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全低垂着脑袋,怔怔看着某一处出神。
他知道,媳妇这是心软了。
他们也生了几个孩子,养住的也就三个闺女一个儿。
可他们那些没养住的孩子,都是日子难,不是他们糟蹋的。可宋柱子,他那几个没养住的孩子,听说都是他糟蹋了的。
三丫这孩子,小四要是不买,迟早还是要被她那个畜生爹卖去依红楼。
依红楼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窑、子,什么样的爹才能将自己的亲闺女送进去?
NMB,骂他畜生都侮辱了畜生这两个字。
第179章 利刃
陆家买了个小丫头。
这消息,连刚到家的董勇都听说了。
一早,董勇带着他爹备好的礼,匆匆往小新庄赶。
路上,遇见了挎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块猪肉,一块羊肉的丁武。
董勇忙几步赶上:“你听说了吗?有人说小四家买了童养媳?”
“放……”丁武刚要说放屁,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怎么,你羡慕?”
“瞎说什么呢。”
董勇面红耳赤,抬脚想踢丁武,想想又收了回去,“你今日怎么有空,不摆摊了?”
“不摆了,最近没什么生意,码头的摊就收了。”
丁武颠了颠手里的篮子,“新杀的羊,今天去小四家混饭,陆婶子手艺好,你今日有口福了。”
“嘿嘿……”董勇也给他看自己带来的货,“都是海货,我在南阳学徒,有个师傅他老家靠海,这都是他老家寄来的,分我些,我送点给小四尝尝。”
丁武探头看看,也不认识,又将头缩了回去:“你不是去做伙计吗?怎么,让你学徒了?”
“没有。”
提起这事董勇的神情有些萎靡,“你不知道那些大师傅,把的可紧了,一丝一毫都不让我们看。我去了这半年,一直就是在院子里帮忙抬抬搬搬,有时候还要帮着洗晾,反正什么活都做,就是不会让你把手艺学去。”
丁武挑眉:“那你还学,要是我就回来帮你爹卖布得了,省得你爹再雇小伙计,你还能帮你大哥的忙。”
董家布店现在是董勇的大哥管着,董勇的二哥还没找到,他爹为了生计,又跟着货商东奔西走。
只要即能靠跑船挣些家用,也希望能有一日在某个码头遇见自家的二小子。
“小武哥,你不懂。”
董勇望着远方怔怔出神,“那时候我和小四染布,就感觉染色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同样的材料,只因为比例的多少,染出的颜色就有深浅的不同。还有,同样的东西,有时候只需要加进去一样不同的东西,色彩上又是一种变化。这件事,实在是太神奇了,让我穷尽了想象也想象不出它们最后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染坊,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很枯燥,可当那些布从染缸里拿出来,晾晒在院坝里,风一吹,各色的布迎风招展,你不知道那景象有多美。美的简直能让人窒息啊!”
尽管他在染坊什么还学不到,可董勇不想离开染坊。他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在里面干,一点一点摸索,总有一天,肯定能学到一些东西回来。
看着出神的董勇,丁武也有些被感染。
董勇的梦想是学会染色,成为最出色的染色师傅。
那他呢?
他想做什么?
还是一辈子,就在小镇守着个卤味摊子,平平淡淡到老?
陆飖歌猜到丁武这几日要来,却没料到一起来的还有董勇。
接了两人送的东西递给邱氏,索性在廊檐下放了几把小木凳,坐着边聊边晒太阳。
董勇带了晒干的海货,还有布匹。
董老爹是个仔细的人,听说陆家有三个姑娘,特意挑了两匹粉嫩的颜色。
邱氏拿了布,有些不好意思:“你这孩子,来就来,怎么送了这么多海货还带布?”
“婶子,我爹我娘可稀罕闺女了,这是我爹特意留的京里来的料子,给小四几个姐姐做身小袄穿。”董勇说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小四,“连小四都没有,只给姐姐妹妹们做的。”
其实,董勇原本也是想让他爹给小四也拿一匹料子,做身新衣。可董老爹没让,说拿多了陆家肯定不得要,不如送两匹给他家的姐妹。
陆家的几个姑娘都大了,给几个姑娘做新衣,陆小四肯定不会拒绝。
陆飖歌听说是给姐姐们做的,冲着邱氏摆了摆手:“娘,给你你就收着,回头拿给大姐她们裁身新袄,过年就有新衣穿了。”
家里日子好是好了,可陆全和邱氏还是过的节省。
李掌柜的走的时候,送了不少旧衣来。特别是几个姑娘,几乎人手几件,春夏秋冬皆有。这个新年,邱氏给陆全做了身袄子,又给小四和小五各做了两身袄子。
她和三个姑娘,连双新鞋都没做。
又不是没衣服穿,费那钱没必要。
现在董家送了布料来,尽管邱氏想留着,可陆飖歌不许。
不但不许,还特特跟着丁武和董勇两人跑了一趟镇子,给邱氏也买了身料子,说给她做新袄。
用小四的话说,一家人要穿新衣那就都穿,只娘你不穿可不行。
买了布,送陆小四回来的是丁武。
其实也不算送,丁武和董勇来的时候步行,小四送他的时候,是陈平安摇船送来的。
现在回去,丁武只需要把小四送到船上就行,陈平安在船上等着。
“我前两日去了舅爷爷家,舅爷爷给了我个名单。”
丁武从怀里掏出名单,顺手接过陆小四手中的布,“你看看。”
他今日去陆家就是想给小四这个名单,谁知道董勇也去,一直就没找到机会。
幸亏小四机灵,说送他们,顺便来镇上买布,没让陈平安跟。
陆小四接了名单细细看,名单不长,上面有四个人的名字,地址。
其余皆无。
陆飖歌收起名单:“额,你舅爷爷有说什么吗?”
丁武摇头:“没有,舅爷爷就说,要是用人就找这四个,只要提舅爷的名字,肯定忠实可靠。”
“好,多谢小武哥。”
看着欲言又止的丁武,陆飖歌冲他摆了摆手。
知道他想问什么,可陆飖歌不想说。
见陆家小四跳上船,那个叫陈平安的少年撑船离开,丁武才转头往回走。
他其实没有说实话。
他问舅爷爷要人的时候,舅爷爷问了他为谁要的。丁武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小四,犹豫了一下就没说,只说是一个朋友。
舅爷爷没再追问,只是交给他名单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这四人,善用者为利刃,反之亦可噬主。
丁武觉得,这话不大吉利,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名单给了陆小四。
他觉得,陆小四必定是那善用者,他那么聪明,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用人呢。
第180章 团圆
新春来临,第一场雪也在三十晚上落下。
灶房里升腾起团团雾气,卤着的大猪头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陆家要供奉祖先用的。
新漆的门窗上换了新符,廊檐下挑着两盏红灯笼,抬头望天,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中落下,地面已经余了浅浅一层。
“呀,下雪了呀。”
跟着陆飖歌出来的陆小鱼欢喜地叫出了声,转头冲着灶房里的人喊。“大姐,二姐,下雪啦,快来看,好大的雪呀。”
陆家今日都换了新衣,陆小青、陆小鲤、陆小鱼并新加入陆家的陆青鸾(宋三丫),四人穿了同色的桃粉棉袄,并肩站在一起,像四朵开在雪地里的腊梅花,娇艳欲滴。
雪越下越大,转瞬间屋顶树木都蒙上了一层棉被般。
陆飖歌穿一身青色的棉袍,站在漫天的大雪中发呆,像一枚风雪中的嫩芽,好似风再大些,就能将她折了似得。
陆全刚好从外面进来,忙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到陆飖歌的头上:“你这孩子,怎么不撑个伞,要被你娘看见,又得唠叨。”
陈平安做的油纸伞大且牢固,兜头遮挡住了所有风雪一般。
“别玩了。”
陆全将伞递给陆飖歌,赶着院子里的几个孩子进屋,“外面这么冷,小心冻出疮来,快进屋去。”
可这场雪刚落下,大家正玩的兴起,谁也不想进屋。
包括陆小五,穿得像个球一般,还要挣扎着在院子里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
许是陆全的声音惊动了灶房忙碌的邱氏,邱氏抓着锅铲走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喊。
“小鲤,快带小五进屋。”
“小鱼,不要站井边,那边湿滑,小心摔了。”
“小青,小四,你爹让你进屋没听见啊,还在院子里站着作甚。”
邱氏的声音大,拿着锅铲的架势也有些吓人。
陆小鲤无奈地扯了小五往回走:“知道啦。”
陆小鱼去推站在院子当中的陆飖歌:“小四快走,娘要生气啦。”
等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进了屋,邱氏又扭头进了灶房。
一夜大雪,房顶上积起了一层厚雪。
一大早,陆全搬了梯子,和陈平安一起爬到屋顶上扫雪。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和院子里的雪一起被堆积到角落。
陆小四也想上去看看,被扶着梯子的邱氏哄着回了屋。
清扫出来的路面铺着乌砖铺就的小路,西边用碎砖新砌了个花坛,里面的花枝已经枯萎,只余下靠近花坛边的几棵青葱郁郁青青。
扫完雪,吃了早饭,庄子上的另外几户拎着糖果瓜子或者果干来陆家拜年。
这是去年冬说好的,今年第一个新年大家伙一起过。
吃食是去年大家伙筹钱一起备好的,只等着新年一起享用。
这时,马二婶也不说她家人口多,乐得占了便宜,抱着儿子,将他身上的两个兜塞满了花生瓜子糖,深怕抓少了自己吃了亏一般。
李婶看不惯她这样子,没好气地将装瓜子糖果的盘子往另一边移了移,拉长脸不忿道:“少抓点,都被你抓完了大家伙还吃啥。”
“这不还有很多嘛。”
马二婶也不生气,撅起屁股,伸长了胳膊又抓了一把瓜子,才笑嘻嘻地坐下。
大新年的,别说吃些瓜子花生,就是她把这里所有的瓜子花生端走了,谁还能为这和她吵一架?
见她没脸没皮的样子,李婶不耐地翻了个白眼,索性将盘子端起来,给在屋里说话的妇人们挨个分分。
“大家分分,别被人吃完了,有的人还轮不上。”
分了瓜子花生的妇人们也不在屋里久坐,乐呵呵地吃了几个香香嘴,纷纷涌进灶房挽袖子帮忙。
等妇人们走了,地里转了一圈的男人们才回来,热腾腾的茶水映照着大家伙的笑脸。
这雪下得好啊,厚实,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屋外,孩子们在雪地里忙得欢天喜地。
“小四,你吃瓜子不?”
“小四,我有花生你吃不?”
“小四,这是我娘给我买的糖,分你一个。”
“小四,你看我爹给我买的花炮,我们一起玩吧”
这个春节,陆小四过的快乐而幸福,好似大家都很喜欢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分些给陆小四。
就连大家伙一起堆的大雪人,李罐罐都要给它起个叫小四的名字的。
最后在陆小鱼拧耳朵的攻击下总算改了口,说给雪人取名盘盘。
还振振有词地说,我娘说了,要是给我生个妹妹就叫盘盘。
被几个小伙伴一阵嫌弃,最后还是陆小鱼取的名字让大部分人都满意,定了下来。
叫团团,
等大家伙玩够了一窝蜂地跑进屋里吃东西,独留下团团一个人在院子中呆立。
现在叫陆青鸾的宋三丫才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用小手将赃污的地方扣掉,又用了干净的白雪给它补好。
一点一点,细心的将没有抹平的地方抹平,让团团变得更加好看些。
“你喜欢它吗?”陆飖歌过来,蹲在雪人身侧。
陆青鸾看着面前的哥哥,细声细气道:“喜欢的。”
陆飖歌团了一团雪在手中:“喜欢我们一起再堆一个,堆个小些的,就叫圆圆,团团圆圆。”
陆青鸾的眼里立刻迸发出喜悦的光芒,怯生生地问道:“我们再堆一个吗?”
“嗯。”陆飖歌低头,将手中的雪团放下,推着滚了滚,“你看,这样滚滚它就会变大,只要滚两个雪球,就可以堆一个雪人。”
说着,她又团了一个雪球递给三丫:“你滚个小的做头,我滚个大的做身子。”
“好。”
小丫头接过雪球在院子外面的地上滚了起来。
不圆没关系,小四哥哥说可以修。
脏了也没关系,小四哥哥说剥掉重新滚一圈就好了。
滚呀滚,雪球滚得圆溜溜的,陆青鸾歪着脑袋看小四哥哥将一个粗壮的雪球立起,又将她滚得圆溜溜的脑袋放上去。
手臂用树枝,鼻子用红萝卜,两块发黑的贝壳镶嵌成一对大眼睛。
小四哥哥还别出心裁地用树枝给圆圆编了一顶帽子,远远看去,真得就像一个吃饱了走不动道的白胖子蹲在院门口。
后来很多年过去,陆青鸾都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新年,她的小四哥哥陪她堆了一个最漂亮的雪人。
第181章 书院
天色将明,船头的灯笼还未熄灭。
一轮红日,跃出雾蒙蒙的水面,风一吹,深幽的水面跳跃着无数破碎的光斑。
浩瀚的湖面上,雾气腾腾,一艘渔船破雾踏浪,从水域深处乘风而来。
船撸摇动,吱嘎吱嘎的响声中,停靠在山边的码头。
没等摇船的青衣少年放下摇撸,船头站立的小丫头已经一个箭步跃下船,快手快脚地将缆绳系在码头边的木桩上。
青山书院建在南阳城的半山腰,正门前一条大道,数辆马车依次排开,驾车人牵着缰绳,等待学子下车。学子一下车,赶车人立刻牵扯着缰绳将马车骡车牵走,等行到另一条岔道,才快快上车,驾驶着马车迅速离开。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钱有势,平民白衣,想进青山书院,都要从山脚下下车,自己爬石阶,步行进书院。
通往书院的石阶共九十九节,宽大平展的石阶一年年不知道被多少学子踩踏。石阶两边参天的树木遮天蔽日,林间松涛阵阵,风吹过,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今日是青山书院的大考日,往日寂静的山道,一早就热闹非凡。
听说,今日来监考的是京城国子监的教喻。
听说,这次大商朝不拘一格选人才,国子监的各位教喻去往全国各地的书院监考,期望能在书院中选拔出有才之士,进入国子监。
三三两两的学子都在议论着这次青山书院的大考,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在此次大考中斩荆披棘被国子监的教喻慧眼识珠。
三名年轻的学子站在半山腰的台阶上,其中一个手中捧着书本,正歪头和左侧的另一名学子说话。
“听说这次来的是……”
没等他话说完右侧的另一位学子忙推了他肩膀一下,冲着山下喊了一声:“来了。”
三人忙低首往下看,层层台阶往下,山下的浓雾被马车打扰散开又聚拢,让人看不清楚,来的到底是何人。
“真的来了吗?”
原本站在他们上首台阶的几个学子忙拎着书袋,顺着他们的目光探首往下望。
没等石阶下的马车停稳,马车前闪出一位青衣少年,一手拎着书袋,一手提着个竹篓正迈步上了石阶,青衣少年身后紧紧跟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小丫头边走边说话,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在山林间响起。
半山腰等待的学子们一起吸气,又叹气,心中免不了一阵失落。
似是见石阶上站满了同窗,走在前面的青衣少年微微一怔,在台阶前止步不前。
“怎么啦?”
身后的小丫头探头走了出来,看着前面的学子仰头问道:“你们拦着路做甚?”
“没……”
捧着书本的学子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慌忙往旁边一让:“陆姑娘先请。”
小丫头立刻把头昂的高高的,快步走在青衣少年前面,见少年不动,娇嗔地喊了一声:“哥哥快点。”
小丫头尚未及笄,却是初见芳华,玉肌白肤,初见美貌。声音更是清脆空谷,仿若黄鹂。她鼓着两腮,双颊白中透粉,似擦了最娇艳的胭脂般好看。她全然不去看两边站着迟迟不肯上山的学子们,只顾着伸手揪着身后的少年往上走。
没待青衣少年过去,捧书的学子又开了口:“陆飖,今日大考祝你学有所成,能被教喻看中,选进国子监。”
年轻的学子眼中是满满的诚挚,并无半点嫉妒和讥讽。
陆飖歌站直身子,拱手一礼,谦卑道:“陆飖更希望几位学长能学有所成,进国子监。至于我……这次大考,我就要跟随家父进京,不再读书了。”
“什么?”众学子大惊,“为何不读?”
陆飖在书院五年,不能说才华横溢,却是个让人心生欢喜愿意与之交往的人。
他长相不俗,家境优越,人却谦和有礼。
特别是日日跟着他来书院旁听的妹妹陆青鸾,大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从一个懵懂小丫头慢慢长大,宛如看着自己家妹妹一般亲切。
陆飖歌笑了笑没回答,反而是他的妹妹陆青鸾开了口:“爹爹说,哥哥不好好读书,只能回去继承家业啦。”
“可……”
捧书的学子还要说话,袖袍被身旁的同窗轻扯了一下,他才讪讪道,“也好,也好……”
至于好什么,他也不知道。
来青山书院读书的,谁不想考取功名,有一日能拜相封侯。
陆家再有万贯家财,也不过是商贾之家,怎么能和官宦人家相比。
这两个阶层之间不说有万丈深渊相隔,却也有无法跨越的鸿沟,对他们来说,唯一能走的捷径就是读书,考取功名。
陆飖已经在青山书院读书五年,才学不说顶尖,却也不差。
不知道他为何……
陆飖歌没有解释,也没有停留,只对着众人微微一礼,踏步而上,往书院走去。
山上的风略微有些大,吹过少年的衣衫,隔着薄雾,好似人即将踏雾而去,羽化成仙一般。
身后传来不知道谁的声音:“可惜,可惜……”
可惜吗?
陆飖歌轻轻摇头,如果她真的身为男儿身,也许会拼一把。
可惜她不是。
不过,这好似也没什么遗憾的。
青山书院的五年,她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认识一群相当不错的同窗。
而陆家,还有陆家身边的至交故旧,在这五年,都有了质得飞跃。
这些,才是她需要的。
陆青鸾在前,陆飖歌在后,两“兄妹”一前一后走在山中的石阶上。
许是这些年已经走惯了山道,爬到石阶尽头,只微微气喘,并不觉得疲累。
陆飖歌见天色尚早,忍不住提醒道:“青鸾,你要是累了,就去旁边坐了歇会再进去。”
“站一站吧。”
陆青鸾轻喘了口气,回首望山上看。
雾气弥漫的山间,秋意渐浓,层层台阶下,青衣学子们结伴上山的身影,伴随石阶两边松林中传来的阵阵松涛,看上去异常的和谐。
秋日多雾气,抬头仰望,只见高高的书院大门口,视线的尽头,一位穿着黑色衣衫的青年,从高处往下走。
深秋的风带着湿寒,沉甸甸又轻飘飘,隔着秋雾,陆飖歌看着宋云飞从山上一步一步越过众人走到她的面前。
第182章 族叔
“小四,好久不见。”
宋云飞如今已过了及冠之年,正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之时。
看见久别不见的陆飖歌,他还是有刹那间的迟疑。
似疑惑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亲近。
“云飞哥。”
陆飖歌客气地行礼,好似闲话家常般问道:“你怎么来啦。”
宋云飞展眉一笑:“听说圣上要招贤纳士,我就自请,陪国子监的教喻宋先生一起来青山书院了。”
陆飖歌:“宋先生?”
“对,宋先生。”宋云飞的笑越发惬意,“是我的一位族叔,他和我爹共一个祖父。”
这关系,就很近。
几乎和亲兄弟,也无多大差别了。
“哦。”
陆飖歌并不觉得惊奇,见山下的学子纷纷上山,忙领前一步,“云飞哥,我先进去,今日要大考,等大考完,我请你去南阳吃香辣锅。”
宋云飞也觉得此地不是说话之地,只是他太心急,所以才来书院门口等。
见陆飖歌要往书院去,忙跟着往里走,边走边说:“你说的香辣锅,是不是那种自己吃自己刷的火锅?我在京城经常和朋友去,味道确实不错,南阳也有吗?”
“南阳当然有。”陆飖歌言笑晏晏,“你在京城吃的哪一家?福满堂还是红胖胖?”
“这两家我都吃过,我觉得红胖胖的麻辣锅真不错,不过福满堂的蘸料味道是一绝……”宋云飞停顿了一下,“我娘说福满堂的番茄锅很好吃,不过我觉得一般。”
“对,它们各有各的特点。”陆飖歌点点头,“那等我考完大考,请你去红胖胖吃香锅吧,他家蘸料里面放牛肉粒,味道非常好,你得自己学会配。”
“真的。”宋云飞也不客气,“那我等着,等你考完大考,我在书院大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
“行,那就说好了。”说着,陆飖歌转头叮嘱陆青鸾,“青鸾,你去山下红胖胖等我,到时候我和云飞哥直接过去。”
陆青鸾点头应了一声,接过陆飖歌手中的背篓,转身就往山下走。
见她走远,宋云飞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家青鸾怎么越长越好,这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陆飖歌倪了他一眼:“我们家谁长得不好?”
宋云飞顿时无话,只能讪讪道:“也是,是我不会说话。”
这几年,宋云飞一直在京城,和陆飖歌联系的并不多。但他每年端午中秋还有新年里会派人给陆家送节礼,和陆飖歌之间偶尔也会有书信往来。
宋云飞知道陆飖歌买了个小丫头,也知道她在青山书院读书,这几年家里生意做的也好的。
同村的几户,在陆家的带领下,都有了各自的小生意。
有的生意做的的好,比如陈家、张家、董家,已经在南阳开了店,另几家虽然比这三家差些,却也在蒋家坝开了店铺建了宅子。
宋云飞觉得,他的飖歌妹妹是个大福星,正是因为飖歌妹妹身来带福,小新庄的几户人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就像她买下的这个小丫头一样,被陆家收为义女,跟陆家姓。
如果不是陆飖歌,她可能生如浮萍,不知道飘零在哪里。
“云飞哥,我到了。”
陆飖歌一路和宋云飞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学堂门口,“我先进去了,云飞哥你自便。”
“哎哎哎……”
宋云飞慌忙点头,看着陆飖歌迈着轻盈的步履走进学堂。
等陆飖歌一走,他忙着往后面教喻住的院子走去。
他和族叔是昨个晚上才到青山书院的,被书院安排在教喻的院子里休息
一进院子,没等进门宋云飞就嚷嚷起来:“十三叔,我和你说……”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屋里有客,忙将剩下的话咽下,满脸不情愿地瞪着坐在厅屋饮茶的男子,“你怎么来了?”
上首坐着捻须的宋元春忙瞪了宋云飞一眼:“云飞,怎么和锦明说话的。”
“无碍的,十三叔,我和云飞自小一起长大,不讲究这些虚礼。”
唐锦明斯文有礼,说着放下茶盏起身笑吟吟地看向宋云飞:“我爹让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你来是看着我吧?”宋云飞眉头一皱,掀袍子坐下,“七叔是不是不相信我?”
“哪有。”
唐锦明等宋云飞坐下,才在原位又坐了下来,“我爹说,当初欠陆家救命之恩,这次让我跟来看看,如果陆家长子陆飖才学还行,他就想法给陆飖争个国子监生员的名额。”
“我不是说这件事不用七叔过问,我来管吗?”宋云飞不忿地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烫不烫,先端起来抿了一口。
“七叔也是,这么些年也没见他提起,怎么现在突然提起这救命之恩了?”
“前些年哪有时间去想这些。”唐锦明端着茶盏轻轻笑了笑,“还好陛下大义,没有立周娘娘为后,不然……”
这话一提,别说唐锦明神情不好,就连宋云飞都沉静了许多。
陈权登基,原本是想立周娘娘为后。
可陈权家中原本就有发妻沈氏,虽说沈家没有周家家大业大,可到了京城,周家那点家产和京城中的那些历代勋贵们比,又差出好大一截。
淮城周家当初是举全族之力助陈权起义,这份功劳不可谓不大。
可和陈权一起起义的几个老兄弟却认为,要是立后,该立被陈权留在家中照顾双亲的沈氏。
沈氏虽是小家碧玉,却也是陈权的发妻,还和陈权育有三子。
当年陈权身为亭长,却私放劳役自顾逃脱。沈氏被逼顶罪进了监牢,长子次子寻到清风寨,被陈权扣下。幼子自小身体羸弱,家中出事,一场风寒差点一命呜呼。
陈父气得吐血而亡,陈母也哭瞎了一双眼睛。
等到沈氏从牢里出来,幼子已经气若游丝,离死不远。沈氏和陈母商议,将幼子送进山中寺庙里静养,才堪堪保下命来。
等到陈权举兵在淮城起义,淮城一战,长子为救陈权身亡。
攻占京城的时候,跟在陈权身后的次子突然失踪,等京城攻下,陈权次子的尸首也被找到。
沈氏三子,只剩下身体羸弱的幼子。
而周娘娘这几年,跟着陈权寸步不离,从淮城到京城,生了一子一女。