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长着驴耳朵—— by七宝酥
七宝酥  发于:2023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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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做转体运动都要偷看原也时,春早开始意识到大事不妙,
更大事不妙的是,忽然有一天,男生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
——喜欢你这件事,是国王欲盖弥彰的驴耳朵,风会知道,树会知道,终有一天,你也会知道。
文名文案灵感均来自童话《长驴耳朵的国王》
两个“好”学生拼租的故事;
少男少女,酸酸甜甜。正文完结前免费,已于28日倒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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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春早 ┃ 配角:原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就要搞纯爱!
立意:成长就是从内打破

春早咬下一块妈妈刚洗净的脆苹果,听她边拖地边没好气地跟房东讲电话。
手机搁在桌边,开着公放模式,两人的交谈因此尽收耳中。
母亲春初珍满脸不快,划拉拖把的姿势像犁地,就差要将瓷砖刨出个洞:
“暑假前也没跟我说要住过来一个男孩子,你这样子不是先斩后奏吗?”
房东好言好语:“姐啊,我跟你说,人家也是着急,附近都没房子了,千方百计找到我头上,你不也是为了孩子上学方便才来我这租房子的,都是家长,就不能将心比心下?”
“你怎么不能将心比心下?男女混住有多不方便你不知道?”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春初珍:“你这房子也不是大豪宅,统共就一个卫浴,学校宿舍还分男女,怎么到你这就乱来了。”
她摆起忧心脸:“我囡成绩很好,谁知道要过来的是个什么牛头马面,之前拼租的起码是个高三生,知道用功。”
质询正中枪眼,房东马上接话,语气都提亮几度:“这点你放心,要搬过来的这个学生,我听他爸爸说了——高一就拿了奥数金奖,差点进集训队,那成绩——还用说?”
话音刚落,春初珍呛住,拄着拖把没了声。
本还散漫啃苹果的春早也放慢咀嚼频率。
她吞咽下去,看向妈妈,对方碰巧也盯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房东仍喋喋不休:“我知道你女儿成绩好,但人家小孩也不差,一只脚都踏进名校门了,哪还能影响到你女儿?我看你就是想太多。想租我这房子的人都排到五年后了,你要实在不满意,可以退房再找。”
春初珍闻言,激动上前几步,拿起手机:“欸?你这人——”
房东软下口气,意图不改:“就这么定了啊姐,下午我带人过来。”
说完就挂了通话。
春初珍长吸一口气,冲女儿望过去:“你看看她!”
她猛薅一下头发:“真是气死我了。”
春早面不改色,给苹果换个面:“她是来通知你的,哪有想跟你商量。算了吧,别气了。”
“我还不是怕你住得不舒服。”
“反正大部分时间都待学校,我无所谓。”
女儿的随遇而安在春初珍眼底无异于委曲求全。她心火难泄,换出气对象:“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国奖尖子生,知道隔壁是女学生还非得挤过来,我看就是家里思想有问题……学习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絮叨不停,还没见着新的拼租对象,就已经将人偕同他背后一家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春早半句没搭腔,垂着眼,慢慢悠悠将果肉啃干净,然后扔掉果核,洗净双手。
一早上都在收拾,所以母女二人午餐也从简,只做了两碗葱油面。
春初珍炸葱油很有一手,葱段、油温、料汁,拿捏得恰到好处,噼啪一阵,整间屋子便鲜香四溢。
这味到午后都没散尽。
房东一领人进屋,就连嗅好多下问:“唷,你们中午吃得什么啊?这么香?”
春初珍跟只笑面虎石墩似的坐镇客厅中央,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她身后那对家长。
一男一女,均是中年人。男人灰衬衣,戴眼镜,清瘦斯文相;女人成套黄裙,面若暖玉,气质融融,左手还牵着个寸头小男孩,个头只到她腰部,长得粉雕玉琢,看起来不过四五岁。
肯定不是这孩子。
春初珍蹙眉,起身上前。
房东的态度要比刚才电话里软和,先是唤人:“姐,你家春早呢。”
春初珍凉道:“午睡。”
“春早?”房东身侧的男人微笑搭话:“您女儿叫春早吗?”
他相貌不错,眉目深浓但和顺,态度也礼貌。春初珍心头恶感减去一些,点头应声。
“是全名?姓春?”男人新奇。
房东回:“对,春天的春,这姓氏少见吧!”
女人附和:“还真是第一次见。”
男人看向春初珍,眼瞳隔着镜片仍显铮亮。他作自我介绍:“我姓原,”随即揽一揽身畔女人肩膀:“这是我太太。”
最后敛目,示意低处的小不点儿:“我小儿子。”
初来乍到,那小孩一脸新鲜,大黑眼仁四处转悠,几番尝试,想要挣脱母亲的钳制。他妈妈扣着,让他唤人,他就不情不愿地把头撇到一边。
春初珍不在意,跟着笑笑,抬眼问起重点:“是你们大儿子要住过来么?”
原先生颔首,又道:“他这会有事来不了,我先跟他妈妈过来收拾下。”
春初珍脸上闪过一丝微妙,心生较量:“你们倒是疼小孩,我囡囡帮我收了一上午呢。”
原先生依旧温文:“女儿都是小棉袄,到底贴心一点。”
相互打完照面,简单寒暄几句,房东就带原家三口去到隔壁屋熟悉环境,整理物品,春初珍则回了女儿那一间。
小心掖开门,见春早已经靠坐在床头看书,她动作不再拘束,唯声音放轻:“被吵醒了?”
春早说:“自己醒的。”
春早在午休方面向来雷打不动。
哪想这家人来这么早,还没酝酿出多少睡意,就被外边的响动赶跑。
老破小的隔音并不好,春早躺那偷听了七七八八,凭对话判断道:“隔壁那家人我看还行。”
“父母好像是不错,”春初珍坐去她床尾:“家里还有个小的,也不知道谁来陪读。”
“你别操心人家了。”春早卡上书签,将书摆回枕边,下床梳头发。
春初珍仍在揣摩:“估计是个娇生惯养的,你看父母收拾人都不带来的。”
春早三两下束好一条不高不低的规整马尾辫,瞥妈妈一眼:“说不定在家刷题。”
春初珍不信,当笑话听:“没开学就刷题?”
春早咕噜漱口,含糊道:“你不懂竞赛生。”
春初珍说:“我是不懂,竞赛生能怎么样。”
春早说:“进集训队的保送清华北大,拿国奖的会签协议,一本就能录。”
春初珍总算有了些概念,目瞪口呆:“这么厉害的呀!”
春早点头,面孔平静:“这些人在学校是重点保护动物,跟你女儿可不是一个级别。我们嫌弃人家,人家指不定还嫌弃我们呢。”
春初珍语塞,最后干巴巴为自己挽尊:“那又怎么样,我女儿差吗?”
春早笑笑,没说话。
原家三人在隔壁房间待到四点多才走,走之前还过来敲门,跟母女俩打了声招呼。
原先生多看一眼春早,见她样貌端静,放心了些,神色愈发妥帖:“男孩子性格到底不比女孩子,以后一个屋檐下还请多担待。”
“哪有,你们家小孩这么优秀还要请你们多担待担待我们呢。”春初珍客气地跟出去送人。
门外又一阵谈笑,相互吹捧。
大人世界表里不一的社交模式总叫春早头部隐痛。
她轻捶两下额角,靠向椅背伸懒腰。
临近傍晚,问完女儿晚上想吃什么,春初珍出门买菜。
虽已立秋,但夏季劲头尚在,灼日烘烤着天地,趁着妈妈外出,春早将冷气下调八度,这才感觉捡回来半条命。
妈妈自认体感最佳且不易着凉的28℃,在她看来跟屋外并无分别。
春早在这间屋子里过完了整个高一。
中考过后,确认被宜中录取的那个假期,春早父母就在商量女儿高中读书的事宜。因为家里小区跟宜中相隔太远,不便于上下学。
他们在住宿和走读之间思虑良久,定下后者。
作为本市最好的重高,学校周边房源必然紧俏,租金更是高昂到可怕,父母合计一番,最终选择了拼租形式。
春早不是家中独女,她还有个姐姐,大春早十岁,已经工作,未婚未育,经济独立的同时还有自己的小窝,基本无需父母操劳,所以春母才能放心陪同照料小女儿。
拼租房不算大,一百平米出头,三室一厅一卫,房型一般,水电不时还会出点问题。
可即便如此,也是家长们争破头皮的风水宝地,文昌福祉。
住来的第一个月,春初珍怨个没完,嫌弃这边,指摘那边,可时间一久,便也麻木和习惯了。
人无力对抗和改变环境的时候,最好的做法只有接受和适应。
以及……钻空找点乐子。
一刻钟的极寒放纵后,春早掐点还原本来的温度,让房间从冰柜变回蒸笼。
晚餐时分,春初珍视线不时往走廊那间紧锁的房门上跑:“那小孩怎么还没来?”
春早看也没看,专心碗里的米饭:“也许明天报道才来。”
春初珍不跟女儿住同一间,但总会等她洗过澡才回自己卧室休息。
而每到这时,春早才敢取出手机,躺床上听一会儿摇滚乐。
闭上双眼,仿佛浮荡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海面,她把音乐当浪板,直跃云霄。
快十一点时,春早坐起身,摘掉耳机,下床,照例睡前清空膀胱。
刚一开门,春早就站住了。
玄关处多了个男生,在换鞋,姿势半跪。
他身穿白T,后颈干净,头发乌黑,肩胛骨随动作清晰地拱起,仿佛两道将撑未撑的翼。
许是听见门响,他半回过头来,定住,但没完全转向她。
春早一惊,立刻将门拢上。
房内只余一隙光,仿佛一根银亮的鱼线,虚虚缠绕过她睡衣。
她决定等他走了再出去。
她静静站着,调节呼吸,确认客厅再无声响,才将手搭回门把,小心翼翼地向外抵去,放出一半眼睛。
春早动作骤停。
那个男生居然还站在原处,面朝这边。
两人目光交汇,他微歪一下脑袋,友善地弯起嘴角。
不防的一笑,却无冒犯之感,只觉绿野复苏,满目清朗。
春早微微怔神,而后当机立断地,把自己关回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写多了成人爱情,来点少男少女
因作者本人年事已高,远离校园久矣,写这类题材信心不太足,所以本文连载期不入V,权当练笔,更新频率为写好就发,日更无法保证,但如无意外,不会随便断更

准确说,在她就读的高中,大多数学生对他都不陌生。
最开始在学校,春早并不能将真人与名字对上号。
真正弄清楚是来宜中的第二个月,彼时她正跟朋友上楼,本还滔滔不绝的朋友忽然静音,用胳膊肘连拱她手臂。
春早疑惑瞥她,就见她尖声细气地提醒:“别看我!看前面!”
春早回过头去,看到同样结伴而行的男生。
那是春早第一次见识到人类的参差,物种的多样性。
同样的蓝白校服穿在身上,大家都是皱皱巴巴的纸盒牛奶,只有他像一杯加了蓝柑糖浆和优酪乳的夏日气泡水,笑容自带光感滤镜。
不怪朋友在擦肩而过后还夸张地一步三回头,目光一旦黏上去,是很难从这样的一个人身上撕走。
等男生消失在拐角,她立马凑近春早找认同:“是不是很帅?”
春早问:“他谁啊。”
朋友诧异:“你不知道?”
春早瞥她:“不知道很怪吗?”
朋友回:“他就是原也!”
这下春早清楚了。
年级里总会有那么几个在女生间众口相传的名字,每一提起大家都眉飞色舞,心照不宣。它们所代表的无非几位外形帅气出众的男同学。
原也就是其一。
而且他还非常的,“内外兼修”。
如果成绩也分三六九等,那原也绝对在TOP断层级别。大考过后,他的照片和名字只会出现在荣誉墙的打头位置。起初还有女生围观,偷偷拍照,后来大家都见怪不怪,囫囵一瞟,只在偶遇本人时才故作矜持面热心跳。春早也没少看过他那张蓝底两寸照,漂亮到过目难忘的一张脸,但由于出现次数过多,少年不变的纯良笑容也变得日渐猖狂和欠扁。
除了偶在走廊碰见或同伴口中提及,春早与他并无交集。
非要举一个的话,那就是,他们在同一张榜上待过几回。
一所高中里,总有那么一群毫无人性的霸榜者,每回考试都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一番刀光剑影过后,再按照功勋组合排列。文理分班后,春早就不再参与大混斗,而是搬去了另一个阵营,另一座山巅。
尖子生间免不了争强好胜,会对权威产生偏见,妄图挑战,妄图推翻,妄图取代。
春早也曾不自量力过。
可惜原也的成绩就像平流层的大气一般稳定,偏科的论调在他身上全不成立。他是老师们心目中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最佳代表。春早忘不掉,高一校运会的百米跑,少年像一头舒展的雪豹飞驰在草野。终点处,男生们将他团团埋住,又捧得老高;女生的尖叫快把耳膜震破。
辗转反侧了一刻钟,再三确认外面无人,春早才快步走出门,解决被迫积压延后的内急。
从洗手间出来后,隔壁房间的门恢复原状——很难不让人怀疑,男生方才的露面只是幻觉。
可瞄到鞋架上那双多出来的大白船一样的板鞋后,春早的假设立即被推翻。
原也真的住来了这里。
并且只跟她隔着一堵墙。
春早往床铺里侧翻身,不觉盯着墙上的日历发起了呆,明天就要报道,分班后的新征程即将开启,上天却附赠给她一只意料之外的开学礼包。
新室友的态度无疑友好,但她并不擅长应对从天而降的人际。
譬如今晚,她的反应和举动就略显糟糕,如临不速之客,一面都嫌多。
好像不该这样。
但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
春早不再想,眼皮渐耷。
翌日,春早照常被妈妈叫醒。
刚一起身,春初珍就靠来床头,面色神秘:“我看到隔壁那个男孩子了。”
春早忽略昨晚的偶遇,装一无所知:“什么样啊?”
春初珍说:“高高瘦瘦的,长得不错呢,像他爸,还跟我问了早。”
春早往门那瞥了眼:“他人呢。”
春初珍说:“回房间了。我起来没一会他就出门了,回来还给我们带了两盒早点。”
春早按压着睡乱的刘海:“他这么客气?”
“对啊,一口一个阿姨的叫得可甜了,不收都不好意思,”春初珍无奈地念叨,又拧眉补充:“而且哦,他就一个人住这。”
春早讶然:“啊?”
春初珍将分贝降至最低:“我问了他,我说你家长呢,下午过来吗,他说他一个人住。”
春早问:“没人陪读?”
“好像是,”春初珍哼声:“我就说家里有个小的怎么可能顾得上大的。就是他也没个姥姥奶奶的么,父母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她母爱共情地感慨:“才跟你一样大,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春早沉默下去。这一刻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能是习惯了妈妈无微不至的围绕和照料,她心头涌出几分恻隐。
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羡意。
换好校服,春早的刘海还是固执地维持原貌,像几根不安分的新芽。她抬手搭住,装不经意朝外走。
客厅里很安静,见不到一个人,春早这才放松神经。
洗漱完出来,妈妈已经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摆上了桌,一旁放着刚热好的蒸饺和烧麦,应该就是她们的“新邻居”买来的点心。
而早点供应人的房门大敞着,灿白的光线透出来,朦朦的。
春早不再多看,坐去桌边。
春初珍端着煎蛋从厨房出来。去年年底她在菜谱APP上学会了“太阳蛋”的做法,成品造型不输外头餐饮店。自打被女儿夸过一回,就有事没事在早餐上一展身手。
春早注意到盘子里叠放着两片煎蛋,提前拒绝:“先说下啊,两个我吃不完。”
“谁给你吃了?”春初珍扭头就走。
停在原也门前,她全无生疏地往里探头:“哎,你出来跟我们一起用早餐呀。”
“阿姨,我在外面吃过了。”男生清冽的嗓音隔墙传出,不高不低。
春初珍劝道:“再吃点嘛。你买那么多,我们都吃不完,正好我粥煮得多,你来一起喝一点。”
房内静默了一会,男生答应下来:“那谢谢阿姨了。”
为避免待会儿分餐多事,春早立刻将上面那只煎蛋夹回自己碗里,低头开吃。
心无旁骛是假象,她的余光始终留意着侧方动静。
拼租房的公用餐桌外形简单,是那种最为常见的松木桌,长方形,最多只能坐六人。
男生走去了她对面。
报到日的关系,他没有穿正式校服,还是跟昨晚一样的白色短袖。
桌子中央的粥碗被春初珍单手移远,停放在他身前。
“你吃这个,不够跟我说啊,锅里还有。”春初珍语气热忱。
男生再次道谢。
妈妈将清空的粥锅端往厨房,客厅里霎时静了下来。桌上只余此起彼伏的碗筷声响,细碎中隐隐透出几分尴尬。
春早放不开手脚,眼观鼻鼻观心,以往的暴风吸入也变成“鸽子胃表演”。
她连暗中观察都犯难,更别提主动搭话。
好在没一会,春初珍落座,打破僵局,问原也名字。
男生掀眼:“原也。”
“原野?野外的野?”
“原来的原,之乎者也的也。”
“哦,是这两个字啊。”春初珍恍然大悟,用筷子尾指自己:“我姓春,春天的春,你以后叫我春阿姨好了。”
男生嗯一声。
春初珍又将话头转来春早身上:“这我女儿,你们一个年级吧。她在三班,你在哪个班啊?”
男生闻言,将一双筷子轻轻搁下,似有要专心聆听长辈讲话的架势。
春初珍被他的礼数震到:“哎?你先吃啊。”
男生未再执箸,只回:“我在一班。”
“一班?”提到学校跟学习,春初珍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非得刨根问底:“一班是理科实验班吧?”
“嗯。”
又趁势唠出房东那里听说来的隐私八卦:“你是不是还拿过什么奥赛金奖啊,是不是都保送清华北……”
“妈——”
春早忍无可忍打断她。
春初珍一愣,转脸瞧无故爆发的女儿:“干嘛?”
春早平时就反感老妈没完没了地拉闲话,此刻感同身受,心生不快:“你叫人来吃的,就让人好好吃行吗?”
春初珍反应过来,哑了两秒,不好意思地笑开:“是是,”她自来熟地切换称呼:“小原你吃你的,我就是看到你和春早是同年级,就想多问问,你别介意啊。”
“没事的,阿姨,”男生语气平和,并答完刚刚那些被腰斩的问题:“我没有保送,还是要参加高考。”
方才一恼,春早就杵高了脑袋,想以足够的声势呛回妈妈,再回眸,迎面撞上对桌人的目光。
男生唇畔勾弧——还是昨晚那种,自然真挚到完全挑不出缺点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在感谢她。
春早脸微升温,忙回过去一个礼节性抿笑。
然后垂下眼帘,继续扒拉面前的白粥。
心不在焉地把笔袋和讲义挨个揣进书包,春早还在回顾自己那个干巴巴的丑笑,越想越不忍直视,赶紧晃晃脑袋把画面清除。
她与朋友童越约在小区外的文具店会合,一碰上头面,近半月未见的俩小姐妹就有说不完的话,尤其童越,旅游十天涨重五斤,正在节食,大吐苦水的内容能写成一篇千字长文减肥劝退贴。
“下次咱们一起出去玩吧,你知道拦我。我爸妈就会让我喜欢就多吃。”童越苦恼地啃着苏打饼干,表情堪比生食青菜叶。
春早当玩笑话略过:“你先问问春女士同不同意。”
童越不爽道:“你妈也真是的。你成绩都这么好了,放假还要把你绑家里,作业又不是多到做不完。”
春早睇她一眼:“你做完过吗?”
“……”童越汗颜:“我这不是有你吗?”
她掰下半片饼干,递过去:“来,我的专属答案供应商,吃点聊以慰藉。”
“算了吧,”春早摇头:“我早上吃很饱。倒是你,别低血糖了。”
穿过一条烟火气很重的旧窄巷,就是别有洞天的高厦与商圈。万千窗扇在日光下也示人以冷傲的那面,而百年老校宜中嵌在其中,楼体以白赭为主,似金银冠中的双色玉髓,与世无争,历久弥坚。
童越是乐天派,常年心情愉快,上学的心情也不会如同上坟。
她蹦跶着,身上叮叮当当。
春早有些羡慕这个朋友。羡慕她书包上可以挂满有关迪士尼的一切,星黛露可琦安玲娜贝儿。不管是胡吃海喝还是轻断食,她的父母都不介意。她就像一株漂亮轻盈的圣诞树一样充溢着光彩。
分神当口,马路对面的交通灯已经由红转绿,童越忙拉上她步入人流。
此时正值各个年级返校,校园内理当熙熙攘攘,但因日头威力不输酷夏,香樟大道上见不到几个人,大家基本躲进了两侧的树荫遮凉。
春早跟在童越后头进班。
班里同学已来了大半,三五男生聚在一起,路过时依稀听见“耐克”、“匡威”等字眼,正在讨论购入的新鞋。女生们则聊着暑期档爆剧或哪位帅气男星,然后一齐尖叫跺脚。
春早的座位在里侧,紧挨走廊窗户。她坐进去,拉开包链,将习题册和各科讲义取出来,分类摆放好,方便待会交给组长。
没几分钟,同桌卢新月也来了,春早惊奇地发现她理了短发,长度只到下巴,两边往耳后一挽,看起来格外清爽。
“你剪头发了?”春早目不转睛:“很好看诶。”
卢新月放下书包,摸头一笑:“真的吗?上个月剪的,刚剪完可丑了。”
“不骗你,”春早左右打量:“我都想去剪了。”
卢新月双臂大幅交叉:“NO——!剪完你肯定后悔。我就是,哭了好几天,现在长长了才顺眼一点。”
“不要作死,”卢新月眨巴眨巴眼,神情真挚:“你现在的发型很完美。”
春早没再吱声。
她自然只是口嗨。
改变外形对她而言绝非随心之举。她留中长发,常年一条马尾走天下,有刘海——是那种流行了有些年的韩式空气刘海,不过分厚重,能虚虚掩住偏高的额头。初中时她一直束着女性长辈们独爱的“大光明”,中考过后才凭着一纸宜中录取通知书换来妈妈的发型更变许可权。但去理发店那天,春初珍还是全程陪同监督,春早不敢直说需求,极尽委婉地表达,幸好造型师能get到,给出了还算如意的成果。
九点整,喧哗骤止,老班准时到场。
一番万变不离其宗的开学讲话过后,各组组长开始收暑期作业,一些无所事事的男生被指派去图书室搬运本学期新教材,再分发给每位同学。卢新月陪着春早将两沓厚厚的英文讲义送往二楼,高二年级组任课老师的新办公室就在那里。
有说有笑的俩女生,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不约而同庄重起来。
卢新月有着多数学生对办公室的天然恐惧,提前将手里的那叠讲义交还给她:“就帮你到这啦。”
春早笑着感谢和道别,左脚刚一迈入门内,她的步伐滞缓下来。
因为瞥见了一道极有存在感的身影,正背手站在三排左侧的中年男教师身边。
春早的英语老师跟他们隔个过道,伏首案后,只一只盘着奶茶色鲨鱼夹的发髻露外面。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与屋外冰火两重天,春早双臂泛起鸡皮疙瘩,抱紧胸口的试卷走过去。
双唇翕合不断的男老师面色严肃。
而男生一动未动,侧身而立的样子,在模糊余光里似一柄白焰中淬炼的剑。
他犯什么事了?
从不被老师找麻烦也从不给老师添麻烦的春早同学心生疑惑。
她尽量靠边,规避战场。
停在英语老师桌边,春早问了声好。
女人含笑道谢,整理起办公桌,帮忙腾出可以放置讲义的空档。
春早心不在焉地等着。
此时原也就在身后,与她背对着背,间隔的距离都不到半米。
好奇心持续上涨,春早不由屏息,下意识捕捉他们谈话的内容。
原来原也不是在挨批,那老师虽声粗目怒,但语气并无不快,相反还有点儿好言相劝的意思。
期间提到“保送强基计划”、“也就差一点”云云,似与竞赛相关。
男生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春早放下试卷时,师生间的对话似乎也已经进行到尾声。
男老师在下达最后通牒:“我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参加了?”
“嗯,我已经决定了。”少年声音冷静,没有迟疑:“请问我可以回班了吗?”

她就没见人跟老师这么理直气壮地讲过话,说句身份倒置都不为过。
果不其然,那老师瞬间来了脾气——
“走走走走,出去!”
中年男人赶人如赶鸭,再不看原也,抄起桌上的茶水杯就要离位。
原也为让他,被迫后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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