼春早卧室:
“其他的呢,史政地英语语文,都可以。”
春早不解其意:“你要这个做什么?”他不是理科生吗?
男生微微一笑,故作玄机:“帮你扩充小金库。”
春早睁圆双眼。
男生拿起一旁的手机,滑动几下,摊平示意她来看。
屏幕停留在一个贩卖二手物品的APP界面:“有些高分学生会在这上面出售自己笔记的pdf,有单科的,也有全科的,你笔记做得这么整洁漂亮,不挣这份钱会很浪费。”
春早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创收门路,有些惊奇地浏览起原也列出的链接。
她抬头问:“真的会有人买吗?”
“当然了,”原也下巴一抬:“你看的那个高考680的全科笔记,300多个想要,怎么也得卖出一半了。”
春早又问:“你卖过吗?”
原也说:“初中毕业时弄过。”
“后来怎么不卖了?”
“后来就出题了。”
“什么题。”
“奥数题,专给教育机构供应。”
春早对此一无所知:“也能卖钱吗?像这里面一样,一份二三十?”
原也闻言笑了:“可能还不止。”
春早变身好奇宝宝:“那多少?”
原也说:“出一套题五千。”
春早:“……………………”
“真的假的?”这份收入鸿沟让她难以置信,她差点以为自己耳鸣。
原也:“真的。”
胸口疼,心痛欲裂,嫉妒的火焰熊熊将她灼烧。
她问:“要竞赛生才可以吧?”
原也:“嗯,还得拿金奖。”
“哦……”确认与自己毫无干系,春早踢掉那点投机心理,专注当前的可操作利益:“那这个我要怎么做呢。”
原也将手机拿回来,随意道:“什么都不用做,把你的各科笔记给我用会儿就行。”
春早眨眨眼:“只要是高中后的笔记都行?”
“嗯,来者不拒。”
“然后呢。”
“我有闲鱼账号,手机里也有扫描软件,我帮你扫pdf,做压缩文包,最后帮你交易。”
“我什么都不用做?”春早想想不对劲:“最后还是我拿钱?”
“笔记不是你做的么?”
“可——”不对,她保持警惕,没有被诓入原也的逻辑怪圈:“笔记是为了学习才做的,但没想过还有其他用途,而且一张张扫描起来很费劲的吧。”
他当她傻吗?
小学就去图文店扫描过作文当范本,怎么会不知道当中的麻烦程度。
女生百转千回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原也憋住笑,淡定玩起手边的笔,改口道:“我不是一分钱不拿。二八分,二成给我当辛苦费。怎么样?”
春早掂量少顷,一锤定音。
把房内所有笔记累成高塔搬运出来后,春早将它们均分成两垛安放到桌边,而后掸掸手看原也:“很多哦,现在后悔也不是来不及。”
原也瞄一眼:“这点算什么。”
他又翻阅起她其他笔记,女生的字是典型小楷,工整到足以当字帖,主次重点都会用墨蓝或勃艮第红的水笔标记,有些标题还会用马克笔涂画。每张右下角标记着页码,侧边嵌有彩色的便笺条,备注着某一阶段的知识点梗概,便于查找。
欣赏少刻,原也双眼斜出纸页,发现女生还在朝这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瞟,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吗?”他阖上她的笔记。
“你用的什么扫描软件?”她举起自己手机:“我可以下载一个,帮你一起搞,这样效率更高。”
“不要,”原也的理由无懈可击:“容易乱。”
“……”
春早鼻腔里轻而长地出气,再看书也无法专心,片刻,她放下书本,努了努嘴:“原也。”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好像都快哭了,眼圈轻微泛红,但极力忍着。
“……”
他忽然有点儿束手无策,难以回答这道题,可能是她问得异常直白,眼神又格外单纯;也可能是那个唯一解早就蛰伏在体内,难以启齿。
它在一天天壮大,扩张,吞噬着他的神智和心念。倒也没有难堪其重,更没有漏洞百出,他有足够的理性在它摇摇欲坠时将它勒拽回崖畔,不至于太早地栽落在她裙下,惊扰到对方。
所以原也平静地开口:
“可能是,网上常说的那种……‘自己淋过雨就想给别人打伞’?”
“什么鬼啊。”女生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显然被这个回答糊弄过去了。
原也微微弯唇,当机立断地扫描起面前的笔记本。
他单独创建一个相册,将它们导成图片保存进去。
见他开启忙碌模式,春早便不再打扰,去房里找了本《红楼梦》出来四刷。
原也专心地往手机里复刻她的素材本,也逐字逐句阅读她每一段精美的描写。他的目光骤停在当中某一页上面,“风吹过原野,稚嫩的小草也拗出尘土与砂石,为它涂抹新绿——绿色,一种充满希望的颜色,平静地蔓延开去。无数草叶编织成抛向彼岸的锚,将整片荒野都渡往春天。”,凝视这段话许久,原也退出扫描软件,转而打开相机,静音模式,将这页完整拍摄下来。
其他都可以出售。
但春天必须私有。
作者有话说:
七宝酥这个人是会搞点浪漫的(开始自夸
◎浮光碎影◎
照片里的这段话, 被原也剪裁竖转设成了手机壁纸,但也只是壁纸, 先前的锁屏并未替换, 以免为人所觉。
可即使如此隐蔽,一天下课偷玩手机,还是被同桌涂文炜逮了个正着。
原也手机里的APP数量少而精, 分类也利落简洁,所以背景的显示范围非常直观。
总是全黑的屏幕陡然变亮, 涂文炜无意瞟见:“你换壁纸了?”
原也拇指一顿, 旋即打开一个软件覆住全屏:“嗯, 怎么?”
“啥东西?好像全是字,不会是什么符咒经文之类的吧?”
原也服了他的玄学脑洞,顺着说:“嗯。”
“涨学运的?”
“招桃花的。”
涂文炜吓声,视线在他这张同性都被动认可的俊脸上上下扫动:“您老还要招桃花?”
原也淡着张脸:“开个玩笑。”
“我就说……”涂文炜抚胸,又凑回去:“既然是招桃花的,也给哥来一张呗,我也想认识女生。”
原也斜他:“想认识女生?”
“嗯嗯。”涂文炜头如捣蒜。
原也下巴冲教室门一扬:“走出去, 就有机会认识了,整天待在座位上你只能看见我。”
涂文炜多看他两眼, 偏过头去:“……本来挺顺眼,现在想吐了。”
原也踹他椅子腿一脚。
周三上午课间, 春早被高老师找去办公室批改听写,一顿忙活赶回教室,却是“人去楼空”, 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傻站在门口张望几下, 等到两名同班女生拿着水有说有笑回来。
春早叫住她俩:“我们班人呢, 怎么全失踪了。”
其中一个回:“你不知道么,汤老师上午有事,刚体育老师来班里说跟下午调课,大家都去操场了。”
“我刚去办公室了,”春早反应过来:“那早上数学课就不上了?”
同学点点头:“嗯,调到下午啦,走吧,马上都要打铃了。”
春早跟着她们横穿走廊,途经一班时,教室里也空无一人,只余满室日光与书山书海。
他们是去实验楼或者多媒体教室了吗?
如此猜测着,春早脚踩上课铃响嵌入班级队列。
全班分两排,稍息立正报号清点完人数,体育老师吹哨领队绕场热身。
她们的体育老师是位来校不久的年轻女性,常穿鲜艳的成套运动服,蜜色肌肤,看起来健丽苗条又精力无限。
大半圈下来,女生们已经有点气喘,也会在调整呼吸的空隙,见缝插针地聊天。
譬如春早身边的童越和卢新月,就在八卦一个组合里的男星们,你一言我一语愈发兴奋。
秋风徐来,樟叶颤栗,大团大团雪白的云朵压在屋檐。
“怎么回事啊!女生都跑不过!”奔跑途中,身后突地爆发出中气十足的男音重吼,三班女生不约而同地侧目。
一队男生猛然提速,阵风一般从她们左边穿过。
“靠,是一班的!”童越的注意力立刻从韩娱转向将她们甩至后方的男生队伍上:“老天开眼!我终于能跟一班同一节体育课了!”
卢新月纳闷:“你怎么知道是一班的?”
“你没看到原也啊!”
仿佛是个地标建筑,亦或音量旋钮,三班队伍里的私语随即大起来。前方队列里的少年不居末位,脑袋也明显高出半截。他的黑发在风里肆意涌动着,光是背影氛围,都与他人错落开来,气质卓绝。
春早举目遥望一眼,又飞快低头,日晒仿佛在一霎间汇集到她整脸。
前方的男老师回身,边倒跑,边冲春早她们体育老师热情洋溢一挥手,半玩笑半挑衅:“余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一班队伍里不少男生跟着回头,也在笑。
女人很是佛系地吐出哨子,淡声道:“他们夯他们的,咱们慢慢来哈……”
女生们也笑,清灵如莺谷。
三班这节课练排球,随意找出几名学生去器材室领排球,余老师让剩下的两两分散,找好各自的练习对象,方便待会进行双人垫球。
童越从不放过任何鉴赏美色的机会,自然屁颠狗腿地尾随课代表去搬器材,醉翁不在酒地路过一班后,她快速审判完除原也之外的其余男生。
至于原也,他是春早的。
朋友夫不可渎,这点毋庸置疑。
回到春早对面,童越将排球抛给她,一脸兴味索然:“除了原也好像也没看到什么比陆景恒好多少的,有点失望呢。”
春早双臂并拢,摆好正确姿势,将排球和吐槽一并弹回去:“你还在热恋期,能不能专一点?”
“专一是什么,能吃吗?”童越垫回来,装模作样嚼几下空气:“呸,难吃。”
她为自己伸冤:“看看怎么了,美丽是大家的。”
又举手对天,降低声音言之凿凿:“不过你放心,我没看你们家原也,一眼都没有。”
春早面热,回抛排球的手劲加重双倍还不止:“你说屁呢。”
“你要砸死我啊。”童越抱头鼠窜。
老师吹哨,中场休息。
女生们原地坐到草坪上休息,春早抱住双腿,童越在她身边跟个人形探测仪似的四下环顾:“一班的呢,怎么不在操场上了?”
丁若薇草草眺眼远方:“在羽毛球场呢。”
春早和童越一并看过去,距离过远外加围网阻碍,只能捕捉到一些闪动跳跃的蓝白身影,并不能很好地区分出人脸。
第二轮垫球训练开始,这次是四人双打对练,一刻钟后,全班再次席地而坐,童越在人堆里抗议大叫:“老师,什么时候能自由活动啊。”
余老师单手叉腰:“打个排球要累死你了哦?”
“不是啊,我想去球场边看看我们年级的高质量男生,难得一起上一次体育课。”
本该语惊四座的一番发言,但发生在童越身上无人意外或迷惑。
大家只是哄笑一阵。
余老师乜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又摘下棒球帽扇风举目:“哪个班啊?”
“一班!”“一班……”队伍里稀稀落落响起女生的细语,当中只有童越最为洪亮。
余老师嗤声,拿她们没辙地宣布解散。女生们欢呼雀跃,像被解放的羊圈,四下移散。
童越一手拽春早,一手扯丁若薇,气势汹汹目标明确地往羽毛球场进击,将要到达目的地时,春早一眼看见围网里的原也。
男生已脱去校服外套,只穿一件全黑的短袖T恤。握拍弹跳而起,凶狠杀球过网时,他黑发震颤,小臂上的肌肉线条也极有力量感地偾张而出。
春早看到心惊肉跳,喉咙都微微干痒起来。
“哇哦。”丁若薇显然也看到了,溢出惊呼。
谁能不注意到他呢。
人群之中的阿波罗。
隔网对面的男生自然截不住,双手投降,边捡球边骂骂咧咧:“搞毛啊,大哥你轻点行么,突然打这么凶。”
原也甩甩微湿的刘海,侧头看向他,嘴角勾出一个与打球时全然不同的温润弧度:“知道了。”
春早看到恍神,身边人已不知去向,再放眼找,发觉童越已经脱离她们的三人小组,像壁虎一般扒在围网上,就差要踩着那些洞眼爬过去变身掠食者,大开杀戒。
春早:“……”
丁若薇同样留意到,猛翻白眼,“丢不起这个人”地背身远去。
孤身一人的春早顿时不知何去何从,怕被原也扫见,误会自己花痴——虽然这是针对他一人的不争事实,但她也羞于久留。知足常乐,今天的小确幸已溢出,她已经将他从所未见的心动一刻妥帖收放进记忆画廊了。
她转身离开。
原也罕见地失误,没有接住这个很普通的发球。
对打的男生意外扬眸:“走啥神呢,”又拿拍子指他,警告:“少轻敌啊你……”
原也笑了笑,借着略微屈身——用拍将地上的球掂回手里的间隙,瞥了眼场外。
而后扬高胳膊,重新发过网去。
期间因多次留意别处,原也再难集中精神,潦草地对打几回合,他丢下拍,确认体育老师正在角落跟隔壁篮球场的同僚抱臂闲聊,无暇顾及此处,才环视周围:“我去小卖部,你们谁要带水?”
男生们闻言,蜂拥过来。
原也粗略计了数,随手撩起短袖前摆,抹一把额角溢出的汗液。少年腰线劲窄瘦长,侧面凸出的腹肌薄而清晰,干净,又有几分隐忍待发的欲感,足以让场边窥视的女孩们面红心跳。
他大步流星走出围栏。
春早正独自一人坐花圃边翻阅随身携带的迷你活页笔记,当中整理着历史重要人物及事迹年表,怕体育老师看到多讲,她就没有跟同学们扎堆而坐。
树隙的光斑散落在她纸页上,静谧安然。
“你还真是用功啊……”
一道清澈声线倏地从上方涤过,有久晒之后的倦怠,也不乏调侃。
春早惶然抬头,回眸找去。
男生带着他长而瘦的影,还有他的声音,从她周体悠哉曳过,不多停留。
似从后颈部位将她缉拿一秒,又无罪释放。
但遗留的感觉却能拧紧她心门,让她无所适从。
春早的脸在一刻间爆红,倾低脑袋,想往笔记里埋头掩躲,无奈体积太小,她只能平复心率,愣是不敢再往原也的方向多瞟一眼。
最后落荒而逃,将自己藏回集体之中。
原也提着满满一袋矿泉水原路折返,远远看,端坐树下的女生已消失不见,徒留一地浮光碎影。
他边走边满操场地睃巡,回到围网内,他的视线仍滞留在远而阔的绿茵地上,许多班在上课,许多人在跑动,或站或坐,就是看不到春早。
眯眼分心之余,手里的水已被同学哄抢抽空,而他浑然不知。
少刻,原也反应过来,低头瞥见轻荡荡的塑料袋,他回身找他们算账。
目及几个逞笑拧盖的男生,他把空袋攥成一团,忍无可忍要砸人。
他们哄散,而他原地气笑。
一群丧尸,又不是世界末日。
他自己没有就算了,连想要给她的那瓶都不剩。
作者有话说:
原也:老婆为什么不看我开屏了,烦。
◎青柠◎
临近十月尾声, 空气里饱沁着月桂的腻香,一楼教室后的枫林都漂染上一层渐变红, 有关秋运会的通知也在各班雪片般分发下来。
春早班里开始行动, 一捞到空暇,体委就会在教室里四处游说,笼络人心, 登记参赛人员;而童越作为课余活动永冲一线的宣委,自然不会放过身边任意一位战斗力。
与往年一般, 她第一时间锁定春早这位“大文豪”, 用来为她们班的加油稿添砖加瓦。她这位姐妹的文采有目共睹, 校刊常驻嘉宾,考试作文也隔三差五地被别班语文老师要过去当范例。
课间,童越挨到春早桌边,不怕死地刷着手机逛淘宝:“早啊,你说我这次举牌穿什么裙子好呢?”
春早探一眼她屏幕:“这个蓬蓬裙不是挺好看的?”
童越说:“跟去年款式有点撞。”
春早回忆一下:“好像是,要不你穿玲娜贝儿玩偶服吧。”——没去过迪士尼,她不介意把朋友当自己最爱的川沙妲己的平替。
童越一听就知道她在以公谋私:“你想闷死我吗?”
春早故意说:“还好啦, 这阵子早晚温差大,风也很大, 玩偶服很保暖的。”
童越回以一字箴言:“滚。”
卢新月从厕所回来:“你坐谁桌上呢。”
童越笑嘻嘻地把屁股挪远,给她拍背:“哪有坐, 小蹭一下你的王座。”
“起开。”
“好啦好啦,”童越见人就逮,来者不拒:“卢姐, 我敬爱的卢姐, 运动会你也跟春早一起写加油稿吧, 你俩语文都这么好。”
卢新月果断摇手拒绝:“我还报了跳远, 别再给我添事了。”
童越瞟向体委空无一人的座椅,牙根直痒痒:“宋今安怎么回事啊,怎么老偷偷跟我抢市场人才啊。”
春早失笑,又说:“不过,加油稿光靠我一个人可能还真不行,你再找两个高手吧。”
“好咧,”童越正色得令,竖起食指,信誓旦旦:“一天之内,一定给春老师奉上左膀右臂。”
而隔有一间教室的高二(1)班。
体委张宸希也在走道里玩起随机“抓娃娃”的游戏,男生多的班级活跃分子溢出,不缺积极报名想要一展英姿的中二少年,当然有的大佛也需要亲自去请。
拿着花名册巡到原也课桌时,他踢一下涂文炜桌子脚:“让个座。”
涂文炜岿然不动:“您是哪位老爷爷啊?”
张宸希:“……我就跟原也说两句话。”
涂文炜扫他一眼:“站着说啊,请人不得摆出个态度哈。”
张宸希再度语塞。
原也从课外书里撩起眼皮。
见男生注意转来,张宸希直入主题:“今年一百米,继续交给你?原哥怎么说?”
原也手一勾:“看看。”
“什么?”
“项目。”
张宸希忙将名单下面的参赛项目表抽出,递过去:“是想换个项目吗?”
他跟原也初中三年都是同窗,高中又分到一块儿,深谙这小子虽手长腿长,一身运动细胞,爆发力惊人,却抠门至极,每年雷打不动只跑一百米,耳根子很硬,绞尽脑汁想让他为班级多谋福利都不行。
原也快速过一遍项目表:“再加个4x100吧。”
张宸希受宠若惊:“什么意思,你要多报啊?”
“嗯。”男生应着,把表格交回去。
张宸希忙按出圆珠笔红芯,反复确认:“那我给你勾上了啊?100加4x100?”
“嗯。”
“不愧是我原哥。”张宸希拍句马屁,如天降横财一般心情舒爽,拔足去往下一个“路口”。
原也微一弯唇,手指重新撑开书页,接着刚刚中断的内容往下阅读。
突觉身侧有人视线灼灼似镭射,原也偏过眼去,对上满脸深奥和探究的涂文炜。
“你绝对有问题。”他语气笃定:“说,这么想现,要跑给哪位妹妹看呢。”
“跑给你看啊,”原也谑声:“文炜妹妹。”
“……别恶心我。”
校运会定在十月最后一周的礼拜四和礼拜五,这个日期恰逢春早经期。
比较幸运的是,按照之前生理期的稳定程度推断,运动会那两天应该刚好收尾,不会对她的状态造成太多影响。
反正四肢简单的她,只用做好文字工作,不必亲身去赛场挥汗如雨。
但不得不说,她们学校PUA学生有一套的,月考紧追小长假,而校运会一结束就要直面期中考,反正总有隐形的枷锁和铡刀悬吊在那里,根本无法全身心投入和享受这些珍贵而自由的阳光和空气。
不过,也习惯了。
周五晚自习下,童越跟陆景恒闹别扭,以要请宵夜哄男友为由匆匆跑路。
临时落单的春早倒也不恼,随遇而安地给自己安排起新计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一出校门,她直奔文具店,准备提前置办本次期中考的新装备。
停在日系文具的片区,她在公共用纸上挨个试起中性笔,比较手感。
原也是目随她进店的,彼时他正跟同班两个男生在一旁的便利店门口买冰,其中一位就是张宸希。
原也多加的那个接力跑项目,引发了连带效应,有些男生知晓后,也踊跃参报4x100。
“他们说了,跟你搭伙拿奖品的概率很大。”基于此,体委张宸希嚎了两天说要请客,周五晚自习一下,就跟班长一道,把原也押来便利店,一路都嚷嚷着随便挑随便选,还不允许他推辞他的好意。
等滑开冰柜,立马改口:“除了钟薛高和獭祭,其他都行。”
原也笑了笑,收回视线,又将冰柜盖子推上。
张宸希不解:“诶?”
原也取出手机瞄一眼,又看同学:“别破费了,我有点急事,你俩吃。”
说着转身就走,拦住的机会都不给。
张宸希目送他背影,疑惑不解:“他的急事就是去文具店?三米远,买根冰棍要花多长时间?”
班长摸着下巴揣摩:“可能碰到什么熟人了?”
走进店内,原也越过两排货架,又倒退半步,找到货架之间的春早。女生眼睫低垂,专心致志地在纸张上写字,任谁路过都不扰不惊。她似乎常如此,就像刚才在店门外目不斜视穿行于人流一般,目的地清晰明确,有自己的结界,一经开启,就会视一切为无物,隔着打不破的晶石护壁。
很无解的是,他偏想要上前叩动。
原也直截了当地往那走,才迈出几步,忽有人喊他名字:“原也——?”
原也转脸,辨认出是二班一位相识的女生,去年曾与他一道参加过省奥赛集训队的夏令营。
他停足,礼貌问好。
女生声音脆亮惊喜,像大白兔奶糖碎裂在空气里。
也溅来了春早这里,她迅速扭头寻找名字正主,毫不费劲,高峻的男生就停在货架尽头,文具店里的白炽灯管四处侵染,更将他衬得肤冷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